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二日中午先锋队到达梧州, 为了不被发现,他们藏在十里外的密林,隐蔽踪迹。
江鸢、姚星云、杜晓婉和几位副将蹲在一起, 商议晚上偷袭梧州一事。
带兵打仗, 攻略城池这事, 她们几个只在兵书和话本中见过,真到跟前了,那些只能算纸上谈兵, 还是得跟着有经验的人。
姚崇派来的那名副将先说:“虽然梧州距离敌军的老巢远, 但城内也有三千多名叛军, 若真的打起来,我们胜算不大, 只能智取, 得找几个人进去打探打探。”
杜晓婉身先士卒:“我去吧。”
江鸢和姚星云异口同声:“不行!”
说完,两人看向彼此。
杜晓婉好笑道:“你们怎么回事儿,我就出去打探一下, 怎么这么一惊一乍。”
江鸢压了一口气,解释说:“你是都城人, 长得细皮嫩肉的, 也不会说梧州方言,到了城门口守卫一盘问,你就露馅了。”
这么说也是。
那副将开口道:“咱们的将士都是从都城来的, 没人会说梧州话,这怎么进去打探?难不成不打探, 直接闷头往上打?别说咱们这三千名先锋军了, 就算十万大军都来了,也不一定能攻的下梧州, 说不定还得一大半折损在这城门外。”
这话难听,可也是事实。
江鸢低头在想,片刻后,她说道:“强攻肯定不行,现在岭南大战,楚湘王管辖之地所有城池,只许进,不许出,我们的人就算能进到梧州城内,也未必能出来。”
“那怎么办?”副将朝她摊手。
江鸢蹲下给他们看梧州的舆图:“你们看,这是梧州城的地界,这里地势低,而西边地势高。我们来之前,路上有许多泥泞,河水暴涨,想必是前不久下了场暴雨。刚好西边有一条巫溪河,我们可以改变河水流向,利用水攻将梧州城门淹了,到时候城内大乱,再让士兵分别在东边和北边挖穴道,里应外合,在他们精疲力尽之时,一举拿下梧州城。”
“好!”副将捶地赞同,“这个方法好,我们不用费一兵一卒,就能拿下梧州。”
关于水攻,江鸢有一点要强调:“梧州城我们虽然要拿下,但里面的百姓是无辜的,所以等梧州城门被淹时,立刻修补河道,绝对不能伤害到城中的百姓。”
江鸢不相信姚崇的人,她吩咐杜晓婉:“杜寺丞,你带领两百名士兵今晚去挖。”
杜晓婉双手抱拳:“是。”
“那我呢,那我呢?”姚星云莫名积极:“我能做点什么,你快给我安排。”
江鸢:“你跟我去见梧州守将。”
姚星云愣住:“什么玩意?”
“我不答应!”副将看了眼姚星云,阻拦江鸢:“如今正是战时,你们贸然去见梧州守将,可能连人都没有看到,就被砍了脑袋,到时候我可没办法给将军交代。”
江鸢看向副将,沉声道:“你也知道这是战时,梧州就算再偏远,可他们并非没有戒备,必须有人扰乱他们的视线,争取时间。我能待姚寺丞去,就能带他出来。”
副将依旧是方才的态度:“我不答应,你带谁都可以,唯独带姚寺丞不可以。”
“我可以。”姚星云主动请缨。
副将拒绝:“不行!”
姚星云哎呦一声,用肩膀碰了碰副将的胳膊:“李大哥,我知道你疼我,听了我爹的命令好好保护我,但我既然来了这岭南、来了这梧州城,要是一直躲在你的身后,怎么成长?你放心好了,有云宁郡主陪我一起,你放心。”
副将实在是不放心:“不行!”
他们两个争执不休,江鸢也不勉强,她站起身说道:“既然副将不愿让姚寺丞冒险,那本郡主自己就便可,不过麻烦副将吩咐下去,天黑之后行动,等巫溪河水冲下来,淹没城门时,你们绕到东门和北方里应外合,争取天亮之内拿下梧州。”
副将这次应允了:“卑职领命。”
江鸢转身离开,脱掉身上铠甲,换了身素衣,牵了一匹马,临走前,她又做了个简单的安排,确保计划顺利进行。
之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江鸢独自骑马一人赶往梧州城,一兵一卒都没有带。
姚星云眉头紧皱,想挥拳揍他。
江鸢到达梧州城下,城门前有个护城河和吊桥,她勒马停下,大声喊道:“梧州城守将陈良可在?我乃殿前司都教头。”
城墙上的士兵不认识她,一个个扭头互相看着,又问了一遍:“你说你是谁?”
江鸢再次喊:“我乃殿前司都教头林辛,敢问梧州城守将陈良可在?我有十万火急的军情要同他讲,快让他见我!”
士兵们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但还是让人叫了陈良过来。
过了会儿,城门上出来一个中年男人,他伸着脑袋往下面看,见是个漂亮美人,嘿嘿笑着:“你说你是殿前司的都教头,有十万火急的军情要和我说,那你现在说说,是什么十万火急的军情?莫不是你们禁军打过来了?那你们就打呗,我这城池固若金汤,你们无论来多少人,都攻进来不了一步。”
江鸢拉着缰绳,安抚躁动的马儿,仰头说道:“若是如此,那来的就不是我这个都教头,而是从都城而来的十万大军了。陈将军若是不介意,可否放下吊桥,放过搭个木桥让我进去,我与您详说。您要是实在不放心,我进去后,可以让人搜身。”
“美人独身前来,本将军哪有不开城门的道理。”陈良招手:“来人,开城门,搭木桥,迎接殿前司的都教头进来。”
士兵拱手:“是,将军。”
厚重的木门由内打开,几名士兵搬着木梯出来,在护城河上用长长的木板,简答搭建了一个木桥,江鸢拉着缰绳沿木板进去。
之后城门再次关上。
江鸢进去后,被带上了城楼。
想必这陈良是对防守格外自信,城楼上的士兵随意站着,无精打采,不过工事倒是齐全,强攻之下,也守得住这梧州城。
江鸢在进到门楼之前,一名侍女上前搜她的身,上上下下搜了一遍,确认身上没有什么兵器和暗器,才让她进去。
门楼内,不仅有陈良,还有几位将军位列两侧,看样子都是在等她。
江鸢走到中间,先作揖:“殿前司都教头林辛,见过几位将军。”
陈良坐在主座上,脚踩椅子,用下巴看江鸢:“你们殿前司可是皇上跟前的人啊,如今出来平叛,不好好去和楚湘王那边打,绕到我们这梧州城作甚,真是奇怪。”
江鸢笑道:“陈将军这话说得没错,我们殿前司的确是皇上跟前的人,但自从先皇驾崩后,各个派系纷争不断,以长平王和萧太师为首的两拨人,那更是争的头破血流。其实不瞒陈将军,我今日前来,是专门给将军送功绩,向楚湘王邀功的。”
“你什么意思?”陈良怀疑道。
江鸢说:“十万大军到达岭南后,驻扎在越城岭道,他们迟迟未动,是姚崇觉得强攻越城岭道不行,所以打算派一支先锋队从右侧袭击,这支先锋队的人不多,只有一千人,由和我姚崇的儿子,姚星云负责。姚星云,也就是姚崇的二儿子,现任大理寺寺丞,深得当今太后的宠爱,前途不可估量。”
陈良歪着脑袋:“这和我们梧州城有什么关系?”
江鸢直起身子回道:“之前是没有关系,但现在和陈将军有关系了,原本他们是要从西侧袭击楚湘王,但我改了舆图的位置,带他们绕到了东边,他们察觉后为时已晚,现正在梧州城外二十里处扎营休息,打算明日再重新向西边出发。”
陈良猛然站了起来,指着江鸢吼道:“都教头这是何意,莫非是你想打梧州?”
“并非。”江鸢话还没有说完:“陈将军,我虽是殿前司都教头,但实际上却是萧太师的人,城外十里处的那一千先锋军,是我们萧太师送给您的礼物,还望陈将军都能笑纳。”
陈良慢慢坐下:“原来是窝里斗啊。”
江鸢轻笑:“自古以来,成王败寇,不耍点手段,怎么能称的上一方霸主。那一千先锋聚长途跋涉,现在疲惫不堪,只要陈将军的兵打过去,他们便能溃不成军,还能抓到姚崇的爱子姚星云,到时候您传信给楚湘王,岂不是大功一件。”
陈良也不是傻子,呵呵笑道:“都教头这话说的是好听,但万一是你的诱敌之计呢?本将军这头派兵出去,你就在路两侧埋伏杀出来,我岂不是血本无归?”
江鸢不着急:“将军若是不信,可以派亲兵出去查看,他们明日早上卯时出发,将军还有几个时辰思考的时间,一旦到了明日卯时,他们离开,可就错失良机了。”
陈良抚摸着扶手,犹豫不决。
一旁的副将小步走过去,在陈良耳边小声嘀咕说:“将军,反正她人在这里,我们派几个人去查看,无论真假都不吃亏。”
陈良听取了他的建议,招手说:“来人,给我快马加鞭查看二十里外是否有敌军。”
侍卫拱手道:“是,将军。”
陈良这才笑了,客气道:“都教头请坐,如果都教头不着急的话,不如先喝杯茶谢谢,等有信儿回来了,我们再论?”
江鸢颔首:“当然可以。”
第102章
因为只有江鸢一个人前来, 所有陈良一点都不担心她能翻出多大的浪。
至于城外的那些禁军,这些年他们跟着都城里的皇上,吃香喝辣, 荒/淫无度, 现在恐怕连提刀的力气都没有, 更别说攻打这固若金汤的梧州城了,简直痴心妄想。
陈良让人给江鸢上了一杯茶,打探道:“不知道都教头在都城殿前当差, 认不认识一个叫张祖和的人?”
江鸢回道:“自然认识, 张祖和乃开封府使院, 前些时日被太后安排随开封府尹宋嘉宋大人,一起前往岭南监督税收一事, 只可惜这税没收到, 楚湘王倒是……”
“哈哈哈。”陈良大笑:“你们这些都城人,真是被骗了个干脆啊。”
江鸢不解:“将军这是何意?”
陈良放下手中的茶杯:“我们岭南之所以会反,就是因为你们这位开封府使院。”
和张祖和有关?
江鸢顿时皱紧眉头:“如果将军不介意的话, 可否详细述说,卑职愿闻其详。”
如今楚湘王已反, 陈良也不介意告诉她:“当初你们那位开封府尹到了岭南之后, 那是颐指气使,目中无人,楚湘王给了她二十万贯钱, 才将其安抚,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她突然狮子大开口, 说要一百万贯。都教头,一百万贯?别说我们楚湘王能给她了, 就算给了,她也带不出这岭南,就算带出去,朝廷那边也会收为国库,既然如此,楚湘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其囚禁。”
江鸢:“那和张祖和有什么关系?”
陈良冷笑:“你们这位开封府使院,是个油嘴滑舌的软柿子,楚湘王仅用一万贯钱,就让他把都城禁军全盘托出。如若不是他告诉楚湘王,你们禁军都是一群无用武之地的废物,楚湘王也不会这么快就造反,接连攻下几座城池。依本将军看,不出半年,我们岭南就能打到都城,坐上你们皇帝的龙椅。”
江鸢这次没回话,拳头慢慢握紧。
当初她在大理寺任职之时,与这位开封府使院算是有过几面之缘,相处之间,他的谈吐和气质并不像一个贪图钱财之人。
如今怎么会为了一万贯钱便出卖朝廷,莫非是被楚湘王威胁的?
一个多时辰后,前去查看的士兵回来,他单膝跪在陈良面前禀告:“将军,二十里外的密林中,的确有一千名禁军,他们在原地扎营休息,只有几个士兵守看。”
陈良挥手,示意他退下。
江鸢从一旁的椅子上站起身,问道:“将军打算如何吃下他们?”
陈良也站了起来,双手背在身后,眼神尖锐道:“这是本将军的事情,就与都教头无关了,来人,把都教头带下去休息,”
话音落下,两名小兵走进来架住江鸢的胳膊,强行把她带走。
江鸢挣扎着喊道:“将军,将军,我是萧太师的人,我是来找你合作的,将军!”
江鸢喊着,人已经被带出了城楼。
一名副将走到陈良跟前,说道:“将军,楚湘王的意思,是让我们守着梧州城,我们真的要吃下城外的那些禁军吗?”
陈良望着城楼外的梧州城大山,深思过后,说:“我们梧州远离战场,到时候等楚湘王打下大梁王朝,论功行赏的时候,我们说不定还在梧州城守着。与其在这里坐吃山空,不如出城拼一拼,就算输了,我们也能守住梧州城,还能把那位都教头交给楚湘王,怎么说也是大功一件?”
