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收到了心爱之人的表白, 冷阳激动到手脚发抖,眼中含泪。矜持惯了的男人,还拼命忍住悸动, 不想给霍星伊看到自己没出息的样子, 面子上,依旧是无欲无求斯文隐忍的表情。
不枉冷阳费尽心思带霍星伊出来玩,日日相处让霍星伊加速认清了自己的心,原来,从小到大,她欣赏、喜欢、可以无条件接受的异性,一直是冷阳。
不仅收获了小公主的表白,在第二天,冷阳还收到了她给自己拜年。
“这个裙子好好看啊,我第一次穿这种,冷阳, 你帮我看看,头发是不是这样弄呀?”
出门在外,大概忘记了自己霍家千金的身份, 霍星伊在冷阳身边越来越任性随意, 还没看到人, 已经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黑色银色交织的马面裙,白色上衣,最突出是她盈盈一握的纤腰和傲人的身材比例, 坠地长裙虽然看不到笔直的腿, 但人形手办一样的比例使得霍星伊的身影格外显眼, 身姿风范皆不凡。
“未婚夫过年好,祝新年快乐, 健康如意。”步步生莲、摇曳生姿,霍星伊天生适合跳舞,也没白白浪费这么多年芭蕾基本功,她走路特别好看,既有大家闺秀的端庄气质,亦有芭蕾女孩的绝对艺术范儿。
“谢谢星伊,有了你,我自然是如意。”听她幼稚可爱的话语,冷阳总觉得视觉和听觉里是两位未婚妻,别有一番情趣。
“你怎么不给我拜年呢?”她饶有兴趣的看他,似乎真的在等他给自己拜年。
“我比你大,不需要给你拜年。”微微侧头,冷阳端出来一副成熟睿智贵家公子的冷然。
“哼,拿你要拿出实际行动来谢谢我,帮我录视频。”从小看他冷淡疏离的样子,她当然知道他不是真的冷漠,依旧笑意盈盈,并开始提要求。
“好,把手机给我。”
“用你的手机录,我要给伯父伯母拜年。”
没想到她如此贴心,带着小小的感动,冷阳举起手机在屏幕里仔细看霍星伊,人长得好看,其实不挑角度随便拍也是美的。把偷偷练习好久拜年的话甜甜讲出来,霍星伊大大方方对着手机给长辈拜了年,可以想象冷妈妈看到乖巧的未来儿媳,心情将是多么的美丽。
“哎呀,过来我看看,这个结好像不是这样系,来,我给你弄。”盯着她转了几个圈,冷阳看到层层叠叠裙摆如圆扇铺开,其中一条腰带系的不对,把手机放在腿边,他扬手叫霍星伊过来。
“我穿错了嘛?”加上衬裙,她身上裙子足有四层,第一次穿,的确有可能出错。
手轻抚她的腰,冷阳还没动手改那个打错了的结,他腿边的手机响了起来。能打通那个号码,都是十分重要的人,冷阳扫了一眼屏幕上面显示的名字,握住霍星伊的手,轻轻拉她转了半圈面对自己,低声说道,“抱歉,我接一下电话,是祉臣。”
听到是哥哥,霍星伊也生出好奇,她以为是什么拜年祝福电话,站在轮椅边,并没回避他们的对话。
【小阳,出事了,死人了,我们的工地,死了三个人。】霍祉臣声音颓丧,在跟冷阳求助。
春节期间,冷阳听到这样的消息,一时难以置信又不得不信,握紧了手机,追问霍祉臣,“祉臣,慢慢说,你告诉我,怎么回事?”
