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的确是有这么一件事。
那时都城里的人都知道, 长平王府有个不受宠的庶女,人人可以欺之,他也跟着长平王府的嫡女江若依掺和了几次, 本以为过了十几年她早忘了, 没想到竟还记得。
江兴笑着站起身子, 拿起酒壶给江鸢倒酒:“江姐姐,当时是我年纪小不懂事,我现在给您道歉, 江姐姐您别放心上。”
“年少之苦, 岂能轻易忘记, 小公爷莫非就想这样不了了之?”江鸢右手放在桌面,中间三指来来回回, 轻轻哒哒敲打桌面。
江兴倒酒的动作一滞, 眼神锋利的抬眸看向她,但很快脸上又挂起了笑意:“江姐姐说的是,年少之苦的确不能轻易忘记, 如果今晚江姐姐赏脸的话,我想给您办一个接风宴, 就在这百花深处, 还有美人可看。”
“空嘛,我倒是有,不过今日是刘大人出殡之日, 我们在这里办接风宴不太合适吧,要是让林大人知道了, 到时回到朝堂上, 岂不是要参我们一本。”江鸢担忧道。
“没事。”江兴坐了回去,说道:“我把这百花深处包下来, 晚上门一关,打手往门口一站,根本没人敢进来一步。”
江鸢眼睛明显亮了许多:“好。”
江兴也非常高兴,拱手道:“那小弟今天晚上就在这百花深处等江姐姐了。”
“晚上见。”江鸢喝下杯中的女儿红。
傍晚酉时,江鸢准时到达了百花深处,门一开,她踏步进去,跟前竟然铺了一整块红布,两侧看样子站的是峡城的商贾和官员,脸都很生,不是先前在城门迎接的那些。
江兴站在中间,身着蔚蓝色丝绸长袍,稍微打扮一下,看起来倒是个人。
江兴笑着朝江鸢走过来,客气的拱手行礼道:“都虞候,您来了,快请进,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几位都是峡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也是对此次水患捐了银子和粮食的。”
“原来如此。”江鸢笑脸相迎,拱手道:“在下江鸢,步军司都虞候,有幸来到峡城见到几位,是本都虞候与诸位的缘分。”
几人连忙弯腰拱手行礼:“小的见过都虞候,都虞侯实在是太客气了。”
简单的客套结束,江兴带江鸢往二楼走,顺便给她介绍说:“姐姐常年在都城,看多了都城里的瓦栏勾舍和樊楼,初来峡城,可能会觉得简陋,还望姐姐不要介意。”
江鸢踩着木梯转弯,抬手用食指刮了下鼻尖:“相比都城的确简陋了些,不过看起来小公爷用心了,我自然不会介意太多。”
“姐姐不介意就好,请。”
几人上了二楼。
二楼是雅间,饭菜早已提前准备好,都是本地的特色菜,还有名闻天下的一些名菜,酒是今日江鸢喝过的女儿红。
落座后,江兴起身拿起酒壶给江鸢倒酒:“姐姐,听闻你这段时间在都城破了不少案子,深得太后和长公主的喜欢,听闻,就连长平王都对您的看法改善了不少,没想到姐姐藏的这么深,直到现在才展现自己的能力。”
江鸢自傲的笑了笑,回他说:“楚庄王曾经隐忍三年,最终一鸣惊人,成为春秋霸主。我在长平王府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庶女,再怎么争抢也争不过长姐,所以得学会夹着尾巴做人,等一个机会。幸好,吐安国会武之日的机会,不枉我隐忍了十几年。”
“我真是佩服姐姐,先敬您一杯。”
江兴双手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江鸢伸出右手,拂袖端起酒杯:“我也回敬一杯,谢谢小公爷今日的招待。”
“客气了姐姐。”江兴放下酒杯。
坐下简单喝了几杯酒,气氛热闹起来,雅间的房门被推开,进来了几名穿着轻薄青衫的舞女,脸上化着浓艳却不俗气的妆容,后边还跟着进来了几名弹琵琶和古筝的。
江鸢正喝的尽兴,看到她们后,提了个心,小声问他说:“如今先皇还在丧期,我们这样听曲看舞,是不是不太好?”
江兴第一次在峡城听到这样的话,好笑道:“姐姐不必过于担心,咱们这峡城,偏远小城,没人在乎,更何况这百花深处上上下下都是我的人,不会有人知道了。”
“那就好。”江鸢这才放心。
没有了在都城的担忧,雅间内片刻间琴瑟和鸣,歌声嘹亮,原本拘谨的商贾和官员喝了酒后,一人怀里抱着一个姑娘,喝的晕头转向,信息素的味道乱的很。
江鸢平时有洁癖,闻到这气味咳嗽了几声,还把身边的女子给推开了。
江兴注意到她咳嗽不停,还皱起了眉头,想来是受不了这些俗人的气味,于是放下酒杯,凑过去说道:“江姐姐,今晚也喝了不少酒,要不我给你换个房间?”
“行。”江鸢正有此意。
于是江兴起身找了老板过来,带她去了另外一个雅间,那名女子搀扶着江鸢进去,刚进门,江鸢挑着女子的下巴说:“去,再整点酒菜,我和美人再喝点。”
美人缠住江鸢的腰肢,主动凑过去,娇羞道:“大人,这么晚了,还喝啊,再喝等会儿我们就办不了事了,我们早些睡吧。”
江鸢眯眼笑着,手掌慢慢摸到她的后颈,竟然还没有被标记。
江鸢收回手笑意更深:“今晚月色如此皎洁,和美人甚是相配,自然要多喝些酒助兴。美人去准备吧,我在这里等你。”
“好吧,大人稍等。”
美人听话的松开手,出去准备酒菜。
雅间的门关上,江鸢转身走到桌案前等她,那美人直接去了方才的雅间,找到江兴说道:“小公爷,她还想喝酒,让我出来准备酒菜,她还摸了我后边的腺体确认。”
江兴看了眼江鸢的房间,小声说:“我这位姐姐,都城里有名的纨绔子弟,是个吃喝玩乐的主,当上大理寺的寺丞后,收敛了许多,看来是在都城压抑久了,许久没碰过荤了。去吧,给她准备酒菜,好好伺候。”
“是。”美人去让后厨准备。
这一晚江鸢在百花深处喝了个酊酩大醉,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等睁眼醒来,已经是第二日的午时,美人也不在。
江鸢头晕脑胀的从床上坐起来,缓了一会儿,她掀开被子低头看自己的衣服,一件都没脱,看来昨天晚上无事发生。
吱咛,雅间的房门被推开。
江鸢从床上下来,那女子刚好端了粥饭进来,她把粥饭放在桌子上,扭头看向江鸢,笑道:“大人起来了,还以为您酒量不错,昨晚一直那么猛喝,没想到……”
江鸢虚着身子走过来坐下,拉住她的手色眯眯的抚摸道:“在都城待久了,已经不知道喝酒是什么味道了,如今能在小小的峡城喝到如此美味的女儿红,自然要多喝几杯,没想到这贪了头,竟错过了和美人的良辰。”
美人亲切的笑着,抽回手,端起热粥放在江鸢跟前,说道:“大人喝点粥吧,暖暖胃,昨夜喝了那么多,现在应该正难受。”
“好,多谢美人。”江鸢慢慢喝粥。
在百花深处待了一晚半天,等江鸢再回到城西的灾民区时,遇见的灾民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还小声的在议论着什么。
江鸢听了几句,继续揉着眉头往前走,回自己帐中,结果刚到附近便看到姚星云和杜晓婉等在她帐篷的门口,脸色严肃沉默。
江鸢心虚的挠了挠眉尾,慢步朝两人走去:“两位怎么不跟着文大人?”
姚星云站在这里就已经闻到了她身上的酒味,嫌弃的冷呵道:“没想到我们江都虞候还有两幅面孔,在都城的时候,破案入神、聪慧机智、武功高强,诚实善良,没想到一到峡城,就变成了攀附权贵的好色之徒。”
杜晓婉想说些什么的,但咬牙忍住了,因为她认识的江姐姐不是这样的。
“这个……”江鸢抬手握拳抵在唇上轻咳一声,轻飘飘的解释了一句:“你说的这些,似乎和我好色一点都不冲突啊。在都城的时候,我就是都城里有名的登徒浪子,只是先皇驾崩收敛了,现在这偏远的峡城无人过问,我放肆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你,江鸢!”
姚星云一脸的不敢相信。
姚星云满脸怒气的指着江鸢说:“原本今日我听到这些传闻的时候,还以为他们是在胡说,污蔑你,甚至还和他们争执,没想到竟然是真的,江鸢,你真行。”
江鸢哎呦一声,走上前安抚他们:“好了,我就是喝个酒而已,又没有做什么,两位放松点。再说了,我和小公爷是从小认识的,喝两杯酒叙叙旧也没关系。”
“呵呵。”姚星云甩脸子直接走。
江鸢想拉姚星云的胳膊再解释一遍,但没来得及,指尖从他的胳膊滑过,没办法,她只好收回目光看向还没走的杜晓婉,重新解释说:“晓婉,你应该不会……”
“江大人好自为之。”杜晓婉也走了。
江鸢无奈的站在原地,真是难办的两个人,不过她也没太在意,转身进到帐中换衣服洗漱,身上的酒味还没有散去,难闻。
第82章
朝廷钱粮到位, 林耀第一时间设置常平仓,根据灾民的数量,发放灾粮, 并调控峡城内水涨船高的米价, 但这些粮商都是见风使舵的主, 背后还有江兴支持,所以想要让他们放低价卖粮,无意于虎口抢食。
于是林耀并没有去找粮店的店家, 逼迫他们降低粮价, 而是效仿前朝范公控粮之举, 亲自前往峡城内最大的瓦舍勾栏,召集这里的商贾, 想让他们答应以工代赈。
如今峡城水患, 诸多百姓无农可种、无工可做,而这些瓦舍勾栏经过多年风吹雨打,看起来甚是破败, 平时招工修葺花费又太多,关门打烊也会影响日常钱财收入。
现在正逢水患, 歇业之时, 城西还有大批人可以低价使用,此时不修,更待何时?
商贾们一听, 纷纷连声应好,当天派人去城西招募年轻男女做工。
至于峡城的官员们, 平日里虽然敛财众多, 可担心被查,不敢光明正大奢华, 因此府中和宅中看起来和普通百姓家并无二样,所以林耀也把他们统一召集了起来。
林耀当面告知他们,峡城的官员内也能借此机会招工修葺自己的宅院,或者种田,不过他们和普通商贾的条件有所不一样。
官员必须管工人一日三餐;第二,工钱要给平日里的价钱,不能低价招募。
若不想以工代赈的也可以,林耀会亲自带人去查他们的府邸,看看是否真的不用。
峡城官员见此,哪还敢拒绝。
不过这些年他们在江兴带领下,贪了不少钱财,管个一日三餐,给个工钱根本不在话下,关键是能光明正大修葺自己的宅院。
至于衙门、官府宅院这些的修葺,条件又和商贾、官员们不一样,他们只需照市场价给工钱,不用管工人的一日三餐。
以工代赈的消息被官府告示出来,灾民区的百姓纷纷涌到城中做活,原本死气沉沉的峡城,看起来也比往日有了生机。
决堤的河道也募集到人,挖淤泥、修水提,林耀亲自监工,身边跟着许多官员。
碍于荆南道通判刘岩一死没有任何进展,文慧元写奏折上述朝廷。几天后,朝廷发来懿旨,让提点刑狱司的石楚英,协助处理峡城内冤假错案,刘岩之事继续彻查。
文慧元、姚星云和杜晓婉这几日都在提点刑狱司忙前忙后,连一顿饭都难以吃上。
江鸢白日里跟随林大人到处走动,晚上去江府或者百花深处和江兴吃喝玩乐。
这晚,江鸢在和江兴喝酒时,意外听他说出,他最近在利用恢复农田之举,暗中低价收购老百姓手中被大水淹没的良田。
这样等赈灾结束,朝廷的人一走,他就能坐收上千亩良田,来年大把大把的税收往腰包里进,那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江鸢笑了笑,端起酒杯敬他:“小公爷虽然远在峡城,但不得不说,过得可比都城里的那些官员还要滋润,真是羡煞旁人。”
“哈哈哈。”江兴搂着怀中美人,大声笑道:“姐姐见笑了,这其实只是九牛一毛而已,不足挂齿,来喝酒,不醉不归。”
江鸢举杯共饮:“不醉不归。”
宴席结束时,江兴告诉江鸢,明日他要在府中举办一场书画鉴赏,希望她能前来。
江鸢醉醺醺的答应了。
江府的人把一身酒气的江鸢送回去,刚进帐中,一张熟悉又阴沉的脸色,顿时把来送江鸢的人吓的冒出一身冷汗。
“林,林大人。”侍女恭敬道。
林耀沉默不语,锋利的目光盯着江鸢。
江鸢缠在女人身上,大声囔囔道:“喝,继续喝,来人啊,再给我倒一杯酒。”
“江大人……”女人连忙扶住她。
林耀实在是看不下去,严肃的沉声命令道:“把江都虞侯放在地上,你出去吧。”
女人照做:“是。”
江鸢慢慢被放在地面上,女人起身朝林耀作揖,随后转身慌张离开了帐篷,不她并没有走,而是站在一旁偷偷听着里面。
林耀从位置上起身,迈步走至江鸢身边,居高临下狠狠的骂着句句言辞激烈,听的那女人心中一阵后怕,赶紧转身走了。
“你这个混账,本官真是看错你了,本官现在就写奏折弹劾你。”林耀还在骂她。
江鸢从地上撑着起来,拍了拍手说:“林大人,人都走一会儿了,您这戏挺足。”
“哈哈哈。”林耀双手背在身后,说道:“我又不是你们习武之人,怎能听得到脚步声。这几日,你可曾有什么发现?”
