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完全沉入大海,楼内漆黑一片。
无论再怎么紧张害怕,江玉珣话音落下之后,桑公公还是佝偻着腰背,小心翼翼地点燃了铜灯。
原本漆黑一片的小楼骤然间亮了起来。
不知是突如其来的烛火太过晃眼,抑或别的什么原因。
天子竟不由在这一刻蹙起了眉。
点完灯正要退下的桑公公背后不由一寒,迅速溜之大吉。
一番慷慨陈词过后,江玉珣还在期待地观察着应长川的反应。
小楼内灯火飘忽不定,天子的目光明明暗暗。
应长川忽然移开视线向窗外看去。
停顿几息,总算迟迟捡起了惯有的笑容。
不晓得是不是看错。
此刻应长川的笑容似乎并不是很自然。
他一边轻旋指尖的玄玉戒,一边悠悠道:“有爱卿这样的……忠臣良将,实乃国之幸事。”
怎么又是“忠良”!
听到这个词,江玉珣心中瞬间拉响了警报。
应长川真的不知道我对这个词有心理阴影吗!
自觉方才没有说错话的江玉珣,彻底分不清应长川究竟是无意还是故意了。
他不由怀疑起了人生。
……
江玉珣出门的时候娄倬正仍未走。
见他出现,娄倬正连忙凑上前与江玉珣一道走下台阶。
同时压低了声音说:“阿珣,刚才楼内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江玉珣点头:“听见了。”
娄倬正一边心有余悸地擦着冷汗,一边压低了声音对江玉珣道:“来,同世伯一道想想,方才我究竟是哪里惹了陛下不悦?”
这个问题江玉珣也很好奇,他不由放缓脚步问:“世伯都对陛下说什么了?”
“先聊了一会正事,后来想起你与有梨还有其他几名郎官近日做的事,便在陛下面前提了你们几句。哦……说着说着便谈到了你的人生大事,后来就没什么了。”
江玉珣:“……我知道了。”
我刚才的猜想果然没错!
他忽然停下脚步朝着娄倬正看去。
娄倬正当下肃然:“阿珣知道什么了?”
江玉珣当即分享起自己的心得:“陛下不喜欢官.员以私废公。”
“原来如此……”深褐色的眼珠转来转去,娄倬正不由拊掌感慨,“说得通了,说得通了!”
两人瞬间达成了一致。
-
烁林郡首邑外几十里远处。
由土木制成的岗哨,最快五日就能完工。
朝廷众人还未离开烁林郡,第一批岗哨已投入运行之中。
破晓时分,刚下过小雨的山道雨雾蒙蒙。
这附近的丘陵坡度越大,下了雨后更是湿滑难行。
在林里绕了好些天的流民不得不走出丘陵,进入官道之中。
他们衣衫褴褛,身上满是泥污。
然而还没向前行多久,他们的背后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几人对视一眼,立刻转身向来路逃去。
可是饿了一路的他们,哪里快得起来?
“救命,救命——”
“杀人了!”
不消片刻,这群流民便被手持镰刀、铁铲和锄头的匪徒团团包围。
带头的年轻男子直接上前将挂在他们肩上的包袱扯了下来,同时低头翻找起来。
“……只有五枚嘉铸钱、半兜杂米?”男子越看越烦躁,说着说着竟直接将包袱里的东西全都倒在了地上,“这都是什么不值钱的东西!”
