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忽地陷入了安静之中。
“妈!”刚刚开始,便在后头偷听的苏姗忍不住急促地喊了一声。
方翠云如梦初醒,连忙接过了报纸:“我,我看看!”
她本就识字,这段时间顾汐偶尔给儿女上课时她也会在旁边听一耳朵,现在认字能力愈发进步。
她一下便被头版吸引。
上面的标题简洁易懂,大又醒目的喜报二字,紧接着便是“热烈庆祝我省s市塑料厂于进出口商品交易会取得新的突破,创百万级别外汇!”
文章没配图,正文也没有更详实的信息,像是赶着时间发的似的,和同报纸的其他文章取得鲜明对比。
“是顾汐在的那塑料厂不?”老太太说这话时有三分酸,眼神不住地往方翠云背后的苏家打转。
像是她这样的包打听厂里有好几个,他们最擅长的便是观察和捕获信息,这是无师自通的。
就这几眼,她甚至都能估算出屋子里家具的价格,这要是能进去逛两圈,她甚至能看出家具是谁打的呢!
她忍不住感慨,这苏家过得还有点小资,在屋里养花种草的,桌上还放个花瓶,这哪像是个过日子的样子?
见方翠云半天不回答,老太太又问:“我听人说,顾汐这回也去那进出口商品交易会了?”
她夸道:“翠云,你们家顾汐运气可真好,跟着去那么一趟,也算是镀金了。”
老太太很有经验地解说:“像是这提拔,个人能力是一部分,可要是能有一些功绩,那可就锦上添花了,顾汐这回能跟着去,功劳客都会算她的一份。”
她越说越酸,这些是儿子刚刚和她分析的。
顾汐才去塑料厂几天啊?就跟上了这东风,走了狗屎运了!
这种好运气,怎么没落到她儿子身上呢?
而且哪怕不说远的,就单说塑料厂创造的这些外汇,也足够让塑料厂转危为安了,起码在这一两年内,塑料厂的员工肯定能发不少钱。
真羡慕。
最让她羡慕得牙牙痒的是,方翠云还不是那顾汐的亲妈!怎么也叫他们沾光了呢?
老太太儿子可靠、儿媳孝顺,家境在周围人里算是一骑绝尘,可她就有这么个见不得别人好的坏毛病,恨不能全世界的好处都落在她家里。
这不,现在气得血压都要高了。
方翠云没吭声。
她看到报纸比谁都开心。
她深知顾汐创外汇这事上出了多少力。
可她看老太太的这态度,好像不是来庆祝的。
方翠云很害怕自己说错什么替顾汐惹事。
“我不知道。”方翠云良久才应,“顾汐在外头的事情我都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老太太不敢自信。
方翠云不习惯说谎,还是逼着自己应话:“我……苏达跑了,我们欠她太多钱,住在一起,只是为了还钱,怎么会知道这些呢?”
“我得送孩子去上学了。”方翠云手一招,苏尔和苏姗便背上包来了。
虽然平时他们都是自己上学的,但这会却很是配合。
老太太想拦人,可她毕竟上了年纪,方翠云和两个孩子连闪带跑,这就从她身边离开了,她只得拿着报纸愤愤离开。
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过是走运罢了!
老太太往厂里去,这就要把报纸送还办公室,家属院和机械厂的距离不算远,她脚程不快,可还是到了目的地。
熟门熟路地往办公区走,可才一到,她就意识到气氛不大对了,办事人员各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奋笔疾书,好像个个都在认真工作似的,不敢多吭声。
就连窗边的凤仙花这会都不敢随便摇晃枝叶。
这是怎么了?
“妈,你怎么才来!”工会主席赶忙凑到了老太太身边,从母亲手上拿过报纸。
他语气中的责怪要老太太很迷茫:“我,我怎么了?”
工会主席苦笑:“报纸刚刚王厂长要看。”结果呢?他竟是把报纸借出去了,厂长没说什么,但肯定记了他一笔。
老太太急了,可不能因为自己的错影响了儿子:“你快拿去给厂长!要不我去和他解释?是我老人家想瞅瞅,所以才求你拿的,我这个年纪了,不讲道理,你说了不好,我没听……”
她一边往自己身上揽责任,一边解释:“怪我,我刚跑方翠云那去了!这不就耽误了点时间。”
工会主席音量提高:“你去顾汐家了?”
老太太被儿子吓得一愣:“去,去了。”也不能叫顾汐家吧?但她可不敢在风头上纠正儿子。
工会主席着急:“妈,你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没惹人家生气吧?”
