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玉雪送来的人,庞文翰对外的统一说法皆是这是庞家五服外的亲戚。
长公主现在对他兴致缺缺,也不在意。
几次都不成,花重金买的药也吃了不少,还是没用,她也不抱希望了。
她是陛下膝下的第一个孩子,从小身娇玉贵,众星捧月的长大,就算生母早逝,母族依旧荣耀,从小想要什么,没有得不到的。
她当年选择庞文翰,也是因为实在有情,可有情,也是有限制的。
一个二十多岁,就不行的驸马,说出去都丢她的脸。
长公主连着月旬,都和庞文翰分房而睡。
要不是陛下身体不好,她甚至都有要和离的想法。
她对陛下也是敬爱,挂念着对方的头疾,怕消息传出,让陛下凭生担心,病情再重,一直生忍着。
但最近,她实在忍不住了,又逢外出,遇见几位,生了些意趣,想着什么时候带进府里。
……反正之前也养过男宠,只不过因为庞文翰进府,都给散了。
庞文翰心急,想去瞧她,全被拒之门外。
不仅如此,连往日和他关系不错的燕家旧臣,都与他不负以往热络。
人走茶凉,庞文翰失魂落魄。
谭子敬又在苏淮督工,他在京中,连个能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
唯一让他产生熨贴感的,就是姚玉雪。
庞文翰送走高璟,来到公主府租赁的两进院落。
京中地皮价贵,寸土寸金,一些没实权的小京官,汲汲营营一辈子,才能在即将功成身退之际,给家里买下间小院子。
碍着情面,打秋风的穷亲戚不好不收留,但也不愿意花太多银子,都安置在临京郊之处。
庞文翰是来得最勤的,惹得许多人羡慕,也不敢对住在里面的两位太怠慢,平日都礼待着。
庞文翰带了些吃食来,让他们有事去公主府寻他。
姚玉雪特意叮嘱,她有着孕,各处盯得紧,不便来瞧,拜托他若是得闲,就多来瞧瞧。
……
东院,晚间熄灯颇早。
乔昭懿摸着吃撑的肚子,在床上翻滚两圈,再猛地埋头在岑聿胸前哼唧。
岑聿:“……”
再大力点,不用等心疾,他直接就被压死了。
调配的香依然在点,他又找人按着方子再配了些,随着使用时间增长,身体好像也适应了香药带来的冲击,现在用的量比刚用时,已经翻了两倍。
乔昭懿让岑聿给自己揉肚子。
岑聿伸手进去。
乔昭懿嘿然着哼哼唧唧。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岑聿太纵容了,每日不贩点剑就难受。
岑聿目光沉沉地看来。
乔昭懿:“哎呀!”
这么看她做什么,就算是老夫老妻,也挺让人不好意思的。
她老老实实地躺了
半晌,又忍不住问:“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
感觉氛围不太对。
乔朗向京中寄家书的频率也慢了许多,嘱托的话也少了许多,最初还是几页纸,最近只一张,说些嘱托,让他们在京中照顾好自己。
话越少,事越大。
但京中好似又没什么大事在发生,不知道是不是苏淮的案子。
“没什么。”
他空了两晌方答。
乔昭懿下意识问:“真的假的?”
她瞧着缉查院都要忙成狗,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还是说事太大了,岑聿不敢告诉她。
乔昭懿小心询问:“我父亲人还在吗?”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坏结果。
怎么联想到这了。
“……”岑聿:“没有。”
说完,觉得自己话有歧义,欲要搪塞,顿了两秒,想到乔昭懿因为听不见想要答案,可能要和他闹的地方,缓缓歇了心思。
岑聿:“今日陛下让我和邓仪去西暖阁,苏淮的案子,应当有了些进展。”
“嗯?”
“陛下要缉查院查查姚相。”
“嗯?!”乔昭懿从床上坐起,惊诧起来:“苏淮的案子是姚相做的?”
“不知道呢。”岑聿被她拉起。
没点灯,屋中黑漆漆的,但盛夏夜,窗户半敞,外面的光丝丝缕缕地渗进来,也能看得清彼此面容。
苏淮运河的扩建,姚党的不少心腹都去了,好几个还是要职。
动辄百万拨银的工程,想将所有的银子全用在该用的地方,自古以来,无一君王能做到。
姚家的手不干净,太子那边的人,也不见得能做到全然脱身。
沈少傅清廉,能对着银子不动心,身边人不一定。
苏淮运河的案子,在陛下病重愈显之际,已成了朝中的风向标。
很多人都在看,谁能彻底稳坐那把巅峰龙椅。
在乔昭懿面前,是岑聿唯一不用伪装之际,包括他心中的思虑。
她是唯一一个,和自己灵魂相通之人。
他许多荒诞、离经叛道的大逆不道之言,乔昭懿从未反驳,甚至每次还都在跟他趴在被子里分析各种可能性。
岑聿斟酌良久,说出心里话:“不一定是苏淮的案子有进展,而是陛下生了想除姚相的心思。”
空气凝滞了片刻。
岑聿抬头。
……她难道在害怕或者震惊?