副将奸笑着拱手:“还是将军想的周到,无论输赢,我们都有这位都教头在手里。”
陈良哈哈笑了两声,吩咐他:“去,抽调一千名精兵,等夜深下,出兵。”
副将:“卑职遵命。”
天边日暮近黄昏,残阳落。
等天一黑,梧州城门缓缓打开,士兵放下吊桥,一千名士兵在副将的带领下走出城门,前去偷袭二十里外的禁军。
这些人刚走不久,清澈的巫溪河河水突然从西边奔涌直下,一路携带草木泥土,浑浊而来,在黑夜中如滚雷班震耳。
陈良镇坐在城楼之上,怀里搂着美人喝酒,歌舞升平。
“来,喝,喝。”
“都喝。”
巡逻的士兵察觉到巫溪河水决堤,急匆匆跑回去,从舞女中间挤到陈良跟前,慌张的跪下禀告道:“报,将,将军,巫溪河水决,决堤了,马上就要到梧州城了。”
“你说什么?”
陈良猛然推开身上的舞女。
屋内刹那间寂静下来。
士兵再次说:“将军,再有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巫溪河水就已经到我们梧州城了。”
“混蛋。”陈良一记狠脚踹向他的肩膀,士兵仰倒在地板上。
陈良大声吩咐道:“撤,全部撤!”
一时间,梧州城内乱成一团,所有人开始往后撤离,与此同时,剩下的两千士兵沿着穴道内挖进来,开始攻占东门和北方。
江鸢听到外面躁动的声音,知道是晓婉那边做成了,她轻而易举解开绳子,起身走到窗户前,一脚踹开纸窗,翻了出去。
梧州城内的士兵都在往东边撤,江鸢趁乱抓到一个和自己身高差不多的士兵,一掌将其打晕,拉到角落里,换上了他的衣服。
巫溪河水沿着蜿蜒的山体直奔而下,很快便到了梧州城城门,浑浊的河水进入护城河,拍打着坚不可摧的石墙,将吊起的吊桥冲撞的摇摇晃悠。
杜晓婉眼见河水放出去不少,岁令士兵修补,但那位副将却突然站出来拦住她说:“杜寺丞,那些水还远远不够淹没梧州城,等再放一些,就能把整座城淹没。”
“副将!”杜晓婉厉声道:“郡主有令,只许淹没梧州城城门即可,百姓是无辜的。”
副将反驳她:“叛军造反,军民同罪,为了胜利,淹死一城的百姓又有何妨?”
刺啦,杜晓婉拔出手中的剑抵在副将的脖子:“你简直就是个屠夫,我再说一遍,郡主有令,只许淹没城门。来人,即刻修补河道,若有违抗,杀无赦!”
士兵们抬步便去,但副将也呵声道:“你们到底是谁的兵?殿前司,还是大理寺!”
士兵们一时间僵在原地,不知该听他们两个谁的话。
城外前去偷袭的那一千人,刚接近驻军,便被埋伏在两侧的禁军乱箭齐射,等他们发现上当,往后折回时,洪水直奔而来。
前有洪水,后有追兵,惨叫声不绝于耳。
江鸢换上他们穿的衣服,跟着逃跑的士兵一路往前,从袖口处拿出了她原本藏在衣领后的,萧莫辛送给她的短刃。
陈良以是单纯的巫溪决堤,跟随老百姓一起刚跑到咚门,结果发现,北方已经敌军占领,密密麻麻的人头从东门涌入。
陈良现在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他恶狠狠的攥紧拳头,怒声道:“林辛,你给我等着!”
“去北门,快,去北门!”
陈良吩咐士兵往北门走,只要出去,就有一线生机,就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但禁军根本不给他们任何生还的希望,为首的一位副将,直接拔剑,带他们杀了过去。
在来之前,江鸢下了命令,不许伤害百姓,违抗军令者,斩!
百姓们四散逃亡,无人敢对他们动手,有些守城将士见此,立刻丢盔卸甲,装作普通百姓往北门方向逃生。
北门还并未被攻破,守城士兵听说发了洪水,立刻开了城门,结果被守在城门外齐齐站成数十排,手持弓弩的禁军拦下。
灼灼燃烧的火把映出一片。
一位首领站出来说:“巫溪河水不会淹没至此,你们若是再往前一步,死。”
百姓和士兵们无人敢再动。
城内,江鸢手握短刃一路杀到东门,巫溪河水还未淹至此,双方军队在小巷厮杀。
江鸢在混乱中,看到陈良被几名士兵围在中间,他们想要从这里突破出去。
江鸢收起短刃,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把刀,径直朝陈良走去。
周围的将士看到她身上的衣服,并没有多想,继续和禁军纠缠,刀剑在耳边互鸣。
江鸢毫无阻拦的走到了陈良的身边,她握紧刀柄,抬手挥下,围在身边的两名将士捂着脖子,神情痛苦的倒下。
直到这时这些人才察觉出她的不对劲,纷纷挥剑相向,江鸢一一挡开,逼近陈良。
陈良听到动静转身看过来,没想到会对上江鸢那双嗜血的眼睛,他用剑指着她说:“林辛,你竟然敢骗本将军!”
江鸢把剑从一个人的身体里拔出来,随手一推,那人倒下,鲜血沿着银色的刀刃直直流下,她勾唇轻笑:“陈将军没看过孙子兵法吗?本郡主这叫,兵不厌诈。”
“你说什么,本郡主?”
陈良还在想她是哪个郡主。
江鸢抬手挥剑,杀掉冲上来的士兵,一步一个尸体的走向陈良:“既然陈将军不知道,那本郡主就重新介绍一下,我乃长公主亲封郡主,云宁郡主,姓江,名鸢。”
陈良口齿不清说:“江,江鸢……你是长平王的……”
嘶,江鸢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抬剑干净利落挥下,陈良震惊中丢下手中的剑,双手捂着脖子,一脸不可思议的倒下了。
江鸢脸上都是被溅的血渍,她走上前,双手握着刀柄,高高举起,然后用力落下。
咔嚓一声,鲜血再次喷了她一脸。
江鸢弯腰抓住他的头发,举起来对周围的将士大声说:“陈良已死,降者不杀!陈良已死,降者不杀!”
周围慢慢看过来,安静了许多,守城将士互相看着对方,最后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梧州城一战,大获全胜。
第103章
翌日清晨, 巫溪洪水慢慢退去,禁军在重整梧州城。
江鸢怒气冲冲找到杜晓婉,当着所有人的面质问她:“昨日我不是告诉过你, 只许淹没梧州城门, 你把这句话当耳旁风吗?”
昨夜巫溪洪水冲破梧州城门, 直奔内城,淹死了上百名百姓。
杜晓婉知道是她的错,单膝跪下, 不敢解释:“郡主, 是卑职办事不力。”
姚星云刚过来, 便看到这一幕,他站在杜晓婉身边轻声解释说:“郡主, 不是杜寺丞的错, 是,是副将下的命令。”
“来人,去带副将。”江鸢厉声下令。
身后的两名士兵都看到了她昨晚杀陈良的模样, 那哪像一个女A,简直就像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所以不敢违抗。
“是。”他们转身去带人。
片刻后, 那名副将被带了过来。
江鸢一句话不问,直接上前一脚踹向他的腹部,拔出杜晓婉手中的长剑指向他:“你知道违抗军令的下场是什么吗?”
那副将没防备, 踉跄两步摔倒在地上,捂着腹部咳嗽了一声:“我也是为了大局!”
“大局?”江鸢把剑往他跟前又近了一寸:“你这种蠢材, 知道什么是大局。”
“你!”副将怒目圆睁。
她竟然敢骂自己蠢材。
江鸢怒道:“梧州城乃岭南交界地带, 是我们往西进攻的重要城池,你把这里的百姓全部淹死, 谁给你提供后方保障?你让之后那些被迫造反的百姓怎么想?莫不是副将觉得,这大梁王朝的百姓,都是你的百姓,你想杀便杀,想淹就淹吗?”
“我……”副将说不出一句话。
江鸢压着怒火收起剑,转身重新插/进杜晓婉的剑鞘,吩咐道:“从今日起,所有将士在梧州城内,不许私闯民宅、不许打扰百姓生活,凡有违此令者,杀无赦,株连三族。安顿好之后,安排将士帮助梧州城的百姓清理洪水和泥土,等候调令。”
“是,郡主。”周围的将士齐齐跪下。
梧州城一战大胜的消息传到朝堂上,鼓舞了那些朝臣的信心,并夸姚星云真是虎父无犬子,刚出征就打了这么好的一仗。
就连江怀负也在夸。
姚崇在此战大放异彩,殿前司也立下赫赫战功,以后可以在宫中保皇上安稳了。
萧莫辛听着,只是笑了笑,脸色慢慢沉闷,梧州城这一仗和姚星云无关,是江鸢做的,姚星云没有这般聪明机智。
姚星云,姚崇……
萧莫辛默念着他们的名字,心里突然提了一口气,惴惴不安。
“小山。”萧莫辛忍不住叫她。
小山走过来:“太后,您吩咐。”
萧莫辛拉住小山的胳膊,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说完,萧莫辛又特意叮嘱了一遍:“记住,无论如何,一定要把话送到。”
“是。”小山转身去办。
萧莫辛失神的盯着门口。
拿下梧州城后,大军分为几路继续征讨,刚好左慈在两浙地区监督的税收送往了国库,其余地方的税收也比往年多了许多。
有了钱,萧莫辛下懿旨,抽调周边五万军马,发往岭南。
十五万大军压在岭南,战势浩浩。
两军每次大战时,姚崇把江鸢安排在前面,她没反驳。
战鼓一响,她骑马带兵冲进敌军,手持红缨枪,披风飘扬,三个月内,她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杀的她自己都麻木了。
几天后,禁军再攻下一座城池。
从战场上下来,江鸢进入帐中,脱掉盔甲挂在架子上,去洗热水澡,她刚进去,透明的水就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后背、胳膊上都是结痂的伤疤,有的还没结疤。
简单洗一遍,洗澡桶里的水换掉,等第二遍洗完,她才穿衣出来,坐下喝了口水。
杜晓婉和秦沐翎觉得她差不多洗完,一个端着饭食出来,一个拿着药箱进来。
秦沐翎看到她今日没有受伤,松了一口气:“如今已到腊月,都城应该下了几场雪。”
江鸢放下茶杯,打趣她:“秦大夫想看的话,可以回去,在这岭南可见不到雪。”
“那倒也没有很想回去。”
回去就要成婚,她才不回。
江鸢笑笑,端起晓婉送来的米饭开始吃饭,顺便聊天说:“这仗再有一个月恐怕就结束了,说不定你还能赶上最后一场雪。”
“希望吧。”秦沐翎落座。
夜幕深下,姚崇帐中。
副将站在姚崇身边,小声说:“将军,现在江鸢在军中的呼声可是越来越高,甚至开始有人传,梧州城是江鸢拿下的,和公子无关。这要是回到都城,论功行赏,她是云宁郡主,又在平叛中立下赫赫战功,那就和我们公子没有任何关系了。”
咚,姚崇一拳锤在桌面:“本以为把她安排在前锋,可以死在敌军的手里,没想到她命这么大,打了几仗都没有死。”
副将继续在姚崇耳边煽风点火:“将军,咱们已经和岭南打了几个月,依照目前的形势来看,不出一个月,楚湘王必败,到时候班师回朝,公子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姚崇渐渐握紧拳头,眼神狠厉:“绝对不能让她活着回到都城,此事你去安排,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
副将拱手:“是,将军。”
副将领命后走出帐篷,回头看了一眼帐篷,眼中藏满了怒意,上次在梧州城,她让自己颜面尽失,这笔账他不会忘。
江鸢,你给我等着。
他们今日又拿下一城,为了犒劳将士们,姚崇在军中大宴,酒肉管够。
江鸢也难得休息这片刻,坐在姚崇左手边慢慢喝茶,如今还未彻底平叛,这酒她还是不喝了,喝两口茶代替。
秦沐翎和杜晓婉坐在她右手边,姚星云原本在姚崇那边,聊着聊着,不知如何便坐在了江鸢的身边,看样子,像是有话要说,但神色又有些犹豫,不太像他。
江鸢主动问道:“有事就说。”
姚星云抬手摸了下鼻子,不太好意思:“那个,你,最近小心一点,我觉得我爹有点不太对劲,好像是针对你的。”
“怎么说?”江鸢喝了一口茶。
姚星云支支吾吾的:“听说过一句话吗?树大招风,我爹这个人,太在乎名利和姚家了。此次平叛,你打了很多胜仗,应该已经成为了爹的眼中钉,所以小心点。”
这句话,月前宫中那女人传信说过一次,一定要让自己小心姚崇。
江鸢喝完杯中的茶,缓缓放在桌面:“好,我知道了,谢谢姚寺丞,不愧是两肋插刀的朋友,我以茶代酒敬你。”
姚星云端起自己的酒杯,再次叮嘱说:“一定要小心,我爹那边,我会盯着的,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告诉你。”
“好。”两人碰杯。
两人刚喝下,跟前突然来了几名副将。
“郡主,卑职来敬您,这此平叛楚湘王,没有您的智勇双全,我们根本不可能打的这么顺利。来,我敬您这一杯!”
