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岭山,顾名思义,是由九座陡峭的山岭连在一起的大山,一座比一座陡峭,一座比一座难攀。
他还是霍无羁的时候,九岭山还不叫九岭山,只是九座连在一起又没有名字的野山。
有一次醉酒后他和秦未赛马,两人无意闯入了这无名山中。他们发现,这野山的山势极为陡峭,山上怪石林立,很是怪异。
最后,是秦未拍板,给这座山取了名字。
霍无羁则趁着酒意,在第一道山岭的入口处,用赤星刀的刀锋在山石刻下了这山的名字。后来的每一世,他每次来九岭山,都会重新篆刻一遍已经被岁月风化到斑驳的字体。久而久之,九岭山这三个字,像是长在那块山石上一样,单用肉眼根本看不出有刀剑凿刻的痕迹。
返程的时候,他们救下了一位被蟒蛇紧紧缚住的云游四方的小道士。
小道士不过十来岁模样,蟒口脱险,像是被吓的丢了三魂七魄一般,整日恍恍惚惚,只知道打坐诵经,根本说不清自己的来历,更是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一个看他不住,他就往九岭山上跑。九岭山上毒虫猛兽甚多,他不过是个小孩子,却总喜欢跑这里来打坐。
后来,秦未和霍无羁就联手帮他在九岭山的最后一道山上,寻了处宽阔平坦的地方,给他建了座道观,并给他取名无妄子。
原因无他,有一次,小道士再一次偷溜上山去,回来的时候身边跟了一条小白狗。
小狗总是呜汪呜汪的叫着。时间一长,小道士也总是学它呜汪呜汪的。霍无羁听得久了,就干脆给他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呜汪——无妄。
小道士整日昏昏沉沉的,竟也非常喜欢这个名字。
后来,小道士就一直叫无妄,一直叫到现在。
*
霍懈北盯着那串他早已背的滚瓜烂熟的号码出神,直到打印机发出叮咚一声,他才把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关掉手机,起身,走向一旁的打印机,长臂一捞,从吐纸口处拿出一沓纸。
足足三十二页纸,他每一页都翻开检查过,确定没有印刷问题后,才开始封装。
扉页上,只有一行大字:《拍卖品介绍手册》。这本介绍手册,不似她在拍卖会上见过的简陋的那本。
前两页纸,介绍的是小像的来源。后面三十页,写的全是一个人的生平,定北王霍无羁的生平。
装订成册后,他又从一旁的书架上取下一个透明的文件夹,把小册子放入其中,走到桌案前,拿了手机,关掉台灯,抬步走了出去。
昨天一整天他都窝在书房,一晚上都没上来。
落地窗的窗帘没拉上,从书房出来,外面晨光大亮。一时间,他的眼睛适应不了这亮度,眉眼轻蹙。他用文件夹虚挡了一下,径自上了二楼的卧室。
他把文件夹扔在床上,直接穿过衣帽间,去舆洗室洗澡。
路过穿衣镜时,他顿下脚步,掀开眼皮,打量镜中的自己。他一晚上没睡,一直面对电脑,眼白里生出一些红血丝,下巴上的胡茬也冒了出来,眼底还泛着一层浅浅的青色,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倦怠。
他再次仰头晃了晃发酸的脖颈子,抬步的同时,一手解着睡衣的扣子。
走到舆洗室门口时,他刚好把上衣褪下来,露出光洁笔挺的后背。
这一世,他有幸生活在没有战争的和平年代,身上没有半点伤痕。他常年健身,手臂苍遒有力,腰间没有一丝赘肉,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比常年上t台走秀的模特的身材还好。
顷刻,舆洗室传出一阵哗哗的水流声。半个小时后,他上身宽松白t,下身黑色西裤。从衣帽间里走了出来。
胡子刮的干干净净,头发擦到半干,一缕发丝垂在眉骨处,水珠沿着发丝低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七点四十五分,一辆黑色的迈巴赫从西府墅区缓缓驶出。
霍懈北坐在后排闭目养神,他旁边的座位上,放着那本今早才打印出来的小册子。红绿灯后,又转了一个弯,车身轻微晃动,他骤然睁开了眼睛,转头看向窗外。
柏油路上车流徐徐,大多都是赶着上早班的人。
他清冷的目光扫过熙攘的人行道,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商铺上。
“平叔,前面花店停一下。”他说。
“好的,先生。”姜平应下声,车速逐渐慢下来,绕进辅路,在花店门口靠边停车。
霍懈北从车上下来,走向花店。出来的时候,他手上捧了好大一束淡紫色的桔梗花,花瓣上还留有晶莹的朝露,阳光照下来,七彩斑斓,像有彩虹藏在里面一样好看。
桔梗花的花语,他很喜欢。
桔梗花,代表永世不忘的爱。
“走吧,去池澜苑。”他上了车,把花束放在旁边座位上。顷刻间,整个车厢都飘着桔梗花的馥郁的香气。
池澜苑是温予所在小区名称。拍卖会那天,姜平亲自开车把她和那尊小像送回了家。当晚,姜平跟他汇报后,他才知道她的住址。
今天,是他第一次来,心里有点澎湃,甚至比他以往时候上战场都激动。
八点十八分,他们到了池澜苑。
姜平直接把车开到了温予的楼下,他正准备下车,忽然从后视镜里注意到后座的霍懈北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姜平开车门的动作一怔,转过头,问他:“先生,您不上去吗?”
