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昭懿思绪发散,甚至想了想,该怎么威胁,让某个地方冷静下来。
现在快到戌正,依着规矩,宫门都落了锁。
这般晚,要岑聿入宫。
……怕不是小事啊。
虽然来的时间不太对,有点扰人兴致。
乔昭懿低头看了看,“难道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岑聿缓缓拿开乔昭懿按在某处的手……
他已经冷静下来了。
再冷静,以后二人日子没法过了。
门外还在唤:“岑大人——”
最后一字还没说完,门自里被人拉开,尾字消散在空中,尚德全还想看看是谁,但身子比脑子反应更快。
这个身段,除了岑聿还能是谁。
尚德全直接抱住岑聿的腰,“大人,随老奴进宫吧,别的事,您都放放。”
他耳朵尖,听见里面窸窸窣窣的声,好在脸皮够厚,说什么都面不改色。
尚德全坚持不懈:“放放。”
岑聿:不放能怎么办?
他回去穿了件衣裳,登时随尚德全入了宫。
乔昭懿倒回床上,眨了眨眼,到底什么事?
她披着衣裳,忽又起来,出门问了句,京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值守的是方嬷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听见隔壁隐有动静,去趟正院,问了嘴,回来后神色微微严肃起来:“好像真出了事,老爷也被宫里叫了去。”
“姑娘,您放心,银票什么的,我都给您收好了。”
乔昭懿:“肯定——”
“不对!”她回过神来,“怎么提这个?”
方嬷嬷:“这不是准备准备捞人嘛。”
乔昭懿汗了一下,岑聿捞她还差不多,她捞岑聿——
乔昭懿笑得噗一声:“好了好了,方嬷嬷你快去睡。”
……
西暖阁里灯火通明。
陛下只着里衣,头疾又被气了出来。
老太医站在他身边,战战兢兢地施针,全当自己是个空气。
……大晚上的,真是要命。
等下可千万被让他听见什么不该听的。
屋内气氛沉凝。
刑、工、户,三部尚书皆在,一同来的还有左相姚辉、邓仪,以及周绮摇。
岑聿出府,就瞧见等在门口的岑文镛。
岑文镛当时就觉得大事不妙。
夜半急诏——
他心里一个咯噔,差点以为陛下薨了。
好在来时,西暖阁里不闻哀声。
这么一对比,好像没什么事是不能接受的。
岑文镛拱手行礼,陛下指了凳子,让他坐,声音都是疲倦。
岑聿坐得尚近些,紧挨着姚辉。
按品秩,他比其他几人都低,但此刻,也没人在意,因为不多时,太子也到了。
太子还懵着。
前几日,太子妃刚诞下次子,这几日,他几乎都陪在对方身边。
太子里的架势,“…………”
发生啥了?
怪吓人的。
不就一日没上朝吗?
他左右看了看,挤到岑聿身旁,试图找点依靠感。
陛下看他样子,更烦了,斥道:“堂堂太子,能不能有点人形!”
太子:“…………”
那我不是害怕么。
被骂一通,太子稍稍离岑聿远了点。
陆续又来了几人,都是朝中的肱骨老臣,各个两鬓斑白。
沈少傅递来的折子自姚辉开始,依次向下递。
满室皆惊。
尤其是户部和工部尚书,冷汗直接下来了。
运河扩修一事,宫中同意,中书省下旨,之后主理的就是工部,单死一个钦差,闹得再大,也牵扯不到户部来,但今日这事不同,死得是何茂,之前宫里的掌印太监,此次去苏淮,又是行监管之职。
监管之权并非他一人独掌,户部也要派人去。
现在银子少了十万两。
户部尚书:“……”
这这这这这这——
他想死的心都有,吓得后槽牙直磨。
可千万别怀疑,是他勾结叛党,谋杀钦差,侵吞拨银。
他特紧张,正欲开口,被陛下一个动作止住,陛下问姚辉,脸色沉沉:“姚相觉得此事如何。”
姚辉惊疑不定,不知道陛下这时先问他是什么意思。
要知道漕运是个肥差,里面能运作的地方太多了,不管朝廷怎么监督,始终会有漏洞。
高叙私宅被查,两百万银子全没了,许多地方亟需打点,他手中银子不敢动太多,不然也不会非在这时,和周绮摇撞上。
漕运总督的位置最终落在太子方。
他们得了个次一级的位置,但也聊胜于无,虽然油水少了些,也不是全没有。
难道是陛下猜疑他们心有怨怼,所有暗中诛杀何茂?