“郡主,我也敬您。以前在步军司的时候,我还嫌弃您来着,觉得您只会耍花枪,但此番平叛我才知道,郡主您就是神仙下凡啊,那脑子咔咔的出计策,还有那一把红缨枪,杀的敌军片甲不留,简直和当年的赵子龙有得一拼,太厉害了。”
“我不会说,但是郡主,我也敬您,今天晚上咱们不醉不归。”
江鸢举着自己的茶杯说:“我以茶代酒,敬各位,诸位好好享用今晚。”
“好,干杯。”他们举杯喝尽。
江鸢仰头喝着时,余光看向正座的姚崇,脸色看起来黑了整整一个色,想来应该是真的生气,确实要小心。
喝完茶,江鸢没这里待多久就起身回了营帐,还顺便叫了秦沐翎进去。
两人谈话到深夜,秦沐翎才离开。
——
为了彻底将楚湘王在岭南的势力摧毁,朝廷那边下了死命令,岭南一众造反者,降者不杀,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另外,活擒楚湘王。
于是大军驻扎几日后,再次南下,直奔楚湘王的老巢,这次江鸢依旧是先锋。
大军打了几个月,以包围之势向西围剿,楚湘王的势力一步一步后退,如今只剩下两万人,其余人要么被杀,要么归顺,她就算是想搬救兵,恐怕也无处可搬。
而且楚湘王在此期间对外宣称,她已在此自立为王,称国号为南梁,自诩南梁皇。
江鸢奉命带领一万将士,和上官昭一起前去剿灭楚湘王的老巢,但他们退守的地方易守难攻,想轻易打过去不容易。
姚崇那个老奸巨猾的,派的这一万人都是步军司的兵,他这是在拿他们步军司当活靶子,好给殿前司铺路。
江鸢怎会如他所愿。
江鸢骑马带着士兵前来攻城,没想到会在城楼上见到阔别已久的江兴。
江兴站在城楼上,高呼道:“江姐姐,好久不见啊,听闻你现在是郡主了,那我是不是得喊你一声郡主啊?”
江鸢仰头看他:“都行,随你。”
江兴弯腰趴在城墙上,惊叹道:“在峡城的时候,我还以江姐姐只是一个贪图钱色的纨绔子弟,没想到藏的那么深,直到我回了岭南,才反应过来给你给骗了。”
“那你反应的挺慢啊。”
江鸢不怎么想和他废话。
岭南的腊月虽然不如北方寒冷,但士兵们受不了岭南的刺寒,大部分染上了疾病,反正也攻不进去,她还不如带着将士们早点回去休息,等到天气好了再来。
第104章
江兴看着她身后那一万铁骑, 邀请道:“郡主,我听说这姚崇待你不好啊,这几个月, 你在岭南打了那么多的胜仗, 但朝廷那边听到的名字只有姚崇。你说等你班师回朝了, 朝廷那边论功行赏,他们会给你一两银子吗?不会。所以不如加入我们,我奶奶特别喜欢你, 只要你点头答应, 你就是岭南的大将军。”
江鸢懒懒散散的拒绝:“不用, 谢谢小公爷的好意,你有劝说我的功夫, 还不如好好劝劝楚湘王, 早日出城投降,皇上和长公主可能还会念着你们是江氏宗亲的份上,给你们留一条生路, 不至于我们攻进去,打的你们断子绝孙。”
“哈哈哈。”江兴张开手臂, 指着他这城池说:“郡主好大的气派, 我这况周城,其实你说拿下,便能拿下的。”
江鸢不和他过多争执, 抬手下令:“大军往后撤退十里,安营扎寨。”
晚上, 江鸢和上官昭以及一些副将, 在营帐中商量攻城对策。
上官昭看着舆图,简明扼要道:“火攻, 岭南地区的房子多为木头,此时又是冬季,我们放一把火,风就能顺势推过去。”
这点江鸢想过,但她顾虑城中百姓。
上官昭扭头看向江鸢,提醒道:“郡主,朝廷那边对我们下了死令,一定要全歼敌军,活捉楚湘王,但我们若是强攻,步军司的这些弟兄们,可就白白送命了。”
江鸢知道,她握紧拳头:“我想想,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想,天亮前给你答案。”
说罢,江鸢转身走出了营帐。
岭南的深冬还是冷的,一阵寒风突然吹来,江鸢清醒了不少,她仰头看向远处巍峨的雪山,那白雪在黑夜中也散发着光芒。
如果那女人在,恐怕就直接下令火攻了,毕竟她不在乎百姓生死,只在乎权力。
上官昭不知什么时候也从营帐里面出来,站在了江鸢身边,和她一同望着远处的雪山,轻声道:“不瞒郡主,前段时间我曾收到过一份从宫中传来的密信,那位说,她知道你在岭南做的事情,也知道你手上沾了不少的鲜血,但千万不要觉得自己是一个只会杀人的刽子手,战场就是这样,不是你死就是他活。她还说,等你回去,她会把属于你的,全部一一拿回来。”
“所以你每次大战后都找我聊天?”
江鸢那时候还以为是他闲着没事做,非要在自己面前转一圈,原来是如此。
提起此事,上官昭还有些窘迫,让他一个大男人去安慰一个女人,这等尴尬的事,他这辈子都没经历过几次。
江鸢忍俊不禁道:“真是辛苦指挥使了,哈哈哈。”
上官昭低头掩嘴咳嗽。
江鸢笑过,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叹出去,侧身说道:“大人,若是对外敌,用火攻我没有任何意见,但岭南百姓是无辜的。就像几个月前我们攻破梧州城,城中的百姓却跪下感谢我们,说我们终于赶走了叛军,还拿着自家不多的粮食给我们,我下不去这个手。大人,江鸢想以郡主身份恳求您,能不能先围城断粮,逼他们投降。至于姚将军那边,我亲自去说,实在不行的话,你再……火攻。”
“……好。”上官昭答应了她。
江鸢退后一步,拱手弯腰:“多谢大人,江鸢感激不尽。”
上官昭笑着按下她的手,无奈道:“之前见你在战场上杀红眼,还以为是个心硬的人,没想到心肠却是仁义的。”
江鸢直起腰身,双手垂在两侧:“毕竟从小在人堆里长大,所以想着得给自己留了几分善意,也算是为自己积德行善。”
“嗯。”上官昭应着。
大军退守后,上官在况周城周围排兵布阵,严加管控粮食进出。
江鸢为此被姚崇骂了个狗血喷头。
姚崇硬撑着上面传达的军令,将敌军围困了整整一个月。
况周城内早已断粮,士兵们没东西吃,甚至开始抢夺百姓的粮食,更有甚者,互相残杀,烹食之,场面可谓是血腥。
一个月后,守城的士兵撑不下去,主动打开城门投降。
上官昭带兵入城,兵不血刃便拿下了况周城,至于江兴,早在况周城断粮之时,便偷偷出城前往后方。
拿下况周城这最后一道屏障,姚崇集结五万将士,压往廉州,并安排水军从雷州方向,断掉他们的逃生之路,活捉楚湘王。
这次江鸢和步军司的人,反倒被安排在了后方,去的殿前司的人。
姚崇亲自带兵攻入廉州,只可惜他并没有亲手抓到楚湘王,而是被水军在海上抓到了准备逃亡的楚湘王、以及一众江氏宗亲。
楚湘王不得已,举白旗投降。
这是江鸢第一次见楚湘王,她已年过半百,但精神头很好,眉眼间和先皇有些相似,按理说,江鸢还得称她一句姑奶奶。
盛武元年一月十五,岭南楚湘王造反失败,大梁收复岭南。
楚湘王之孙江兴,中箭身亡。
岭南平叛结束,大军准备开拔回都,晚上,姚崇在廉州设宴款待诸位将军和将士,还有被解救的宋嘉、张祖和。
关于张祖和一事,江鸢有事想问,但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口,毕竟如今战局已定,知道太多也不好,容易徒增烦恼。
宴席到深夜,大家都喝醉了,江鸢提着酒壶站在自己的营帐前,看着天上的明月。
几个月前离开时,就是皓月,没想到要回去了,竟然也是皓月。
江鸢笑了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仰头又闷着喝了几口酒,连走路都是摇晃的。
喝的差不多,江鸢丢下手中的酒壶,走到马槽那边,牵起一匹马,拉出马圈,翻身骑上,拉住缰绳慢慢往军营外走去。
到军营门口时,有个人站在火势正旺的火盆前,像是在等她。
江鸢凑近一看,竟然是秦沐翎。
江鸢知道她是何意,醉醺醺的说道:“那夜不是和你说清楚了吗?怎么还拦?”
秦沐翎眉头皱起:“我还是反对。”
江鸢抬头看向远处,手中攥紧缰绳:“我心中有数,等回都城之后,一定去找你。”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秦沐翎再次问道。
江鸢点头:“我想的很清楚,你也知道,我走是最好的选择。”
“……是,是最好的选择。”秦沐翎承认。
江鸢:“回城的时候,让晓婉保护你,顺便善待一下楚湘王,就当是为长公主。”
“你……”
“好了。”江鸢打断她:“今夜月色正好,秦大夫放我走吧,再拦我就走不了了。”
秦沐翎被她说的无可奈何,侧身让开了路,叮嘱道:“愿我还能在都城见到你。”
江鸢笑道:“一定。”
“驾。”江鸢骑马慢慢走出军营。
秦沐翎不得已目送她远去。
江鸢出了军营,身后就有人跟着,她回头看了一眼,直接骑马走到不远处的悬崖边,三十丈深,下面是汩汩流淌的河水。
停在这里后,江鸢没再继续走。
在她身后不远处,几个人慢慢逼近江鸢,领头那人看到江鸢在停在悬崖边不走了,他抬手示意其余人停下,藏在树后。
“弓箭。”那人说。
身后的黑衣人把弓箭拿过来。
那人接过弓箭,上箭拉弓,箭头对着马上的江鸢,瞄准后,右手毫不犹豫松开,那箭直直朝江鸢去,随着一声惨叫在空旷的悬崖边响起,马背上的人应声摔下悬崖。
黑衣人从树后面出来,站在悬崖边往下看,但悬崖下面黑漆漆一片,别说人了,就算是一个火把扔下去,也什么都看不到。
领头那人吩咐说:“上面发话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几个下悬崖给我找,你们几个回军中闹事,就说叛军残余势力偷袭,郡主不幸中箭掉下悬崖。”
“是。”黑衣人转身离开。
第二天,郡主遇袭一事传遍了军营,上万名将士自发前方悬崖找寻她的身影。
姚星云听闻这个消息时,二话不说直奔姚崇的营帐,站在他面前,红着眼睛说:“爹,她可是郡主,你竟然真的杀了她!”
姚崇不为所动:“你在说什么混账话,她是被残余叛军所杀,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爹!”姚星云气的脑门青筋直冒:“此次平叛,没有她,我们根本不可能这么快攻下岭南,就算她功绩再高,此次平叛的总指挥也是你,你怎么能杀了她!”