见此情形,几名年岁较小些的流民已经忍不住哭了起来。
而大人们的眼中,也尽是绝望与麻木。
“哭什么哭!”翻了半天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找,带头的男子直接上前,踢了一脚正在哭泣的流民。
“啊!”约莫十二二岁的女孩重重摔倒在地,被她好拼尽全力护在怀里的东西在此刻露了出来。
通体鹅黄、头顶一缕黑色绒毛的小鸭子还在轻轻扇动羽翼。
“嘿,这竟然有只小鸭苗!”匪徒眼前一亮,说着便伸手去抓。
女孩在地上滚了一圈,挣扎着想把鸭苗抢回怀中。
见状,不耐烦的匪徒竟高高举起锄头,作势要朝她手臂砸。
“啊——”女孩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路东头的一座奇怪的塔式建筑上,忽然亮起了灯火。
正在劫掠的匪徒动作一滞,不由对视一眼:“那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好像前几日才建成……”
他只知道那座奇怪的“塔楼”是由官府的人建的。
并不知道其用途所在。
“算了,不管——”领头的人话还没说完,便听到东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回头,便见六名身着轻甲、手持长刀的士兵正朝这里逼近。
预感不妙,几人对视一眼便要跑。
可没来得及动作,泛着寒光的长刀已然抵在了他们的脖颈之上。
-
正午,十几名流民被官兵带回了首邑。
他们听不懂官兵的话,只得蜷缩在一起,紧张地观察着周围。
……与众人想象中完全不同。
他们并没有像担忧的那样被关入牢中。
穿过首邑,他们被带到了一片茶园里。
还没反应过来,手中便多了满满一碗汤饭。
顾不了那么多,已经在山林里绕了十几天的流民们当即便将热饭往肚子里灌。
还烫着的汤灼痛了唇齿,哪怕这样他们都不肯将碗放下。
“……侯先生你先告诉他们,吃完这一碗后还有,千万别烫坏了自己。”
就在此时,一阵清润的声音忽然从
耳边传了过来。
狼吞虎咽过后,流民们终于捧着瓷碗抬起了头,呆呆地向前看去。
他们听不懂眼前这个身着晴蓝色夏衫的年轻人说了什么。
只知道海边的风吹散了空中所有的云,正午烁林郡的阳光像火一样烫。
话音落下,年轻人缓步走来,轻轻擦掉了一个小孩脸颊的米粒。
姓侯的译官也开口将方才那句话翻译了出来。
“你们是官,官府的人?”
“官老爷,这顿饭钱我们付不起……”
不等译官回答,五六个衣着干净的小孩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同样曾是流民的他们,当即七嘴八舌道:
“不必付饭钱!这些米粮都是官府的。”
“你们看,那口锅里还有粟米饭呢!粟米饭是从大周其他郡调过来的,我也是第一次吃,味道特别甜。”
“匪徒已经被官兵押入大牢。等养好了力气,往后你们也可在这片茶园里生活!”
这个时候,又有官兵端着木桶过来,给他们盛满了汤饭。
汤饭的穿过瓷碗传到了手心,一点点唤醒了众人麻木的心神。
刚才被带到茶园里的流民又呆呆抬头向远处看去。
方才那个穿着晴蓝色夏衫的年轻人,已在官兵的簇拥下向别处走去。
“大周,其他郡?”
在饥饿中挣扎了半生的烁林郡流民,不由将这几个字刻在了心中。
这是他们头一回对遥远的好似在另一个世界的“朝廷”有了清晰的概念。
——既是驱散匪徒的刀剑,也是手里这一碗冒着热气的汤饭。
……
江玉珣一行人原本打算中午离开烁林郡首邑。
不聊出发前忽然收到消息:有驻守岗哨的官兵,剿灭了一帮匪徒。
行程因此向后延了一个时辰。
江玉珣带着人去看了一眼还在受审的匪徒,接着到去茶园里逛了一圈。
做完这一切后,他本想直接带人离开。
不料,还没走便被人团团围住。
“江大人,你要回家了吗?”
“大人,再留几天!”
烁林郡的孩子们操着带浓重口音的官话,不舍地抓住了江玉珣的衣摆。
名叫阿喜的孩子,更是一个劲地朝他怀里钻。
担心他被人踩到,江玉珣只得将阿喜抱到怀里:“未来我还会回烁林郡的,你们好好学官话,到时候我们再见怎么样?”