江鸢敛了正色,一本正经道:“回大人,这几日,江兴借恢复良田之举,在暗中强买灾民手中的良田,占为己有,现在恐怕已经收购将近千亩良田,每亩仅有三文钱,不卖者,会被当场殴打,轻则残废,重则致死。我还听说,去年峡城曾因苛政发生过叛乱,被江兴带兵强行压下,他杀了两百多名百姓,一个村庄都被烧成了灰烬。”
“什么?”林耀颇为震惊。
这事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江鸢知道这些时,心情莫名的平静,说道:“我在都城时,听说过各个道、府、县苛政严重,许多百姓都曾活不下去起义造反过。按照律法,百姓一旦起义,当地一般都是先出兵叛乱,再上述朝廷,可朝廷不知实情,只会格杀勿论,然后继续苛政。如此反复,这才有了如今的昏官、贪官、庸官挡道。”
“林大人。”江鸢皱着眉头,看向林耀:“我入朝为官虽然不过几年,可朝中的事情看过不少,所以我对这所谓的江家王朝从来不报任何希望,因为那些全部都是贪财爱权之人,根本不值得改变,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峡城,我们真的还要……”
林耀难得听到有个江家人对他说出这些话,心中甚是欣慰,他走上前,拍着江鸢的肩膀,深沉的说道:“江大人,我知道你从小经历了许多,看得懂这世道的险恶,也有能力改变这世道,更不怕为改变这世道而付出生命,你怕的是……不值。”
江鸢一下子颤眼帘,因为被说中了心思,是,她怕不值,她怕除掉了这些人,后来者依旧是如此,浪费心血。
换句话说,她并非一个大义凛然之人。
林耀放下手,背过身子,看着油灯缓缓道:“你本富贵,岂懂贱命难捱?其实你能去做,已经是这世间最大的值得了。”
这些大道理江鸢心里清楚,只是做起来又是另外一件事,她还需要磨练。
江鸢和林耀商议许久后,从帐篷里面出来,找了个偏僻安静的地方坐着,前面是缓缓流淌的小溪,抬头是明月。
江鸢听着湍湍的溪流声,从怀中拿出那女人送的短刃,轻轻抚摸上面镶嵌的宝石。
离开都城已经十几天了,走的时候还以为几天、十几天、最多一个月就能回了,没想到回去的日子竟然遥遥无期。
也不知道那女人有没有想自己。
唉,江鸢浅浅的叹了口气,把短刃放在月光下打量,很精致,很漂亮。
“江大人。”身后有人喊她。
江鸢下意识把短刃收进怀中,站起身转身看去,夜色中有个人慢慢靠近,
秦沐翎,怎么是她?
江鸢现在依旧不怎么待见她,冷声道:“秦大夫这么晚不睡,怎么在这里?”
秦沐翎站在几步外不动了:“江大人这么晚了,不还是没睡?之前我见有人把你送回来,那时江大人还醉的不省人事,没想到不过半个时辰而已,您已经这么清醒了。”
她话中有话这范,怎么和那人那么像。
江鸢不愿和她多做解释:“有话直说。”
秦沐翎笑着往前走绕开江鸢,站在小溪边,说道:“这几日江大人和小公爷走的很近,全峡城都在传,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人。林大人是好官,他们就以为从都城来的人都是好官,没想到竟是一丘之貉。”
“你要是来说数落我,我可没这个心思听,告辞。”江鸢迈步就要走。
秦沐翎开口叫住她:“江大人。”
江鸢被迫停住,背对着:“还有事?”
秦沐翎告诉她:“南边的州城前几日有百姓起义,人数高达一千,但是被镇压了,双方死亡惨重,事情恐怕已经传到都城。”
“与我何干?”江鸢不在意。
秦沐翎声音渐渐沉下:“州城的郡主,是岭南楚湘王的孙女,她和江兴一样,在当地大肆收敛钱财,但是这钱,却不是给自己用的,而是悉数送给了岭南,楚湘王府。楚湘王府则把这钱,全部用在了军队上面。”
这话……
江鸢心口袭来一阵寒意,她想起这几日在江兴府上游玩时,府中简单朴素,装饰的瓷瓶和画都是当朝,吃饭的碗是瓷碗,可她们在百花深处吃饭喝酒用的都是玉碗、玉杯,难道是小公爷府没有百花深处有钱吗?
楚湘王府……军队……
江鸢下意识攥紧了手掌,她转过身子,眼眸紧紧盯着秦沐翎:“你怎知这些事情,又为何告诉我,不怕我把你抓了去见江兴?”
秦沐翎解释说:“我离开王宫后,四处游医,去了很多地方,结识了不少人。刚好,今日来了个岭南的朋友,在这里找到了我,她曾经在岭南做过武官,后来被陷害,一气之下辞官,四处游玩。今晚我和她小酌了两杯,她无意中把这件事告知了我。”
“至于告诉你……”秦沐翎毫无遮掩的上下打量她:“前阵子我还真觉得你是个登徒浪子,可是今晚你明明醉了,如今却如此清醒的站在这里,我要是不怀疑才怪吧?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你在故意接近江兴,想要拔了他在峡城的根基,还峡城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江鸢缓缓正过身子,直视她,声音喃喃:“你,和她还真是……”
“你说什么?”秦沐翎没听清楚。
江鸢苦笑了一声,摇摇头:“没事,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知道怎么做了。”
“江大人果然聪慧。”秦沐翎夸赞她。
来自情敌的赞赏,江鸢还是无福消受,她点了下头,转身大步离开此处。
第83章
江兴要在府中举办书画鉴赏会的事情, 一天之内便传遍了整个峡城,当天去了不少商贾和官员,每人都带着名家墨宝前去。
后院满院的萱草、合欢花怒盛, 商贾穿上了平日里难得穿的锦绣衣裳, 官员们脱下了从来不离身、并引以为傲的官服, 官商聚在一起在这里高谈文雅,附庸风雅。
江鸢也换了身素色长袍,长发难得的散落下来, 在人堆里一站, 无论模样和身形都是高挑的出众, 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江兴起初看见江鸢,还以为峡城什么时候来了个这么美妙的女子, 没想到凑到跟前打招呼才发现, 原来是自己的那位姐姐。
“江姐姐。”江兴拱手过来。
眼神流露着惊艳。
江鸢并未回礼,身子站的笔直:“没想到这鉴赏会办的如此热闹,倒是有趣。”
江兴侧身和江鸢并肩:“姐姐要是有兴趣, 等会儿也可以写一幅字,或者随意画一幅画, 到时一定会有人前来买您的笔墨。”
“是吗?”
江鸢露出怀疑的神色, “我可不是什么名家,写的字,画的画不值钱。”
江兴别有深意一笑:“姐姐要是不相信的话, 现在就可以去写,我相信前来买您笔墨的人, 不仅会买, 甚至出的还是高价。”
既然他提了,那江鸢也就上前提起笔, 沾了墨水,左手扶着衣袖,在宣纸上用楷体,缓缓写下一首和此情此景相应的诗。
自古离骚附风雅,笔墨纸砚赋华章,铿锵一曲万巷空,轻歌曼舞享太平。
左下角落款,江鸢。
最后一笔写完,江鸢把笔放回笔枕。
“好,好诗啊。”周围响起掌声。
其中一人走出来说道:“都虞侯好文采,这字写的也是行云流水,鸾翔凤翥,入木三分。如果都虞侯不介意的话,我想用一万两买下您的这幅笔墨,您觉得如何?”
一万两银子?出手当真阔绰。
江鸢下意识回头看向人群中的江兴,他颔首笑笑,似是早知如此,示意她收下。
旁边有人站出来,再次喊价:“我出三万两买下,都虞侯,美人配佳作,岂能只值一万两,三万两不多,这是在下心意。”
三万两在都城就已经是高价,没想到这一个小小的峡城,也能出到三万两。
江鸢轻笑,弯腰拿起还未干的笔墨,亲自送给他:“既然公子欣赏,那就给你了。”
“谢谢都虞侯。”那人双手收下。
其实这所谓的字画鉴赏会,无非就是官商之间各取所需的互相贿赂。直接给钱,容易被查留下证据,通过买卖字画,就算查到了也说不的什么,真是一举两得。
说来江鸢当初还曾贿赂过织染署的张念芙,毕竟那制作出来的东西是皇家用品,想买一件得找找关系,所以江鸢就送了块布。
没想到,这峡城用的也是这一套。
字画鉴赏会结束后,江鸢直接回去找了林耀,把此事一五一十告知了他。
江鸢还说道:“江兴之所以在赈灾期间,还要举办的这个鉴赏会,怕是因为这几日,这些官员从赈灾款中拿了不少的银钱,所以想让这些官商从嘴里吐出来一些。”
“有可能。”林耀说道:“可是他们没有直接贿赂,我们就没有证据抓捕他们。”
关于这个,江鸢早有想法,她说道:“秦大夫说州城那位郡主,把贪污的钱全部送往了岭南楚相王府,想必这位小公爷也是。林大人,我有一计不知道是否可行?”
林耀当下也没什么好的办法,转身坐下:“你想的计划肯定不错,说说你想怎么做?”
江鸢上前一步,把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全部告知,这件事做起来不难,关键是要有人带领和收场,有了这些那就好办了。
林耀听完她的计划,只问了一句:“你确定江兴会把所有钱财全部运送出去?”
“不确定,想赌一把。”江鸢拱手道。
这个时候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林耀站起来,答应道:“好,此事就按你说的办,百姓那边我会和文大人处理,你放心。”
江鸢拱手弯腰:“谢大人。”
三天后,峡城内百姓在中午秘密起义,他们手中拿着锄头、耙子、刀和木棍之类的器具,全部聚集到江府门口,要求江兴把抢走的土地还给他们,不然就大闹江府。
江家的仆人看到这一幕,第一时间把大门关上,让人去通知峡城内的官员和官兵,让他们前来镇压这些胆大妄为的刁民。
江兴听说后,躺在床上搂着自己的爱妾,随意道:“不过几个刁民而已,告诉厢军的那几个人,把他们全部给我格杀勿论,晚上之前没解决,他们也就别做官了。”
“是,小公爷。”仆人连忙去转告。
“开门,王八蛋,还我们土地,你们这群土匪,开门,快开门。”门外村民大喊。
仆人怂兮兮的躲在门口,不敢开。
方才叫喊的村民,见喊了没用,手里拿着铁锨直接大步跨上台阶,到门前开始砸,其余村民也不胆怯,立刻跟着他砸门。
红漆的木门上,被砸出了一个接着一个的痕迹,另外一部分村民搬了木梯,他们架在墙上,从江府围墙外翻墙跳了进去。
江府的仆人没想到他们竟然敢翻墙,顿时被吓的一溜烟跑路,去找江兴禀告此事。
翻进去的村民把江府的门栓拉开,他们瞬间一拥而入,直奔江兴所在的正屋。
村民们并没有伤人,他们该拿的拿,该砸的砸,几乎把江府抢劫一空,但因为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拿的都是瓶瓶罐罐。
江兴知道后逃了出来,他穿了一件单薄的内衬,躲在柴房的草垛里,听着外面哐嗤砸东西的声音,满头汗水的拉住侍仆的领子,恶狠狠的问:“厢军那些人怎么还没来?小爷就要死了!”