啪,姚崇怒拍桌子,厉声道:“姚星云,我再给你重复一遍,郡主是被残余叛军势力所袭,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要是再敢胡言乱语,休怪我不念父子之情。”
“好,好,好。”姚星云哑声点头,转身大步跑出了营帐。
等姚星云走后,副将走进来,站在姚崇跟前,拱手道:“将军,派人下崖底去找了,虽然没有找到尸体,但箭上有剧毒,就算摔不死,她也活不了多久。”
“好。”姚崇甚是满意的坐下。
这个江鸢,终于除掉了,就算她功劳再大,但一个死人,朝廷给多少虚名都行。
以后在禁军之中,谁敢不服他们殿前司。
将士们在悬崖低找了三天三夜,但连江鸢的一根头发都没有找到,姚崇下令不许再找,所有人整队,准备班师回朝。
杜晓婉、姚星云不愿意走,两人不相信江鸢会死,非要去崖底找,但被姚崇下令捆住,塞住嘴巴,送上了马车。
秦沐翎脸色紧绷,一句话不说。
第105章
云宁郡主被刺身亡, 坠落悬崖、尸骨无存的消息,要比大军先到达都城一步。
永安殿那位太后听到时,整个人骤然愣住, 发软的身子轰然倒下。
小玉一直候在一旁, 见状连忙过去双手接住萧莫辛, 低声道:“听说,上千人找了三天三夜都没有找到云宁郡主。”
萧莫辛全身颤抖的缩在小玉怀中,泛白的骨节紧紧抓着她的胳膊, 脸色几乎苍白:“备马车, 我去岭南给她收尸。”
小玉阻拦道:“太后, 上千人找了三天三夜都没有找到,您去了也未必能找的到, 而且大军马上就要回来了, 宫里有很多事情等着您去做,您现在不能去岭南。”
“去备马车!”萧莫辛吼她。
“是。”小玉没办法,让人去备马车。
小玉离开永安殿去备马车, 萧莫辛独自一人站在空荡的永安殿里,回忆起那晚御道上她说的话。
她说, 若真的战死沙场, 就让自己随着那牙印忘了。
牙印早已消散,可一个活生生的人,萧莫辛怎么能轻而易举就忘了。
那日萧莫辛也说过, 若她真死了,自己就去收尸, 哪怕只是一缕头发也要拿回来。
但她是太后, 去岭南不是出宫,来来回回起码两三个月, 于是萧莫辛去长乐殿找到江怀负,告知她说:“岭南经过此番大战,百姓需要安抚,我打算去岭南三个月。”
江怀负不答应:“皇嫂,岭南虽然已经平叛,但依旧是残余势力存在,你贸然前去,可能会像鸢儿她……”
鸢儿……
萧莫辛在心底冷笑。
自己的侄女惨死岭南,尸骨无存,她这位姑姑不仅不关心,反而一心想着打了胜仗的殿前司,倒真是一个好姑姑啊。
萧莫辛不容置否道:“阿负,我心意已决,明日就出发,宫中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皇嫂。”江怀负想再劝她,萧莫辛已经转身离开。
翌日,天还未亮,萧莫辛已经从王宫启程,因便衣出行,身边只带了十几人。
萧莫辛单独出行,不比浩浩荡荡的大军,她先走陆路,再走水路,日夜兼程,不到十天便抵达了岭南境内。
进入岭南,她经由桂州、柳州、浔州,再到廉州,两军交战的最后地方。
这里大战刚结束不久,还未安顿,到处狼藉一片,百姓还在重建家园。
萧莫辛拿着太后的大印直奔廉州知州府,她接手知州府,先安置了地方厢军,同时按照门荫补官、纳粟买官、吏人出职、从军补受等,安排廉州官员空缺。
每一个人都是她亲自挑选,对于纳粟买官的,萧莫辛不反对,但是要经过三年的考核期,三年后由百姓决定是否留任。
廉州在萧莫辛的安排下,当地百姓很快恢复了正常生活,其余周边州县得知太后就在廉州,不敢有任何懈怠,立即整顿城中内务和军务,怕被砍了脑袋。
岭南在慢慢恢复秩序。
唯独那人依旧音信全无。
到了桃月,天气就已经转暖,南方总比北方暖的快一些。
傍晚,一辆马车沿着绿茵小道缓缓靠近一处悬崖边,小山拉停马车,“太后,我们到了。”
小玉下了马车,把车凳放下,车帘慢慢掀开,萧莫辛弯腰走出来。
一阵凉凉的轻风吹来。
萧莫辛以前从来没有来过岭南,来了后,才知道岭南并非人们口中那般不堪,春日里,山清水秀,溪水湍湍,好不惬意。
萧莫辛往前走到悬崖边,这里就是她坠下悬崖的地方,往下望去,是错综复杂的乱石,再往下,是奔流的河水。
从这里中箭掉下,生还的可能,大概比相信这世间有鬼怪还要小。
她还真是,走的不留一点痕迹。
小山和小玉在身后看着,默默对视一眼,心中无限叹气和惋惜。
好不容易打赢了,郡主却被偷袭摔下悬崖,尸骨无存,现在建个坟都没东西放。
太后也是执着,自从她到达廉州后,已经让人找了一遍又一遍,她也来这悬崖边不下数十次,每次都要站好久。
这次也是,萧莫辛站到傍晚才离开。
廉州的百姓已经恢复正常生活,萧莫辛当晚歇了一晚后,第二天一大早启程,前往春州,并写信告知了春州知州。
萧莫辛到达春州,做的第一件事,画出江鸢肖像,暗中让人拓印,再找人沿着廉州的那条河流,一路往下游查问。
就算是尸体,也该有人看过,她就不信连一根头发都找不到。
就这样,萧莫辛在春州待了一个月,有空她就去河边站着,期望有人打听到什么,但那人的消息,就像一张纸丢进水中,慢慢被浸湿,最后烂掉,逝去。
萧莫辛没打听到消息,又转折去了端州,在岭南几个月,她已经瘦了十斤。
从晚冬、三春,再到初夏,漫无目的找着那个可能早已归于尘土的人。
到端州后,朝廷那边来了人,江怀负派遣的,她想让萧莫辛回去处理政务,没了她,朝中就是一盘聚不齐的散沙。
萧莫辛让来人传信回去:“告诉长公主,岭南的廉州、春州、端州,本宫已安抚好,但广州乃岭南之重,等本宫去了广州之后,再回都城,勿念。”
来人不要再说什么,领命走了。
小玉站在门口,看到人走,端了饭食进来,放在桌子上,担忧道:“太后,吃些吧,您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就算要找郡主,也该把身子养好。”
萧莫辛出神的不知看向何处,似是没听到小玉的话,许久后才说:“筷子。”
小玉拿起银筷双手呈过去,萧莫辛接过银筷,埋头吃了几口,之后就没有胃口了,但还是撑着吃了些。
今日天气不错,暖洋洋的,吃完饭,萧莫辛从知州安排的住所出来,想到处走走。
小山和小玉跟在身后两侧。
知州听闻太后要出来游玩,慌张的想把全端州的厢军都抽调出来护送,但被萧莫辛拒绝了,她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扰。
知州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最后选择跟在隔壁街道,这样太后出事了,他也能第一次时间带人过去。
萧莫辛漫无目的的往前走,这里的街边虽不如都城热闹,但也很有生气。
临近河边,这里水货比较多,有很多都是萧莫辛没有见过的,还有一些熟悉的远洋小玩意,在这里卖一贯钱,在都城却要上百贯,还真是不同地方不同价啊。
“我这鱼新鲜钓的,怎么只给三文钱,你看看这尾巴,跳的多欢实。”
“我说三文钱,就三文钱,爱卖不卖。”
“不是,老板,给五文钱嘛,咱两又不是第一次做交易了,这条鱼明显比之前的都大,你涨两文钱。家里的老太太生病了,就差这两文钱买药了,老板行行好,下次我来多给你带条鱼,行不行,老板行行好。”
老板被她缠的没办法,不情愿的说:“好,好,五文钱,真是拿你没办法。”
那人嬉皮笑脸道:“谢谢老板。”
老板转身进去:“我给你拿钱。”
萧莫辛路过一家鱼店时,看到一个身着蓑衣,头戴斗笠的女子,正在和老板讲一条鱼的价,听口音,是端州人,但似乎又不太正宗,好像还夹杂着一点都城的口音,说起来有点好笑,像是在故意搞怪。
都城……萧莫辛忍不住抬头又看了那人一眼,但只能看到她的背影,想必是哪个都城人来到这端州定居的吧。
萧莫辛收回目光,没再看,哀伤的叹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鱼店老板拿了五文钱出来,一看门口,没人了,他哎了一声,走到街上四处看着:“卖鱼这丫头呢?不卖了啊?不卖拉倒,下次你再来,我卖你两文。”
老板骂骂咧咧回到了店里。
随着骂声结束,方才卖鱼的那人拐进一个小巷里,站在卖包子铺的旁边,手里提着用草绳串起来的两条鲈鱼,斗笠下那双好看的眼睛,远远的注视着人群中,一个渐行渐远的身影。
好久不见。
萧莫辛在端州城内走了一遍,回来后,把端州的知州和一众官员叫到跟前,只吩咐了一句话:“明日本宫离开端州,不许送别、不许告知百姓,违者,斩。”
“是,太后。”知州拱手道。
萧莫辛挥手:“退下。”
几人齐齐躬身退下。
晚上,萧莫辛吃了饭,想去院中坐坐,但没想到天公不作美,竟下起了雨。
既然下了,那就下吧。
萧莫辛坐在屋中,听着雨声,想休息片刻,没想到一不留神趴着睡着了。
小山、小玉去收拾东西,没在身边,屋内开着的隔窗都没有关,风吹着雨透过隔窗往屋里吹,门口也吹进许多的雨水。
雨下的越来越大,隔窗吹的叮当响,萧莫辛被吵的皱起了眉头,但却因为太过困乏没有醒来,继续在睡梦中休息。
这时,一双手伸过去合上屋内的隔窗,又从衣桁拿了件外衣慢慢披在她身上。
那人身上沾满了雨水,蹲下时,雨水沿着蓑衣不停落下,打湿了屋内灰色的地砖。
那人看了一会儿,伸出右手想摸摸她消瘦的脸颊,却被门外长廊吵闹的声音惊吓的连忙收回来,起身跑到隔窗前跳窗走了。
那人刚走,萧莫辛就被嘈杂外边嘈杂的声音吵醒,她用胳膊撑着缓缓直起身子,用手撑着额头缓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
眼前映入一晚热气腾腾的鱼粥,身上还有一件外衣,想来是小玉她们来过了。
萧莫辛伸手拉了拉衣服裹紧,她吃过饭不怎么饿,但这碗鱼粥莫名的馋人,想了想,犹豫了犹豫,她端起鱼粥放到跟前,舀了一勺慢慢递到嘴边。
是鲈鱼汤,味道鲜香浓郁,还不错。
什么时候小玉的手艺变得这么好了。
萧莫辛情不自禁多喝了两口。
第106章
来岭南这几个月, 萧莫辛没好好吃过饭,这碗鱼粥不知为何,格外的合胃口, 没有鱼刺, 鱼肉和粥的味道刚刚好。
碗里的鱼粥慢慢见底, 她放下了勺子。
过了会儿,小玉撑着油纸伞到门口,收起来放在木门旁边, 转身跨过门槛进来, 说道:“太后, 所有行李都已经收拾好,”
萧莫辛嗯了声, 问她这鱼粥:“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做鱼粥, 挺好喝?”
“啊?”小玉被问的一愣,目光转向那青瓷碗,这并非府中的物件, 她顿时警铃大作,从怀里拿出针袋, 取出一根银针。
小玉弯腰把银针放进碗中, 慌张道:“太后,这不是奴婢和小山做的。”
萧莫辛皱眉:“什么?”
银针伸进碗底的残粥,停留片刻, 小玉拿出银针,见并没有变色, 她松了一口气, 但立刻单膝跪下道:“是奴婢失职,奴婢这就去查。”
萧莫辛眉头一直拧着没有松开, 她看向桌案上的青瓷碗,失神的发呆,不是小玉和小山做的,那在这榻下会是谁?
还有身上这件衣服,榻下的丫鬟可不敢。
外面轰隆一声响起沉闷的打雷声,萧莫辛脑海里骤然间闪过一个身影,蓑衣、斗笠,手中两条活蹦乱跳的鲈鱼。
这碗鱼粥……正是鲈鱼,这么巧吗?
虽然有点想入非非,但萧莫辛还是想试一试,她叫住准备离开的小玉,吩咐道:“小玉,先不用查,你去备辆马车,顺便拿着云宁郡主的画像跟我去一个地方。”
“好。”小玉不敢有半分懈怠。
不到一刻钟,三人乘坐马车离开榻下,去往今日路过的那家鱼店。
因下雨,街道两边小贩摊位都已经收了起来,店铺也关了门。
鱼店距离榻下并不远,很快就到了,小山拉停马车,撑起油纸伞抬腿下去走进鱼店。
店里的小二看到有客人来,连忙小跑过来,热情道:“客官,您想买什么鱼?”
小山冷脸:“把你们掌柜叫出来,有事问他。”
小二一听就觉得这是个不好惹的,哎了几声说:“行,我这就去叫掌柜。”
过了会儿,后堂叮当响,掌柜的带着几个人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木棍,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掌柜的见是个女子,抬手啪的一下打在小二的脑袋上,斥责说:“一个小姑娘,你给我说有人来找事,她能找出什么事?”
小二点头哈腰的解释说:“掌柜的,外面还有辆马车呢,不止她一个。”
老板伸着脑袋外面看一眼,确实还有辆马车,他怂了下,但为了在弟兄面前撑面子,大声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小山从怀中拿出郡主的画像给他看:“今天来找你卖鱼,身着蓑衣的女子,是不是画像上的这个人?”
老板往前走了一步,仔细看着画像的人,他说道:“别说,这画的还挺像,的确是她,莫姑娘,都城来的,那一张嘴叭叭叭的,能说会道,死人都能说成活的。”
小山眼睛瞬间明亮了许多,她追问:“那这位莫姑娘,现在住在哪?”