乔昭懿正在沉思,缓缓开口,欣然赞叹:“夫君,以我的经验,我觉得你的分析,好像是对的。”
岑聿:“…………”
他就知道,不该对自己的夫人抱有太大期望。
她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很不错了。
乔昭懿则是在心里想着,过往看见的各种真实历史事件。
《大邺王朝》再怎么样,也是现代人编写的,脱离不了
现实中的历史进程。
乔昭懿:“大概就是帝王心术吧!”
一个合格的帝王,向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悲喜勿让人知。
按照她了解到的,当朝陛下能从质子一路回到大邺,历经风雨登上帝位,并励精图治,将大邺从积贫积弱,内外矛盾重重,一路建设到当前状态,定然青史留名。
这种帝王,从古至今,最懂的就是权衡之道。
乔昭懿:“御下之术,是不是就是指不是你犯错了,他就会处理你,而是在未来的某一日,新账旧账一起算。”
“我说的对吗?”
岑聿长叹:“我们想的倒一样。”
可有些地方他想不通,陛下若早想除姚相,不该给他如此大的权柄。
这些年,姚晖在某些地方的权力,甚至隐隐高于皇权。
折子由中书省入宫,姚晖也不是没做过截断言路的事,谏臣所谏,不答天听。
养虎容易纵虎难。
姚晖和三省六部都有勾连,法不责众,陛下总不能将朝中所有的臣子都给诛了。
没人希望自己是位在野孤君。
乔昭懿觉得也是,朝野斗争实在太复杂了,你来我往的。
“……我们还是睡觉吧。”搞不动,一想就脑袋发晕。
岑聿半晌弯眼:“好。”
乔昭懿睡的迷迷糊糊,大脑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刺激,依旧在运转,潜意识里将过去的事回忆个遍。
忽然,她睁眼。
盯着重重帘帐,乔昭懿想到一桩事。
确实有纵容臣子到极致的。
两位还都是为人熟知的帝王。
一位给儿子留了个新手大礼包,抄家抄出了八亿两白银,抵了十五年的朝政收入。
另一位,废了继承千载的相权制度,让皇权高度集中。
眼皮开始打架,睁开的眼抵抗不住上下粘力,再合上,乔昭懿迷迷糊糊中想,也不知道宫中最后到底会用哪个法子。
困意来临,直接睡去。
……
春晖殿。
明月高悬,春晖殿再无闲人,灯烛长明。
陛下头痛欲裂,缠绵病榻,始终未好,所有的朝政,都转到春晖殿。
太子被调入苏淮。
高叙人在京中,但陛下不放心他,之前就不放心,现在病痛之下,身子愈发孱弱。
病体难愈,沉疴缠身,人在大限将来之际,以往没有的猜忌心,渐渐丛生。
儿子会反。
就像他当年一样。
但是妻子不会。
太子太不成器,人中庸异常,他倒是愿意周绮摇学昔日吕后,在他崩逝后,把持朝政。
等周绮摇人到暮年,太子正是壮年,四十余岁,再不稳当也稳当了。
邓仪在周绮摇身后陪着,一如以往的许多年。
他微微抬眼,神思飘散。
他在周绮摇身后许多年,竟不知道何时,她身上沾染了形同于陛下年轻时的帝王之风。
不是贵妃时的雍容,也不是皇后时的母仪天下,而是俨然的威仪。
……她真的与判党有关吗?
他知道岑聿的思虑,缉查院追了太平会数年,得到的消息却寥寥无几,就像有一双手,将一切都给抹去。
周绮摇潜意识里知道邓仪在看她,邓仪许久没再宫中过夜了,她有时也会惦念。
心里某时某刻,甚至生出不该起的想法。
邓仪若是她的儿子,该多好。
周绮摇做事很少避讳着邓仪,也不忌讳,邓仪的权力和身份,都来自于她。
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很疼他。
周绮摇歇,陛下最近病重,愈发像个孩子,每日都要见她。
邓仪陪着同去。
周绮摇未让其他人跟,怕她们身上有其它的病气,过给陛下。
二人没乘轿撵,走路而去,来往宫人见二人独自行走,未带一人,尽皆避散。
周绮摇如今掌权,气势却依然温和,却带了些高台金殿上的肃穆皇权。
周绮摇走至半路,忽然转身看邓仪。
邓仪步子微停。
周绮摇人在月夜下,看着不远处的殿宇。
年前还住着人,现在一空。
是昔日高叙所住之地。
周绮摇想到往事,轻笑了下,对邓仪说:“太子登基那年,你也入缉查院,高叙来找过我,他问我,满心不甘,就算掌天下权又有何用,传位太子,到死,我也不过是个被儿子猜疑又忌惮的太后。”
高叙问她,她除了做被人厌憎的掌权太后,还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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