惨烈的事故,霍祉臣用三言两语讲清了来龙去脉,冷阳脸色未变,一旁听到的霍星伊却吓得变了脸色,社会新闻里的事,发生在她亲人身边,霍星伊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不知愣神了多久,霍星伊听到冷阳嘱咐哥哥,他甚至语调都没有变,依旧淡定低柔,“祉臣,你听我说,事情发生差不多两天了,你一定要稳住家属和媒体,这两点是最关键的。还有,秘密调查事故原因,真相有时候是灾难,有时也可能是惊喜。我马上回去,别轻易作出决定,现在大家在过年,切记不要让消息扩散。对,对,安抚,安抚,不要激化矛盾,没必要,我的工地都有保险,别怕,我和星伊立刻回去。”
挂断电话,冷阳低喘着抬头看站在身边一动不动的霍星伊,知道她全听到了,仍是拉她的手,一贯云淡风轻的说,“星伊。我们回家。”
冷阳一句吩咐,霍星伊看到所有人即刻忙了起来,欢快的春节气氛一下子烟消云散,她茫然无措,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完全不顾及自己身体,冷阳让订了最快返回A市的机票,在春节期间略显孤寂的清晨,寒风迎接他们一行人回家来了。
事实是,回程路上冷阳一刻也没机会休息,一直在与律师团队、工程团队,各种专业人士联络,好多对话霍星伊听不懂,她只知道,迷迷糊糊一觉醒来,冷阳还在打电话。
霍祉臣跑到雨山百谷家门口等冷阳,冷阳人还没下车,他直接冲上去,像极了相思成狂的恋爱脑总裁。
“哥,哥,你让冷阳回去,换一下衣服,整理一下,再工作不迟。”霍星伊拦住哥哥,她拉住霍祉臣手臂,小声劝他,也是暗示。
“啊?哦,哦,好。”一整个愣住了,霍祉臣扶着妹妹的肩,想了好几秒,才恍然大悟,弯下腰去车内,想要亲自抱冷阳下车。
推开霍祉臣的手,身上穿纸尿裤,而且没戴腰背的硬支撑,这个时候的冷阳肯定是尤其依赖自己的护工。
扔下哥哥,霍星伊亦步亦趋跟在冷阳轮椅旁,一路到了他卧房门口,冷阳却把轮椅停住了,握住她的手商量着说道,“星伊,我换了衣服,马上跟祉臣出去。你在家好好休息,不要等我,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拢住她的小手,轻轻摩挲她手心,眷恋难舍。
“不要太晚呀,你的身体……”她半蹲下来,贴在他耳边讲话,说等他,怕他会担心自己,说帮他,霍星伊知道自己什么也帮不了冷阳,只好表白关心担忧的心情。
无论什么样的难关冷阳从不惧怕,只不过事情总要一步步解决,他责无旁贷,唯有全力以赴去做,为了A市大剧院,也为了她。
摸了摸霍星伊软软滑滑的脸,冷阳情不自禁轻轻啄了她一下,点点头低声说,“放心吧,会好的。”
然而,冷阳不在家,霍星伊哪里睡得着?
霍祉臣找来了律师团队,两个人和几位律师碰头,坐在工程指挥中心的豪华会议室里,两个小时不动,其他人至多觉得腰酸背痛,冷阳身体却吃不消,毫无预兆的发病,吓坏了霍祉臣等人。
睡不着霍星伊便一直联系冷阳的护工,得知他发病,迅速带着厨房煲的汤她匆匆来到了他们办公的大厦。
在会议室门外,霍星伊拉住哥哥,低声述说她的建议,“哥,现在是早晨六点,你不休息,可冷阳他刚从冰城回来,他的身体经不住连夜工作,怎么样也要让他回家休息一天吧?”