老板指着西边说:“那边的小渔村,有围栏,有菜园子的就是她家,房子修葺的那叫一个好,真不愧是都城里来的。”
小山得到确切的消息,立刻收起画像,转身撑起油纸伞跑出去,把这件事告诉了马车上的萧莫辛。
知道她还活着,相比失而复得的惊喜,萧莫辛更多的是安心和欣慰。
没死就好。
马车一路赶往小渔村,端州并不大,若平日里去很快就能到,但今日大雨,又是晚上,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赶到渔村。
马车从蜿蜒的小道进来,再往前走,道路狭窄,马车过不去,萧莫辛直接下了马车。
出门前小玉提前备了三把油纸伞,她给了小山一把,自己拿了一把撑在太后身边。
小渔村真的很小,借着头顶的闪电,一眼就能看到尽头。
鱼店老板说,渔村里有围栏、有菜园子的就是她家,萧莫辛隔着朦胧的雨水和几家从窗口映出的烛火看到了。
萧莫辛慢慢停了下来,她偏头叫小山:“小山,过来给小玉撑伞。”
“是。”小山靠近两人,抬高油纸伞撑在小玉后面。
萧莫辛接过小玉手中的雨伞,攥在手心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我自己进去。”
两人颔首:“是,太后。”
乡下的泥泞小道走一步一个脚印,刚走了没几步,她的鞋子和裙摆都粘上了红色的泥土,萧莫辛不得已提着裙摆往前走。
小渔村里没多少间宅子,大部分都很简陋,唯独她的小院有围栏,地面用彩色的石板铺着,左边有个小菜园,里面种了不少种类的青菜,看样子在这里过的很悠闲。
萧莫辛踩到石板松开了裙摆,脚上的泥土沾在上面,她往前走一步,雨水便将泥土全部冲刷干净,流进缝隙之中。
小院很干净,院落宅屋前的簸箕、农具、渔网,有挂着的,有放着的。
隔窗前还放了几盆花,春日里开的盛,很漂亮。
萧莫辛打量过一遍,往正屋走去,正屋的木门却突然被人吱呀一声打开,里面的人拿着湿漉漉的衣服出来,打算挂在门口晾晒,没想到院子里会出现一个人。
萧莫辛听到动静下意识看过去,目光刚好撞进她那从平静转换到震惊的眼眸里。
相隔几个月再见她,感觉还真不一样。
想杀她的心要比以前更浓重了。
萧莫辛神色平平移开目光,很随意的评价了她的小院:“这院子不错,清净安静,远处就是沁人心脾的小溪流,院落里还有花花草草,比都城里的宫墙好多了。”
江鸢还处于震惊之中,她张嘴想解释点什么,但听到她说的话,嘴角完全合不拢的咧开,露出一排整齐的大白牙。
没生气就好。
她丢下手中的衣服,满眼欣喜走进大雨中,弯腰钻进萧莫辛的雨伞下,张开双臂把她整个人抱进了怀里。
萧莫辛被她猛然抱住,手中的油纸伞摇摇晃晃,点滴雨水打在手上。
等油纸伞握稳,雨水继续沿着伞骨落下。
江鸢像找回了一件失而复得的珍贵物品,脑袋埋在她的肩头,不舍得放手。
萧莫辛没有回抱她,不为所动道:“郡主在这里生活的不错啊,隐居世外,桃源之地,唯一可惜的是,我来岭南辛辛苦苦找她几个月,找到的竟然不是一缕头发。”
江鸢这会儿哪听的进去她的阴阳怪气,把人松开了些,凑过去先亲了亲她白皙的耳朵,又亲昵的挨着往后亲到脸颊,“找我一缕头发?我不是让秦沐翎进宫转告你,我为躲姚崇,假死跳崖,她没和你说?”
“什么?”萧莫辛一脸冷意的看向她。
江鸢傻住,她这反应,莫非秦沐翎没说?
不对,秦沐翎就算是情敌,但在这种事情上,应该不至于不告诉萧莫辛。
江鸢小心翼翼问:“你不知道?”
萧莫辛心里突然间闷了一口气。
事实是,她根本没有等到大军和秦沐翎回来,便在着急之下来了岭南,而且她走的水路,不可能和大军遇见。
恐怕秦沐翎回到都城,想转告给自己的时候,宫中人只会告诉她,太后前些时日已经启程赶往岭南,安抚岭南百姓了。
这中间还真是阴差阳错。
让她白白担心这么久,江鸢自觉有愧,伸手接过萧莫辛手中的雨伞,自己撑着,和她解释说:“我让秦大夫带给你的话是,岭南叛军已平,但姚崇杀我之心四起,我只能假死脱身。另,岭南杀戮太重,我游走闲逛散心,来日定等当回宫见你,勿念。”
说罢,江鸢眼神深情款款注视着她,萧莫辛也刚好抬头,两人四目对视。
她情难自禁,伸手搂住萧莫辛的腰肢,低头吻上想念已久的人,心跳在此刻如这轰轰作响的雷声,怎么也抑制不住。
早知如此想念,就该早些回去了。
江鸢手掌上移,单手扣住萧莫辛的后颈,加深着这个久别重逢的吻。
唇齿交缠的缠绵,总归是磨人。
……
简单厮磨了片刻,江鸢把萧莫辛送到屋子里,给她倒了杯温水,之后撑着油纸伞出去,把小山和小愚接了过来。
外面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夜色也深了,今晚她们就留在这里休息。
萧莫辛在木桌前坐着,她们三个像根木棍一样站立在旁边,严肃又不知所措。
小山和小玉都快把江鸢看穿了。
萧莫辛当不知,把玩着手中的瓷杯,问她:“那碗鱼粥,是你送的?”
江鸢点头承认:“嗯,今日在街道上看见了你,觉得你比之前消瘦许多,所以特意做了碗鱼粥送去,还好喝吗?”
萧莫辛停下手,把瓷杯放回去,仰头看她:“味道还可以。”
话音落下,又是一阵沉默的无声。
这次江鸢主动说:“旁边还有间屋子,我去给你们收拾一下,你们今晚住那里。”
小山和小玉同时扭头看向萧莫辛,不敢应,等着她点头。
萧莫辛浅深回了句:“嗯。”
得到同意,江鸢看了眼萧莫辛,转身出去,她没拿伞,顶着大雨跑过去,推开木门,把床榻上的凉席沾水擦了擦,又从床头的衣柜里拿出两套薄被褥整齐铺好。
收拾好,江鸢又顶雨跑回来。
小玉看到郡主进了屋子,她往前一步,作揖道:“那太后早些休息,奴婢和小山就先退下了,您有事可以随时叫我们。”
之后小玉拉住小山的胳膊离开了正屋,还顺手把门带上了。
江鸢看着紧闭的木门,无声的笑了笑,转过头,笑意挂在唇边,径直朝萧莫辛走去,弯腰俯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萧莫辛听着柔柔的嗯了声,江鸢便抱起了她的身子。
小渔村里的床都是竹子做的,太硬,每次都咯的腰酸背痛,江鸢睡不习惯,铺了两层褥子,现在不算太热,睡起来刚刚好。
屋子里的烛灯都吹灭,窗户关紧,江鸢上床放下帷帘,掀开被子躺进去,昏暗的屋子看不清楚彼此的神情,刚好缓解久别重逢的紧张和陌生,但气息却炙热缠绵。
江鸢先讨好的吻了吻她香甜的双唇,手掌搭在脸侧轻轻摩挲,不着急做什么。
仅仅肌肤相碰的触感,就足够战/栗。
“无论怎么说,姚崇都是此次岭南平叛的功臣,姑姑又肯重用他,恐怕等你回去时,他连长平王都不会放进眼里。”江鸢说。
萧莫辛听她说着,肩头和胸口忽然一凉,刚想转头,江鸢忽然趴过来,冰凉的耳朵抵在脸颊,温热的触感落在锁骨上。
亲吻的地方,是她离开之前咬的。
“没想到你会来。”江鸢很欢喜,眼睛在夜色中亮晶晶的望着萧莫辛。
萧莫辛没说话,她不爱矫情,话总是喜欢反着说,可又担心自己忍不住阴阳怪气她,最后干脆抬手搭在江鸢的颈后,诱人的往下勾着,仰起天鹅颈亲了亲,以示心意。
江鸢后知后觉明白她的意思,轻笑,闭上眼睛追过去张唇咬住那柔软的下唇,右手轻轻顶着被子,翻身撑在萧莫辛上方,左手往下伸到被子里,去解她里衣的衣扣。
一上一下的姿势,最适合与情人接吻。
窗外雨声哗哗索索,房间里缠绵悱恻的旖旎慢慢绽放迸发,暧昧不止。
萧莫辛多次被吻到不得不沉声喘息,双唇和眼角都泛起涟漪的红,微微起伏的胸口,怎么能让人舍得到此为止。
衣服落下,江鸢开始吻得忘我,双手顺势而为,缠在萧莫辛的周遭,她皱眉闭上眼睛,偏头往江鸢脖颈里靠近,红唇微启吐出的热气,洒落在江鸢耳畔,又热又痒。
不同以往的情/事,今晚的两人格外放松愉悦,萧莫辛难得的主动对江鸢来说,就像是珍贵的赏赐,她只能卖力回报。
干柴碰见烈火,久别重逢后的想念,让今晚的夜过得尤其漫长情动。
萧莫辛随意的攀着江鸢的肩头,被她一下一下无休止吻着双唇,耳鬓摩挲,鸾凤和鸣。
江鸢累了,就趴着歇息,有精神了,在萧莫辛耳边哄着好话,不算情话,但有些动听,萧莫辛半推半就随她乱来。
闹到后半夜,萧莫辛着实乏了,抱着江鸢的胳膊就睡了,快天亮时,在睡梦中好似亲醒,断断续续的。
可能是梦吧,但又很真实。
……
萧莫辛第二天醒来,天色大亮,雨已经停了,暖阳透过纸窗照进来,是个好天气。
身边空荡荡的,那人应是起了。
萧莫辛躺着缓了两刻钟,掀开被子撑着酸痛的身子坐起来,从衣桁上取下衣服穿好。
她坐在梳妆台前,梳妆打扮后本想描眉、涂腮红,但看了看,这梳妆台上除了一把木梳和铜镜,再无它物,唉,罢了。
萧莫辛起身开门出去,走到院落里,白日里看这小院似乎更加让人眼前一亮。
晴空万里,碧空如洗,好看极了。
“嗯?你起了,刚好,过来刷牙洗脸,给你烧的温水。”突然有人喊她,萧莫辛顺势看过去,是江鸢,但……
这厮穿着灰色布衣,袖子卷到胳膊肘,裤腿挽到膝盖,小腿是细长白皙,但脚上却踩了双沾泥的草鞋,这模样真是……
萧莫辛忍不住蹙眉,偏头不看,真是难以想象昨晚和她同床共枕的人是这厮。
江鸢喊了人,但她站在那没动,便走了过去,关心道:“身体不舒服吗?那我帮你洗。”
“不用。”萧莫辛拒绝她,问道:“一大早做什么了,弄成这样。”
江鸢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装扮,解释说:“你没来之前,我就打算离开回都城的,刚好你现在来了,我一大早去把船送给了邻居,柴米油盐什么的也送了出去。”
萧莫辛:“那这茅草屋呢?”
江鸢转身看着自己精心装饰的院子,心里有几分舍不得,“不知道,打算送出去,或者谁住都行,反正之后不会再来了。”
房子送出去可以,不过萧莫辛有个要求,她站在台阶上,比江鸢高了一截,伸手帮她理着领子说:“昨晚的被褥和床不能送,也不能放着,离开前,全部烧干净。”
“好。”江鸢抓住她的手,猝不及防垫起脚尖讨了个吻,笑眯眯的说:“快去洗脸刷牙,我们等会儿就出发走了。”
萧莫辛嗯着,走下台阶去洗脸。
忙活将近一个上午,处理完这里所有事情,小山和小玉牵着马车停在门口等她们。
江鸢和萧莫辛一起从小院出来,上马车时,侧身牵起萧莫辛的手扶她上马车,自己随后跟着进去,端正的坐在她身侧。
马车外,两人走上去,小山把车凳收起,便慢慢离开了此处。
萧莫辛看了眼身旁不动神色的这人,抬手掀开帷幔,望着身后还在开花的小院,宽慰她:“真的不再看一眼,以后就见不到了,心里就这么舍得下?”
江鸢换了身白色锦衣,干净整齐,长发简束起,比早上好看许多,她挪着坐在萧莫辛身侧,伸手放在她后腰轻轻揉着:“风景看过留在记忆里便好,眼前人最重要。”
虽然有油嘴滑舌的成分,但耐听。
马车回到知州,萧莫辛安排好端州的公务,当天离开了端州,前往广州。
如今岭南叛军虽然已平,但广州的问题还没有处理,她要拿回对广州市舶司的掌管权,以及整顿两广税收的问题。
从端州到广州不过两天路程,到的时候,全广州的官员都在城门口,还有几个外邦人,的确和中原的氛围不一样。
岭南刚刚经过大战,百废待兴,广州太守对于这位太后的到来甚是惶恐。
萧莫辛在这些官员面前,脾气很是温和:“太守不用慌张,岭南这些年在楚湘王的管控之下,怕是受了不少的辛苦,本宫此次前来,并非来找事,只为安抚。”
太守点头哈腰:“是,微臣听说了太后在廉州、春州和端州的事情,您处理的井井有条,短短一个月,就能让战后的百姓过上正常生活,微臣实在是敬重啊。”
“太守过誉了。”萧莫辛招手示意江鸢过来:“给太守介绍一个人,这位就是在岭南立下赫赫战功的云宁郡主,江鸢。”
“云宁郡主?”太守猛然抬起头看向她,震惊道:“微臣听说,云宁郡主她,她不是被叛军残余势力偷袭,中箭落下悬崖了吗?怎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江鸢主动解释说:“是中箭落下了悬崖,不过大难不死,掉进河中被人救起,之后一直在端州修养,没想到竟意外遇见了太后,于是便随太后一起来了广州。”
太守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边请。”
第107章
两人在广州待的时间并不长, 半个月,毕竟此次前来只是安抚百姓,过于插手广州公务, 就算是太后和郡主也显得逾越。
不过对于广州市舶司和两广税收问题, 萧莫辛态度非常坚定, 一定要重新整顿。
太守不敢有所怠慢,立刻着手去办。
岭南一行结束,离开的前几天, 萧莫辛让人传话给都城, 已经在回程路上。
萧莫辛低调回都, 没有大张旗鼓,回去时走的水路, 要快一点。她和江鸢共处一个房间, 小山和小玉住在隔壁房间。
深夜无声,河水拍打船身的声音在耳边断断续续响起,狭小的房间里, 江鸢拥着萧莫辛埋头亲吻,两人十指在枕边紧扣。
在广州的时候, 江鸢有意和她亲近, 但被萧莫辛以人多眼杂为由拒绝多次。
现在到了江船上,没人看,萧莫辛就没再拒绝她, 但木板实在是不隔音,所以就算应允了, 萧莫辛也不让江鸢太过分。
江鸢不逾矩, 听话的很。
简单的一场欢愉结束,江鸢掀开被子起身, 下床走到水盆里,拿起早已备好的毛巾拧干,折身回来给她轻轻擦拭身子。
江鸢边擦边说:“大概还有五天就能到达都城,你说姚崇见到我,会是什么脸色?”
