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数百道遁光划破天际,周遭的修士全都受到吸引,朝着飞云城的万宝楼而来。
然而比他们来得更快的,却是守在仓库外的百里家子弟。
林婉儿环顾一圈的功夫,这已被闻夕真气冲开了一个大洞的地下仓库周围,断断续续围上来了三十多个修士,全部全副武装,带着看死人的表情盯着他们这两只翁中之鳖。
百里延不再废话,随手一招,百里家修士四面八方突袭而来,锁死了两人全部的退路。
但是,他们根本没有要退的意思!
“阿婉!”
林婉儿立刻会意,手持白虹一个横扫,将身前袭来的敌人全数扫退。而后从乾坤袋中掏出一物,迅速向后掷去。
闻夕稳稳接住她抛来的铜镜,口中念念有词,而后将镜子狠狠地往面前的地下一插,入地三寸。霎时间金色的阵法符文在地面上疯狂蔓延,勾勒出了无数复杂到难以描述的纹路。
百里延对阵法之数颇有涉猎,但他这几眼下来,竟发觉自己无法理解这些符文代表的是何含义,心下顿觉不妙。可惜刚想抽身离开,却已然来不及了。
金色的符文全数展开,如同光波一般刹那间扩散开来。登时,不论是此时正在万宝楼斗法的百里家修士还是梁家修士,还是数万飞云城无法入眠的居民,就连刚刚踏入此岛,好奇着想要一探究竟的修士也被这阵法波及,毫无预兆地从飞剑上坠落,坠入了前世的幻梦之中。
只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整座岛上还留有意识的,就只剩闻夕一个人了。
海风呼啸,天朗气清。
闻夕抱着突然昏过去的林婉儿,感受到她体内的状况,脸一下子黑了。
白虹似是察觉到什么,化为一道流光回归林婉儿的丹田之中。
“小淑,这是怎么回事?”
小松鼠磨磨蹭蹭地从镜子里探出头来,圆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
“什么怎么回事?不是我们之前说好,你画个增幅阵法,然后让我的域扩散开——”它还试图顾左右而言他,但见闻夕脱掉了左手手套后立马原地滑跪。
“你别生气啊,这、这真的只是意外,我可以解释的!”
闻夕盯着它,等着它的解释。
“我们当初在设计这个阵法的时候,不是说了这个阵法需要我的主人提供灵气吗?主人她只是真气被一口气抽干,这才识海震荡,不小心昏过去的。”
“不小心?”
小淑吓得抱住了自己的尾巴,很有求生欲地说:“不不不,不是她不小心,是我抽取真气的时候太粗暴了,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那为何我输进她体内的真气也不见了?”闻夕的声音冷了下去。
“因为、因为影响的人太多,”小松鼠的毛都炸了,“我还在抽她的真气。”
众所周知,当体内的真气全部耗费干净时,接下来要抽的可就是修士的生命力了。要不是他反应够快,这个阵法一瞬间不知道要抽掉林婉儿多少年的寿命。
他能不生气吗?
“要抽到什么时候?”
“到所有人的回溯之梦……全都做完为止。”说到后面,它的声音越来越小。在闻夕压迫性的视线注视下,小淑直接吓哭了。
“呜呜呜我也不是故意的,人家虽然是神器,但从来……嗝,从来没有做过这么精细的活,我把控不了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啊!”
闻夕也不是不能理解小淑的难处。
在修真界的常识里,越是高端的法器便越难操纵,这可不光是指使用高等法器需要更多的灵气这么简单。此规则不仅对修士起效,对器灵本身也一样。区别大概就是修士想得从来都是如何让法器更契合自己的使用,而器灵则是如何让法器发挥最大的性能。
对于器灵来说,让它们力量全开容易,让他们精准控制力量开放的多少才是最难的。
只是操纵灵器而已就已经很艰难了,像白虹那样对自己的剑身精确控制到极限的,可是磨合了数百年,耗费了孟青和林婉儿两代人的时间。
溯世镜虽然看起来不起眼,但这呼吸间无视修士修为,无差别拉所有人入梦的能力确实无愧于神器之名。这也就意味着,想要完美地操纵它需要极为细腻的操作。
这一点,第一次这么做的小淑确实做不到。
想必如今这影响范围也不是它主动控制的结果,而是林婉儿全身所有真气只能支撑这么大的域而已。
说到底这都该怪他,就不该用那么强的增幅阵法。
“好了,别哭了,是我的错。”
小松鼠一听闻夕服软了,安心和委屈一涌而上,反而哭得比之前更伤心了。
“我、我刚才也吓死了呜呜呜,谁知道我就那么轻轻地一放,就、就抽干了主人……还好闻夕你没一起睡着,你要是也睡着了,我……呜呜呜剩我一只鼠该怎么办才好啊啊啊~”
哭着哭着,小淑又打了个嗝,纳闷地问:
“诶,对呀,你为什么没入梦啊?”