“他现在就在休息啊,我一个人在和律师商议方案,你不是也知道出了大事,不要添乱了,回去吧。”没心情跟妹妹客气温存,霍祉臣快急疯了。
站在原地,霍星伊一步也没动,讲话声更低,语气却更加不满意,“哥,他犯了哮喘在吸氧,你们吃宵夜的时候冷阳吃不下,只能吃一点白粥,他的身体离不开轮椅、纸尿裤这些,不眠不休工作,他受不了的。”一群大男人,没一个会照顾冷阳,再忙下去,她担心冷阳被他们累死。
“这……”
霍祉臣还要再解释,霍星伊头也不回离开,去了冷阳的办公室。
几分钟前,她带了汤水和早餐来探班,正看到冷阳拔掉鼻氧管,被护工抱扶拍痰。他身子软绵软扭曲,一定是没戴着护腰,身体前倾趴在护工怀里,另一位护工还挺大力、很响的声音拍他后背。足有十几下,终于那口痰顺着涎水流了出来。
把痰拍出来、接到痰也只是十几二十秒钟,冷阳不受力,呼哧呼哧喘的好大声,眼睛水汪汪的,红了。
才有了霍星伊转头去找哥哥兴师问罪的一幕,她再次来到冷阳的办公室,护工刚给冷阳更换了尿袋,蹲在轮椅边整理好裤子,摆正他的脚。
闭目养神的冷阳听到霍星伊脚步声,忽的睁开眼,近乎呢喃的喊她名字,“星伊,”护工看到霍星伊来,急忙起身离开,把空间留给一对小情侣。
“居然一夜不睡觉,难道你跟他们一个个五大三粗的人一样么?不会自己去睡一会儿么?冷阳,你好笨呀。”
原来高大、多金、高情商、有魅力的霍祉臣在妹妹眼里,只不过是五大三粗的男人。
“我,咳咳,咳……”只有面对霍星伊,冷阳才有情怯的时候,为了掩饰心虚,他左手努力抓住腿上有些下滑歪斜的毯子,试图向上拉。浅灰色毯子衬得冷阳五根细长的手指苍白无血色,那只戴过数不清首饰的完美之手,此刻因为劳累僵硬,却连一条毯子也拉不动。手指揪住毯子,收拢,再抓住,再收拢,毯子终于被扯动了,却并没有被提起来。
霍星伊预备继续“数落”冷阳,看他细骨伶仃的手连毯子也拉不起,顿时没了脾气。蹲在轮椅边给他整理好毯子,她双手搭在他腿上,捧着他的左手,边抚摸边问他,“你的手怎么回事?我发觉你不对劲好久了,看来是真的没力气,该怎么办呀?”
“它大概是坏了,不好用。”冷阳甚至有心情抿唇笑了笑,微微垂眸,看他的小公主满脸的不满意和担心,一夜水米未沾唇,他反倒觉得好甜。
“好啦好啦,你最娇气,我带了话梅排骨、羊肚菌鲍鱼山药汤、紫菜蒸云吞还有下饭的菜咸菜丝炒豆芽,给你补充水分和能量呀。”她细心报菜名,哪怕他愿意多吃一口,也算是成功。
准备吃早餐了,霍星伊甚至还没站起来,有人轻轻敲门,没等到回应急已经不可耐推门走了进来。
“冷阳,我来了,你说怎么办?我都听你的。”年轻男人的声音又急又恳切,态*七*七*整*理度是极好的,来人是A市大剧院合伙人之一,徐家的大公子徐宴清。
体态富态的徐宴清自然是认得霍星伊,客气打过招呼后,他又不太客气的提出了要求,“星伊,不好意思,我们的事太紧急了,终于把冷阳盼了回来,你一定要把他借给我,实在是十万火急,家属们已经把工地入口给围住了。”
看着不断搓手,满脸歉意,但态度坚决一步不肯离开的徐宴清,霍星伊因为知道工地出了事故,也因为爸爸曾经想让她跟徐宴清相亲,坚决拒绝的话她说不出口,只得扭头看冷阳。
“星伊,宴清是我叫来的,对不起,你坐在这里等等我,我跟宴清说完话,即刻吃饭、吃药。”冷阳抬头看向未婚妻,知她全心全意关心自己,但工地事故后各种麻烦事迫切要解决,他们几位合作人已经不分时间和地点了,随处都是办公地点。
A市大剧院不只是冷阳的,也是霍老的、是徐家的,霍星伊听说出了意外事故,她也同样担心。原本安静的早晨,还没到上班时间,这几位有能力独挑大梁的男人聚在这里,说明他们等待解决的事非常棘手,霍星伊跟冷阳点点头,默默退开了一步。