他眉头紧锁,看上去比刚刚还要着急。
老太太意识到不对了:“顾汐……”
工会主席无奈解释:“厂长的朋友是省里管工业的,他们报了消息回来,这回之所以能赚到这么多外汇,那都是顾汐的功劳。”
他左右看了眼,压低了声音靠近母亲:“厂长刚刚大发雷霆就为的这个,厂里随随便便就让顾汐调动走了,现在这事,我们是半点光不沾。”
说来奇怪,上了年纪总是多少有些耳背,可只要是说八卦的场合,母亲的耳朵便格外灵光。
老太太张大了嘴,顾汐有这么厉害?
她开始反复回想刚刚自己的一举一动。
她应当没惹人不开心吧?
“不说了,我去送报纸了,妈,你回家在家里安分点,这会厂长正火大呢!要是有什么事,准保得牵连我。”工会主席很了解自己的母亲,三两句应付完母亲,这就匆匆进去了。
工会主席敲了门后,便恭敬地进了厂长办公室,他可不敢把目光往左迁移。
冯主任、王莉莉和新来的办公室人员,现在正三人站在一排,头低低呢!
刚刚厂长骂人的声音,隔着门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工会主席很庆幸,这回人事的调动,是冯主任一手安排,他没牵涉其中。
王厂长脸上满是愠怒,刚骂得实在太凶,该喝水时得要补液。
他现在只要一想到顾汐成了塑料厂的人,就想起来发火。
机械厂上上下下养了那么多人,难道还怕多一个顾汐吗?
这根本就是为了个人的利益,做厂里的蛀虫。
王厂长心底还有些不能为外人知的隐秘心事。
他骂人骂得这么凶其实也是在骂自己。
他还记得,顾汐当时拿着她的“小发明”三顾茅庐,好不容易才争取到了和他面谈的机会。
而他呢?看归看了,完全没当回事,只觉得这是年轻小姑娘的异想天开。
王厂长知道,即使再来一次,他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毕竟顾汐带来的东西在他看来,纯粹是浪费。
煮蛋不能用大锅煮吗?还非得买个专门煮蛋的锅。
搅拌分明能用手,怎么会有人花钱买个要用电的家伙来帮忙搅拌?
可偏偏外国人还真吃这一套。
他身为厂长,竟然判断失误,错失良机。
还有他们——
王厂长的思绪被电话打断,他接起电话,那头正是他的老友。
“老王,我给你打听到了!”隔着电话,传来的声音依旧是中气十足,“顾汐拿到的订单很多,其中有几个订单要机械厂协助的,她和省厅这里提了申请,要省里帮忙协调,我们负责提供全省名单,她负责选合作工厂。”
他大致报了个订单数:“这数目你们肯定吃不完,但以你们的关系,这回应该能赚不少!我就提前恭喜你了!”
王厂长早上接电话时,有大致和他说过两句,顾汐是厂里的员工,才调动去塑料厂的。
王厂长如遭雷劈,他又确认了遍订单数目和顾汐报的价格,放在桌下的手都开始哆嗦。
可再生气,还是要把电话打完,王厂长一等挂断了电话,脸上就挂了表情。
他手往排排站的三人一指,新的一轮狂风暴雨又来了。
屋外正在工作的人忍不住随着屋内的骂声一抖一抖,不敢有任何偷懒摸鱼的行为。
紧闭着的厂长办公室大门一直到临近午休时才被打开。
三人木木地出来,冯主任看着状态还好,王莉莉和另一位女同志,两人眼眶均是红红的,鼻子控制不住
她们两个小姑娘脸皮不够厚,被骂得狗血淋头后,泪腺便控制不住了。
关键是,厂长还没骂错,委屈都没处去。
“王莉莉,你跟我过来。”冯主任等不及,这都没让王莉莉整理下自己,便把她喊了出去。
“主任。”王莉莉的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又哑又细。
冯主任很头疼,他这回是摊上大事了,冯主任不愿意怪自己,这就把矛头冲向了王莉莉。
“这事你自己说,你要怎么解决?”
“我……”
冯主任正色道:“这事总归是你惹出来的,你要想一个章程,把问题给解决了,我不管你是去求也好,去怎么也好……不能让顾汐因为你对我们厂里有意见!”
“听好了,这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王莉莉:……
她仔细回想起了自己得罪过顾汐的事情。
是苏达的心上人;拿了苏达给的钱;堵过苏姗把她吓着了;劝着冯主任调走了顾汐的关系……
她怎么觉得自己的前途一片渺茫?
……
王莉莉犯愁的时候,方翠云也一样头疼。
她已经带着两个孩子请假回了家。
之所以这样,那是因为……
“妈,门外又有人来了!拿着礼物来的!”苏尔只用气声说话。
方翠云:……
成吧,看来今天又得摸黑吃饭。
反正甭管谁来敲门,他们就是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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