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汐直接把房门敞开，好叫这不流通的空气能有逃窜的机会。
白日里格外整洁的次卧一到夜晚便格外凌乱，收整在床底的工具箱被拖出敞开,原先按位归置的工具不少已不在箱子。
次卧在顾汐搬进来前,家具整体地换了一轮,位置也稍有调整,房间中占据空间最大的便是这张长桌。
这桌子是从顾家搬来的木制桌,左右两侧是做的抽屉,桌面是由木材和玻璃拼接而成,中间的长抽屉用的同样是玻璃拉门，一是为了美观，二是能直接看清顶上抽屉装的东西。
不过现在这些玻璃已没什么存在感,顾汐特地选的垫子包裹住了桌体上部。
偌大的工程进度才到一半，顾汐伸了个懒腰，略一侧头,便能瞧见客厅处的情况。
苏家其他人都在客厅，年龄最小的苏丝已经躺在地上睡着，身上盖着条薄毛巾被,额上的发因为汗水黏在头上,看呼吸的起伏便能知道她睡得有多沉。
苏尔和苏姗都在读书,他们这几天请了假,作业不多，现在做的是顾汐布置的功课。
方翠云则在按顾汐的要求,绞尽脑汁地设计着家庭账本。
这会街上是有卖账簿的，但那是会计使用的，不太日常,价格也贵，顾汐出门时顺道去废品站买了几本废日历，又把自己的尺子给了方翠云，要她自行安排。
苏家人可没什么独立空间的意识，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朴素的节约理念影响下的结果。
这要是分开在各自的房间，那得多开好几盏灯，再说家里也没那么多风扇。
苏丝的睡眠地点看似捡漏，但这绝不是虐待儿童。
苏家地板上扑着的是这会最流行的红色方砖，防水效果很好，到了夏日，许多人家便有洒水后扫地、拖地的习惯，一经这么处理，地上便凉气逼人，在盛夏时，是最合适的休息地点。
只是不少人说，睡这样的地方寒气太盛，对孩子身体不好，不少大人才予以干预。
苏丝是个天生的小火炉，怕热得厉害，方翠云这才答应让女儿席地而睡，刚刚苏姗和苏尔别提多羡慕了。
苏尔的位置正好和顾汐在一条直线，他注意到顾汐的视线，这就迅速起身：“嫂子，喝不喝甜草水？”
没等顾汐点头，苏尔已经提壶到了顾汐面前。
甜草水的做法并不难，用的是当地生产的一种甜草，清洗后只取根茎部分，碾压后便能得到甜味。
在城里甜草并不像在乡下般随处可见，这也算是道难得的饮品。
“谢谢。”
甜草不多，按着方翠云的节俭个性，稀释得挺厉害，顾汐敏锐的舌头能尝出其中的一丝土味，但这会已经入乡随俗的她对此并不介意，反倒是挺喜欢这纯天然的味道。
顾汐的客气要苏尔不大好意思，他转身要走，就被顾汐拦住。
“让你们做的题做好了吗？”这会念书可不像后世这么卷，顾汐拿到课本，便手痒地出了题，她这也算量身定制。
“做好了。”苏尔忙过去把自己和妹妹的题目一道拿来，供顾汐批改。
批改卷子是一种放松的方式，顾汐改得很快，批了分数后，便要两人再接再厉。
厂里的小学教学质量不错，但苏尔和苏姗都不算能全身心投入学习的孩子，学得还是不够扎实。
方翠云：“我也做好了。”
她不太好意思，感觉自己怎么和儿女们站在了一起。
可一等顾汐开始改，她就屏住了呼吸。
她当年也是读过书的，否则也进不了厂，可书学了就丢，这些年没再用过，甚至在自家人看来，有时候她都和文盲似的。
“差不多都齐了，就按这个来。”
方翠云惊喜应是，捧着自己的东西就要走。
“门我先关一会，我要做个模型，会吵。”顾汐拿出了需要插电的工具，烦恼极了，设计图画好了，还得做个模，她和爷爷学过工具的使用，能够粗糙地做个木制的模型，但是……
“等等这房间估计要乱七八糟了，木屑最烦人。”、
“不打紧，等等我来收。”方翠云神采奕奕，“你好了喊我。”
顾汐不太好意思，但还是应了，等等做完模型她要去洗澡，明早带着模型要去的地方才是真正的硬仗。
门才被关上，便隐隐地传来各种切割和琢磨的声音。
为了防止扰民，顾汐已经事先地搬出了冬被，捂在了窗户上，也就一门之隔的客厅会听到一些。
“嫂子在做什么呢？”苏尔好奇极了。
最近几天，他越发深刻地感受到嫂子的无所不能。
嫂子会读书、会算账、会做饭……还会画图！苏尔被嫂子喊进去背课文的时候，撇过几眼嫂子桌上的图纸，图纸看上去很高级，不像是平常偶尔会见到的图画。