侍仆也冷汗直冒,他颤着声音说:“爷,我刚才突然想起来,厢军那些人这两日被大理寺和林大人征用了,军中剩下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残,他们来了也没用啊。”
“王八蛋,滚。”江兴气的怒骂。
外面的村民还在继续砸,甚至已经到了后院,江兴心里慌的不行,那些钱一旦被村民们找到抢走,到时候他就没办法和奶奶交代,不行,绝对不行,不能被抢走。
江兴想到这里,起身就要出去阻止他们,但被侍仆给拉住:“爷,爷,您这时候千万别出去啊,这帮刁民现在都抢红了眼,您要是出去了,他们真能杀了您啊。”
江兴甩开他的手,眼眸胀红道:“我乃楚湘王之孙,江氏宗亲,他们敢杀我,奶奶不会放过他们,整个峡城都要给我陪葬。”
“爷,爷。”侍仆想拉他,但没拉住。
江兴从草垛上起来,直接破门而出,衣服和头发上沾满了杂草,全身脏兮兮的。
几个村民看到他从这里出来,怒气和恨意冲上头,举着木棒便喊道:“江兴,你这个强盗,王八蛋,我们今天就把你打死。”
方才跟着江兴一起躲在杂草屋的侍仆,看到这一幕,虽然不情愿出去,但心中一横,还是冲出去拉着江兴往大门口跑。
侍仆边跑边说:“爷,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们先逃出去,这事之后再说。”
两人躲开几名村民的追打,直奔到门口,没想到门口还有百姓在守着,他们直接把江兴堵在院子里,手中的镰刀蠢蠢欲动。
江兴看着四周渐渐围上来的百姓,他吞咽了下,双腿发颤,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你们这群刁民,我乃楚湘王之孙,是小公爷,也是当今皇上的哥哥!你们杀我,就是杀了皇亲国戚,到时候皇上发兵至峡城,你们一个人都活不了。”
他们像是没听见一样,挥着镰刀继续往前走,江兴这次是真的怕了,他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我是小公爷,我是小公爷!”
镰刀挥起,眼看就要落下来,这时,从门口迅速飞来一个身影,她一脚踹向那把镰刀,拔出佩剑,指着那名村民说:“你们是要造反吗?这位可是朝廷的小公爷,你们莫非真想被朝廷发兵格杀勿论!”
那村民怒声道:“我们的田地,全部这个王八蛋给抢走了,他却只给我了我们三文钱,三文钱啊,我们一天都活不过去。现在林大人来了,我们还饿不死,但是今年不死,明年也一定会饿死,所以与其等到明年,还不如现在杀了他,反正都是烂命一条。”
江鸢举着手中的剑,安抚道:“此事我会禀告给林大人,林大人会给你们一个公道。你们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不然等会儿厢军来了,你们连讨公道的机会都没有。”
“不,那我们就在此等林大人,让林大人给我们一个公道!”那村民退后一步。
“对,我们要等林大人。”
“我们在这里等林大人来,不走。”
江鸢收了剑,转身走到江兴面前,伸手把他扶起来:“小公爷,您没事吧?”
江兴早已魂飞魄散,口齿不清道:“没,没事,多谢江姐姐,多谢姐姐,谢谢。”
几人在此等林耀,江兴却一心想着自己藏在后院的那些钱财,今天晚上得通知岭南那边的人把东西运出去,不能再等了。
第84章
约莫半个时候, 林耀急匆匆带着峡城的厢军来此,村民们围聚在另一侧。
江兴看到自己的救兵来了,顿时站直了身子, 趾高气扬的吩咐道:“林大人, 这些刁民对我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你赶快把他们全部都杀了,他们这是在造反!”
林耀先客气的和这位行了个礼,他迈步走上前, 看着跟前一位位身着破布烂衫, 年纪轻轻就头发花白的百姓, 沉声问道:“历朝历代,从不缺起义的百姓, 但是少有问百姓为何起义的人。如今本官就问问, 现在峡城水患当前,朝廷为了赈灾,拨粮拨款, 你们为何还要造反,大闹小公爷府!”
“大人, 大人呐!”一众百姓丢下手中的器具, 跪下来朝他磕头,“大人!”
为首的百姓拱手哭声道:“峡城水患,死伤无数, 王洪大人为救百姓,连夜劳累, 最终病死在床榻上。刘岩大人, 一心为民,最终却落了个惨死家中的下场。在您没来之前, 我们喝的粥里,没有一粒米,有的只是捞起来的清汤寡水。那些没有死在水患中的百姓,却被活活饿死,而这些贪官们,借着赈灾中饱私囊,装满了自己的荷包。如今峡城水患在大人的治理下慢慢趋向平静,可这位小公爷,却开始强行霸占我们田地,一亩田,只给三文钱,不给就把人活生生打死,大人,您可要还我们一个公道啊。”
江兴慌了,眼神乱转,他后面走过来指着他说:“你胡说!我从来没有这样做过,林大人,你不能相信他一派胡言!”
林耀转身狠狠地瞪他一眼:“此事真假,本官一查便知,小公爷别担心。”
“来人!”林耀叫自己的守卫。
十名士兵走上前,弯腰拱手:“大人。”
林耀吩咐道:“你们去彻查小公爷府,看看有没有这些百姓所说的地契。”
士兵:“是,大人。”
他们小跑着进去开始彻查。
江兴看着那些离开的士兵,紧张的呼吸紊乱,他绕过去站在林耀对面,用手指着他说:“林耀,你这是在干什么?我可是楚湘王的孙子,你算什么,竟然敢查我的宅子。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都城参你一本!”
林耀目不斜视,目光炯炯有神的和江兴对视,淡然道:“本官只是在做我身为父母官该做的事,如若他们没从小公爷府中查出什么,我亲自给您赔礼道歉,若是查出了什么,小公爷恐怕真的要跟本官去都城了。”
“你!”江兴怒目圆睁。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前去彻查的士兵回来了,其中一人手中捧了个盒子,他呈上来,禀告道:“大人,这里面都是地契。”
江兴骤然睁大了眼睛,他把这锦盒藏的十分隐秘,这些人是怎么找到的?
林耀抬手打开锦盒,拿出其中一张,正是这些百姓的地契,整整一盒,每张纸三文钱,他倒是真的敢强买强卖啊。
林耀把地契重新放回锦盒中,吩咐道:“来人,江兴抢占民田,纵凶杀人,把他给我押入大牢,择日听候处置。至于百姓叛乱,我会上述朝廷说明实情,恳求恩赦。”
“是。”这里的士兵不敢动这位小公爷,但步军司的人敢,他们站出来两个人上前扣住江兴的胳膊,把他压往峡城的大牢。
江兴挣扎着大喊:“林耀,我可是小公爷,林耀,林耀,我会把你碎尸万段的!”
跪在地上的百姓看到江兴被抓进了大牢里,又听到林耀愿为他们上述朝廷,恳求恩赦,上百人一个个起身走过来,再次跪在林耀的面前,大声喊着,谢谢,谢谢。
江鸢在百姓的呼声中,把佩剑放回剑鞘。
——
深夜子时,被封禁的江府有几个黑衣人潜入进去,从后院搬了几个箱子,放到外面的马车上,正当他们要准备离开时,一大批士兵手持火把冲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黑衣人见此拔出刀想冲出去,但几个人对几十人,无异于是在以卵击石,所以他们很快便被制服,带到了林耀的住所。
审人这种事,林耀不在行,江鸢在行,几番酷刑之下,这些人很快就招了。
他们几个是岭南和峡城的中间人,平时负责传递消息,一月运送一次银子前往岭南,原本按照约定,他们要在月底才来运送银子的,但如今江兴被抓进大牢,为了不让这些银子被发现,他们决定今晚提前行动。
除了这件事,江鸢在审问的时候,还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他们在月前曾奉江兴之命,用绳子杀了荆南道通判刘岩。
江鸢眼神闪了闪,她丢下手中的铁烙从里面出来,外面站着林耀和文慧元。
江鸢朝两人拱手道:“林大人,文大人,已经审讯清楚了,他们负责每月从峡城运送银子前往岭南,刚才他们还招供说,荆南道通判刘岩,是江兴下令让他们杀的。”
“王八蛋。”文慧元咒骂一声。
林耀深深叹了一口气,为王洪和刘岩惋惜,不过眼下是要快刀斩乱麻:“文大人,你明日上午立刻在提点刑狱司升堂,我怕我们慢一点,岭南那边的人就到了。”
“是。”文慧元现在就去准备。
文慧元一走,江鸢皱起了眉头,她说道:“大人,如今江兴被抓,银子被查封,岭南那边得到消息后,我怕他们会斩草除根,直接杀了他,所以我想让姚星云他们连夜把江兴送到都城,让太后和长公主发落。还有您这边,江兴已经被抓,若是岭南发了狠,连您一起杀了,报复整个峡城,到时候朝廷发兵,峡城的百姓依旧会遭殃,您看……”
这点林耀倒是没有想过,不过岭南那边的人早些年被梁中宗发配过去,心中没有恨,那是假的,更何况峡城、州城大批银子送往岭南,她们这也算是野心昭昭了。
月空下,林耀思虑片刻后,笑眯眯的看向江鸢,轻声道:“王大人、刘大人都为百姓死了,再死一个我,又有何妨?既然提起了,都虞候,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大人!”江鸢想阻止他。
林耀伸手打断她,继续说:“听我说完,若是我死在这峡城,你就把我的尸体连夜送往都城,告诉皇上、太后和长公主,我自愿而死,莫要牵扯到峡城的百姓。”
江鸢不建议他这样做,劝阻道:“大人,何必呢?你的价值远远比死在峡城大。”
林耀声音清朗,坚定道:“我还是那句话,在其位,谋其职。如今峡城水患还未解决,我便贪生怕死的离开,留下峡城的百姓孤军迎战,江大人,你觉得我能走吗?”
“大人,你……”
江鸢着实不想让他冒险。
“好了。”林耀双手背在身后,安慰她:“这几日你辛苦了,不仅要在江兴面前演戏,还要操劳这些计划,找江兴所藏的地契和银子,你真是有勇有谋啊。”
这时候夸人,江鸢怎么听都像遗言。
看来这峡城她要陪林大人待到结束了。
翌日,文慧元在提点刑狱司升堂,峡城的官员在一旁候听,百姓则站在门口,小小的提点刑狱司前前后后围了不少人。
除了这些人,还有刘家主母,她抱着刘岩的牌位站在大堂外,被长媳搀扶着。
有了昨晚的审讯和供词的签字画押,再加上如今江兴都被押入大牢,自然不会有人来救他们,所以他们很快承认了此事。
在场官员都知道刘岩之死的实情,但猜测和被指认是两个意思。
于是在听到这些人说出,杀害刘岩是江兴指使时,他们开始慌了,毕竟林大人和文大人连江兴都敢抓,他们这群小喽啰,岂不是要被查个底朝天,这可如何是好?