闻夕将林婉儿放在一旁的毯子上,准备收拾这乱七八糟的残局,倒也没怎么在意它的话。
“我毕竟年纪大了,与我有前世因缘之人也早不在人世了吧。”
“不是啊,唔,强制入梦,是只要有前世,只要有就行。所以,所以……”小淑吸鼻子的动作停住了,“你没有前世?”
闻夕走到影八八身前蹲下,往他身上丢下一道符。起身时,因为小淑的话略一停顿,便又无所谓地走向方晓阳。
“没有前世有什么问题吗?”
“啊?”这超出鼠的知识范畴了,“这……大家应该都有,没有的话,没有的话……”
好像确实没什么问题来着。
——除了让它自己显得更没用了以外。
小松鼠微妙地丧了。
又将一道符丢在方晓阳身上后,闻夕转头看了眼林婉儿,思索片刻,终于还是走到仓库一角,打开了那个装着薛秭颜的箱子,也投入了一道符。
“没有就没有,我拥有的东西,本就不多。”
他早就习惯了。
多前世一个不多,少它一个不少罢了。
“你若是离开阵法,他们是不是立刻就会醒?”
小松鼠看着他在仓库里走来走去,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能乖乖回答。
“也不是。意志力强的可能要半柱香,差的话可能要等到做完梦才行了。”
最快半柱香吗?
考虑到这一点,闻夕将剩下被抓来的修士们打包扔去了梁家修士们附近,把早已准备好的留影石放进了梁渠长老的手心里。这留影石记录了他们从箱子中唤醒修士,到溯世镜阵法开启的全部过程,作为证据来说应该已经足够了。而剩下的装着普通人的箱子则被放在了万宝楼大门口,全部开着盖,主打一个外人一看就知道有问题。
等他重新回到这边,小淑好奇地问他:“接下来要怎么办?”
闻夕没有回答,将镜子从阵眼拔出放回乾坤袋里,而后祭出了启动符——
数道灵光闪烁,传送阵法发动。
脱离了阵法的范畴,林婉儿体内的真气消耗终于停止。等她从昏迷中醒来时,见到的又是个陌生天花板。这种情况,不得不说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当然,她的药师也肯定在床边等着她。
“醒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一歪头,就能对上他总是温和的视线。
“有闻夕你在,我哪里还会不舒服。”想要支起身来,才发现左手一直都被他好好握在手心里。她乐呵呵地戳了戳他的手指,说:
“听说普通人家的孩子生了病,他们的父母就会在床边握着他们的手,这样孩子就不会感到害怕了。现在也有人为我这么做,感觉生病卧床也没什么了~”
“还是不要生病了。”闻夕将她发顶乱糟糟的发丝顺了顺,“你想握手,我随时都可以。”
“那必须的。”她得寸进尺地抱住了他一整条胳膊,“你是我的药师嘛,当然得万事都顺着我啦。”
【噫——】
伴随着嫌弃的声音,白虹啪的一声落在了床边。
“你平时乱说话就也罢了,但是!我身为你的监护人可不能听你在这里胡乱编排我们临源城的药师制度!”她一本正经地转向闻夕,“你听好,专属药师是有规劝真传的义务的,绝对不是她说的什么都必须顺着她,你千万不能被她骗了!”
“啊,爱妃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
白虹:“呵,谁是你的内啊?”
闻夕:“……我是外吗?”
林婉儿:“啊。”
糟糕,说错话了!
还没等她挽回自己的一时口快,敲门声响起。
“孟……前辈醒了吗?其他客人都已经到了会客厅,就等各位前辈了。”
这声音是——
“蟋蟀道友?”
接收到她的疑问,闻夕点了点头。
“恩,这里是岑家。”
简单的收拾过后,林婉儿便在岑家的会客厅见到了影八八、方晓阳……
和薛秭颜。
“秭颜姐,你没事了吗?”
