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郁苍苍的森林,被砍成两半的巨卵,一根扎进土里的大萝卜。
大萝卜直挺挺地杵在那里,不耐烦地摆手。
“一边去,别打扰我修炼。”
之前出声的人拍了拍萝卜,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然而萝卜才不管那么多呢。
“不管你是谁,都别来烦我。这可是我一辈子可能只能碰到一次的仙缘,耽误了你赔得起吗?”
“那……你那仇还报吗?”来人继续问道。
“什么仇不仇的哪有修炼重要!”
它只是一根执着于修炼的萝卜,其他什么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身边终于安静了,萝卜收回外放的思绪准备再次全身心地沉浸进修炼中,谁知一股大力撞上了它的胸口,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咣的一声砸进了树干里。
“我x尼玛的谁这么缺德tm的找死——”
萝卜使劲儿把自己从树里拔出来,怒气冲冲地转过身,不管三七二十一握起拳头就朝着身后冲了过去。结果刚刚走近,终于看清了对面站着的人,呆住了。
这几个人……怎么好像有点眼熟?
“……醒了?”三人中唯一一位戴着面纱的女性问。
什么醒了?它不就只是只萝卜吗?
“看来还没醒,肯定是我刚才那一脚踹得还不够狠。”女人摇头叹息道。
吓得萝卜立马连退三步,生怕她再一脚过来,让自己胸口那脚印变成一双。
然而事实证明后退没什么用,只听她身边的男人轻描淡写的一句“那就打一顿吧”后,自己就受到了她全方位无死角惨无人道的暴揍。
“啊,啊啊你做什么?!”“救命啊救——”
“别打了别打脸啊我鼻子凹进去了凹进去了!”
“我错了我错了林前辈!我真的错了别打了!”
终于在林婉儿的不懈努力之下,岑溪帅道友找回了他自己,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所以,你觉得倒吊着的自己很像根会修炼的萝卜,结果时间久了就真以为自己就是根萝卜了???”林婉儿一脸惊奇地围着岑溪帅转了三圈,还是没忍住问:“你没事吧?”
“我也不知道。”岑溪帅哭丧着脸,一脸希冀地看向他无所不能的毒圣大人,“前辈,您看我还有救吗?”
“没。”
岑溪帅:“!!!!”
“没什么事。”
岑溪帅:……
毒圣前辈果然还是在生我的气!
虽然嘴上不说,但闻夕对于岑溪帅遇到的问题还是有点在意。
自我认知从人变成萝卜,连自己有的深仇大恨都能遗忘,这种程度的认知改变不管是幻术还是别的什么,他的身上都应该有一些残留下来的痕迹才对。
然而事实上,什么都没有。
闻夕的道仆结成的网就如同他神识触觉的延伸,他可以肯定没有任何特别的东西穿过了蛛网对岑溪帅造成了影响。
考虑到他只是单纯地在修炼,甚至因为被吊在半空而没有接触秘境的土地,他能够接触到的除了空气就是灵气了。可这两样东西,他们也一直在接触,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啊。
而在闻夕脑内分析之时,林婉儿已经一个跳跃攀上了树,准备直接开始实践。
“你倒立着会觉得自己是根萝卜的话,我蹲在树杈上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只麻雀?”说着还两手叉腰,晃了晃胳膊。
白虹无语地在她身边坐下,看她在那边折腾,很想说那根本不是麻雀,分明是只老母鸡。
谁知有个人比她更急。
【几位既然已经找到同伴了,那我们还是早点去大树那边吧,迟则生变啊。】
齐渊此话一出,大家都转过头来看他。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眼前这几个人好似完全不着急一样,在这陌生的地方打打闹闹,颇有一副游山玩水的悠闲做派。他们的同伴已经发生了异变,他们竟然还打算留下来试试看会不会真的出事,哪有正常人是这样的?
然而就像是故意跟他对着干一样,闻夕笑着说:【此处灵气丰沛,实乃千载难逢的修炼圣地。我们难得遇到,自然要好好修炼一番的。方才那魔修也已被除,岐道友何必如此急于寻找出路呢?】
所有人:???