证据确凿,嫌犯认罪,文慧元当场下令,把这些人压到午门,午时处斩。
门口的百姓们拍手叫好。
刘家老太太眼睛红肿的抚上牌位的字,她的孩子,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升堂结束后,杜晓婉跟在文慧元身边,有一疑惑想问:“大人,把他们处死,若是江兴到朝堂上翻供该怎么办?到时候我们就死无对证,江兴也会无罪释放。”
文慧元笑着叹了一口气,说道:“就算这些人没死,在朝堂上指认江兴,江兴也死不了,因为他是江氏宗亲,江家人的血脉,最后只会再次被发配岭南。林大人之所以让我今日升堂,目的之一,怕夜长梦多;目的之二,想让他们死在峡城,被刘家老太太亲眼看到杀人凶手人头落地,让刘大人安息。”
“原来如此。”是她考虑过浅。
果不其然,江兴被姚星云连夜带回都城后,还把他和岭南来往的书信呈了上去,但换来的结果却是,江兴毫发无损被重新发配岭南,此生不得踏出岭南一步。
这样的结果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至于峡城百姓的叛乱,其实是江鸢的计划,她派了人暗中操控,把事情控制在自己的范围之内,不至于闹大。朝廷那边收到林耀的奏折,恩赦了当地起义的百姓,不过也下了命令,再有一次,格杀勿论。
文慧元处理完峡城的事情,和杜晓婉回了都城,留下来的是江鸢和林耀。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江鸢和步军司的侍卫寸步不离林耀身边一步,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守在身边,连吃的饭菜都要检查。
短短两个多月,岭南那边派了十多次杀手,下了八/九次毒,可谓是狠了心要杀掉林耀,让整个峡城的百姓为此事陪葬。
江鸢在保护林耀时多次受伤,还中了次毒箭,若不是秦沐翎及时找到解药救治,恐怕她就先林耀一步死在了峡城。
“咳咳。”
江鸢捂着胳膊坐起来,脸色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眼睛里却都是血丝。
秦沐翎把药煮好端了过来:“你的箭伤很深,起码要修养半个月,不过幸好明日就要回都城了,到都城林大人就安全了。”
江鸢右手接过药碗,一声不吭,直接闷头全部喝下,喝完才苦的咳嗽。
秦沐翎拿回药碗放回去。
第85章
“明日离开峡城, 峡城厢军会派一个营护送你们,保你们平安。”秦沐翎说道。
江鸢低头看着左肩上的伤口,心中忧虑不减:“他们只能送到峡城地界, 只要出了峡城, 岭南的人会继续追杀到都城, 而我带来步军司的人,如今已经只剩五个。”
二十人,只剩下五个, 其中三个身上还有伤口, 所以绝对不能让他们继续参战, 但其余人面对那些杀手无异于空手接白刃。
秦沐翎心中也担忧:“岭南那边已经明显有了反意,杀了林耀, 朝廷派兵镇压, 她们也就有了理由造反,到时候想必又是一场恶战,遭受磨难的只有无辜百姓。”
正因如此, 林大人绝对不能死。
江鸢紧皱起眉头,思虑明日回都城之事的安排, 单凭她自己和那些人根本不行, 得想个办法让这条路走的安稳一点。
翌日,为期三个月的赈灾结束,一大早, 林耀一行人收拾行囊回都城复命,峡城百姓不舍林耀离开, 全部出来挽留。
林耀在峡城不仅处理了水患一事, 在江兴被送往都城后,又彻查了峡城上上下下的官员, 杀了几个不仅贪污、还背负人命的官员,算是以儆效尤,但这些远远不够。
不过朝廷那边派了新的知府和通判接手峡城,听说那两位都是难得的好官,刚正不阿,相信有他们在,峡城以后会风调雨顺。
“大人,大人。”峡城百姓拿着鸡蛋和面饼站在马车前,“大人吃些再走吧。这三个月,您在峡城受了不少苦,吃些吧。”
林耀身着官服站在马车前,他抬眼望着跟前密密麻麻前来送行的百姓,抬起双手,抱拳道:“诸位,我林某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民安则国安,国安则安居乐业。新来的知府和通判,都是难得好官,还望诸位百姓好好协助二位,官民如鱼水,二者要相辅相成啊。诸位不用送了,林某在此道别。”
说罢,林耀提起官服坐上了马车。
江鸢在前面大声道:“出发。”
一行人陆陆续续通过城门离开峡城,后边跟厢军的一个营,老百姓实在是不舍得这样一位好官,送出将近十里才罢休。
走到峡城边界,厢军站在界石处目送他们离开,再往前,是大梁王朝禁止的律例。
等人走远,他们才转身回去峡城。
这次江鸢特意走的慢了些,到晚上刚好赶到官驿,吃完饭,所有人上楼休息,林耀的客房门口站了两名士兵守夜,其余人回房间,没有命令,不允许任何人外出。
夜半,官驿一片安静无声,只有窗外树叶莎莎吹动的声音,江鸢手持佩剑站在漆黑的窗边,透着一个缝看向官驿外面的院子。
秦沐翎站在她身边,抬眸深深看了一眼,小声问道:“你对你的安排有几分把握?输赢的占比都是99对1,你输不起。”
“若留在这,以我们现在的实力,输的几率会更大,我只能赌。”江鸢说。
赌林大人不被发现,平安到达都城。
秦沐翎垂下眼帘,关于此事不做争辩,转身走到一旁黑暗的角落里坐下,她明白江鸢这番安排的用意,但还是过于危险了。
两人刚说完,眨眼间,几名黑衣人从客栈外围手持利刃冲了进来,看起来他们武功都不错,轻轻松松便沿着屋角上了二楼。
他们既然来了,林大人那边就应该无恙。
江鸢把剑鞘挂在腰侧,右手握住剑柄拔出长剑,转过身子,沉声对角落里的秦沐翎说道:“好好躲着,等会儿打起来顾及不到你,你是若死了,有人会伤心的。”
“那人是江大人吗?”秦沐翎调侃她。
江鸢一脸冷漠无情:“你就算死在我面前,我都不会眨一下眼睛,说不定心情好点,能为你报个仇什么的。”
秦沐翎:“那江大人也是有心了。”
江鸢没再搭理她一句,提剑走到门口,侧耳听着外面走廊的动静,他们已经从一楼上到了二楼,脚步密集沉重,人数起码比上一次多一倍,希望今晚能好好解决。
吱——
隔壁房门已经被推开,几名黑衣人握紧刀柄走进去,屋子里面没有灯光,看不清楚,但房间不大,隐隐约约能看到床的位置,他们走过去二话不说直接挥刀砍下。
被子里面是空的,没人。
杀手大步走上前掀开被子,看到空荡荡的床铺,转身道:“没人,跑了吗?”
另一人接话说:“不可能啊,我们一直盯着官驿,林耀根本没有从这里出去,而且他们的马匹和人一炷香前都还在。”
第三人说:“那是我们找错房间了?”
就在他们说话之际,藏在角落里的人刹那间站出来,他们手持弓弩,随着第一箭放出去,数十支弩箭齐齐射向屋中的射去,几人没有防备,当场中箭倒下。
其余杀手听到这边的动静,立刻往林耀的房间涌过来,这时驿站房间对面的屋门一个接一个打开,他们每个人也手持弓弩,朝杀手射去,杀手躲无可躲,陆续倒下。
“退,退,往后退。”
杀手中有人开始指挥。
江鸢这个时候从房间走出去,踩着木质围栏直接跳到一楼,抬剑杀掉一人,她左肩前几日刚中了箭伤,不方便施展,所以速度慢了许多,但为了不让这群人察觉出来,江鸢挥剑迎上,尽量做到一剑杀一人。
其余人虽然武功不怎么样,但弓弩用的还不错,杀了十几名杀手,剩下的杀手,他们这些人对付起来也算绰绰有余。
双方在客栈一楼打的叮咚响,秦沐翎躲在房间里面一声不吭,客栈老板和小二躲在菜窖里面不敢出来,心里祈祷外面的打斗赶紧结束,千万千万不要到他们这边。
江鸢杀了十几个人后,左肩伤口裂开往外冒着鲜血,不过她换了件黑色素衣,看不太清楚,但嘴唇发白,眼神开始有些飘忽。
“小心!”江鸢大喊,她撑着冲过去,用左手拉开前面的侍卫,挡下右边的一刀,反手一剑划过那名杀手的脖子。
侍卫缓过神,转头看向江鸢,后怕的吞咽着说:“谢,谢谢大人。”
江鸢松开他的胳膊,“没事。”
刚才这一拉扯,左肩上的鲜血直接沿着她的胳膊从衣袖中流出来,沾满了白皙的手背,江鸢满头冷汗,眼前还出现黑色的眩晕,但现在还不能晕倒,得把这些人解决。
“去帮他们。”江鸢握紧剑柄吩咐道。
“是,大人。”侍卫再次冲过去。
两人再次投入战斗,双方打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结束,三十多名杀手死在了这里,官驿一楼和二楼全部都是尸体和鲜血。
侍卫们在对尸体补刀,怕有活口。
江鸢站在院落中,用剑撑着虚弱的身体,方才经过一番打斗,她的左手已经被鲜血沾满,现在全身发冷颤抖,连呼吸都是大口急喘,最终眼前一暗,撑不住倒下了。
“大人,大人!”
“大人!”
周围的侍卫看到连忙跑了过来。
——
两日后,都城,宣德殿。
林耀平安无事回到了都城,刚回来,他立刻进宫向皇上汇报峡城一事。
殿内气氛沉重严肃,江怀负站在跟前听他禀告,萧莫辛坐在上面,每次听到江鸢名字都要抬一次头,眼里是藏不住的担忧。
半个时辰前,萧莫辛听闻林耀从峡城回来,立刻穿好衣服前往宣德殿,本以为能见到那人,却只看到了林耀一个人。
林耀说,回都城之路十分凶险,江都虞候为了保障他的安全,用偷梁换柱,安排步军司的人乔装打扮把他送回都城,而那人在客栈在断后,现在还未收到任何消息。
江鸢,你千万不要有事。
萧莫辛在心中祈祷。
此行去峡城三个月,发生了太多事情,林耀在宣德殿待到第二天才讲完。
萧莫辛和江怀负也听了一天一夜。
“林大人辛苦了,回去休息吧,这几日先不用上朝,等身体养好了再来。岭南一事,我会慎重考虑的。”江怀负严肃道。
“是,谢殿下。”林耀躬身退下。
江怀负攥紧着拳头,目光深沉:“没想到楚湘王谋反之心已经到了如此地步,甚至还想让整个峡城百姓付出代价,混账。”
萧莫辛心中虽然担忧江鸢,但岭南那边的事也不能不考虑:“殿下,楚湘王如此敛财、招兵,谋反之心可谓是昭昭,而且现在正是丰收之际,他们一定在到处买粮屯粮。我们也要做好准备,不能掉以轻心。”
“嗯。”江怀负正有此意:“军队那边我来负责,经过上次的检阅之后,殿前司如今已经不同往日,我会让姚崇去各个道巡查军队,安排买粮屯粮,好应对楚湘王。”
“好。”萧莫辛轻轻颔首。
如今刻不容缓,江怀负来不及休息,让人安排马车,她要亲自去殿前司。
江怀负离开宣德殿,小玉从门口走了进来,萧莫辛吩咐她:“找人盯着那人的住所,一旦有消息,立刻回宫通知我。”
“是,太后。”小玉躬身退下。
萧莫辛从龙椅上站起来,她攥着手指走到宣德殿门口,看着外面的高墙黄瓦,内心装满了忧虑,先是那人生死不明,现在楚湘王又要造反,真是个多事之秋。
萧莫辛在宫中等了整整三日,直到第三日晚上,小玉大步走进永安殿,激动的禀告道:“太后,太后,都虞候回来了,盯着的探子来报说,半个时辰前都虞候回到了宅中,不过回来时被一个人女人搀扶着……”
“女人?”萧莫辛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小玉把脑袋低下:“是,探子这样说的。”
第86章
永安殿内一片煞然寂静, 小玉明显感觉太后神色沉了许多,想必是在意都虞侯身边那女人,但都虞侯应该不是见异思迁的人。
“安排马车, 我出宫一趟。”相比搀扶她的女人, 萧莫辛更在乎那人活着回来了。
小玉眼眸明亮起来:“是, 太后。”
江鸢那日在客栈晕倒,侍卫把她送回房间,秦沐翎解开她的衣服, 看着左肩恶化的伤口, 心里倒吸了一口冷气, 若是再继续这样大动干戈,她这条胳膊怕是要废了。
他们在客栈修整一晚, 翌日天还未亮便乘坐马车离开了此处, 为了照顾江鸢肩膀上的伤口和受伤的士兵,秦沐翎让他们一日只行三十里,这才迟了好几日回到都城。
三个月没回来, 宅子一切如常,倒是梧桐树和槐树枝叶开的茂盛, 遮挡大片月光。
秦沐翎从庖厨烧了壶水过来, 倒进茶壶里,龙井的清香慢慢在屋子里肆意,她问道:“你不是长平王的女儿?不住长平王府, 怎么一个人住外面,被赶出来的?”
