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嫂偷家进行时（三十一）◎
酒店入门处设计的景观瀑布顺着双层的落地窗潺潺落下。
苏达提着公文包, 愣神地看着渐起的水花，清澈的水底有锦鲤窜过，搭配着假山、水草和灯光, 像一幅画。
“您还走不？”司机师傅招了招手, 笑吟吟地, “这会正好客多呢！您要是不打算去了我就先拉客走啦。”
苏达回神：“去！去的。”
他匆匆地往门外走, 几乎是逃窜式的。
进了酒店后，他是惊了又惊。首先震住他的是酒店的内部装潢, 他所猜想的什么面上光在这压根不存在, 内部的设计甚至比楼栋外观还要讲究！
他手插着兜，摸着钞票时信心就全回来了, 可这刚积蓄的信心没能维持太久, 看着前台的价目表, 他又沉默了。
这价目表上的数字可谓极与极，从下往上看，那是层层递增, 价格设置合理, 可一旦把目光移到前三排, 那价格简直是在起飞, 其中甚至有一排贴了已住满的标签。
这合理吗？他是不是误入了什么黑心店铺。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这价格……”
前台服务员笑容标准：“先生, 我们的定价都是符合政府指导意见和市场标准的, 这点您请放心。”
“但……这……真有人住？”
“有的呢先生，这些房型最早是为了适应外宾及参观需求建设的, 现在也有不少投资商会选择类似的房型, 目前入住率一直都挺不错, 现在开放的两间都是昨天才退房的。”
苏达下意识地想说不信, 可对方那淡定的表情, 还有刚刚入门时擦肩而过的外国人，叫他很难自我欺骗。
麻木地办了入住，麻木地跟着行李员上楼……苏达之前没住过酒店，但就这么乍一看，感觉和从前在港城听说的大差不差，甚至贴心得多，他挑不出刺，只得这么呆呆地下楼，不知所措。
才上车，那烦人的司机就又开始了。
“您这公文包买挺久了吧？”
苏达不乐意地抬眼：“这包可是真皮的！好料子，牌子货，你听过……”
这可是他这次返乡前特地去二手店买的，因为成色很好，讲价了很久店家都不肯打折，最后花了他接近三分之二年的积蓄才买下。
“bha嘛！”
这什么见鬼的英文发音？他怎么知道这牌子的？
“您买得贵吗？哎呀……您来之前怎么不打听打听！bha可是我们本地的牌子。”
“胡说！”
司机趁着红灯随意摆着手：“没胡说！是我们顾厂长去国外投资的品牌！前两年他们母公司经济紧张，就把牌子转给我们顾厂长了，在我们本地的门面店里那些前几年的款式就有得卖，价格还不贵呢！这两年的新款式，商标下面都加了个C，就是华夏品牌的意思！”
“平时不看新闻啊？得多看看，我们天天听收音机呢！您要不信，我带您去溜一圈？”
“不用了。”苏达双眼发直，且不说工资，他珍之重之的包怎么能是个老家品牌？
“再一段就要到紫荆花集团总部了。”
“能先去机械厂吗？”苏达打断，这会他可没心思谈生意，复杂的心绪需要找到一个支点。
“哪个机械厂？”司机撇撇嘴，这客人可真麻烦，怎么就突然换地方了。
“老机械厂，就咱们市从前的那机械厂！”太可怕了，今天经历的一切都太陌生了，他得找回他的安定感。
司机师傅的车开得飞快，眨眼就到了目的地。
苏达打开了车门并没有下车，疑惑地望去：“没走错？”
眼前的工厂除了门口的名字外没有一处叫他能认得出曾经的痕迹。
原先破旧涂了标语的土砖墙已然不见，新建的围墙平整高大，上头光滑洁净，维护得极好。
大门至少拓宽了三倍，从前门房大爷在的小传达室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穿着制服的保安，站在那身形挺拔。
往里头看，那厂房也已经焕然一新，后头的高楼耸立，记忆里那一下雨就会泥泞的路都重新做了平整。
“当然没错，你看牌子就知道没错了！好在你是这会来，月底省里要来重新授牌，到时候就叫要改名叫汽车厂了！”
司机师傅不复开始的热情，语气已然不大好，苏达也终于找到了可以勉强唤醒记忆的标志——右手侧的那颗大榕树看着挺眼熟！周围被围起来了，叫他一时没认出来，没找错地！
苏达皱眉下车，差点忘了付钱，被喊了一声才匆匆从口袋里掏了钱。
苏达本想借用一下出租车的车镜，没用上，对方都不等着下一波客人便不太礼貌的扬长而去，他只得凭感觉大概整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等整理好他小心翼翼地从公文包里掏出眼镜盒，拿出同样是特意置办的墨镜，戴好后整了整领带，这才向前去。
不出预料，被保安拦了。