江玉珣不大会哄孩子,当下便有些手足无措。
他这一番话也不知怀里的人究竟听懂了多少。
阿喜只知道一边抱着江玉珣的脖子哭,一边重复刚才的话。
哪怕他母亲动手扒拉也扒拉不下来。
江玉珣忍不住回头——
这片茶园就修在官道旁边。
不止自己,天子也带人前来查看了
流民的安置情况。
此时他们已经回到官道上。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时,被这群小孩隔在不远处的译官突然提高音量,竭尽全力对这群小孩道:“大家快放手吧,江大人可是官府和陛下的人。”
“你们不能和陛下抢人,对不对?”
“官府”在这群曾是流民的小孩眼中,简直是“无所不能”的代指。
闻言,阿喜终于打着哭嗝,恋恋不舍地将手松了开来。
其余小孩也被定在了原地不敢继续拉扯。
江玉珣终于松了一口气,并朝替自己解围的人道谢:“谢谢侯先生。”
姓侯的译官连忙摆手说:“哪里哪里。”
说话间,江玉珣总算转过身。
而就在这时,玄黑色的马匹缓缓从官道那一头走了过来。
应长川的身影也随之出现在了江玉珣的眼前。
另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上,随天子一道过来的翻译官似乎在说着什么。
江玉珣听不到他的声音。
只见到那译官说了两句后,天子的眸中忽然生出了几分笑意。
末了竟轻轻朝站在自己身边的那名译官点了点头。
看上去心情颇佳。
※
原主的老家兰泽郡距离烁林郡不远。
此行本就安排了这一站,更别说寻找“海沣稻”的希望就在那里。
“饥荒”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封建王朝统治最大的威胁。
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朝廷也要去寻找传说中海沣稻。
几日后,江玉珣终于重新踏入了兰泽郡境内。
兰泽东西两侧为山岭,中部则是一片平原、谷地。
此时已是暮秋。
群山随着马行缓缓向后退去,广袤无垠的平原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金色的稻谷正随风摇摆。
远远看去似海浪叠堆。
兰泽郡再往西,便是当年的西南十二国。
前些年这里战火不断,百姓也逃走了许多。
除了收割自家水稻的农人以外,此刻还有无数官兵正打理着暂时无主的田地。
离开丘陵、山地,视野骤然开阔很多。
此刻官道两边具是田地。
担心惊扰百姓,马车不由放缓了速度。
官道两旁的声音也在这时漏了一些进来。
不远处有个小孩正在耍脾气:“……娘,我还想再玩一会。”
“不行!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再不听话便让服麟军把你带走,带到陛下面前!”
下一刻,那孩子的哭闹果然止住了。
马车外只剩下一点啜泣的声音。
听到这阵对话,江玉珣不由啧啧称奇——
没想到隔着千年时光,家长吓唬人的方法竟然完全没有变过!
方才那句话,不就是古代版本的“再哭就让警察把你抓走”吗?
兰泽郡官.员已经提前按照皇命,找来了几个懂得海沣国话的人。
同时从他们口中?_[(,简单了解了当地的风物。
此刻,应长川手中拿的便是据此总结出的奏报。
他本在奏报,但马车外的动静实在是有些大。
天子不由缓缓放下手中的东西,向身边人看去。
接着忽然问:“爱卿可知方才的百姓在做什么?”
本在偷摸感慨的江玉珣神情瞬间就是一凛,“回陛下,她正用您吓唬孩子。”说完他不由紧张起来。
……应长川不会和这些百姓计较吧?
还好,或许是海沣稻的事情有了一点眉目。
天子的心情似乎不错。
“用孤?”应长川不由挑眉。
江玉珣默默点头:“……陛下与服麟军征战西南十二国,威名传遍兰泽郡。郡内百姓因此非常敬畏您。”
在兰泽郡,应长川的大名极具威慑性,简直可止小儿夜啼。
这一点甚至被记载在了《周史》之中,流传到了千百年之后的现代。
江玉珣越说越紧张,同时忍不住观察起了应长川的表现。
下一刻,却见天子重新拿起奏报看了起来。
停顿片刻,应长川忽然随口轻笑道:“爱卿此言差矣。”
江玉珣不解道:“为何?”
