大理寺狱。
按照大梁王朝的律例,犯人每日三餐需家人送来,只有穷人没人送才会吃牢饭,而关在这里的大多是京中或地方官员,生活要比普通老百姓好,所以吃的都是家中饭菜,有酒有肉有菜,哪有阶下囚的意思。
她们六人来这里,倒也并非是真的照顾这些官员的饮食起居,而是为他们的家仆引路,好找到他们家的老爷夫人送饭。
到门口时,江鸢小声和其余五人提醒道:“进去后对这些官员客气点,他们只是被右治狱审查了一番,还未被左断刑判罚,随时都有可能放出去,别得罪人。”
姚星云连忙点头:“行,知道了。”
其余四人也跟着道:“好。”
虽然她们不用真的照顾这些官员,但来来回跑着领那些仆人都够喝一壶了,这一忙,不知不觉便到了傍晚戌时。
姚星云和杜晓婉是习武之人,身体素质要好些,出来还能走几步路,其余三人直接瘫在大理寺狱门口,等家中仆人来接。
“晚上去喝酒不?”
姚星云又在她耳边念叨。
江鸢脸上写满了倦色,说话有气无力:“不了,明天还不知道要忙到何时,今天先回去休息吧。”
姚星云也着实累了,揉了揉酸疼的腰道:“行,那下次有机会再喝,明天见。”
江鸢:“明天见。”
三人各奔东西,姚星云有姚家人来接,一跃跳入马车,被载着回了姚府。
杜晓婉有自己的马匹,她解开缰绳,一个利落的翻身落在马背,双手拉住缰绳往江鸢这边走了走,双手抱拳道:“江寺丞,告辞,明天见。还有,今日多谢提醒。”
江鸢笑着拱手:“不客气。”
“驾。”杜晓婉双腿轻轻夹了下马肚,棕色的马匹慢慢悠悠往前走去。
江鸢看着她的背影怔了怔,转身往没入黑夜中的长巷。
江鸢离开大理寺狱后,并没有回长平王府,而是折道去了一处较为隐蔽的小酒馆,这里有上等的女儿红,上次她花重金让老板留了一碗,今晚有空便去喝了。
酒馆距离大理寺狱有段路程,江鸢抄近路也走了将近三炷香的时间。
此时远处的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城中各家百姓点起油灯,从屋子里映出片刻昏黄的光线。
江鸢拐进一条小巷,再往前走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那家小酒馆。
咔嚓,她正走着,不知从何处突然传来一道瓦片碎裂的声音。
虽然很细微,但江鸢听见了。
江鸢清闲的步子慢了下来,她瞬间提高警惕,谨慎的继续往前走。
屋顶瓦片的声音越来越大,哒哒哒哒哒,脚步声密集嘈杂,来人起码不下十个。
这些人冲自己来的,谁要杀自己?
太后吗?
江鸢正想着,刀出鞘的声音在小巷两侧房屋哗啦啦响起,她不动声色继续往前走,不出三步,身后一把剑忍不住直直朝她刺过来。江鸢停下,一个侧身迅速弯腰躲开,长剑刺空,她抬手,手掌竖劈那人的手腕,那人吃痛,顿时松开了手中的剑。
江鸢顺手夺走剑握在手心,然后毫不犹豫转身挥剑,剑身反射出江鸢冷漠的脸庞,那人看到时骤然愣住,在不可思议中,双手捂着脖子缓缓倒了下去,鲜血流了一地。
一剑封喉。
其余杀手没有想到江鸢会有如此矫捷的身手,先是愣了片刻,领头的吩咐道:“一起上,谁杀了她,上边就赏谁。”
“是!”十名黑衣人点头,提剑从屋檐一跃而下,把江鸢围在中间。
江鸢为了活动手腕,转了两下剑,最后一下握紧,她力道加重将剑指向地面,问道:“不知各位,是谁派你们来杀我的?”
这些杀手全部身着夜行衣,脸上戴着黑色面罩,在黑夜中根本难以分辨。
领头那人道:“当然是阎王爷想要你的命,给我上!”