霍懈北犹豫了一瞬,摇摇头,说:“不了,你帮我把这些东西送上去吧。麻烦你了,平叔。”
话落,他从旁边座位上拿起那本小册子和那捧桔梗花。
姜平笑着应了句:“不麻烦的,先生。那您等一会儿,我马上下来。”
话落,姜平从霍懈北手里接过那份先递过来的文件夹。
那束桔梗花,霍懈北还没还得及松手,悬在花瓣上的露珠忽然落在了他的手背,瞬间四分五裂。
与此同时,他心里又生出另一个念头。
“平叔,这花,太大束了。您老抱着也方便,我还是跟您一起上去吧。”话音未落,他把手撤了回来,捧在自己身前,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两人一同进入电梯,姜平率先摁亮了十六楼的电梯按键。出了电梯后,还要经过一段入户长廊,才能到温予家门口。
“平叔,您帮我送去吧,我就不过去了。”霍懈北站在电梯口,把花递到姜平手里。
“好,先生稍等。”姜平一手拿着文件夹,一手抱着桔梗花,走进长廊。
霍懈北转过身,走到步梯口,身体紧贴着墙壁,安静听着姜平的动作。从姜平转身,约莫走了二十三步后才停.下,两秒后,他听到了门铃的叮咚声。
“叮咚,叮咚。”
“叮咚,叮咚。”
“叮咚,叮咚。”
平叔一连摁了好多下,却迟迟都没有人来开门。空旷的长廊里回响着门铃的声音,霍懈北听着,唇角那抹浅笑淡去,眉头轻蹙。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温予,依旧陷在那段异常冰冷的梦魇中。
梦里,她被那位姑且叫做林琅的男人压在刑台上,半人高的大刀就悬在她的脑袋上。她又怕又冷,却怎么也挣脱不开,甚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无声流泪。
恍惚中,她隐约听到了自家的门铃声。她想要从梦魇里醒过来,但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她正挣扎着,门铃声骤然停止,她再次陷入梦魇。
霍懈北觉得有点不对劲。正想着,平叔走了过来,说:“先生,没人应。温小姐是不是没在家啊?不然打个电话问一下?”
他从裤袋摸出手机,电话簿都摁开了,忽然想到什么,又松开手指,抬头看着姜平,说:“平叔,我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机啊?”
“可以。”姜平把桔梗花重新递到霍懈北怀里,从口袋拿出手机,一道递了过去,说:“密码四个8。”
“谢谢平叔。”他解开锁,把背的滚瓜烂熟的那串电话号码输了进去,而后把手机递至耳边。
顷刻,机械的铃声在他耳边响起。
第一遍,没人接。
第二遍,也没人接。
直到第三遍,电话那头才传来一句沙哑的声音。
梦里,被砍掉了头颅的那个男人又在撕心裂肺的冲她喊。
“阿予,你快走啊。”
忽然,她放在床头柜的手机铃声和嗡嗡嗡的震动声骤然响起,她再次挣扎起来。
她呼吸急促,小脸潮红,眉头轻蹙,额上蒙着一层冷汗,颈下的枕头不知什么时候湿了大片。
辗转间,大刀落下的前一刻,她猛然睁开了眼睛。
手机铃声还在断断续续响着,她空洞的眼神逐渐恢复了清明,挣扎坐起身,从床头柜摸到手机,看也没看一眼,直接接通了电话。
“喂,您好,哪位?”
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霍懈北紧蹙的眉心慢慢舒展开来。他滚了滚喉结,说:“温女士,您好,我是拍卖会场的工作人员。由于我们工作的失误,昨晚打包的时候,忘记把拍品的介绍手册放进去了。现在我在您家门口,摁了门铃没人应,请问您在家吗?”
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中带着一抹温润。
但温予才从梦中醒过来,脑袋一时有些不清醒,她循着他的话,思考了好一会儿。正准备说话,手机里再次传出那人的声音。
“温女士?您...不方便吗?如果您不在家,那我下次再来好了。”
她清了清有些发疼的嗓子,说:“方...方便。稍等一下,我这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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