姚辉见惯大风大浪,又身居高位多年,心里翻江倒海一瞬,迅速恢复如常,起身拱手,迅速将话题出去。
姚辉镇定道:“臣觉得,此案或许和三年前的凉州案,有异曲同工之妙。”
陛下默不作声。
三年前,凉州一案,惊的四处人心惶惶。
太平会三字,成了所有朝臣的梦魇。
这次的,若还是太平会这群疯子——
众人心思微沉。
怕是又一番腥风血雨。
也不知道会带来什么变数。
众人开口时,都斟酌再三。
京中其实一直有传言,朝臣中有太平会的人,这个消息,从缉查院几次追捕,却连连铩羽来看,应是真的。
难道陛下此次深夜传召,不单是因着钦差身死的事怒极,还有意试
探?
……
将近子时,宫中才放人。
此次来的,都是站在大邺权力巅峰极的人物,西暖阁外,小轿停了一排,是送几位年老、腿脚不便的重臣们出宫的。
陛下神情疲惫极了。
头痛让他夜夜不得安睡,连上朝和处理政务都显勉强。
暖阁内只剩太子、邓仪和岑聿三人。
至于周绮摇,那是他的妻子,属于主子,不算外人。
安抚朝政是一回事,查案破案又是另一重事。
陛下目光转向岑聿,想像从前一样,让他去苏淮查案,却在触及对方脸色时,微微一停,“侑之最近身体怎样?”
岑聿似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怔然一瞬才回,“好多了。”
陛下透过他的脸,想到乔昭懿。
……要不要把岑聿派出去,陛下沉思许久,最终还是作罢。
不做遭人怨恨的事了。
陛下也没派邓仪去,指尖在桌面敲了敲,下了决定,“汪海的上个案子办得差不多,又离苏淮近,让他先别回宫复命了,去那吧。”
说完,看了眼太子。
太子:“……?”
他心生不妙。
难道是有什么重大任务要落在他的肩上?
“你既居东宫,是大邺的太子,也该为大邺做些事。”陛下语气不重,也没力气重,只坐着不到一个时辰,脸色就照比他们来时白了许多,明显的气虚血亏之状。
“沈少傅那儿l,你去吧。”
也确实需要个有身份的来镇场子。
太子:“…………”
哦。
陛下实在受不住头疼之扰,未谈多时,就随尚德全回寝宫休息。
这里有周绮摇。
他放心。
周绮摇让太子先回去,太子不舍得的一步三回头,到底不敢反抗,周绮摇上次一招制敌,差点给他废了,他也算想明白了。
只要自己老老实实的,皇位就是自己的。
他不闹了。
太子磨磨蹭蹭走了,走前留给岑聿一个眼神,意思是自己在外等他。
岑聿:“……”
自己和太子什么时候关系如此好了?
周绮摇坐在小榻边,没怎么看折子,而是对岑聿道:“瞧着你脸色比前几个月好了不少。”
岑聿,“可能是成亲后,心里安定不少。”
最近两个月,他偶尔也会在梦中再回凉州的那个雪夜,但那股让人心颤的颤栗,却越来越淡。
梦中的腥风血雨也少了许多。
主要是,他也在挂念。
风波未定。
他死了。
乔昭懿怎么办?
周绮摇笑了笑,起身回春晖殿,邓仪落后数步,看了眼岑聿,再看了眼窗户。
脸上清晰写着:窗户给我留着。
岑聿:“………
…”
可我家狗洞被乔昭懿堵了,用的理由是有安全隐患。
岑聿缓缓摇头,又不方便解释理由,只希望邓仪能懂。
邓仪:?
这么小气?
……
岑聿最后走出,心中过了下今晚发生的事,指尖轻轻摩挲下,过了今日,岑家想维持中立,怕是难了。
选择雍王,不可能。
选择太子——
岑聿本能地有点抗拒,步子不由一慢。
“岑聿……”太子见他终于出来,惨淡一笑,满是凄楚地走过来,也顾不上避着众人的目光,反正明天都要去趟御前,腆着脸道:“你给我弄点缉查院密室杀人案的卷宗呗。”
在旁协理的事他倒是做过,以钦差的身份负责专案,还是头一遭。
岑聿警惕:“案件不一定具有参考性,我觉得你这案子,明显不适用于卷宗里的任何一案。”
姚辉虽然做官做人都不怎么样,但刚才说的话,确实有可取之处。
谋杀宫中钦差,当地不被掀翻天,他把自己名字倒过来写。
太子:“嗯?”