刚才我可亲耳听到了兰泽郡百姓的对话,这段记载怎么可能有假?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禁又多了几分底气。
同时直接看向天子双目,似乎是要对方说出个理由反驳自己。
应长川将视线从奏报上移开,忽然似笑非笑地看向江玉珣。
此生无声胜有声。
江玉珣瞬间明白了应长川的意思。
……原主好像就是兰泽郡人,包含在“郡内百姓”之中。
但是不对啊?
我明明也很敬畏应长川好不好!
-
历史上的海沣稻,再过千年才能传入华夏。
江玉珣本对兰泽郡官.员找到的懂得海沣国话的百姓不抱太大希望。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竟真的有人说自己对这种以“耐旱”还有“不择地而生”著称的水稻有些印象。
到了兰泽郡后,那几名百姓便被第一时间请到了官府之中。
其中那名去过海沣国的百姓一边回忆一边说:“……回大人的话,海沣国那边耕作极其粗放,那边的人撒下种子,便不再管田地里的事。哪怕遇到雨、旱天气,都对稻田不闻不问。可就这样!稻谷仍好好地活着!”
他越说越激动。
而听到这人的话,与江玉珣一道来的庄岳心中却不由生出了疑惑:“真有那么神奇的事情?难道不是他们管理田地的时候你不在附近?”
百姓连忙摇头说:“回大人的话,草民为躲避战乱,投奔海沣国亲友足有一年之久,最近才回兰泽郡。”
像他一样前往海沣国逃难的人虽不少。
但这怎么说也于法不合……
说到这里他心中不由一虚。
见几名官.员未有追究的意思,这才放心道:“这一年时间,草民自然不能白吃白住亲友的,时常会帮他们做些农活。刚才说的一切,绝无半句掺假!”
闻言,庄岳不由皱了皱眉,并转身向江玉珣看去。
百姓的语气虽肯定,但是他仍然不相信这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稻谷。
庄岳本想先让那名百姓退下,再和江玉珣详细商议此事,不料转身却见对方双眼已然泛起了光来。
这名百姓一开口,江玉珣就知道他说得绝对是真!
史书记载,海沣国当地农人种稻时“旱不求水,涝不疏决,既无粪壤,又不耔耘,一任于天”。
的确与这百姓讲得一样,撒了种子便什么事也再不管!
“……好。”
不等庄岳去拦,江玉珣已缓缓起身,从一旁的木盘上拿出一串钱交到那名百姓手中:“此事朝廷已经知晓,烦请回家等候几日。出发前会有官兵提前告知。”
“是是!”那人眼前一亮,连忙将手中的钱收入怀中。
-
现任兰泽郡太守乔育达,曾是原主父亲的副将。
办完正事以后,他便带着江玉珣离开太守府朝城郊而去。
征讨西南十二国时阵亡的将领,以及原主的父母均被安葬于此处。
不久这里刚下过一场小雨。
深秋的空气里尽是寒意。
如今这个时代,还没有烧香、焚纸的习俗。
到了城郊后,江玉珣便与兰泽郡太守一道,直接动身拔起了坟茔上的荒草。
“乔将军,您去一旁休息吧,这里我一个人来清理就好。”
——虽已成为太守,但是看着原主长大的乔育达,仍让江玉珣和以前一样,称他为“乔将军”。
乔育达摇头道:“不必。按理来说,我应该早为这座坟茔砌上石砖才对。但这几个月兰泽郡的事实在太忙,一直耽搁到了现在都没来得及做。”
说完不由略微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哪知道也就几日没看,就长了这么高的荒草。”
江玉珣连忙说:“此事是我疏忽了。”
“诶,你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便是对得起父母了!”说着,乔育达忽然转过身问,“这几个月旧疾可有发作?”
江玉珣连忙摇头:“好多了。”
他穿来以后身体一直都很健康。
因此江玉珣也是前几日才从庄岳口中得知,原主从小都患有心脏疾病。
他的母亲也是因此病而亡。
自那以后,原主就不再习武。
而受到父亲阵亡的消息刺激,离开兰泽郡去昭都之前,原主的症状便逐渐严重起来,短短半个月人就在鬼门关外走了好几圈。
……或许自己就是在他突发
急病亡故后,才穿入这具身体的。
听他这么说,乔育达不由惊喜道:“那就好,那就好!”