操纵轮椅去办公桌旁,冷阳和徐宴清坐在一起,声音并没刻意压低,断断续续,霍星伊听到冷阳在详细说明部署,徐宴清一直虚心聆听,口里称“是,好,好的好的……”甚至还打开手机记事本,生怕自己错过了冷阳的嘱咐。
“咳,咳……对……工地有保险,所以,其实没有,特别大损失,不要顺着,他们的思路,要有我们,自己的原则……给钱,多给……咳咳……”冷阳又开始喘,他需要的不仅是药物,更是休息,却没办法停下来,细枝末节也要教,“政府不会表明什么态度,依据法律、结合人情,尽量满足要求,也要看人,看他家里还有些什么人……资料查清楚了……注意态度,激化情绪只会事得其反。”
无意偷听,但冷阳清淡平缓的语气真的可以抚平人心,越听霍星伊越觉得冷阳像一位幕后军师,他的手搭在徐宴清结实的手臂上,吃力探身,徐宴清更甚,几乎把冷阳的轮椅抱在了怀中倾听。两个人从法律条款、保险细则,到相关部门负责人的信息,聊到了徐宴清去处理事情,坐什么车,如何穿戴,连什么时机给钱最佳也做了预判。
期间冷阳隐忍的咳嗽声不断,不时停下来喘几口气,他那么虚弱,却获得了徐宴清所有的信任尊重,对方一直点头称是。还有秘书来敲门,一路弯腰小跑传口讯,请冷阳接电话,才早晨七点多,这些工作人员显然也加班了一夜,甚至可能已好几个夜晚了。
第 22 章
霍星伊不懂工程和法律, 但她有同情弱势的怜悯之心,也有偏向亲人的护短之心,两种感情在她心底天人交战, 注定无法平衡。她也听出来一些端倪, 例如,出事的是霍家的工地,但冷阳好像说他的工地有保险;他在帮霍家处理善后,霍星伊更明白,冷阳托着残疾不能自理的身体,做事有多么不容易。
可他又是那么聪明,与生俱来的沉稳睿智、果断决绝,多少身强力壮、有钱有势的人,都在依靠他,听他的指令。
春节假期很快结束,霍星伊在媒体上面并没看到关于这次工地事故的报道, 她回到学校亦无心跳舞,每天回雨山百谷或是市中心办公室找冷阳。
第一天被她看到冷阳靠坐在休息床上,小桌子摆在床上, 一边操作电脑一边左手在打点滴, 好像是手疼, 护工还在身边给按揉着手指、手臂的情景。
霍星伊生气,但没发脾气,不过她哭了比发脾气更吓人, 冷阳立刻就要拔了针坐轮椅去她身边请罪, 看到她的泪珠, 冷阳心疼。
在一起久了,霍星伊看得到, 冷阳生活很不容易,他是真的脆弱易生病,一直在吃药、输液,坐都坐不住;勉强久坐以后,双腿僵硬的无法伸直,要护工按摩很久才能够安稳放在床上;排泄、洗澡、换衣、吃饭事事离不开别人帮助。大剧院工地出事以来,冷阳哮喘发作了好几次,明显是超负荷工作所致,霍星伊心疼他,直接要求他入院看医生。
她不知道的是,原本冷阳便浅眠不易入睡,最近咳喘频繁和腿脚不舒服,更是夜夜失眠,吃不下、睡不好,为这个事故操碎了心。
冷阳却拉住她的手,有气无力还微笑给她解释,“我有私人医生,每天会帮我看诊,你放心吧。”
事故处理到后期,连康仁也坐不住,来大剧院工程办公室找冷阳,让他给星回公司的事务拿主意。
刚解开腰围准备躺一会儿的人,半躺在轮椅上,低烧使得他头痛又觉得很冷,仍是无比耐心看完星回的几份材料,又亲自对康仁提出的疑问给出意见。
“这批原石可以买,市场价高一点,没关系,可以,咳咳……”,抬眸看康仁的眼睛立时瞪得老大,冷阳又连声解释,“我们有钱,你放心去做,一切有我。”
“有些高,真的买?”此时康仁像一个花钱要跟老婆请示的笨蛋老公。
“嗯。”淡定且自信点头,冷阳对于康仁的经营和管理能力没有信心,但对康仁的设计和眼光有着天然的信赖,永远无条件支持。
经过冷阳手把手教,徐宴清出面跟家属们,十几轮反复的拉锯,请示,拉锯,冷静后,终于签订协议。和霍祉臣加班忙活了很多天,开了无数次会议,冷阳终于完满搞定了工地重大事故致人死亡事件。