齐渊下意识地回道:【你在——】
【前辈您在说什么呢,】岑溪帅打断了他的话,【这里这么危险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作为唯一的受害者,差点把灭族之仇都给忘了的岑溪帅是真的瘆得慌。
闻夕对他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转身拉着从树下跳下来的林婉儿走了。莫名感觉背脊一凉的他下意识地搓了搓胳膊,却见身边的另一位道友默默擦了擦汗,想来也是对这秘境的可怕之处心有余悸。
果然,自己是正常的,是那两位前辈心太大了!
带上了岑溪帅,几人再次恢复了由闻夕带路,看似漫无目的地在林中穿梭之旅。
这一次,从艳阳高照走到满天星辰,入目所及依旧是看不到头的密林,似乎这大半天时间他们只是在原地乱转一般。要不是闲不下来的林婉儿习惯性地往树上刻剑痕,显示他们这一路上很少会走回头路,怕是最着急的齐渊已经沉不住气了。
“这到底是什么阵法,这么久都没办法走出去。”
“不是什么阵法。”面对林婉儿的提问,闻夕向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此处密林看似绵延,实则空间早已破碎不堪。神识无法探查远处也并非被什么限制,只是无法穿透空间裂缝罢了。”说完还借着侧身看她的动作,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身后之人的表情。
果然,那人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
“那你是怎么找到路的?”
还没等闻夕回答,突然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几人第一时间运功抵抗,竟全都无法稳住身体。反应极快的林婉儿立刻御剑而起,却还没来得及站稳复又从剑上掉了下来,被闻夕接了个满怀。
好在这晃动没持续多久,大约十息便慢慢恢复了平静。
几人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周遭更是大变样。
巨大的裂缝撕裂大地,远处不知什么动物的嘶吼此起彼伏,方才还郁郁苍苍的森林树木大面积断裂,被遮蔽的星空再次显露了出来。极目远眺,竟在半空中发现了几座孤零零的“岛屿”,还在往下坠着沙土,显然是刚刚才拔地而起的。
闻夕没有理会周遭这一片混乱之景,抬手拍了拍林婉儿身上的灰尘,语调平静地说,“这秘境应是撑不了多久了。”
【闻道友,我们还有多远才能到?】齐渊的焦急已经溢于言表,【再晚就来不及了!】
岑溪帅刚想附和两句,就感觉闻夕凉飕飕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话还没开口就默默又咽了回去。
【确实,若是再拖下去,是来不及了。】
【那就别磨蹭了,快点去大树那里吧!】
“可你又如何得知到了大树那里,我们就能离开这秘境?岐道友不是从未去过吗?”
【我、我也是猜测,那大树既然是这秘境的核心,必然有离开的途径。】
“哎,岐道友,你耳朵好了呀?”林婉儿笑眯眯地说。
齐渊闻言一愣,这才意识到刚刚闻夕的那句问话用的并不是传音,然而他还想继续挣扎。
【道友你在说什么?如今时间紧急,我们有什么话要不路上再说?】
“岐道友,你这身衣服是在南胶城的仙衣阁买的吧?”林婉儿突然换了个话题,“这仙衣阁的衣服呢都有个小毛病,他们总爱在衣服的袖口内侧绣上自己店的纹章。平日里用肉眼是看不见的,只有在夜色下被穿着者体内的真气激发时,才会显出来。”
就在岑溪帅听得一头雾水时,她话锋一转。
“我之前见这衣服时,他还穿在一个九州来的马脸修士身上。所以岐道友,你是恰巧买到了仙衣阁号称‘每种只有一款,绝对不会撞衫’的仿品吗?”