江鸢胳膊撑在桌面, 仰头皱眉看她:“你一路上问了我许多, 怎么连这都要问?”
秦沐翎轻笑:“好奇而已。”
江鸢:“……”
深夜的宅院幽静无声,也不知道师公和晓婉这么晚去了哪, 竟看不到一个人影。
两人一路奔波,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到了城中,一路上都没怎么好好吃饭,方才坐着休憩了片刻,这会儿肚子咕噜噜直叫。
江鸢喝了几口茶润喉,她放下茶杯,起身走近内屋里面,叮咣翻动了几下出来,把一百两银子放在秦沐翎跟前,说道:“这几日有劳秦大夫照顾,这是你的诊费。”
秦沐翎看了眼,伸手拿起放在怀里,慢慢品茶:“都虞侯这是在卸磨杀驴?”
“不算,这宅子并非我一个人住,虽然她们人不在,但院子落叶打理的很干净,想必是有事出去了。”江鸢委婉的告知。
既然如此,秦沐翎也不在此多留:“你的伤记得每日换药,饮食要清淡,不可提重物,修养的好,一个月便可痊愈,但伤筋动骨一百天,都虞侯多保重身体。”
“多谢。”江鸢客气道。
不让秦沐翎住在这里,有江鸢自己的私心,但峡城三个月相处下来,不论感情,此人是绝对可以交的朋友,自己这样把她在深夜赫然赶出去,可能有些过分了。
于是江鸢出声挽留了她:“今日天色已晚,如果秦大夫不介意的话,可在此歇脚吃个饭,明日再找住所也不迟。”
秦沐翎刚想离开,又被她这样叫住,心中对她前后转变的态度甚是好奇:“在峡城的时候,都虞侯就是这般,一会儿冷脸,一会儿热情,若是说都虞侯喜欢我……那自然不可能,因为我们都是alpha,可我似乎也没得罪你的地方?”
“以后你会知道的。”江鸢盯着她。
秦沐翎实在琢磨不透这位都虞侯的心思,摇摇头道:“都虞侯不愿说就算了,方才我见庖厨有菜和腊肉,许久没吃过腊肉了,都虞侯不介意我取一些做点饭菜吧。”
江鸢面无表情:“秦大夫随意。”
秦沐翎拱手作揖多谢,随后迈步从屋子出去,绕过短廊,去后院庖厨烧柴做饭。
屋子里剩下她一人,烛火缭绕,热气纷涌,江鸢转身走到桌前拿起茶壶,重新倒了杯水端起仰头喝下,缓解着喉咙的干涩。
明日去宫中见萧莫辛,要把秦沐翎回来的事情告知她吗?那人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是开心、高兴、诧异、震惊还是伤心?
江鸢沉下眉头,兀自一人乱想着,可想了许久,她也没想明白到底要不要告知她。
夏季的屋子里又闷热的燥人,蝉鸣声也吵的刺耳,江鸢松开手中的茶杯放好,转身想出去走走,但刚踏出门槛,院落里忽然迎面走来了一个身着白色斗篷的女人。
江鸢乍然停下步子。
女人身形轻盈熟悉,夜色中,犹如一枝优雅盛开的栀子花,带着独特的香气和迷人的氛围,走进了江鸢诧异又惊喜的心中。
她一步一步踩上台阶走来,像是踩着江鸢难以抑制的心跳声,等女人走到跟前站停,江鸢深深的注视着她,眼神满是克制。
三个月未见,本以为再次见到这女人,会和想象中一样激动牵手拥抱,说一句我想你,没想到竟然是这般不知所措的紧张。
江鸢眼眸亮亮的看着她,支吾不语。
正在江鸢内心悱恻流转,温情之际,萧莫辛突然皱起眉头问她:“你受伤了?”
方才萧莫辛只顾看她,想那个同她一起回来的女人,也就没太注意别的,现在才闻到空气中浓烈的药草味,像三七金创药。
江鸢被叫回思绪,双眼灼灼的看着她,说道:“一点小伤,过几日好了。”
萧莫辛不放心,追问她:“伤哪里了,可有什么大碍?”
江鸢余光轻飘飘看了眼自己的左肩,往前一步靠近她,暗哑道:“左肩,箭伤,现在已经在结痂,无碍。峡城的事想必林耀已经和你说过,岭南有反意,你要做好准备,不过依我看,岭南那十万兵马并不足为惧。楚湘王大概是觉得先皇驾崩,小皇帝年幼,你和长公主把持不了朝政,而她也是梁中宗的长女,夺这皇位属于理所应当。”
萧莫辛抬手抚上她的左肩:“我看看你的伤口,看到了我才放心,那个……和你一起回来的女人,是救你的人吗?”
江鸢瞬间凝眉,声音低沉道:“你知道有个人,有个女人和我一起回来的?”
“探子说的。”萧莫辛去解她的腰带。
江鸢下意识抓住她的手按紧,脸色难看苍白,眉头紧锁的像是很痛苦,萧莫辛抬头刚好看到她这副模样,以为是自己碰到了她的伤口,低声叱责说:“不是说结痂无碍了吗,那你疼什么?明日进宫让太医看看。”
“不是伤口。”江鸢轻轻收回手,握在身侧:“太后既然来了,择日不如撞日,我带你见一位故人,想必你应该还记得她。”
“故人?”她能有什么故人。
庖厨那边传来了锅碗瓢盆的动静,江鸢扭头看了一眼短廊,伸手拉住萧莫辛的手腕往里屋走去,让她待在里面:“你在这里等着,等会儿那人会过来,认出来后,见不见在于你,门我不会锁,随时都能推开。”
萧莫辛还没听懂她的意思,江鸢便转身退出去,把门关上了。
少许,门外传来了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都虞候,我做的菜……有点多了,你要是饿的话,坐下来一起吃,反正用的都是你家的肉、你家的菜,还有你家的油。”
江鸢身形笔直站在桌案旁,气场突然冷冽许多:“不用,我不怎么饿。”
秦沐翎把手里的辣椒炒腊肉和辣椒炒豆腐放在桌子上,刚做好,饭香正浓郁,色/相看起来也非常不错,倒是挺让人有胃口。
“既然如此,那我就自己享用了。”
秦沐翎提着裙摆坐下,一点也没把她这个主人当主人,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江鸢偏头看向屋内,喉咙发紧。
屋内的萧莫辛在听到秦沐翎说话的声音时,就认出来了,没想到时隔五年,竟然会在这里遇见她,还是被江鸢带来……
“我做的真的很香。”
秦沐翎再次邀请。
江鸢转头看过来,轻轻挥手:“不必,秦大夫自己享用便可,我真的不饿。”
秦沐翎:“哦。”
她低头继续吃饭。
萧莫辛暗自沉了眼睑,迈步走到床边坐下,抬手摘掉身上的斗篷叠好放在一旁,三千青丝在肩头垂落下来,发尾扫过摊开的手掌,痒痒的,那纤细的食指条件反射弹了下。
这顿饭秦沐翎吃的不算快,慢条斯理的,江鸢也从站着到拉开椅子坐下。
秦沐翎吃掉盘子里的最后一块腊肉,放下筷子,喝了口茶就着咽下:“我有件事情一直想问都虞候,不知道方不方便?”
“你问。”江鸢轻声道。
咚,秦沐翎放下茶杯,力道有些重,她眼眸收紧看向江鸢:“从我第一次在峡城见到都虞候开始,你身上就有很浅很浅的初雪味信息素,别人可能闻不太出来,但我是个大夫,对药草的气息非常敏感,所以闻的出来。你在峡城待了一阵后,你身上初雪味的气息淡了,我就闻不到了,可方才我吃着饭,却再次闻到了这初雪味,可怎么想,也不是都虞候你的栀子花味。敢问,这初雪味信息素是从哪来的,莫非是都虞候你趁我方才做饭之际,在屋子里藏了个美人不可?”
秦沐翎最后一句是在开玩笑,但江鸢却听的全身骤然发紧,放至膝盖上手握的泛起白节:“秦大夫似乎对初雪味很敏感,这么浅都闻的出来,莫非是有什么故事?”
秦沐翎被问的哽住:“我……这个,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初雪味的信息素,这世间难寻,之前曾闻见过一次,后来再也没有闻过了,所以记忆比较深刻而已。”
江鸢笑不出来:“原来如此。”
秦沐翎低头也握紧了拳头,但很快松开,站起来端起空盘子,失神道:“都虞候早些休息吧,我去刷碗筷,不打扰了。”
江鸢跟着起身:“嗯。”
秦沐翎脚步急匆的离开堂屋,眨眼间便消失在了视野,江鸢看了会儿,低头暗自苦笑,不过提了一句故事而已,这位在峡城面临生死不惧的大夫,竟慌乱至此。
屋里那位太后也是如此吗?
第87章
江鸢推开门, 里面的人听到声音抬头看过来,夜色中,一双顾盼生辉、眸目如星的眼睛熠熠生辉, 但眸底却平静如水, 如幽潭般寂然, 并没有自己猜测的那些心境。
萧莫辛扬起温柔的笑容,漫不经心道:“你和林大人去峡城后,我不放心, 所以安排了几个探子跟着, 他们时隔三天回来和我说一次峡城发生的事情, 其中有一次提到过那名游医,但没说名字, 没想到竟然是以前那位故人, 你是怎么认出她的?”
江鸢走进来反手关门:“去峡城第一天就认出来了,林大人与她相识,称呼了她一声秦大夫, 还说五年未见。上次和你提起她时,我查过那人的名字, 秦沐翎。”
“这么在意吗?”萧莫辛轻笑。
是, 很在意。
江鸢在心中回答她,面上闭口结舌。
两人之间悄无声息弥漫了一股沉闷的气息,萧莫辛轻轻颔首后又仰头看向江鸢, 她从床榻上起身走过来:“她不是你可以介意的人,就像你不用担心长公主一样。”
不用担心……
这个安慰对江鸢来说用处不大, 姑姑那边这女人的确没有任何心思, 可秦沐翎不一样,这女人再掩饰心中还是有所起伏, 虽然她什么都没有说,但江鸢能感受出来。
不过江鸢不想做个只会吃闷醋的人,让她心生讨厌,上前一步捧住萧莫辛的侧脸,指腹轻轻在肌肤上摩挲:“我知道了。”
萧莫辛又何尝不知她心中忧虑,但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她不想再提,没必要。
在峡城的三个月里,她吃了不少苦头,还要藏着心思,萧莫辛歪头故意蹭了蹭她温热的掌心,柔声细语道:“不抱抱我?”