原主的身体是十岁后逐渐变差的,想到这里乔育达忍不住轻叹一口气:“你爹娘当初最大的心愿,便是能看你成才、报效家国。后来……还以为你要在病榻上度过一生,没想如今到身体竟然一天天好了起来!”
说到这里,乔育达也不禁抹了抹泪,接着转身朝那坟茔磕起了头来。
……原主父母的心愿是这个吗?
江玉珣不由一顿,他下意识丢掉手中的杂草,也缓步走到坟茔前跪了下来。
接着轻轻合上眼睛,于心底替原主接下了这个任务。
停顿片刻,也无比郑重地朝前方磕了二个响头。
-
乔育达没在这里待多久,便被手下的人叫走处理急事。
他本想带江玉珣一起离开,但见坟茔上的荒草还没有除尽,江玉珣便拒绝了乔育达的好意,一个人留在这里忙碌了起来。
还好那坟茔并不大。
没过多久,上面的荒草就被江玉珣拔了个干干净净。
这座坟茔背后是一片树林。
此时忽有风起,整片树林都随着风生出了“沙沙”的声响。
江玉珣不急着离开,而是抱着膝盖坐在了不远处。
在现代时,江玉珣的父母一直在外工作,他从小就被送到了寄宿学校。
一家人只有过年时才有机会长时间相处。
但是这并不代表江玉珣与父母的关系不好。
在他穿越前一天,父母才刚来江玉珣租住的地方看过他一次。
临走的时候更是在冰箱里塞满了家乡的特产。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东西有没有放坏。
前几个月江玉珣一直避免想这件事。
如今终于忍不住一个人红了眼眶。
他抱着膝盖坐在这里,有些孤单地吹着冷风。
此时已是深秋,再在这里坐下去恐怕会感冒。
想到这里江玉珣终于吸了吸鼻子,缓缓站了起来,并为自己默默鼓起劲来:
江玉珣,你可是要报效家国的人,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不料江玉珣刚转过身便看到……不止乔将军和自己,应长川竟然也在今日带人来到了这里。
此刻,庄岳等人正在远处的另一座坟茔前祭拜,气氛颇为肃穆。
只有应长川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先走到了这里。
失策,方才的风声太大,自己竟然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
见到来人,江玉珣瞬间被定在了原地。
秋光透过树梢的间隙落在了江玉珣的眼底。
他鼻尖泛着浅红,睫毛上还沾着未来得及擦去的小小泪珠。
此时正随着呼吸一道轻轻颤动。
“陛,陛下——”冷风吹过,江玉珣连忙放下手中的枯枝,朝应长川行礼。
同时轻轻低头,用衣袖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他自认动作迅速,可是这一切还是全落在了天子眼中。
应长川的脚步忽然一顿。
这似乎是江玉珣第一次与眼泪联系在一起。
他曾见过无数人向自己哭泣,或是惧怕或是祈求。
但这一回却和从前完全不同。
眼前的情景对应长川而言有些陌生。
而另一边,顿了几息后江玉珣终于缓过了神来。
应长川怎么还不说话?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我刚才的样子。
作为一个成年人,江玉珣完全不想被别人看到自己偷偷掉眼泪的样子。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应长川!
他下意识抬眸想要看看眼前的人在做什么。
但还未来得及动,便听应长川略为犹豫道:“……爱卿方才?”
江玉珣:……
现实没有给他嘴硬的机会。
江玉珣咬了咬唇,只得轻声道:“臣哭了一会。”
“为何?”
应长川踏着落叶走了过来。
而江玉珣的声音,也在此刻传到了他的耳边。
他用带着一点鼻音,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说:“陛下,臣有些想家。”
好似一阵沾染了水汽的秋风,悄悄地吹到了应长川的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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