没有惊动宋奕然的关系,冷阳自己已经把政府、监管部门、宣传、网络、家属等几方面平衡好,保险加人道主义赔付数目令所有人满意,事件终于尘埃落定。
虽然左手渐渐失去功能,但冷阳大部分时候自己能够穿衣、如厕,可这一次十多天折腾下来,他反复的低烧、咳喘,一直休息不好,即使中途返家休息也无法安眠,健康状况亮起了红灯;现在,这些生活琐事事事离不得别人帮助,他心情越加沉重。
在这个冬天里,无论如何汤水滋补、保养休息,冷阳的身子再也没好起来,一直在卧床养病、生病中反复,吃药、输液,身体却止不住渐渐衰弱,最难受的人是他自己。他又不愿意对任何人诉苦,默默努力治疗,结合锻炼,听话的吃药、理疗,积极做复健,甚至还恢复了荒废已久的游泳锻炼。冷阳游泳一次很麻烦,需要给水加热,又需要至少两个人下水陪他。
守在冷阳身边,想日日与他在一起的霍星伊却越来越看不到他的残疾。冷阳出色的容貌特别吸引人,最容易令人忽略他身体的不便,耐心温柔的个性令霍星伊与他相处极为舒适无压力,而他被身边所有人无限度的信任、依赖,更凸显出了冷阳的魅力,再加上时时被冷阳宠爱、纵容,跟冷阳谈恋爱,霍星伊仿佛重回小时候。
在温暖的春天里,过了21岁生日的霍星伊与冷阳相处久了,不自觉的衣食住行提高了好几个层次,甚至平时盘发用的小夹子也镶满了宝石、碎钻,被冷阳宠成了名副其实的小公主,随着她学业进入大四阶段,两个人恋爱也满一年了。
一年多时间,距离大剧院工程收官还早,但剧院主体已初具规模,受到了来自各方的关注。
A市政府重视这个项目,几经研究决定追加投资1.2亿。
追加投资文件批复下来,冷阳看了看便签字同意,的确,追加投资本也是常事 尤其与政府做事,其实更加正规有保障。徐家家底深厚,看到有冷阳签字,即刻也追投了三千万。方家根本没说一句话,默默打来三千万,反应最大的是霍家。
理论上来说,霍家主做艺术品投资不做实业,资金流比较小,但有冷阳给霍星伊的五千万聘礼,霍老手头应该比较宽裕。不成想有大半的钱被霍夫人要过去做投资,现在这个时机绝不可能交还给霍老来追加投资。
为了三千万,霍祉臣开车风风火火去大学城找妹妹。
“哥哥,什么风把你吹我们学校啊?”
“先不吃饭,我是真的有事,大剧院工程追加投资,需要钱,才来找你的。”
看哥哥那副认真的样子,霍星伊忍不住笑了,她摊开手,后退一步给霍祉臣看自己,“你需要多少钱?难道,你确定我会比你有钱么?”她演出的确是有收入的,但身份还是学生,并没有很高的报酬,霍星伊手里的钱,对于工程投资款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不是跟你……是……”霍祉臣筹钱的目标肯定不是霍星伊,但他又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气氛僵住了。
看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霍星伊收起笑脸认真问道,“哥哥,你需要多少钱?”
“三千万。”
顿时霍星伊明白了,哥哥来学校找她是一个迂回战术,他真正需要的人是冷阳。
“我不会去求冷阳的。”她满心在为冷阳考虑,冷家也是投资人之一,冷阳自己要出三千万,再借给哥哥三千万的话,太为难他了。
霍祉臣没有办法,转身离开。
依旧日日埋头练功,霍祉臣没再找她,霍星伊几乎把这件事给忘记,这一个周末,难得她留在A市没出去演出,冷阳便约好来学校接她。
坐在车子里,冷阳握住她的手,良久没有松开,霍星伊没说什么,他倒是忍不住开口安慰她,“星伊,不用担心家里,已经没事了。”
霍星伊马上反应过来冷阳指的是什么,她立刻看他的眼睛问道,“你给我哥哥钱了?三千万么?”