萧莫辛眉眼慵懒,看人的时候像极了引诱的媚人狐狸:“震惊,慌张,无措,然后阿谀奉承你大难不死。”
江鸢给她擦完了身子,纤细的小腿摸起来凉凉的,伸手拉过薄被给她盖上。
之后江鸢也清洗了一遍,回来时,萧莫辛主动掀开薄被让她进来,江鸢弯腰躺在她身侧,胳膊放在脑后当枕头。
江船摇摇晃晃不安稳,两人都没什么睡意,躺在一起闲聊。
江鸢和她聊了自己在岭南这几个月的悠闲生活,以及岭南地区的风土人情和官府作风,乱七八糟的说了许多的话。
萧莫辛也不厌烦,一一听着。
从广州到都城,这一路从碧水青山到一马平川的中原,江鸢和萧莫辛从未如此惬意的享受过当下,美景美色,当真是醉人。
只是再美的风景也有尽头,五天后,她们一行到达都城,还未走近,远远的便能看到,前方早已等候的大臣和禁军。
江鸢坐在马车里,勾着萧莫辛的脖颈蛮横讨吻,手掌摩挲着她的耳垂,越亲越不想放手,要是晚些到达都城该有多好。
路上的惬意和无拘无束真让人想念。
“够了。”换气喘息,萧莫辛仰头撤后,出声阻止她的索要无度:“以后又不是见不到,马车就要到了,整理一下。”
“好。”江鸢松了手。
马车在城门前停下,江怀负主动迎了过来,她已经许多时日没有见过皇嫂。
小山放好车凳,退在一旁,江怀负上前想打开板门,没想到里面有人先打开,她以为是萧莫辛,唇角的笑意刚想展露,在看到江鸢时,整个霍然僵在原地。
不止她,后边站着的大臣和禁军更是脸色一变,像是看到了鬼怪一样,交头接耳的说,云宁郡主不是死在岭南了吗?
姚崇更是一下子攥紧了掌心,偏头看向副将,用眼神质问他。
副将也甚是慌张,不敢看姚崇,那日他明明亲手看见云宁郡主中箭,还掉下了悬崖,怎么……怎么还能活着出现在这里。
江鸢踩着车凳下来,先行礼:“卑职见过长公主。”
江怀负看着她,迟迟未反应过来。
萧莫辛从后边跟着出来,抬眼看了下跟前的两人,朝江鸢缓缓伸出手,示意她扶。
马车前没有位置,小山过不来,江鸢只好把手伸过去,让萧莫辛搭着:“太后慢些。”
萧莫辛抓紧江鸢的手背,踩着车凳一步一步走下,下来后,她松了手,有意挡在两人中间,看着江怀负:“阿负,我回来了。”
“皇,皇嫂。”江怀负收回了视线。
萧莫辛轻笑:“阿负看到鸢儿是不是很震惊,没想到她还活着,我去岭南,在端州遇见的鸢儿,还以为是见到了鬼怪。”
江怀负口齿不清道:“是,是震惊。”
萧莫辛侧过身子,解释说:“我在岭南时,听鸢儿说,她中箭后,掉下了悬崖底的河流,冲到岸边,被一老妇人救起,这才捡回一条命,之后一直在端州养伤。”
“原来如此,没事就好。”江怀负往前一步,抓住江鸢的胳膊仔细看着,如释重负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这话说的吞吞吐吐,像有言外之意,萧莫辛和江鸢都听出来了,但她是姑姑,又是长公主,谁都不好开口问。
江怀负放下手,欢迎她们:“既然回来了,先进宫,皇上一直念着皇嫂。”
“好。”萧莫辛坐上另外的马车。
她本想叫江鸢一起上来,但看到人堆里双眼冒星星的姚星云和杜晓婉,就没出声。
萧莫辛和江怀负坐马车回王宫。
江鸢双手背在身后,脚步稳健的走到她们两人面前,轻柔说道:“两位,好久不见。”
姚星云太过激动,抬手便锤向江鸢的右肩,惊喜道:“你没死啊,可哭死我了。你没死,就早点回来啊,也不至于我两哭坟。”
杜晓婉一看到江鸢,眼睛就开始红肿:“江姐姐,你没死真的太好了,呜呜。”
哭着,人就抱了过来。
姚星云也不觉得男女、AO有别,张开双手抱住她们两人:“今天晚上我在樊楼订个位置请客,咱们去吃香的,喝辣的。”
“呜呜。”杜晓婉还在哭。
江鸢轻轻拍着杜晓婉的肩膀哄着,左手抬起一巴掌把他推走:“男女授受不亲。”
姚星云顿时委屈脸,但在江鸢看不到的时候,眼神又暗了下来,心里不是滋味。
太后一回宫,整个朝野都震了震,就连平日里抱病的大臣都托着身体前来上朝,恭迎太后,来的人整整齐齐,一个不差。
萧莫辛一路疲惫,满身尘土,她先回永安殿洗了洗,换了身衣服才去宣德殿见诸位大臣,大臣们没有一个有怨言。
“太后到。”冯正尖着声音喊。
萧莫辛身着蓝紫色衣袍,头戴金色凤冠,一步一步走进宣德殿。
位列在宣德殿两旁的大臣齐齐让开道,弯腰躬身,不敢抬头直视。
萧莫辛进到宣德殿,径直朝龙椅走去,到跟前,她挥着长袖转身,慢慢坐下。
那些大臣正过身子,手持朝笏弯下膝盖跪下:“参加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萧莫辛抬抬手。
大臣:“谢太后。”
他们站起来,头低着不敢抬。
虽然去岭南的这几个月,朝中发生了不少事情,但萧莫辛并没有打算直接和他们一一对峙盘问,毕竟老话说的是秋后算账。
“岭南一行,本宫收获颇多,不仅了解了岭南当地的风土人情,也了解了一些当地的为官之政,真可以说是,天高皇帝远。”
岭南如何,这些大臣自然不在意,他们只在乎萧莫辛什么时候找他们算账。
萧莫辛恐吓一下,又转话提起别的事:“对了,本宫离开都城的时候,大军还未班师回朝,不知可已赏赐过?”
吏部大人站出来拱手道:“回太后,还未,皇上和长公主的意思是,等您回来,再论功嘉奖。”
“哦。”萧莫辛挑了尾音,看向江怀负:“此事殿下便可和皇上商议过自行处理,怎么非要等本宫回来,那些将士可等不得。”
江怀负正身说道:“回太后,兹事体大,还是等您回来一起处理赏赐比较好。”
他们这般客气,一时间萧莫辛还以为这大梁王朝真是她的了,什么事都要等她来。
既然如此,萧莫辛就着手安排:“将士打了胜仗,咱们不能寒了他们的心,吏部。”
吏部大人拱手:“微臣在。”
萧莫辛:“吩咐下去,从今日起,开始赏赐大军,至于赏赐的标准,按照计首、生擒、奇功、缴获物质,尤以马匹为重;另,负伤、刺探军情、教阅、募兵、招降等论功行赏,不可怠慢任何一位将士,要细致到位。”
吏部颔首:“是,微臣谨遵懿旨。”
萧莫辛又叫户部:“户部。”
户部大人站出来:“微臣在。”
萧莫辛眼神冷冽,寒意四溅:“尚书大人,你管的是国库,这些年国库收、出的银子,你比本宫更清楚这其中的猫腻。以往的事,过去了,不代表本宫不追究,只是没到时候。咱们就以这次赏赐为例,论功行赏,赏的是有功的将士,要是本宫中途听到了有人趁机贪污,你可以告诉他们,本宫抓到一个,杀一个,你们若是拦着不让杀,本宫就让那些将士们站出来决定。”
户部大人连忙跪下磕头道:“请太后放心,微臣以项上人头担保,一定做好此事。”
萧莫辛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本宫就相信尚书大人,能把此事做好。”
尚书紧张道:“微臣会的。”
此事说罢,萧莫辛才正式说:“本宫离开岭南这段时间,想必朝中发生了不少事情,今天有空,大家就说说吧,包括已经处理过的,还望大人知无不尽啊。”
诸位大臣愣住,一个个欲哭无泪,这会儿更想抱病回家了。
第108章
江鸢没和她们两人去樊楼喝酒重聚, 先回家见了师公,岭南假死一事,想必他很担心, 得和他老人家报一声平安。
回到家, 院落里打扫的非常干净, 一位老者神色沧桑坐在台阶上,眼神飘忽不定的抽着烟袋,看样子师公很担心。
“师公。”江鸢上前喊了一声。
左逢以为自己听错了, 恍恍惚惚的抬头看过去, 见是江鸢, 可又不信,“是鸢儿的鬼魂吗?我们鸢儿的鬼魂, 还从岭南回来了, 你是不是饿了,师公去给你做碗面。”
左逢说着就要起身,江鸢弯腰蹲下, 按住他老人家的额胳膊,指着自己的影子说:“师公, 我没死, 好好活着呢,您看,我还有影子, 不是鬼魂,是大难不死。”
她指着地上, 左逢顺势看过去, 的确有影子在,顿时抓住江鸢的手, 眼泪婆娑:“我的鸢儿真的没有死啊,真是吓死我了,你没死,怎么没回来说一声啊。师公想着你尸骨无存,都把衣冠冢建在你娘旁边了。”
江鸢安抚着他老人家:“好了,师公,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回屋。”
为了让缓解她们这几个月担惊受怕,江鸢出钱请她们去樊楼吃饭,想吃什么都可以。
于是几人收拾一番,出门了。
走到半道,路过一家医馆,江鸢停了下步子,想着秦沐翎应该在吧。
“晓婉。”江鸢叫住她。
杜晓婉哎了声,转过身子,走到江鸢身边,笑嘻嘻的问道:“江姐姐,有什么事?”