方才还罕言寡语的气氛,被她短短几个字打破,尤其不冷脸,放低语气的模样,根本让人无法拒绝,一颦一蹙都是绝色。
江鸢严肃的脸色舒缓下来,她低身弯腰,抬手揽住她的腰肢,熟悉的怀抱和气息都让人贪餍,于是埋头把人抱的更紧。
江鸢只用了右手抱人,萧莫辛依偎在她怀里,抬手抚摸上她的左肩:“伤的这里吗?明日进宫去太医院看看,我不放心。”
“好。”江鸢低声道。
因为那人还在宅院,萧莫辛没有在此多加停留,抱了一会儿后,系上斗篷离开。
萧莫辛走到门口,一直守着的小山打开门跟着出去,小玉搀扶她坐上马车,马车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往王宫的方向行去。
江鸢把人送走,站在院落里面发呆出神,秦沐翎不知何时在庖厨忙完,回到了院落,看到江鸢在台阶前站着,她低头踌躇些许,沿着短廊走过来,站在了江鸢身侧。
秦沐翎想了想,还是开口直言道:“方才来的是那位吧,这么晚,她竟出宫了。”
江鸢偏头看她,张了唇想说点什么,但却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干脆缄口不言。
秦沐翎自嘲的笑了声,仰头看着天上的玉盘,故作轻松说道:“我在宫中做太医之时,得知那位睡眠不好,总是半夜惊醒,于是给她开了个安睡助眠的药丸,此丸叫安神温胆丸,里面的药材是生姜、半夏、橘皮、竹茹、枳实、炙甘草、大枣和茯苓。我怕她多吃有害,叮嘱一月最多一次。五年了,她可能一直在吃,身上安神温胆丸的药草味已经挥之不去。”
也许吃饭时闻到初雪味是自己错了,但久久未能弥散的药草,秦沐翎还有什么不能相信方才是她来了,可能还是一门之隔。
秦沐翎也在这时恍然大悟,她看向江鸢:“啊,我明白了,难怪都虞侯对我一会儿冷脸,一会儿热情,原来早知道我是谁。”
“嗯。”江鸢没有否认。
秦沐翎得到这个回答,相当于江鸢承认和那人之间的事情,心里骤然间沉下,胸口和喉咙涌来的酸涩如不可阻挡的洪水。
秦沐翎干咽着,双拳紧握:“还以为她这辈子会为了野心,在朝堂上和那些人争夺权力孤独终老,没想到竟然找到了你。”
江鸢听着不悦,说道:“有野心不是很好吗?身居高位,当为自谋,你曾为她诊治过腹部的伤,应该知道她的处境,若是一味忍让,恐怕她受的就不只那一刀了。”
“她和你说过此事?”秦沐翎诧异道。
江鸢收回目光:“你和她之间的过往,我不过问,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也没必要告知别人。夜深了,秦大夫早些歇息吧。”
说罢,江鸢颔首示意,转身回了屋子休息,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又被关上。
门外只剩秦沐翎独自一人呆站着。
今夜恐怕要是难眠。
第二日早上,江鸢去上了朝,朝廷论功行赏,赏了此次峡城赈灾的所有官员,对于牺牲的将士,朝廷为他们发了抚恤金。
朝议结束后,萧莫辛单独留下江鸢,并叫进了永安殿,同在永安殿的还有一名女太医,是萧莫辛特意提前叫来给她检查伤口。
江鸢以为她昨晚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真的叫了太医,为了让她放心,乖乖跟着进了寝卧让太医检查。
萧莫辛坐在殿外沏了两杯茶。
过了会儿,两人从里面寝卧出来,太医手中提着药箱,弯腰说道:“太后,给都虞侯检查过伤口了,都虞侯左肩上的箭伤很深,箭上还有毒,不过被及时治疗过已经没什么大碍,后续只需好好修养便可,我已给了都虞侯上好的金创药。”
“好,退下吧。”萧莫辛说。
太医拱手道:“是,太后。”
小玉带太医离开永安殿,殿内只留两人,小山非常识趣,退到远处给她们守门。
萧莫辛坐在凤椅上优雅从容品茶,纤细的手腕戴着翡翠玉镯,更衬肌肤白瓷无暇。
九月的盛夏炙热灼人,青绿色的蚕丝薄衫穿在她身上,腰如约素,风姿绰约,灵动又清秀,不经意间的柔情,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十足的美人,永远都让人眼前一亮。
萧莫辛喝完茶放下玉瓷杯:“昨夜在你的宅院,那位秦大夫想必已经认出我了。”
江鸢从她身上收回思绪,眼眸眯起,想架起胳膊,结果忘记了左肩有伤,刚动了一下便放下,把右手放在身后,打牙犯嘴道:“要不说你们两个心照神交,昨天晚上她也认出你了,还说以为你会和你的野心一起孤独终老,没想到竟选了我。”
“她的话别听。”萧莫辛说。
“是吗?”江鸢偏要和她犟:“秦大夫说她认出你,是因为你身上安神温胆丸的药材味。为什么秦大夫这么熟悉呢?是因为您睡眠不好,她特意给您开了这副药丸,想必是这药丸挺管用,不然您也不会一吃就吃五年,身上的药味已经散不去了。那请问,太后娘娘您是怎么猜到秦大夫认出您的呢,莫非也是这药丸的气味?”
萧莫辛脸色难看:“……”
江鸢仰着身子哦了声,自问自答道:“看来是我说对了,不过您跟我一起睡的时候,似乎睡的异常安稳,一动也不动的。”
“你没完了是吧?”萧莫辛动怒了。
江鸢现在也不怕她,而且身上也有伤,伤者为大,于是恃宠而骄道:“昨晚和秦大夫夜谈的时候,发现秦大夫言语之中皆是对过往的惋惜和怀念,不知道太后您……”
萧莫辛被这厮闹的一腔怒意憋在胸口:“我看你伤的不应该是肩膀,而是嘴巴。”
“怎么,你还盼着我嘴巴伤了?”
江鸢顺着荒唐的接话。
萧莫辛努力平静心情,想她在峡城辛苦三个月,还忍了那人三个月,自己不该生气动怒,要体谅她,不过是牢骚而已。
萧莫辛强撑着扯起一抹笑意,温柔道:“自然不是,我希望你平安,哪里都不要受伤,好好的站在我面前就够了。”
这话听起来,差强人意,还不错。
江鸢笑了笑不再胡言乱语,往前踩着一层台阶走上去,立在萧莫辛身边,弯腰注视她的眼睛,邀请道:“今日九月七,正是重阳佳节,百姓们都忙着戴茱萸、赏菊喝酒,登高望远,今晚我们也出去转转吧。”
萧莫辛仰头看她,不放心道:“岭南那边要反,你姑姑现在还在殿前司没有回来,我们这样出去玩,不太好吧?”
江鸢提起官袍的衣摆,侧身在她身边落座,还挤了挤:“江兴被押到都城后,说实话,我曾派人去岭南调查过,楚湘王要反的事在岭南人尽皆知,但她为了钱粮在岭南暴政,苛刻杂税,若是真反,恐怕岭南的百姓是第一个反的,而且还真反过几次。”
“嗯。”萧莫辛期待的听她下文。
江鸢挨着她坐,用力吸了吸鼻子,并未闻到什么药草味,思绪转回来继续说:“我的建议是,现在楚湘王野心勃勃,而岭南百姓民不聊生,我们趁这个时候赏赐百姓良田,因地制宜推出一些利民政策,再让中原和岭南的百姓交好,这样就算楚湘王真的造反,恐怕岭南当地的百姓和中原百姓也不答应。朝廷到时候出兵平反,岂不是更加容易,而且将士的伤亡也会大大减少。”
萧莫辛眼神忽然变的溺爱,唇角扬起的弧度越来越深:“不愧是都虞候,想的甚是周到,这样做楚湘王的确不会轻易造反。”
这个方法江鸢也是借鉴了前朝的恩施,不过看这女人的这个不怀好意的笑,她后仰着身子,目光上下打量着,怀疑道:“你该不会是对岭南之事,另有打算吧?”
萧莫辛轻笑:“我想和岭南打。”
江鸢严肃脸:“你打住。”
第88章
和岭南开战的这个想法, 江鸢不支持,她站起身看向萧莫辛,声色俱厉道:“打仗不是一件小事, 更何况是对内敌, 我们若能安抚就没必要大动干戈, 而且战事一旦起,遭殃的只有百姓,到时候血流成河, 伏尸遍野, 你可知有多少家庭破散?”
萧莫辛心里自然清楚, 但不置可否。
因为这是一个机会。
江鸢知道她为何想和岭南打,可不是现在, 她蹲下来拉住萧莫辛的手, 安抚道:“小皇帝现在不过四五岁而已,再过十年才有可能威胁到你的野心,你现在要做的不是用军功稳固地位, 而是笼络民心和朝臣,让天下人都知道你的仁政。岭南如今根本不足为惧, 你要担心的是北边的吐安国这些。”
萧莫辛回握住她的手, 颔首轻言道:“小皇帝聪慧好学,有心志,还有你姑姑亲力亲为的辅佐, 我怕我等不到那天,小皇帝就已经亲自执政。我到时只能退居后宫, 做一个闲散的太后, 和当今的太皇太后一样,可能下场会比她还要惨。”
“你忘了, 想要造反的还有江郑平和萧焕,他们两个在这方面想的和你一样,不会等小皇帝长大,这也是机会。”江鸢说。
萧莫辛沉吟片刻,看向江鸢,嫣然一笑:“今晚我们出去玩,不过不要订樊楼,那里去的都是达官显贵,容易被人察觉。其余的地方都可以,你想去哪我都陪你。”
江鸢不想放弃:“岭南楚湘王一事,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吗?你可以再等等。”
江鸳话音落下,萧莫辛往前探去身子,弯腰覆上她的唇,浅浅一吻,浅尝辄止,葫芦滴坠耳环在耳垂下摇摇晃晃,温柔至极,但眼神却是在拷问:“你说的那些我会考虑,但是江大人,如果我因这次机会失败了,你打算拿什么赔我?单你自己可不够。”
江鸢近距离看着她眼眸,许诺道:“如果你能成为一个贤明的君主,我会帮你实现你的野心,成为大梁王朝第一位女皇。”
“好。”萧莫辛答应了,她直起腰身坐正,语气听不出息怒:“岭南之事我会亲自处理,不过……若是楚湘王坚持造反,那你就不能怪我,不守我们之间的约定。”
江鸢扶着萧莫辛的膝盖站起来,甚是怀疑道:“我怎么一点都看不透你,明明能猜到你一下步要做什么,但还是不懂。”
萧莫辛拉住她的手,往跟前拽了拽,一改方才的冷冽,温柔道:“你有时间猜我的心思,不如想想今天晚上去哪玩,我可不是谁的邀请都答应的,你是唯一例外。”
江鸢无奈摇头,这女人的花言巧语偶尔听一次真是让人背后发凉,还不如不说。
傍晚,日暮刚落下,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从宫中出来,进入繁华的街道后,小山拉住缰绳,把马车停在一个胡同口。
早已等待许久的江鸢从台阶上起身,手里拿了几袋熟食小跑过来,站在马车旁递给小山和小玉:“诺,给你们两个买的,今天晚上辛苦二位姐姐了,还望笑纳。”
“谢谢江大人。”小山一把接过,打开袋子,里面的肉食还散着热气,好香啊。
江鸢笑眯眯的收回手,提起长袍跃到马车上,打开门弯腰进去,抬眸的瞬间,被眼前人惊艳的一滞,眼珠圆溜溜的上下欣赏。
第一次见她穿粉色服饰,直领对襟赶上裙,浅色抹胸衬出肌肤白皙,领如蝤蛴,还特意描了眉,胭脂红唇,头戴玉簪朱钗,当真是倾城绝色,堪比貂蝉西施之美。
她蹲在门口像个门神,萧莫辛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叫她说:“江大人不过来吗?”
江鸢低头偷笑,进来把木门关上,还放下了木栓,没有旁人在,她满心欢喜的凑过去,右手撑在一旁,低头讨了个吻,甜甜的,软软的,没忍住又亲了一下,唇角扬的更加肆意:“萧姑娘今日美的不可方物,是为了我特意梳妆打扮的吗?”
“不然呢?”萧莫辛烟波流转。
江鸢随口一夸,得到这个答案纯属在意料之外,下意识挑眉,弯腰落座在她身上,理着长袍说:“娘子着实用心了。”
萧莫辛猛然扭头看她:“你叫我娘子?”
“有什么不对吗?”
江鸢一本正经道:“我不叫你娘子,莫不是要叫你小娘子?我们出门在外,孤女寡女,一口一个小娘子,显得多轻浮,我叫你娘子,大家知道你已有所属,你听着舒服,听着我安心,何乐而不为?”
萧莫辛说她:“你这是占我便宜。”
江鸢一双清澈的眼眸里是遮不住的笑意,她歪头毫不遮掩的直勾勾的盯着萧莫辛看:“我占我娘子便宜,谁敢说什么?”