他微笑摇头解释,“不是给你哥哥,是你家的投资,放心,以后赚钱了,我也有份的,不是白给,是投资。”听他说的详细、认真,毕竟是帮助爸爸和哥哥,她才不再说什么。
没想到霍祉臣是个八卦男,翌日他又跟霍星伊八卦,说冷阳给他电汇的三千万,并不是出自冷家账户,而是一家名叫星回的公司,还追问了一句,“他的这家公司,你知道么?”
霍星伊自然回答不知道,霍祉臣回复了一句,“你好傻。”
为了这件事,霍星伊只在学校待了一天,又急匆匆回到了雨山百谷。
冷阳不知她会回来,用过了晚餐没有马上躺下,而是去书房看书,听说她回来,惊讶的扶着桌子勉强直起腰,轮椅还没从书桌退出来,霍星伊已经来到了书房。
“星伊,下次你想回家来,叫司机去接你,不要自己叫车。”他甚至默默思量,该给未婚妻买车,让她自己自由自在的驾驶。
“没关系的,冷阳,我有话要问你才回来的。”
一直是直球谈恋爱,霍星伊不会拐弯抹角,听她这样说,冷阳丝毫不紧张,右手握住轮椅遥控杆,把轮椅从书桌后转移出来,来到她面前,仰头,推了推眼镜,安静等她的“有话要问”。
“你,还有一家珠宝公司么?”
“对,”冷阳的脑子计算了一下,觉得应该是霍祉臣发现了什么,“这次,三千万,是从星回转给霍伯伯的账户。星伊,你跟我来,我们吃水果,我给你讲,星回的来历。”他左手几乎抬不起,在霍星伊面前微笑努力试了几次,还是无法够到她的手,只好又吃力朝门的方向晃了晃,意思他们去大厅。
主动握住他的手,霍星伊跟着轮椅,来到了大厅。
家里工人看到霍星伊皆是满脸的笑容,捧上来她爱吃的水果、点心还有水,在一颗一颗蓝莓被未婚妻投喂在嘴巴里的过程中,冷阳把星回公司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
“那么厉害的珠宝公司,居然是你的?”她真的没想到,以为冷阳虽然聪明,但因为身体不好,只有守业的能力,没想到他还有独立创业经营的本领,而且,星回在珠宝界已经拥有独一无二的地位。
冷阳继续解释,“我有一半股份,不是独资。”
“已经超级超级厉害啦。”原来她小看他了。
拉她坐到自己怀里,不太有力的环抱她,给她讲自己对未来的规划。
“我们家,只有我一个孩子,家族企业必须要继承;现在,我即使不用爸爸妈妈家中的产业,也可以给你富裕的生活。星伊,你是我未来的妻子,我的一切都将是你的,这一生,你不必为钱担心,只要快快乐乐的生活、跳舞,什么也不用怕,星伊,我爱你。”对于资产,对于爱情,宽肩、薄肌,深邃眼眸,自带忧郁滤镜的冷阳心中有自己完美的理解,口吐游丝的时候又带着一股斯文儒雅的腔调。简单随意的小动作,无一不透露文化熏陶下的教养,和博学家室滋养出的顶级阅历。
听到来自冷阳的爱情表白,霍星伊醉了,她迷迷糊糊,沉沦在他多情又无辜的眸子里,不知何时冷阳摘下了鼻梁上的黑色半框眼镜,右手紧紧搂住霍星伊,亲吻,索取。
柔和光线的大厅里,完全是属于一对爱侣的爱情记忆。
身心完全被感动,霍星伊虽不是恋爱脑,可她又不傻,早已逐渐明白,冷阳不是单纯的哥哥,他喜欢她,才会保护她、帮助她、处处为她付出。而她自己,不知在何时,早已喜欢上温柔多情、极度聪明的冷阳,不是单纯的喜欢他的容貌和多金,而是喜欢他的全部,所以她才会勇敢主动的表白。
不能走路又怎样,他依然令她心动不已。
小情侣甜甜蜜蜜度过了乍暖还寒的春季,转眼来到初夏。有一次霍星伊回浅香金墅吃饭,餐桌气氛融洽,霍老放下筷子笑问女儿。
“星伊,你和冷阳订婚快两年了吧?”