“我找人，麻烦帮我喊一下王莉莉。”
“哪个王莉莉？”保安倒还比司机师傅客气得多，“先生，我们厂工人大几千呢！您能联系得上吗？”
今天值得震惊的事情太多了，苏达感觉自己都锻炼出来了，他忙道：“今年三十多，奔四！挺高挑纤细，一米六……”
不应该啊，王莉莉当年在同龄人中可是挺出挑一人。
也是，大家年纪都渐渐有一些了。
保安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正要问，对讲机就响了：“……应该是食堂的王姨！我转内线喊她，找她的是谁？”
苏达结巴了一会：“就说是老、老同学！从外地来找他。”不是找错人了吧？这关键词怎么都不该和王莉莉关联上啊！
他和保安虚指了下大榕树，示意自己去那头等，这会太阳晒，没一会他就留了一身汗，衬衫本就容易汗湿，弄得一身狼狈可就不好。
苏达在大榕树下发呆，这会脑海里倒是有不少记忆被唤醒，厂里的人都爱在树下乘凉，他打小也是在这玩大的，只是那段记忆灰扑扑的，不甜反倒很苦涩。
“找人也不晓得看时间？正忙呢还喊人！我哪有什么老同学。”女声远远地传来，中气十足。
阳光正强，苏达皱眉看去，正对着光一时睁不开眼，只看到一个比记忆略宽一些的身影正快步走来。
走近了，总算是能看清楚人，苏达的目光自下而上。
先映入眼帘是尺码正合的黑色长裤，而后便是一件碎花的短袖衬衫，搭配着颜色不太鲜亮的桃红色袖套，在网上是一头羊毛卷的短发，风一吹便肆意飞舞。
熟悉的脸上添了岁月的痕迹，腰、脸上都能看出比当年圆润的痕迹。
长相变化得不大，可其他的东西就变得太多了。
手上明显的关节，眼神的不耐烦，变大的嗓门……那股曾经要苏达心驰神往的靓丽的风不见了。
“莉……”
苏达的话还没出口，王莉莉便原地跳了一下，冲过来就是一推搡：“我说什么老同学，好你个王八蛋，居然敢回来！你可把我害惨了！”
笼罩着烟雾的美丽幻想被猛地打碎，苏达先是心痛地看了眼衬衫——他特地熨烫过，下了火车才特地换上的衣服上现在竟有了个油手印！上头还有着看不出是什么的绿色、白色不明物。
心底控制不住地涌上嫌恶，苏达皱着眉往后闪：“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这里果然是个大染缸，珍珠也成了鱼目！
“我？”王莉莉气笑，“这话好笑了！”
“是我走以后有人难为你了？我家里人？还是顾汐？”
王莉莉：“为难我是该的！而且也没为难！你疯了？”
她当年有够自私的，还遇到个更自私的！
顾汐找她要钱的时候，她要死要活的，委屈得很，犯轴了好长时间，甚至是受到了惩罚后，她才想明白自己干的事情有多龌龊。
抱着赎罪的心，她勤勤恳恳干了好些年，这才找了现在的丈夫，调到了厂里的食堂，厂里的食堂是自己办的，没什么油水，但总归多少能便宜地吃点饭，是个不错的岗位，她当时还想着顾汐要是不让她干她也认，可没想她什么话都没说，照常到食堂吃饭。
自那以后，王莉莉就像老黄牛般勤勤恳恳地干，干到生产才请假的她，孩子才一个月不到，她就把孩子往厂里办的托儿所一送，又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为接下来的赶工备战。
“你怎么不照照镜子，你像是什么样？”话赶着话，王莉莉这才反应迟钝地打量起苏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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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猪八戒穿新衣了？装呢！”
苏达的脸色变得难看极了，憋着气道：“我知道你有情绪，你要拿我撒气……”他努力心平气和。
“撒气什么？”王莉莉嗤之以鼻，“我只说实话，你看你穿的叫什么四不像！头发抹了头油吧？用得又不舍得，小气吧啦的，一看就不常用，都不懂弄型！那包几年前的？谁拿个包和供着似的？再看你那西裤，不合身改过吧！都不只改了裤脚，还放大了，衬衫就更好笑了，撑得得开三个扣……搁我这充大款？怎么不去打听打听。”
工厂单工人就多少，还有工人家属、外来进修人员……她这双眼每天都得过几千人，什么逃得过她的眼？她感觉自己都能做侦探了。
苏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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