“恩,多亏了孟姑娘你,又救了我一次呢。”
几人一番寒暄后,闻夕开始给她介绍情况。
原本他们商量好的是让小淑的域扩散到整个仓库,这样就可以直接废掉百里家的一个高阶修士,他们能冲出去帮梁渠长老对付百里啸天。同时向其他聚集过来的修士传达百里家协助魔修抓人,勾结魔域的事实。
“只是没想到,在计划的第一步就出了岔子。”
林婉儿回想起当时的感受,仍旧心有余悸。
彼时她既警惕百里延的动向,又需要注意阻挡来自其他百里家修士的攻击,本想着阵法一开能减轻点压力呢,万万没想到等来的却是真气被抽干时全身经脉的剧痛。若只是这种疼痛的话她倒是也能忍一忍,可溯世镜连她维持识海的真气都不放过,吸得干干净净。
现在她的经脉还能保持完整,只能说那时恰好处于攻击的间隙,她没有在使用什么招式。否则真气运转途中被戳走,招式涉及到的所有经脉怕都要拧成麻花。
恩,就跟之前的闻夕似的。
而识海没有再崩得更狠,却是多亏了白虹。
“要是我再晚一点回你的丹田,你怕是要被它吸成个傻子了。”
说着,埋怨地瞪了小淑一眼。
小松鼠被一圈人围在中央,可怜巴巴地躲在茶壶后面发抖。
“对、对不起……”
“这事儿也不能完全怪小淑,是我们想得太简单了。”
之前它实在是太废了,完全看不出一点神器的样子,他们是真不觉得会怎么样。
林婉儿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在外人面前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恩,这也是我的疏忽。小淑怎么说也是仙器,”这是他们说好的对外说辞,毕竟神器对普通修士来说还是过于惊世骇俗了点,“阿婉在晋入高阶前还是别再强行驾驭了。”
“我知道了。”她郑重地答应,而后又想起自己原本深入虎穴的计划,心酸地扑桌道:“说好的卧底揭露大行动的,结果全白费了,唉!”
“哪里白费?前辈不是把我们都救出来了吗?”方晓阳说。
林婉儿抬头看了看眼前三位熟人,沮丧地说:“我们都走了,百里家真的会认吗?”那可是勾结魔域的大罪过。
“闻夕,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啊,怎么连梁长老都扔在那儿不管呀?当时那种情况,不应该撤掉阵法,等大家都醒过来之后继续围剿百里家吗?”
“真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就好了。”白虹撇撇嘴,“等他们醒了,到时候谁打谁还说不定呢。”
“为什么啊?”
“因为你的身份会传开。”他对上林婉儿的视线,“比起百里家是否与魔域勾结,得到人型仙芝更为重要。”
“……不至于吧?不是说仙魔不两立吗,都这种场合了竟然还想着抓我吗?”
“幼稚。百里家与魔修勾结一事传了好几百年了,你听说过联盟真的制裁过百里家吗?”白虹人小鬼大地翘起了二郎腿,边晃边说,“不信你问问你面前这两个小鬼,看看他们怎么说。”
“白虹前辈说的是,还是林前辈的安危更重要。”影八八斩钉截铁地站了闻夕。
“我们东海的修士都知道百里家与魔修有来往,这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岑溪帅板着张脸,努力做出一个家主该有的模样,“只要百里家把赚来的钱都用在正道上,没人会真的以此来弹劾他们。”
“啊?还要问我吗?”方晓阳呆呆地挠了挠头,而后做贼心虚地垂下了脑袋,“其实,其实我有跟魔修交易过,觉得他们也不像师尊和师兄说得那样没人性……”
“毕竟隔着个界域边界呢,中低阶仙修跟魔修之间别说什么深仇大恨了,私下有来往的都有不少。”白虹摊手道,“两者之间的关系呢,至少没有口头上那么糟糕。”
听了他们的话,林婉儿只觉脑子糊成了一团浆糊。
“所以,你的意思是就算我按计划揭露了百里家的阴谋,他们也不会怎么样喽?”
“那是之前,如今魔域蠢蠢欲动,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可能都会影响大局。”
闻夕的话不是跟之前自相矛盾吗?
“那你——”
“但这都比不上人型仙芝。”他意味深长地说。
得到人型仙芝,可是代表着得到跨阶晋升的机会。对于大多数修行就只是为了自己的修士而言,什么仙魔大战,什么正义邪恶,那种空泛的东西哪里比得上实实在在的切身利益呢?
“得到人型仙芝要比仙魔大战的胜负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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