霍星伊没来得及回话,霍祉臣抢先回答道,“爸,到十月末,他们才两年呢,不过也的确很久了。”
霍星伊看看脸色如常的大妈,再看看微笑的爸爸,知道应该不是有什么可怕的事要发生,提到冷阳,还令她有些害羞。
“订婚这么久,毕业后,你们可以结婚了。”
“爸爸,我还在上学……”她羞红了脸,放下了手里紧握的汤勺,语气娇软。
“哈哈,所以爸爸说毕业了才让你们结婚啊。话说你跟冷阳,感情那么好,能够早一点结婚,你给他家生几个小孩,才真正是属于你的福分,冷阳可是独子哦。”越说越有理的样子,霍祉臣微笑说完,看到爸妈还跟着点了点头。
“哥你讨厌呀,你喜欢你去生。”道理她也懂,可是霍星伊真的坐不下去,起身离开了餐桌。
大家都以为他们恋爱两年多了,冷阳年纪也不小,提到结婚、生子,再自然不过。只有霍星伊自己清楚,冷阳对她,千般爱护、百般宠爱,基本都是陪伴和物质上的不限量满足,除了拥抱、接吻,冷阳没动过她哪怕一寸肌肤,从不越雷池半步,十分尊重爱护。所以,霍祉臣大大咧咧提到结婚、生小宝宝的计划,完全在霍星伊考虑范围之外。
第 23 章
不只霍氏父子期待霍星伊和冷阳的婚礼, 冷阳本人才是心心念念期盼她毕业,能够顺利与未婚妻结婚的那个人。
所有学业进入了毕业阶段,相对别人忙于找一份稳定、理想的工作, 霍星伊才投出几分简历和参加了三次比较重要的面试, 她表现过于佛系了。
雨山百谷仿佛世外桃源,霍星伊从学校回来,正看到家里工人把品牌店刚送来的衣服鞋子打开检查,购物袋留下,衣物检查好才搬到楼上,其中被留下的几套是情侣款式,而冷阳居然换了其中一套在等她。
看到她回来,冷阳操纵轮椅迎过去,还停下轮椅,专门伸右手给她牵,像一个热恋期的小男生。
“咦, 这套衣服是新款啊,还是情侣装,很好看呢。”白色鞋子, 蓝色裤子, 蓝色腰带装饰的白上衣, 冷阳自己加了白色打底没有露出胸膛来,他的颜值,穿任何衣服皆是清爽好看的似模特一般, 霍星伊的夸奖完全出自本心。
腿上没盖毯子, 冷阳有些不自信, 左手虚弱搭在膝盖上面,胳膊用力带动了左手虚虚在腿上摩挲, 他仰头问她,“你愿意和我穿么?”