江鸢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给她:“你先跟着她们去樊楼定位置,我去见一个人,等会儿就去樊楼找你们,想吃什么就点。”
“行。”杜晓婉接过银子走了。
江鸢进到医馆里,刚想问店里的伙计秦沐翎在不在,没想到她刚好从后堂出来,怀里端着药盘,看到江鸢时,愣住了。
江鸢朝她颔首:“好久不见。”
秦沐翎眨了眨眼眸,不知何意的笑了下,走到药材柜前,把草药一一放进去。
她边忙边说:“我跟随大军回到都城的时候,第一时间去找了那位,但那里的人说,她在前几日就去了岭南,想来应该是找你的。我原本打算也去的,但一想,她去了,你怎么忍着不见,所以就没去。”
江鸢也是后来听那女人说的:“我和她在端州遇见的,算意外撞见。”
秦沐翎合上柜子,继续忙碌:“那也是缘分,不过也不算,以她的性子,想必从端州就开始找了,一直到找到你为止。”
这话说的不情不愿,她们两个没有萧莫辛还能做个朋友,只要有萧莫辛在,就只能做个互相吃醋的情敌,但现在江鸢处于上风,她也就不招惹人家,惹人厌。
江鸢客气道:“在岭南的时候,说过如果我回都城,就来见你,也算是履行的诺言。”
秦沐翎停下手中的动作,背对着江鸢,说话的声音很低,也很轻:“她从来没有为一个人抛弃自己的野心这么疯狂过,可能是你值得吧。我,我就不配了,祝你们幸福。”
也许从开始自己就不是适合她的人。
只是第一个出现的而已。
江鸢沉默片刻,说道:“我会的,多谢你在岭南的帮助,有事可以找我,先告辞了。”
秦沐翎继续忙碌,江鸢没再打扰。
——
萧莫辛昨日在宣德殿赏赐了岭南之行的大军,像姚崇、上官昭、江鸢和几位副将的赏赐,要在朝堂上,以彰显皇恩。
萧莫辛秉公办事,按照规章流程一一赏赐,对于江鸢,她格外提了句:“本宫到了岭南后,听说岭南的第一战梧州城,是由云宁郡主、姚寺丞和杜寺丞一起用水攻打下的,而且在后来的几场战役中,云宁郡主都奋勇在前,冲锋陷阵,立下了汗马功劳。”
殿下的姚崇和副将听到这些话,全部紧绷了身子和头皮,不敢支言半声。
大臣们也纷纷看向了姚崇。
这岭南平叛,看起来有不少猫腻啊。
萧莫辛公平公正,谁也不偏袒,对江鸢的赏赐也是按照流程:“既然云宁郡主立下大功,那就赏赐一座郡主府,黄金千两,良田百亩,至于两位寺丞,各赏一千贯。”
几人跪下磕头:“谢太后赏赐。”
在朝堂上赏赐结束,晚上还要给他们这些有功之臣在宫中举办庆功宴,萧莫辛和礼部亲自安排,诚意给的非常足。
只是这庆功宴,有人吃的心事重重。
姚星云自从知道江鸢还活着,内心欢喜又不安,坐着一直喝闷酒,也不说话。
江鸢昨日在樊楼的时候就看出他的不对,一边是朋友,一边是父亲,他夹在中间不好做,心里应当是煎熬的。
于是江鸢主动坐过去,给他倒了一杯酒,碰了下,“今日太后亲自给我们举办的庆功宴,喝的开心点,丧着脸怎么回事儿。”
“你不懂。”姚星云继续闷头喝。
江鸢喝下酒:“我懂,你在纠结,你父亲姚崇在岭南谋杀我之事。”
姚星云整个人瞬间惊醒,瞳孔放大,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你,你知道?”
江鸢瞧了他一眼,很随意的说:“知道,我坠落悬崖的地方,距离军营不过几里而已,那些叛军再想闹事,也不会傻到闹到军营跟前,再说了,你都猜到是你父亲要杀我,我怎么可能会想不到,也没有那么傻。”
“对不起。”姚星云和她道歉。
如果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一定会拦住爹的。
江鸢给他倒了一杯酒:“这件事,军中很多人都心知肚明,但都没有明说,是没有证据,所以你也最好当做不知道。”
姚星云垂着脑袋摇头:“我做不到。”
江鸢宽慰他:“对你来说,你爹这样做也是为了姚家,所以显得自私了些,没什么,可对我来说,他一心想至我于死地,我本该和他对簿公堂,但出于某些情况,我得当做此事没有发生。你若想让你爹不继续陷的更深,那就提醒他一句,踏实做人,踏实做事,他的殿前司没人能碰的了,但要是再动歪心思,那可就不一定了。”
刚才还伤心的姚星云,这会儿又委屈巴巴的抬起头,噘着嘴说:“还以为你是好心安慰我,原来是在威胁我。”
江鸢被逗笑,“也算是一种安慰,你不也希望你爹不再继续做这种事吗?”
“行,我知道了。”姚星云又恢复正经。
她们两个在这边说岭南谋杀的事,萧莫辛也在和江怀负说:“殿下,本宫知道你重视姚崇和殿前司,但本宫去了一趟岭南才发现,岭南平叛一事,疑点重重,包括云宁郡主被刺杀,似乎?并非他说的是叛军所为。”
萧莫辛这么一说,她便神色僵硬,右手攥紧酒杯,想来是知道其中的疑点。
若是江怀负不在都城,这件事萧莫辛一定会彻查到底,但她现在在都城,还如此信任姚崇和殿前司,萧莫辛就得看在她的薄面上,对姚崇手下留情,网开一面。
不过萧莫辛也不能看着那人就这样受欺负,她在江怀负耳边煽风点火道:“殿下,姚崇固然可以信任,但他为了权力连郡主都敢谋杀,等他权倾朝野,和长平王平起平坐,到时候就不在你的可控范围之内了。”
这些道理江怀负不会不明白,这也是她虽然重视殿前司,但依旧照顾步军司和马军司的原因。
至于鸢儿的事……
江怀负苦笑一声,和萧莫辛坦白道:“不瞒皇嫂,当我得知鸢儿被叛军偷袭杀死在岭南的时候,我就想到是姚崇做的,但他回来后,我之所以没动他,有几个原因。”
萧莫辛看着她,洗耳恭听。
江怀负说:“第一,没有证据;第二,大军刚刚平定叛军,我便拿姚崇试问,会让将士们寒心;第三,姚崇乃殿前司指挥使,他被问责,殿前司会乱,殿前司一乱,宫中就会乱,皇上就会陷入危险之中。”
这些理由听起来都很合适,但仔细一想,无非就是江鸢没有殿前司重要。
萧莫辛在心底冷笑,表面故意温情的说:“从岭南回来的路上,本宫曾与云宁郡主提过阿负,她曾说,长公主是她最敬爱的姑姑,也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亲人,连长平王和她娘亲都排在后面。若是让云宁郡主知道,她所敬爱的姑姑,竟然对她惨死岭南一事不闻不问,恐怕心里会很伤心吧。”
“够了。”江怀负摔下酒杯。
萧莫辛一点都不在意她的想法和态度,只是不愿让江鸢知道这些伤心而已,“这件事,本宫不会告诉云宁郡主,但阿负也该想想,你想要培养出来的殿前司,是为了听命于姚崇,还是为了保护皇上的安稳。”
说罢,萧莫辛不再提这件事一句。
如果江怀负能想明白此事,她就不动姚崇和殿前司,可她要是想不明白,姚崇这样一个拥兵自重的人,就留不得了。
庆功宴结束到很晚,大家才出宫回去。
萧莫辛也回了永安殿。
萧焕离开前,头一次想主动和萧莫辛说些什么,但被萧莫辛的人给堵了回去,小山给他传的话是:“太后说她刚从岭南回来,甚是劳累,太师还是择日再来吧。”
萧焕被甩了脸色,要是以往,他一定把这脸色给萧莫辛还回去,但他这个女儿现在是万人敬仰的太后,百姓拥戴,就连自己这个父亲也要给几分薄面,这话岂敢不听。
萧焕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萧莫辛疲惫的回到永安殿里准备歇息,刚踏进去一只脚,便看到有人在大殿中央站着,她转身示意小山关门。
小山颔首领会,关门出去。
第109章
“没走?”萧莫辛声音倦倦的。
江鸢嗯着, 迈步走过去帮她取下凤冠,脱了凤袍,萧莫辛懒懒的倚在她身上。
从广州回来的这几日都是江鸢贴身照顾, 小山和小玉难得一路上悠闲了许多。
江鸢关心她:“累了?”
“嗯。”
她今天先是群臣舌战, 晚上又熬了那么一场庆功宴, 她这会儿眼皮子着实打颤的厉害,被江鸢一抱,脑袋跟着就歪倒在她肩头, 困意席卷而来。
江鸢柔声哄着问了两句, 结果说着说着就没音了, 再一看,人已经进入梦乡。
江鸢没敢折腾她, 低头时, 温热的下唇刚好碰到软软凉凉的耳尖,下意识驱使,她颔首轻轻亲了亲, 不太够,又含了一下。
怀里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从岭南回来的江船上, 两人闲着没事坐在房间聊天, 狭小私密的空间里,随便一个眼神对视就能挑起眷恋的情愫。
江鸢难免忍不住想亲她,于是有时还说着话吻就到了, 再对视一眼,她转身按着人从手指到鼻尖, 温温柔柔挨着亲一遍, 每次都要吻到她窒息,喘不过气才罢休。
这味道怎么贪恋都不够。
江鸢抱着怀中的人, 帮她取下发钗和玉簪放在铜镜前,弯腰勾住她的腿弯抱起朝床边走去,慢慢把萧莫辛放在床上。
之后悄无声息离开了永安殿。
姚家,书房。
姚星云站在姚崇的桌案前,身上是还未散去的酒气,“云宁郡主已经知道那日在岭南,谋杀她的人是爹你了,她还让我转告你,踏实做事,你的殿前司没人敢碰,但爹你要是再乱来,那就不一定了。”
“她这样和你说的?”姚崇不甚在意。
姚星云也真心劝诫道:“爹,您已经是殿前司的都指挥使了,还打赢了胜仗,深得长公主的信任,就消停消停吧。现在别说长公主了,就连长平王巴结你。”
这话说进了姚崇的心里,他乐意听,合上手中的书:“星云啊,你要知道,这朝堂上是吃人的。江鸢她姓江,不姓姚,只要她做一点,得到的就比我们多,我们只有不择手段的争取,才能稳住我们的地位。如果你不想参与其中的纷争,就老老实实做你的大理寺丞,殿前司有我和你哥在。”
“爹。”姚星云认真道:“我只想嘱咐您一句,殿前司可以高高在上,但要是功高盖主,宫里那位太后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她的心,可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狠。”
姚崇听进去了,他点头:“为父知道了,你早点去歇着吧。”
“是。”姚星云拱手退下。
————
萧莫辛从岭南回来,连着一个月忙碌处理国务,她先是安抚阵亡将士的家人,又下令允许全国阵亡将士遗孀再婚,并减免一年赋税,全国上下无不感恩戴德。
除此之外,萧莫辛根据自己在岭南所见所闻,派了林耀举荐的一名官员,前去广州重新掌控市舶司,以及监督两广税收。
至于两浙那边,依旧由左慈监督。
左慈这人做事太过心狠手辣,两浙那边又有他的死对头,他下起手来,就算把对方逼死也不会眨一下眼睛,更何况萧莫辛赋予了他在两浙地区的大权,没人敢说他。
对于朝廷冗兵冗官的情况,萧莫辛也着手惩治,全国减免,立即执行。
她此举虽然有利于民生,但却影响到了贵族和士族的利益,他们上奏折弹劾萧莫辛,一是反对减免,二是觉得她身为垂帘听政的太后,行使的权力未免太大了。
正因他们的阻拦,懿旨吩咐下去,几个月都没有任何进展。
萧莫辛本想再次下道懿旨,直接将反对之人全部抓进大牢,但碍于江怀负的身份,特意去找她商量一番。
关于朝堂上的事情,江怀负实在是没什么天分,但她知道皇嫂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皇上和大梁百姓好,所以只对萧莫辛说了一句话:“皇嫂想做什么,就去做。”
既然长公主已经说了这句话,萧莫辛也就不手软了,当天她召见姚崇、上官昭和千月、大理寺和开封府,着手处理冗兵冗官一事,凡反抗者,由大理寺和开封府拿出他们的各种罪责,全部压往大牢,听候处置。
当然了,对外说的话,这都是大理寺和开封府的意思,和宫里的太后无关。
全都城上下一时间所有官员,人心惶惶。
萧莫辛这几刀,把江郑平和萧焕的左膀右臂砍了不少,尤其是江郑平,都快要把宣德殿和长乐殿的殿门给踏烂了。
皇上不懂政务,听着只觉得烦,而江怀负觉得萧莫辛这是为皇上好,面对江郑平的咄咄逼人,充耳不闻。
朝堂上的大洗牌,让有些官员开始站队萧家,一时间,萧家的大门口门庭若市,都是想要巴结萧焕的。
若是平日里,萧焕敞开大门让他们进,并且好茶好酒的招待,但如今这种紧张的局面,他只能下令关闭大门,不见任何人,毕竟宫中那位太后现在是六亲不认。
在萧莫辛的一番强权下,今年秋税要比以往高出几十倍,国库一下子充裕了起来。
整个大梁王朝欣欣向荣,国富民强。
又到了一年重阳佳节,王宫内外一片欢乐,江怀负带小皇帝出宫游玩,身边跟着姚崇和千月,以及一众暗卫。
萧莫辛以处理奏折为由,没有跟她们一起出去,不过承诺说,等明日重阳节,再一起出去游玩。
江怀负见劝不动,便带着小皇帝走了。
今夜天气甚好,萧莫辛把奏折处理完,在永安殿召见了一位重要人物。
永安殿内,蜡烛闪烁,薄纱荡漾,床榻上的两个身影紧紧纠缠在一起,似乎还有什么奇怪的声音隐隐约约从帷幔里传出。
萧莫辛心烦,一脚把人踹在床下,等江鸢翻了几个滚停下后,她在凤帐内,纤细的胳膊撑着脑袋,烛光映出蜿蜒的身影,威严道:“江大人,怎么不如那晚行了,难不成,是又分化了回去?”