而现在，嫂子要做的便是把图画变为现实。
方翠云同样一脸憧憬：“你嫂子做的，肯定是厉害的东西。”
她现在已经成了盲目的顾汐吹了。
以前她的生活，那就是无头苍蝇，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扣扣索索，钱还没能存下多少。
可现在呢？她已经懂得做预算、做规划，她也总算知道，家里的钱都往何处去，又是哪里能够开源节流，不再像从前那般麻木地数着日子过，一眨眼，便发现又是一年过去。
她感觉自己现在的日子格外有盼头。
虽说顾汐只有在从王莉莉那讨钱的那回拿了钱回来，但方翠云也不知道哪来的信心。
她笃定，顾汐一定能带着他们越过越好。
“你们要像你嫂子学习！你嫂子对你们多好啊，还教你们读书。”方翠云忍不住念叨，她要把这些话，念到孩子们的骨子里。
还未睡着的几人继续回到自己的座位干着自己的事，时不时地往顾汐那一看，眼神里是满满的希望。
……
机械厂行政办公室是在同一层。
王莉莉鬼鬼祟祟地走进了这层楼，看向办公室的眼神是无限地向往。
她很早开始，便有着进办公室干活的愿望。
在工厂干活又累又苦，谁会爱干？
瞧见目标人物，王莉莉立刻挤出满脸笑容：“大伯，您现在有空吗？”
才从办公室出来的是工厂工会的冯主任，他瞧见王莉莉，脸上刚刚的和煦便有几分淡去。
冯主任眉头紧皱：“在厂里不要乱叫，喊我冯主任。”
王莉莉忙点头：“冯主任，是我……是冯丽华要我来找您的，她说厂里妇联要招人，要我来问问怎么报名。”
冯主任一听，头就挺大，妹妹怎么什么都往外说？虽然王莉莉是妹妹的儿媳妇，可他之前去找妹妹那几回，妹妹也不知道说了多少王莉莉的坏话。
王莉莉很主动：“冯主任，我很有信心能胜任这个岗位，您知道的，我妈她生了六个女儿，我在和女性相处上很有经验，而且以前在厂里，我也经常替人协调纠纷……”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情绪难免激动起来。
这个机会对王莉莉来说很难得，她是从同车间的人那听来的，为此她讨好了婆婆整整一个月，卑躬屈膝，要她现在想起来还苦不堪言，牺牲了这么多，要是没能换得好结果，她怎么肯。
说话间，副厂长的办公室便被打开了。
王莉莉和冯主任都有几分心虚，迅速地半躲到了拐角的位置。
大概四十出头的副厂长送着顾汐出门：“你提的这个建议我们还要在厂里开会商讨一下，你的想法……确实太胆大了，虽然听起来确实有理有据，但这不代表能付诸实践。”
顾汐并不气馁，她笃定道：“厂长，我为我说的每句话负责，可以说，不只是在咱们城市，甚至在全国范围内，我也算为数不多对外界情况有所了解的人，这是托了我爷爷的福，现在厂里面对的情况难以解决，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试试我的方案呢？”
副厂长同样恳切：“我明白你的意思，顾同志，你稍安勿躁，我们今天下午的行政会议就会对你的提议进行讨论，一等讨论结束，我就和你沟通，好吗？”
他想了想，又从兜里拿出钱包：“顾同志，模型的钱不能叫你一个人出，虽然是你自己打的，但材料和工具都是要钱的，我代表厂里先行为你报销。”
顾汐不肯收，两人推拒了一会，副厂长这才把钱收了回去，他一直送顾汐到楼梯门口才转身离开。
王莉莉这会已经记不得自己所求的事情了：“冯主任，她，她来干嘛！”
要不是顾汐把钱都拿走了，她怎么会连给冯主任买礼物的钱都没？只能这样不懂事的空手上门。
冯主任也很好奇，他解释道：“好像是为了进出口商品交易会的事情吧？估计是为了奖励，之前厂长不是贴了布告吗？说能解决这个问题的便予以奖金。”
王莉莉表情没管理好：“就她？”
她可没听说过顾汐有这本事。
怕是穷疯了吧？
也是，那天连几角几分都要同她计较。
……
顾汐直接出了厂，她接下来，要到和机械厂分别位于城市两端的塑料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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