“随你。”萧莫辛不想与她争辩,并说了句,“少看两眼,眼珠子都要出来了。”
江鸢义正言辞的解释:“娘子今夜为我如此细心打扮,我不多看两眼,岂不是浪费了娘子的一番心意,当是要看个够了。”
萧莫辛:“够了,再说下次没有。”
江鸢抿嘴,不说话了。
马车走到闹市,因来往的百姓太多,只好停在一旁,江鸢先出来跳下马车,萧莫辛紧随其后,脸上戴了面纱,怕被认出来。
小山搬起车凳就想放下,江鸢伸手拦了下说:“不用,我直接抱她下来就行。”
“来。”江鸢朝萧莫辛张开双臂。
大庭广众之下,萧莫辛提着裙摆看了眼周围,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头,旁边还有小山和小玉站着,她不太好意思,说道:“不用了,小山,你把放车凳放下来。”
“是。”小山又去拿车凳。
江鸢看出她的羞涩,大步上前,单手抱住她的双腿,把人从马车上抱了起来。
萧莫辛惊呼一声,趴在她脑袋上,紧紧揽住了她的脖颈。
小山和小玉下意识上前一步伸出手,怕这位都虞侯没抱好,把她们太后摔下来。
江鸢蹲下把人安稳放在地上,还贴心的把她裙摆理顺,起身贴过去:“娘子莫怕,虽然我左肩受伤了,但右手依旧好用。”
萧莫辛皱眉瞪她,抬手放在她腰后拧着,声音从唇缝里溜出来:“小山和小玉还在,乱喊?给我安分点,否则我剪了你的舌。”
江鸢哎呦哎呦的喊着,得寸进尺的给小山和小玉打报告:“你看看你们家姑娘这臭脾气,又打又骂的,以后真没人要。”
小山和小玉低头掩嘴轻笑,不敢言语。
萧莫辛被她的脸色煞红,幸好有面纱遮挡着,不然真是把二十多年的脸都丢尽了。
打闹结束,江鸢笑着牵起萧莫辛的手,手指灵活的从她指缝穿进去,十指紧扣道:“我今夜带了不少银钱,娘子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都可以,想买什么也都可以。”
萧莫辛跟在她身侧索要道:“好啊,那我要整个大梁王朝,能不能给我买下来?”
江鸢啧了声,攥紧人往前走:“嘶,你怎么老想着这事,都出来玩了,想点开心的,别说这些不开心的,前面有家铺子的冰糖熟梨味道很不错,我带你去尝尝。”
“都行。”萧莫辛轻笑。
如今距离先皇入陵已经过去了几个月,现在又是重阳佳节,街道和勾栏瓦舍的人明显比以前多了许多,也更热闹了。
江鸢带萧莫辛在小摊边去买了一份冰糖熟梨,打开梨盖,热气呼腾腾的冒出来,伴随着一股香甜的味道,梨里边放的有枸杞,桂圆、梨肉,具有清热解毒之效。
江鸢拿回来本想喂萧莫辛吃,但刚抬起左手,撕裂的痛传到全身,根本动不了半分,萧莫辛看到后接了过来,用勺子舀了一勺,轻轻吹凉递到她嘴边。
“你先吃。”江鸢别开身子。
萧莫辛强硬道:“张嘴。”
江鸢不肯:“今夜是我带你出来玩的,自然要照顾你,你先吃吧。”
萧莫辛垂眸看了眼她的左臂,开始晓之以情:“虽然是你出来带我玩,但你受伤了,我照顾你也没有什么,来,快吃。”
“好吧。”江鸢答应的非常勉为其难,她低头吃下,甜甜的,糯糯的。
萧莫辛喂过她,自己也吃了一口,确实还不错,都城里美食如云,值得一尝。
两人又往前继续走,前面有人在表演胸口碎大石和喷火,还有抬杠会,江鸢牵着萧莫辛站在人少的地方远远看着,没过去。
“好,好,好。”百姓们在鼓掌。
萧莫辛站的有些累了,抬手抓住江鸢的胳膊,靠在她身上,闲聊说:“这些杂耍,你从小看,是不是都已经看习惯了。”
“差不多。”她不仅看过,还表演过。
那会儿为了挣钱进了个戏班子,耍花枪、翻跟头什么都表演过。
江鸢歪头和她说:“十岁那年我玩蹴鞠,进了好几球,在整个都城都踢出了名声,后来还去皇上面前踢了一次,表现满分。”
“啊?那个小屁孩是你啊?”
她这么一说,萧莫辛突然想起来了。
江鸢嗯了声,疑惑道:“什么意思?”
萧莫辛回忆着说:“那年蹴鞠我跟萧焕一起去看的,只知道有个丫头在蹴鞠场上大杀四方,一个人几乎顶一队,没想到竟然是你,原来我和江大人,早就相识了啊。”
江鸢贫嘴道:“说明我们缘分早已注定。”
萧莫辛附和她:“嗯,说的是。”
第89章
两人看了会儿继续往前走, 到对面的勾栏瓦舍,需要经过一个廊桥,许多恋人停滞在廊桥上, 欣赏远处灯火辉煌的琼楼玉宇。
江鸢本想带萧莫辛过廊桥, 前往自己寻得的一处秘境, 好好享受今晚难得的二人世界,没想到她会突然停下,驻足不前。
“怎么不走了?”
江鸢跟着过去, 站在她身侧。
萧莫辛语调轻快的哼了声, 用手肘戳了戳江鸢的腹部:“我见她们都在看这边, 所以也想看看,究竟有什么值得人停步的。”
江鸢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似乎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 所见所闻都是都城里司空见惯的花灯和错落有致的层台累榭,要说值得让人停步的,可能是这都城仅有的软红香土。
就像峡城再华丽的酒楼, 和都城随意一家酒楼相比,都不过是泛泛之辈。
“娘子, 你看, 多漂亮,以后每晚我都带你出来好不好,还给你买你爱吃的糖酥。”
“好啊, 我要吃两份。”
“知道了,知道了, 知道了。”
旁边一对一对恩爱的妻妻说着家常, 看怀中那女子盘起的发髻,两人应当已经成婚, 婚后还能这般幸福,可谓是真爱了。
萧莫辛眼神温柔如水,羡煞道:“琴瑟和鸣,大概就是这廊桥让人驻足的原因。”
江鸢感知出她话中的意思,笑了笑,往前一步,从身后把萧莫辛圈进怀里,脸颊蹭着她的耳侧说:“还记得你那日在护城河旁烧的字吗?得,有失才有得,但有得必有失。你要至高无上的权力,就注定要不了这寻常百姓的平凡,除非你愿意……”
“羡慕一下而已。”
萧莫辛收回感性,相比普通人的幸福,她更想要的是天下大权,掌生死,决朝堂。
其余的根本不足在这浩瀚历史留名。
万千河灯从脚下缓缓流过,江鸢注视片刻,眼睑垂下,拉住萧莫辛的手,低头在她精琢如玉,染着深夜凉意的耳垂上吻去。
萧莫辛耳垂一直怕痒,被她突然一吻,下意识往右偏头,躲开后又怕这人误会,伸手摸着她的耳朵,“怕痒,不是躲你。”
江鸢没介意,双臂收紧把萧莫辛往怀里揽:“知道你怕痒,故意的。对了,我刚才突然想起一件事,去峡城之前就听朝臣们说,国库这几年来一直亏空,常年赤字,你在宫中缩减开支的那些钱财,若是想和岭南打,恐怕远远不够,这点你不会想不到,但你为什么还要如此坚持和岭南打,似乎还有胜算?”
“你竟然还在想此事?”萧莫辛甚是惊讶,“本以为你早上劝说过后,就不会再提。我还想着,第一个问这个问题的人,会是在朝堂上那些阻拦我发兵的大臣们。”
江鸢说道:“看来你是真的想打。”
萧莫辛松了些气力靠在她怀里,说道:“朝廷这十几年来,先皇和梁中宗皆不作为,导致冗官、冗兵严重,国库大部分都耗在了这上面,中间又被各路官员层层贪污,所以除了士兵和朝廷,谁都在中饱私囊,有些官员在家关上门,身边几十个丫鬟伺候,过得比皇上还舒服。”
这点江鸢承认,别说都城那些官员了,就连在峡城的江兴都能一年贪十几万贯。
萧莫辛看着远处闪烁的烛光,继续道:“以我现在在朝中的权力,想要解决这个情况根本没可能,所以和岭南这一仗,我一开始并没有打算让它赢得太过顺利,最好一败再败,等打的他们心灰意冷了,再让长公主从都城开始发兵,赢了之后,我则借此颁布新法,除冗官、冗兵,顺带拿回岭南地区对市舶司的掌控权。自从楚湘王在岭南扎根后,她暗中掌控市舶司,税收一年比一年少,两浙地区跟着岭南有一学一,税收连续多年降低,恐怕现在两浙地区的官员,比朝廷还有钱,他们也需要松一下荷包了。”
江鸢瞠目结舌,没想到她会想的这么远。
萧莫辛说着叹了一口气:“你早上和我说的那些,我之所以没有反对,是因为打仗的确劳民伤财,可有些仗必须要打。”
“你,真的很适合当一个君主。”
江鸢感叹道。
可能是她自己从小潇洒自由惯了,对这些事看多了就不在乎,也许偶尔会多管闲事的插一手,但做不到如此深谋远虑。
萧莫辛仰头看了看她,笑道:“我小时候也没这个想法,但萧家和王宫里的算计让我学会了,只有站在高位,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才没有敢欺负你。我不想只做萧焕的傀儡,也不想自己在朝中谋略了这么多年,最终把果实拱手让给别人。”
江鸢低头下巴搁在萧莫辛的肩膀上,贴着吻了吻她的侧颈,柔声道:“若是有一日真的和岭南开战,你想过让我去吗?”
萧莫辛眼眸突然闪了闪,侧颈里她喷洒的呼吸炙热滚烫:“我想过。”
她如实说。
长公主绝对不会让出军中大权,朝中的步军司和马军司虽然在都城够用,但萧莫辛还差一个震慑朝野,真正独揽大权的机会。
岭南就是她想要的机会。
江鸢笑着握了握萧莫辛的手,又亲她一下:“还挺诚实,走吧,楚湘王要造反的事恐怕没那么快,我们先去花前月下。”
“嗯。”萧莫辛被她牵着离开了廊桥。
为了时隔三月的久别重逢,江鸢特地找在瓦舍找了一处风景秀丽的酒楼,既能俯瞰整个都城,也能一览无遗的赏月。
两人到的时候,人已经很多了,不过江鸢提前订了雅间,堂倌带着她们往二楼走去。
到拐角时,迎面突然走来了几个人,起初江鸢只顾忙着护住萧莫辛,怕她面纱突然掉落被人认出来,结果突然就被喊了声。
“呦,这不是江都虞候吗?怎么刚回来就找没人来这地啊,还真是闲不住。”
那人态度不好的打趣说。
江鸢下意识把萧莫辛拉在自己身后,用身子挡住她,抬头看去,竟然是姚星云、杜晓婉和韩云墨,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在峡城的事情,姚星云和杜晓婉还在误会,江鸢本想解释的,但又怕他们两个表现的太过正常,让江兴怀疑,所以一直等到她们两个回都城,也没有说出口。
江鸢尴尬的哈哈笑了两声,说道:“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见了诸位,幸会。”
姚星云冷呵一声,双臂架在胸口,恨铁不成钢道:“在峡城的时候,都虞候可是邂逅了不少艳遇啊,尤其是百花深处的姑娘们,恐怕都虞候一个都没有放过吧。”
“……这个。”江鸢突然间背发凉,回头看了眼萧莫辛,怕她误会什么。
萧莫辛不能说话,怕她们认出自己声音,于是伸手抓住江鸢的手,示意无妨。
江鸢明白她的意思,这才放了心。
姚星云歪头看向她身后的萧莫辛,调侃说:“哎呦喂,看这位美人的身段和眉眼,似是要比百花深处的那些姑娘们好上许多啊,气质也不一样,不知道这位是哪家的大家闺秀,被我们的都虞候给骗来了此处啊?”
一旁的堂倌吃瓜脸的也看了过去。
江鸢被看的尴尬,无奈的解释说:“这不是重阳佳节吗,在家闲着没事,出来转转,没想到会碰到几位大人。哎,不知几位寺丞和韩少卿,可是有什么公务啊?”
姚星云冷脸:“当然是公务了,我们哪有都虞候这番闲心啊,和美人游玩。”
“够了。”韩云墨出声阻止:“该走了。”
姚星云突然开始不依不饶,对韩云墨也不客气:“韩少卿,反正事情都办完了,没什么事了,那您就和几位寺丞先走吧,我和杜寺丞突然有点事想和这位都虞候聊聊。”
“是吧,杜寺丞。”
姚星云给杜晓婉使眼色。
杜晓婉点头附和:“对啊,我和都虞候自从峡城一别,也是好久没见了,刚好,这不重阳佳节吗?我们就喝点小酒聚一聚。”
江鸢出声拒绝:“我觉得没必要。”
“有必要。”姚星云直接走到堂倌面前,拔出剑逼问说:“我们这位都虞候定的雅间在几号房?不说,我就送你去见阎王爷。”
堂倌顿时吓的靠在墙上,神色慌张的看向江鸢,他这是说,还是不说呢?