齐渊脸色数变,终是没忍住低头看了眼衣袖,却没看到林婉儿说的那个什么纹章。
“骗你的,哪会有商家在那么显眼的地方绣纹章啊。”
齐渊意识到自己已经彻底暴露,装不下去了。他沉默片刻,索性破罐子破摔,双手一摊直接承认了。
【这衣服是我从别人身上扒下来的没错,但我也没骗你们,出口确实就在大树那里。你们也该知道,此处空间不稳,要是再拖延下去谁都跑不了,会跟这里一起被卷进空间裂缝。】
说到这儿他不甘心地瞪了闻夕一眼,【要不是我实在找不到去大树的路,也不至于非得跟着你们不可。】
“那你干嘛装聋子?”
他沉默片刻,说:【我确实听不见,只是会读唇语罢了。不仅听不见,也不能说话。】说完,一脸“你满意了吗”的表情看向林婉儿。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出口在那边的?”闻夕再次重复了一遍这个关键问题。
【之前那个追杀我的人说的,他就是从大树那边进来这里的。】
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过于死无对证了。
最重要的是——
“你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们爱信不信。反正出口就那一个,你们不信我的话,大不了大家一起在这里等死。】说完他突然意识到这样亏了,扬起笑容想要打个商量。
【要不你告诉我该怎么走,我自己去也行。你们爱在这里修炼多久就修炼多久,我管不着也懒得管。】
他的态度有恃无恐。
其实如他所说,几人对这个秘境几乎一无所知。若说之前还有什么探索的欲望,那在空间如此不稳的情况下也不得不考虑后路。
不管他口中的出口是真是假,他们其实都没得选,就算是陷阱也得去看一看。
于是几人再次出发,只是改变了之前闻夕走在前面的队形,由闻夕指挥,让齐渊先行一步。这样虽然并不完全保险,但好歹不需要面对身后来的威胁。
【闻夕,他现在说的是真话吗?】林婉儿偷偷跟闻夕传音问道。
【不全是。】他看着齐渊优哉游哉的步伐,微微眯起眼睛,【但他的目的一定是将我们带去大树那里,在这个空间彻底崩坏之前。至于那里等待我们的是陷阱还是出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其实要换了他自己的话,早就直接把那家伙的元神从身体里抽出来,扔进御魂珠里了。他向来懒得与人交往,更别提这种程度的虚与委蛇了。可林婉儿心善,对于这种虽然满嘴谎言但到底还没有做出任何伤害她举动的人,她恐怕接受不了这种简单粗暴的做法。
宁愿面对未知的风险,也不会做主动伤人的那一方。
这种在他看来过于迂腐的坚持,是孟青的处事原则。林海天将女儿教成这样,显然是希望世间一切罪恶都由他亲手隔绝。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林婉儿突然感慨道。
【唉,也就是闻夕你心善,要是我的话非把这种满嘴谎话的家伙暴打一顿然后拿绳子拴起来拖着走才会安心。】
闻夕:……
心善?谁?
事实证明,在简单粗暴这方面,闻夕对林婉儿的想象还是有极限的。
他这番心理活动要是被白虹知道了,怕是要笑他对林大壮的滤镜有一个临源城那么厚。这么个从小就秉持着对作恶之人“不打到他们跪地喊姑奶奶就绝不停手”的货色,刚学会爬的时候就能灵活运用包括手脚牙齿和脑门,把戳她脸蛋的小屁孩折腾得哭爹喊娘。
总之生猛的大壮跟她娘那种温柔婉约善良大度的大家闺秀简直是云泥之别,也怪不得她老爹每次提起她都一副不忍直视的头疼模样。
听完了林婉儿的话,闻夕表示深以为然。林婉儿便趁着齐渊毫无防备之机突然暴起,十分不讲武德地从背后发起攻击,对着其上下其手疯狂暴打。最后齐渊果然如她所愿地被绑得严严实实,顶着一对熊猫眼被拖行在后。
齐渊:……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都不反抗了,还是要挨这顿打。
不过,他们也得意不了多久了。
不多时,闻夕带着他们绕过一株五人合抱的大榕树后,几人终于穿过了森林的遮挡,走到了他们的目的地。
眼前是一潭静谧的湖水,在阳光下波光粼粼,澄澈得一眼便能见到湖底。
那巍峨的巨树便静静地矗立在湖心岛上,贯通天地,遮天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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