“呀!”他们一拥而上。
小巷过于漆黑,江鸢看不清人,只能凭借耳力判断哪里有动静,她侧着身子,分辨出方才说话那人声音的来向。
于是直接提剑脚尖点地而起跃到屋檐,左右脚|交换踩着屋檐借力,越过众多黑衣人,朝方才说话那人刺去。
擒贼先擒王。
其余黑衣人没想到她会直奔领头的去,诧异一声,纷纷退回来用剑挡开江鸢的剑,江鸢被迫落地,开始硬接他们的招式。
刀光剑影间,江鸢挥剑转身挡开三把剑,正想往前一击毙命时,身后几把剑又刺了过来,她立刻收手回来,反手将剑尖戳在地面,自己借力而起,腾空三百六十度翻身,因为双方距离过近,江鸢直接踹向他们的面部,几人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这边刚退,那边又刺了过来。
小巷没多宽,不过4.5尺,一人持一剑站下便是勉强,所以他们攻势并不快,反而还因为人多,被小巷拘住无法全力施展。
江鸢在躲避之余,抬起左掌将长剑从中间震断,手指一转,剑柄腾空而起,那把剑便在她手中换了个方向,剑身贴着小臂。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在小巷里耍长剑,真是自己找死。
江鸢眼神狠戾下来,她移动的速度瞬间提快了三倍,眨眼之间,短刃一挥一刺,两名黑衣人捂着脖子径直倒地,没了呼吸。
其余人再次愣住,正打着呢,怎么突然间就被杀了,而且根本看不清楚她的招式。
江鸢一点都不给他们反应过来的机会,左手垂下,她一直随身携带的墨扇从袖中滑落落在手心,墨扇的顶端出现一个短刃,她迅速握紧,双刃齐下,身形加速躲闪,左右开弓,一断剑,一墨扇,转挑黑衣人的脖颈刺去,鲜血当场喷溅她白皙的脸上。
五个人接连倒下。
他们此行一共来了十二个人,眨眼便被死了七个,她却只受了一点伤。
剩下的黑衣人见状,慌了。
江鸢浓睫沾惹上血渍,黏糊糊的,她抬了抬眸,那血便像是血泪般,沿着她冷冽的眼梢慢慢流淌下来,似是杀红了眼。
黑衣人收手慢慢往回退着,和领头那人说:“老,老大,我们打不过她。”
领头那人看着江鸢,心里也有一些害怕,但上边吩咐了,今晚不是她死,就是他们死,他只能硬着头皮说:“一起上,回去也要被杀头,拼拼还有一线生机。”
“是。”他们再次攻了过来,这次他们都断了剑,攻势要比方才强劲许多。
江鸢防前躲后,片刻间,背部、胳膊和腿上都挨了一刀,鲜血往外冒着,染红了衣襟,但她很快调整好心态,把被砍成两半的墨扇扔在一旁,脚尖点起跟前地上一把长剑剑柄。长剑腾起,她伸手握住,右手的断剑迅速将长剑从中间劈开,剑尖断开,哒哒掉落在地上,她手里此时握了两把断剑。
一对五。
江鸢先发制人,借着小巷狭窄,一个移步刺向中间那人,两侧的黑衣人急忙持剑过来,但就在马上到他们跟前的时候,江鸢突然一个折身,身子侧着下落,单手撑在地面,踹向边上那人的小腿,那人身子不受控的往下坠落,接着挺身而起,断剑一挥,黑衣人被划断脖颈,血水汩汩躺在了地上。
之后江鸢故意露出破绽,在左臂又挨了两剑后,她将其余三人都杀了。
剩下的,是那领头的。
江鸢丢下手中满是血的断剑,用脚踩起一把长剑,慢慢逼向那领头的,说道:“我不杀你,但你得告诉我,是谁想杀我?是长平王、姚家、还是宫中的太后?”
其实背后指使是谁,江鸢心中已答案。
领头那人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他自知打不过,所以没硬打,直接咬下藏在牙齿中的毒药,没一会儿,便口吐黑血而亡。
江鸢看着他,缓缓丢下手中的长剑,转身一瘸一拐离开小巷。
受了伤,江鸢没再去小酒馆,绕道回到自己的小窝,从床板放长剑的地方,拿出一瓶金创药,伤口大大小小八|九处,但并未伤到筋骨,算不幸中的万幸。
处理完伤口,她拿着换下来的衣服走到院落中,将衣服烧了。
深夜中,火光熠熠。
第二天一大早,江鸢跟随江郑平去万生殿吊唁先皇,因今日是先皇大殓,所以太皇太后、太后和皇上也来了。
江鸢身着官袍站在大臣后边,抬头望着那女人纤瘦的背影,神色冷冽。
几个时辰后,大殓结束,百官退下,江鸢落后在百官身后,等快出万生殿的时候,再次被冯正叫住:“江寺丞,又是老奴。”
江鸢笑眯眯的正过身:“冯公公好。”
冯正一脸慈祥的点着头:“好,好,老奴很好,太后今个儿又要召见您呢。您看,您要是有空,跟老奴走一趟吧。”
“行,有劳了。”江鸢拱手道。
第二次从万生殿去永安宫,江鸢已经熟门熟路,她进到庭院里,看到那女人正在浇花坛中的牡丹花——魏紫,此花被称为花后,是五代十国那时传下来的。
江鸢迈步过去,到她身侧,双手微微拱起:“臣江鸢见过太后。”
放下手,她握成了拳头。
萧莫辛认真浇花,淡淡说道:“昨夜那些人,竟没把你杀了,看来我们江寺丞的确深藏不露,连长平王都瞒的那么深。”
江鸢不悦道:“太后倒真是狠心啊,您就这么想把我斩草除根?”
萧莫辛抬头看了看她,声音温柔道:“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说出秘密,你那晚的保证,不过三言两语,本宫拿什么信你?就算本宫信了,依旧会杀你。也许你昨晚没被除掉,但今晚,明晚、或者后晚,只要本宫想杀你,你就永远都在被杀的路上。”
“你!”江鸢恼了,却恼的窝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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