江鸢抱着自己的衣服,表面瑟瑟发抖的跪在下面:“太后,饶了臣吧,臣实在是不敢,太后。”
内心却肺腑道:“你那晚是女人,现在是太后,我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碰你啊。”
这事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自从她们打岭南回来,这位太后不知道怎么了,一心扑在朝政上面,江鸢每日见她都是在朝堂上,私下里,若不是有什么正事和公务,连根头发丝都见不到。
于是江鸢就想着,那就等她什么时候忙完了,自己再进宫。
这一等就等了好几个月。
直到一个月前的晚上,当时江鸢和杜晓婉、姚星云、师公他们在外听曲,听到一半的时候,小玉突然从背后冒出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还穿了个黑色的斗篷。
江鸢回头看到小玉,顿时就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所以找了个理由离开。
两人见面的地方,是江鸢先前住的宅子旁边,萧莫辛买的那个宅子,她原本住的宅子,租给了晓婉,本来江鸢想直接送给她,但晓婉非要给她钱,她不得已收下了。
没了这个宅子,去郡主府太过招摇,别的地方又不安全,只有这里隐秘。
江鸢到了后,依旧翻墙进,院子和屋子里都没点灯,她摸黑推门进去,熟悉的信息素在屋子里萦绕,真是久违了,她深吸一口,借着月光摸到了里屋。
一进去,一个柔软的身子便贴了过来,江鸢下意识拥住萧莫辛的腰,低头吻上。
两人干柴烈火,一触即发。
江鸢吻着萧莫辛,带着她往床边走,到床边后,她单手撑着,慢慢扶着人躺下,没一会儿,鞋子和衣服脱了一地。
虽然平日里在朝堂上经常见面,但私底下两人许久没亲热过,所以这一晚,江鸢把这些时日缺失的,全部补了回来。
江鸢这晚听到了仙乐般的声音,不断在耳边轻声徘徊,刺激着她的大脑。
本来那天晚上江鸢还挺开心,缠着萧莫辛一直闹,一次又一次,她不仅不拒绝,还很配合,累了就躺着由着她来。
结果第二天晚上,她刚到永安殿从后面抱住这女人,这女人突然转身用力推开自己,以太后的姿态臭骂了自己一顿。
说实话,当时吓的江鸢腿都软了,觉得她骂的非常莫名其妙。
后来江鸢才知道,是姑姑等会儿要来永安殿,她怕被发现,所以才演了那么一出,但江鸢不知情,着实被吓到了。
这份惊吓一直到今天还在她的脑海挥之不去,就连刚才明明都亲下去了,她的手却挪不下去,再然后,就被踹下来了。
“过来。”
萧莫辛声音一下温柔的如水。
江鸢先抬头看了眼,犹豫着,抱起衣服起身走过去,轻轻掀开了帷幔。
好一幅绝美春风图。
白绸,薄纱,杨柳细腰,像媚骨天成,艳绝人寰,胸口还有刚泛起的几浅红。
江鸳眼神忍不住四处奔波。
萧莫辛拉住江鸢的手,把她拉着坐下,从背后抱住,下巴搁在肩头:“那是为了躲长公主,不是有意凶你,别气了。”
她难得撒娇哄人,江鸢听得心里软软的,侧过身子,把萧莫辛拥在怀里,右手搭在她滑润的腰间:“我们若一直这样,你就不怕哪天真的被人发现了?”
萧莫辛靠前吻她的唇,胳膊勾住后颈压下:“本宫找郡主谈国事,谁敢反对?”
说完又亲过来。
“唔……”江鸢被亲的完全说不了话,鼻息间都是她的炙热和喘息。
着急的迫不及待。
既然都这样了,那还以乱想什么,于是她闭了眼睛,左手用力扣紧萧莫辛的腰肢,把人压在床上,右手拉过被子盖了过来。
萧莫辛双手攀着她的肩头,眼梢慢慢发红,呼吸不匀。
第110章
今年宫中举办的重阳佳节, 要比去年更盛,整个长乐殿内布满了新鲜的菊花,香气四溢, 洋溢着一片祥和景象。
萧莫辛特恩, 邀请江氏宗亲和萧家人一起共度重阳, 大殿内丝竹管弦,歌舞升平。
茶酒间,欢声笑耳, 唯独萧焕和江郑平笑不达意, 神色沉闷。
如今距离先皇驾崩不过一年多而已,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这位不起眼的太后,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独揽大权, 万人敬仰。
尤其是岭南平叛, 这功劳明面上怎么说也都是殿前司的,没想到她竟能亲自前往岭南,在各个州县停留, 处理公务,还去了广州, 重新拿回了对市舶司的掌控。
这个女人, 还真是厉害。
江鸢坐在江若依左手边上,听曲赏舞,喝酒吃肉, 一个人待着好不惬意。
她不找事,但不代表事不找人。
江若依突然提了一壶酒过来, 在一旁亲自给她倒酒, 江鸢受宠若惊,收起伸出的腿, 坐正身子:“长姐这是何意?”
江若依放下酒壶:“妹妹现在是步军司的都虞侯,又是太后和长公主面前的红人,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要来敬杯酒,以后姐姐还要多仰仗妹妹的照顾。”
前段时间江若依和都城勋贵韦家,也就是太皇太后那一派的勋贵子弟订了亲事,良辰吉日已经选好,明年年初成婚。
萧莫辛本就不放心江若依在宫中担任内宰,可谓是处处提防,知道她要成婚后,立刻以此为由,将她送出了宫中。
江若依本就无心朝政,也不想在宫中当江郑平的眼线,听说要离开,二话不说收拾东西走了,只不过回到长平王府的时候,在长平王跟前假意抱怨了两句萧莫辛。
想来江郑平知道后,应当是骂骂咧咧了几句,但又无可奈何。
江鸢双手端起她倒的酒,说官话:“姐姐客气了,虽然我搬出了长平王府,爹也不怎么认我这个女儿,但我毕竟还姓江,只要姐姐有用到我的地方,我一定尽力。”
“多谢妹妹。”江若依敬了她一杯酒。
晚上宴席结束,大家陆陆续续出宫离开,江鸢本想趁机溜达到永安殿去找萧莫辛,结果看到她和姑姑走在一起,想必是有什么事情要谈,所以转身出了宫。
萧莫辛的确是有话要和江怀负说,只是这话她可能不太爱听。
侍女在前面提灯照路,萧莫辛说的还算委婉:“阿负,你已经二十二了,按理说,应当早就成婚生子了,只是这几年你一直在边疆,没有时间回来商议此事。老百姓都说长嫂如母,成婚之事,你该考虑考虑了,可有什么心意的?”
萧莫辛在得知江若依要成婚,她才想起江怀负,再怎么说,也该成婚了。
成婚一事,江怀负本想听从王兄的安排,没想到他英年早逝。
江怀负低头,视线落在萧莫辛身上。
在边疆的一些小国,他们的规矩是兄终弟及,有时候她荒唐在想,如果大梁王朝也是这样该有多好,她就能皇嫂在一起了。
这些都是不可能的幻想,江怀负对成婚一事倒不介意,“阿负听皇嫂安排。”
既然她不反对,萧莫辛心中确实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她之前在宴会上见过几次,此女样貌和品性都极佳,而且又有才华。
萧莫辛试探道:“不知阿负可听说过,林耀的女儿,林霜。”
“听过。”江怀负回道。
萧莫辛稍稍放了一下心:“林耀是个忠臣,也是先皇信赖的臣子。他的女儿林霜,学富五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如今也到了二九芳龄,若是阿负觉得可以,我便托人去问问林姑娘的意见,咱们也不能逼着人家嫁过来。”
江怀负点头:“都可以。”
此事说定后,萧莫辛第二天便让人带着礼品去了林耀府中,询问人家林耀和人家姑娘的态度,并嘱咐说,不可勉强。
嬷嬷从林耀府中回来时,一脸开心的告诉萧莫辛:“太后,老奴见到林大人了,林大人说全听林姑娘的意思。人家林姑娘落落大方的,说这门亲事可以答应。”
“好。”萧莫辛满意的笑着。
既然双方都有意,那这婚事自然要尽快安排,长公主府也要着手修建了。
年末,宫中政务不多,萧莫辛闲着没事做,就出宫亲自监督长公主府的修建,所有规格依照太子,不可有任何怠慢。
太后对长公主的这片心意,全朝上下无不感叹,百姓也纷纷跨其是个贤后。
深冬的夜晚,永安殿里点燃了几盏烛灯,侍女们退下休息,院落里只剩寒风瑟瑟。
殿内烧的有炉子,不算凉,但江鸢看她身单体薄,起身去取了棉裘过来,披在她身上:“小心感冒。”
萧莫辛笑着伸手拉了拉毛茸茸的衣领,仔细钻研棋盘上的棋子:“今年冬天来的有些早了,但第一场雪还没有下。”
江鸢拂起长袍,在她对面落座:“应该快了吧。”
萧莫辛拿起白棋落下,抬起眼帘看她:“如今江若依和你姑姑都已订婚,明年就要成婚,你说是不是马上就要轮到你了?”
江鸢执黑棋,胡乱回答:“我若是成婚,恐怕还需太后亲自挑选,就是不知道谁家姑娘眼瞎,能看上我这厮。”
她天天这厮这厮的称呼江鸢,江鸢听习惯了,偶尔也会自称。
萧莫辛狠不下心给她选,但她今年已经十九,过了年就是二十,再不娶妻,就算她们两个不着急,也会被旁人议论。
江鸢见她提起此事便皱着眉头,好似什么天大的难事。
“一生不娶,又有何妨?孑然一身,潇洒自在,若是我真的想看小孩,以后姑姑成婚了,姑姑的孩子、姚星云的孩子、晓婉的孩子,我都可以去看。”江鸢说。
萧莫辛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这话不是随便说说,你我之间这一辈子都无法光明正大的在一起,甚至死后都不能同穴。等你老到三四十了,你若是后悔年轻时没有娶妻,死后无人烧纸,再来找我算账,我可是赔不起的。”
江鸢眼睛盯着棋盘,无畏道:“死后不能同穴,这倒是个问题,这样吧,我比你先死,你把我的尸体烧成灰,你捧一把装进锦囊里面,等你崩逝,带着我一起。”
“江鸢。”萧莫辛佯怒。
江鸢抬头看她,莞尔笑道:“我说真的,活着的时候不能给我一个名分,死了还不能葬在一起,我这一生要是被写在史书上,那就是孤家寡人,世人得怎么说我。”
这么一说,江鸢心里更不公平了,她丢下手中的棋子,大步走到萧莫辛面前,弯腰将她抱起,往寝卧里面走。
萧莫辛抓住她的肩膀,“正聊着天呢,你这是做什么?”
江鸢委屈巴巴的:“一想起后世人要在我那一页的史书上写,大梁王朝云宁郡主终生未娶这几个字,我心里就不舒坦,我可不是什么孤家寡人,我有妻子的。”
“哦,那郡主的妻子是谁?”萧莫辛在怀里往上撑了撑身子,勾住她的脖颈。
江鸢慢慢把萧莫辛放在床榻上,她俯身下来,认真对视片刻,低头温柔的亲吻,“我叫萧江氏,你说我的妻子是谁?”
萧莫辛笑着闭上了眼睛。
这晚深夜下了初冬的第一场大雪,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压弯了院中的梅花。
雪下的大,不用上早朝,萧莫辛起床站在院中看了会儿,才折身回到寝卧。
江鸢掀开被子把她冰凉的身子裹紧怀里,暖着手:“又不是第一次看到下雪,怎么还像个小朋友一样。”
萧莫辛缩在江鸢怀里,低语道:“去年下的第一场雪时,我曾许愿你平安归来,今日实现了,自然是要去还愿的。”
这份心意怎教人不感动,江鸢低头抱紧她,“我以后都会在的。”
萧莫辛:“嗯。”
——
今年过年之前,萧莫辛下了一道懿旨,将江郑平的儿子江正青从边疆召了回来,没别的意思,单纯让他陪江郑平一起过年。
毕竟江鸢搬出了长平王府,明年江若依出嫁,江郑平身边就没人了,今年就让他过个好年,说不定以后在朝堂上能安分点。
江正青回来的当天,江怀负和江鸢也去一起迎接了他。
多年在边疆的风吹日晒,原本干净白皙秀气的江正青,现在皮肤黝黑干裂,双手粗糙,唯有身形和气质依旧不减。
江郑平当着众人的面,眼睛哗的一下便红了,神色也在眨眼间沧桑了许多:“回来了,我儿在边疆受苦了。”
江正青双腿一弯,咚的跪在地上,先给江郑平磕了三个响头:“爹,孩子不孝。”
江郑平弯腰颤着手把他扶起,“无妨,回家吧,爹让你娘做了你爱吃的。”
“好。”江正青扶着他。
一旁的江若依也哭红了眼睛,眼角湿漉漉的,江鸢心里没有一丝波澜,接完人后,她和姑姑道别,回到了郡主府。
这几日大理寺不忙,姚星云和杜晓婉天天往她的郡主府跑,吃吃喝喝,过的比她这个郡主还要自在。
江鸢刚到家门口,师公拿着烟杆大步走出来,喊她说:“丫头,丫头,你来。”
江鸢提着长袍,踩着台阶上去:“师公,怎么了?”
师公神神秘秘的说:“有个人回来了,她要见你,现在在大厅里面。”
“有个人要见我?”江鸢跨过门槛,往里面走:“谁啊?让师公你亲自来接。”
肯定不是萧莫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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