岑聿提醒,“只缺了十万两,还不至于让朝中人失了理智。”
太子吸气:“也不一定。”
他要是看见了,可能就会挺没理智的。
太子党在朝中,出了名的贫穷。
别说十万两,他连五万两都没有。
“……”岑聿客气道:“我夫人还在家里等着,我先回去了。”
等会儿l邓仪也到了。
太子:“别啊!”
他挽住岑聿胳膊,和人边走边问:“你再跟我讲讲你没说完的事。”
这条道,是宫中小路,没什么人,加上有人望风,他这才敢问。
岑聿:“……你觉得姚晖缺十万两吗?”
太子微微叹息,“要我觉得,说缺也不缺,说不缺也缺。”
损失两百万,姚晖底子再厚,也得肉痛一阵。
何况还损失不少要职上的人马。
他要是姚晖,他也心焦,肯定想办法弄钱。
“那你作为朝堂一品大员,会因为十万两银子,在宿敌眼皮子底下,谋杀钦差吗?”
姚党既然已做了当地的河运总督,按照他们刮地皮的本事,想捞些油水,也只是时间问题,一趟差事下来,就算没有十万两,七八万总是能的。
怎么想,姚党都不会为了一时之财,如此冒进。
但也不能排除,姚党被权势熏了眼睛,太飘飘然。
太子:“…………”
他悟了。
岑聿索性好人做到底,直接和他说了,陛下年岁不久,待其龙驭宾天,皇位无非就是在高叙和太子间产生,他不能选高叙,选谁就不用言语。
憨狗总比疯狗可爱点。
岑聿:“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当休假去就是了。”
陛下这次派太子前去,估计也没指望他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当个摆件,历练历练就是。
太子细一咂摸,觉得也是,他一叹气:“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岑聿:?
太子:“起码得保证我能活着回来。”
他复问:“我要是折戟在那儿l,你怎么办?”
岑聿回答得从善如流,“扶持高璟登基也不是不行。”
那样,凭借对方对自己的崇拜,他就是铁打的权臣。
太子:“…………”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太子汗颜,正好出了小巷,松开岑聿的手,一番探底,心里放松不少,挥别道:“岑同知好梦。”
这意外耽搁不少时间,岑聿快步向宫外走,也不知道邓仪来没来。
……
此时的岑府。
邓仪站在被堵住的狗洞前,满脑子问号。
怎么回事?
这么无情的吗?
他面无表情,又绕着岑府走了一圈,自送周绮摇回宫后,他就出宫。
当然,衣服换了。
邓仪再找一圈,很快发现另个狗洞,但很小,还没有他头围大。
邓仪无语。
岑府这么穷吗,养的狗都营养不良。
邓仪黑着脸,找了个靠树的墙角,一个借力,从墙上翻过去。
岑聿还没回来,东院里有人守着,入了初夏,天气暖和起来,三两人坐在一起,闲说些话,也不觉得闷,反倒空气比屋子里好不少。
霜露、桃香都在。
上次那么进,肯定不行。
邓仪从东院退出去,蹲在一棵树上,面无表情等着岑聿回来。
岑聿进门时,感觉到一道视线。
他抬头,扫了眼没看见,直到察觉到什么,盯着林荫看了半晌,里面缓缓露出一双眼睛。
岑聿:“…………”
邓仪和岑聿进屋,进去前,还礼貌地等了等,等着乔昭懿穿衣。
乔昭懿没睡。
岑聿只要回来,她只要不太累,基本都会等一等。
有时对方会带回点惊喜,比如前段时间,她嫌排队时间太久的粤记烧鹅。
乔昭懿听见动静,探头出来,岑聿回应:“有人来了。”
乔昭懿好奇:“谁啊?”
刚问完,又觉得自己想的太多余,这个时辰来的,也只有邓仪。
屋内没点灯,窗外也什么月色,暗沉沉的。
邓仪满脸写着不开心,试图找他要个说法:“你怎么回来这么晚,我蹲的腿都酸了。”
岑聿:“……我们仨挤挤睡一晚上?”
“嗯?”邓仪警惕,同时婉拒:“这不好吧。”
岑聿“嗯”一声:“所以我只是问问。”
这样就能从一个话题,岔到另一个上。
邓仪:“…………”
他觉得自己现在但凡少一分耐心,都要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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