韩云墨无奈的摇头,侧身对身边的几位寺丞说:“我们走。”
“是,少卿。”几人跟着他离开。
韩云墨经过江鸢时,扭头看了眼她身后眼睛明眸、顾盼生辉的萧莫辛,总觉得此人有些熟悉,但他并未多想,可能是哪家姑娘,或者是哪个坊间卖唱的小姐。
“快说!”姚星云还在逼问堂倌。
堂倌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慌神间,说出了江鸢定的雅间:“在,在九号雅间。”
江鸢:“……”
姚星云这才收回刀,侧身给江鸢让道,甩了下脑袋说:“走吧,都虞候,九号雅间,你要是不去,我今晚跟你一晚上。”
江鸢咬牙切齿,想把这货给碎尸万段,但她忍了下来,说道:“可以,那我先把身后这位小娘子送回去,她跟着不太方便。”
主要是怕萧莫辛被这两人认出来。
姚星云不乐意:“别啊,把小娘子叫上一起,我们刚好可以和她聊聊你在峡城的风花雪月,让她知道,你是怎样的风流倜傥。”
“这位小娘子应该不介意吧?”
姚星云伸着脑袋看向萧莫辛。
韩云墨这个眼光如距的大理寺少卿不在,萧莫辛从江鸢身后站出来,双手亲昵的挽住江鸢的手臂,摇摇头,表示不介意。
姚星云心里不平衡:“……”
他都这样说了,这位小娘子还对这厮如此缠绵留恋,也不知道她到底哪好,当然了,除了是个纨绔子弟,似乎别的都挺好。
这么一想,姚星云更不平衡了。
江鸢这丫头的女人缘也太好了,上次在一品酒馆,那个美人看上的就是这丫头。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第90章
姚星云指使杜晓婉一前一后, 亲自把两人护送到九号雅间,堂倌胆怯的跟进来,说了句酒菜马上送来, 便一溜烟的跑走了。
既来之, 则安之, 江鸢扶着萧莫辛的手臂让她落座,自己跟着坐在她旁边位置。
姚星云和杜晓婉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两人,把手中的佩剑嘭嗤一下放在桌面, 声音大的震耳, 连桌面上的茶杯都在晃动。
萧莫辛一脸镇静。
江鸢无奈的摸了摸耳朵, 起身拿起茶水给她们三人,一人倒了一杯茶水:“两位先喝口水消消怒火, 来之前我已经点了这里最好的酒菜, 堂倌一会儿就送上来。”
萧莫辛正好有些渴了,右手端起茶杯,左手轻轻撩起面纱, 端庄优雅的小口喝着,江鸢从袖中拿出一方丝帕放进她的手里。
萧莫辛顺势握住, 喝完擦了擦嘴角。
姚星云眼珠子不安分的看看江鸢, 然后又转过去看萧莫辛,好似要把两人看穿。
这座酒楼傍水而建,坐在雅间里可以看到外面星辰闪烁的河道, 花灯和游船一同顺着河流而下,站在栏杆前, 还能望见远处的璀璨的王宫, 旁边胡同小巷是小贩叫卖,若是有什么想吃的, 随意招呼一声闲汉就能买来,所以江鸢才选在此处。
姚星云看够了,双手撑在桌面,开始刑讯逼供:“姑娘姓甚名谁,哪里人士,平日里可认识我们这位步军司的都虞侯?”
方才在外面碰见时,这女人就没有出声回答,所以江鸢便想开口替她回答,但萧莫辛却抬手拉住了江鸢,示意她不用说。
江鸢扭头疑惑的看向萧莫辛。
莫非她要出声?
萧莫辛自然不会开口回答,她拿起茶杯放到一旁,食指沾了沾水,在深色桌案上慢慢写下了一个莫字,接着又写了都城人士,对于江鸢的身份,她也写了个知道,顺带还写了长平王之女五个字,算是对江鸢的身份了解的一清二楚。
姚星云起初以为这姑娘不说话,是因为害羞紧张,但现在还不说,那就是哑巴了?
姚星云心里隐约有些愧疚,他低头咳嗽一声,用手遮挡着嘴巴,说话不出声的问江鸢:“哎,这位姑娘,她是个哑巴吗?”
嗯……这个问题。
江鸢颇为拘谨道:“她不是哑巴,只是比较害羞,不好意思,你问她写也行。”
“哦。”姚星云顿时又挺直了背。
她杯子里的水用来写字,江鸢把自己的茶杯放到萧莫辛跟前,又起身拿了个杯子。
姚星云又问:“姑娘既然认识我们都虞侯,可知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否听说她是一个花天酒地、吃喝玩乐之人?”
江鸢:“……”
这货还真是会挑着说。
萧莫辛再次沾水写字:“知晓,不过,花天酒地有何不可?她待我好就足够了。”
姚星云嘿了一声,侧坐着身子,说的非常的语重心长:“姑娘,嫁人当嫁贤良,她现在对你是好,但有一日她若腻了你,转头就去找别的姑娘,你在家哭都没地方哭。这人还特别喜欢流连烟花之地,说不定今夜把你送回去,她扭头就去找了。”
萧莫辛写字:“不介意。”
“姑娘。”杜晓婉在对面忍不住开口了,“我们不是哄骗你,这位都虞侯我们认识她许久,表面正经,背地贪财好色,尤其酷爱流连风月场所,你跟着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我见姑娘贤惠文雅,跟着她,着实可惜了。”
晓婉这是在映射她在峡城之事。
两人还真是能说会道。
萧莫辛指了指她方才写的那三个,还没有干掉的字迹,不介意。
姚星云晓和杜晓婉:“……”
这算是真爱吗?
咚咚,堂倌敲门轻轻推开门,走进来说道:“客官,您们的饭菜来了,久等了。”
后面陆陆续续进来三个堂倌,手里端着盘子,他们把饭菜一一放下,还有三壶冰堂酒,此酒清冽甘醇,正适合这个季节。
等几位堂倌退去,江鸢起身拿起酒壶,给她们一人倒了一杯酒:“好了,我与这位姑娘相识的时候,还和你们不熟,我是什么样的人,她心里清楚,你们饿不饿?”
姚星云朝江鸢竖起大拇指,“佩服,小弟实在是佩服,那个,你平时要是闲着没事,也和我说说怎么撩姑娘的,我这单身十几年了,从来没有姑娘和我说过心意。”
江鸢坐下,朝他抿唇假笑:“呵。”
杜晓婉一脸嫌弃:“刚才也不知道是谁信誓旦旦的说讨伐,现在倒开始取经了。”
“这个,额,来喝酒喝酒。”
姚星云第一个举杯。
江鸢也给萧莫辛倒了一杯,不过没让她喝,今晚游玩之后还要回宫,若是突然有什么急事,让臣子闻着她一身酒气不太好,但萧莫辛却主动接过了杯子,表示无妨。
于是四人举杯共同饮酒。
吃了一会儿,姚星云看向萧莫辛,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哎,你家小娘子怎么一晚上都戴上面纱啊,喝酒喝的不舒坦,吃饭也吃的不舒坦,干嘛不摘了,多麻烦。”
江鸢把鱼刺认真挑出来,干净香嫩的鱼肉夹进她碗里:“尝尝,这家味道不错。”
“嗯。”萧莫辛轻声应着,放下碗中的菜,夹起鱼肉递到嘴边吃下,细细品尝一番,肉质鲜香,入口即化,的确可以。
江鸢看着她吃下后,才抬头回答姚星云的问题:“这里人多,她不好意思摘下。”
又是不好意思,萧莫辛对她拙劣的借口忍不住笑意,眉眼一弯,扭头看向江鸢。
江鸢刚好也看向萧莫辛,两人在寂声中对视一眼,彼此无奈的想笑,下次她一定找了一个合适,不这么拙劣的理由解释。
姚星云像是莫名其妙被人打了一巴掌,闷头吃饭,今天晚上就不该来找她质问!
她们三人胃口小,吃的不多,桌上大部分菜都是姚星云一个人吃的,狼吞虎咽的像是几天没有吃饭,几道菜都被扫了个干净。
酒壶里的酒也已经喝完换了好几壶,姚星云和杜晓婉酒量一般,一壶下肚脸颊就红透,每个人喝两壶,这会儿人都晕了。
等她们两人喝醉晕倒在桌子上说胡话时,江鸢拉起萧莫辛的手走到雅间里的露台,站在栏杆前,“出来吹吹风吧。”
喝了酒,身子闷热的很。
露台外面是河道,没有人看,萧莫辛低头摘下了脸上的面纱攥在手里,没了面纱,这样呼吸好受许多,就连周围弥漫的酒香都能闻到,那两个人真是耽误了夜色。
微风轻轻一吹,萧莫辛乌黑的长发顺势飘扬起来,几缕缠在了江鸢的肩头。
江鸢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看的入神,眨一下眼睛,仿佛都是可惜。
“还看啊。”萧莫辛调侃她。
江鸢难得害羞的摸了摸脑袋,别开眼睛看向远处,小声糯糯道:“不知道,看着看着就入神了,比这都城里的景色还要迷人。”
萧莫辛眼眸含笑:“你这人啊,活的也算是自在,一直以来都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那日在马车上,是别的女人,你事后会怎么做?去找她,还是就此别过。”
关于这个事情,江鸢还真想过:“不打算去找,相逢即是缘,若是以后再遇见,那就是缘分,若是遇不见了,就当春宵一刻值千金,不过我们两个还是很有缘分的,第二天就在朝堂上遇见了,你还成了太后。”
萧莫辛点点头:“说的有道理。”
两人并肩在露台站了会儿,风突然比方才大了些,江鸢脱下身上的外衫搭在萧莫辛身上,顺势从背后抱住她,手掌沿着手臂慢慢往下握住萧莫辛的掌心,暧昧悸动。
萧莫辛神色一下柔和了起来,眸光低垂下来,看着两人相握的双手,眉目间染上温情,身体似是也有了不一样的变化。
江鸢低头轻吻上萧莫辛的耳垂,明明知道她这里怕痒,但每次总是忍不住想要讨取一些,看她皱眉不悦,却有红的像樱桃的样子,这次不出例外,萧莫辛也躲开了。
江鸢拉住萧莫辛的手臂让她在自己怀中转了个身,抱着人走到露台旁漆黑、没有烛灯映着的角落,“在峡城,我想过你。”
不止一次想,不止一次梦见。
这些肉麻的话,江鸢还以为自己不会对任何人一个人,也不会对萧莫辛说。
毕竟这个女人是那么的冷漠无情。
江鸢松开右手捧住萧莫辛的脸颊,低头覆上温热的唇瓣,柔软的触感一时间在两人身体里炸开,鼻息间初雪味和栀子花味的信息素缠绵其中,勾的彼此无法自拔。
“怎么不问问我?”
萧莫辛声音暗哑着,问问我想不想。
江鸢胳膊渐渐收紧,把人贴近自己怀里,深情款款的吻着她的唇角,一下一下的索取:“问了你,你会说实话吗?半真半假的话,听了还不如不听,我也省心。”
说着,萧莫辛被这人突然咬住了下唇,炙热的呼吸烫的她躲无可躲,冰堂酒的味道伴随着此人的闯入,一时间占满口腔:“怎么把我想的这么不堪,也许……”
“唔。”江鸢扣住萧莫辛的后颈,毫无阻力抵开她的齿关,勾着舌尖的香甜。
萧莫辛说到一半的话被堵回去,她退无可退的靠在栏杆上,呼吸由慢变急,由浅变深,每一次的触碰都像是抵死缠绵。
江鸢想了许久,吻的像是在吞噬,一点道理也不讲,只顾埋头索要,缠着不放,萧莫辛偶尔坚持不住的回应,对她来说就像是得水的鱼,一吻一吮都在把人淹没。
萧莫辛缓缓睁开眼睛,眸中都是她的身影,荡漾着眷恋的水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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