她点头又摇摇头。
“怎么了?”看她摇头,他已经开始焦急。
霍星伊蹲下来,放开他右手,捧起瘦弱无力的左手握在手里自然揉捏着,笑眯眯给他解释,“本来是愿意的,可是你穿起来比我看好,我又犹豫啦。”
“怎么可能比你好看?我有这个。”他右手抬起几寸,拍了拍轮椅扶手,又丧气的摔回腿上,冷阳笑的好无奈。
“你好看,你是最最好看的。”
自从知道未婚夫是星回的大老板后,霍星伊自然也关心起星回的种种。最近一次与珠宝界相关的活动是,珠宝模特评选最美眼睛,星回眼镜模特硬照,票选结果艳压群芳,遥遥领先,居然统一了全世界审美。虽然大众不知星回的模特其实是老板本人,但霍星伊知道啊,对于冷阳的容貌,她第一次有了具体的衡量标准。
过了没几天,几乎不出去社交应酬的冷阳,主动约未婚妻在A市最新的一栋名为“9”的商业大厦顶层空中餐厅用餐。
未正式赴约,霍星伊已隐隐约约预感和觉察到了很多。
她专门戴了订婚戒指,穿了冷阳喜欢的珍珠白色及膝连衣裙,衣服并不出挑,但霍星伊的仪态、身材属顶级,简单经典款式才最衬她。一头过腰的长发在发尾卷了几个卷卷,俏皮精致的小公主欣然赴约。
大厦处在市中心极好的位置,整个楼体银光闪亮,高耸入云,俨然为某些特定人群而存在。
在大厦门口,由司机给开车门下车,不经意抬头一望,霍星伊已经觉得,自己的向上人生路,不知不觉,已因为冷阳而开启。
冷阳竟然在灯火通明水晶般闪亮的大堂接她,而且那么巧,他们居然穿了同款新添置的情侣装,要知道,因为坐轮椅,他是多么不愿意被人看到啊。
“冷阳,你跟我说,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安排?”
看了一眼自己对浪漫过敏的未婚妻,冷阳紧紧牵她的手,淡定回答,“没有,只是听说很好吃。”
“我又不敢随便吃,你何必花这么多心思?”霍星伊也故意打起了太极。
“总要带你出来,见见世面。”
逗趣的话,被冷阳用清清淡淡的调子说出来,别有一番效果,霍星伊舍不得放开他越来越单薄的手,只好用力晃了晃,表达自己的不赞同。
一打开门,整个空中餐厅散发浓郁的花香味道,通往座位处是一条露天长廊,铺满了玫瑰花和小天使、爱心等玫瑰花造型的巨大装饰,淡淡薄烟中,霍星伊身临其境了玫瑰梦幻城堡。
毫不吝啬发出了感叹,霍星伊觉得自己猜对了,“好漂亮,今天托未婚夫的福,真的见了世面啦。”
“星伊,今天的确,有特别的安排,你跟我来。”还没开始表白,冷阳已经害羞了,他用肩膀带动左手晃了晃,继续牵着霍星伊的手,慢慢驱动轮椅朝花海中心过去。
乖乖顺他的心意,霍星伊一直跟冷阳的轮椅,牵手慢慢走到场地圆心,他将轮椅停在安排好的位置。浪漫粉红花海,一对白色的人影,周围的好友、工作人员们在兴奋期待,即使听不到冷阳说什么,只看他拿出戒指,牵着美丽小公主的手,已经可以知道,男主角在求婚。
小心浅浅的呼吸,鼓励的目光微笑看向冷阳,霍星伊生怕惊扰了冷阳的情绪,他还没说一个字,她已经觉得自己是最幸运的女孩。
“星伊,我爱你。我想请你,做我的妻子,做我的家人,跟我共同走完以后的人生路,永远不分开。”周围人并不多,但是露天环境总会有杂音,又有清缓的背景音乐,所以冷阳很努力的大声讲话,比他平时低弱温存的样子音量提高了不少,反倒多了些令人心疼的颤音,霍星伊已经被迷住。
铺满整个餐厅的花海,昂贵的戒指,精致尊贵的衣饰和发每 天更新各种资源,欢迎 加入南极生物峮饲二珥二巫久义肆七型,甚至宽大又显眼的轮椅,无一能入得了霍星伊的眼。她的耳朵里只有他的求婚词,眼睛里只有冷阳深情执着的眸子,心里只心心念念牵挂他的悲喜。
“星伊,你愿意嫁给我么?”
“我愿意。”
她飞快的回答他,半蹲下身子来,开心的把手手塞到他怀里,请他给自己戴戒指。
所有人在看他们,看到一对白色的人影贴在一块儿,霍星伊快乐的把手递给冷阳,冷阳认真捧着她的手,将钻石戒指给她戴好,捧着纤纤玉手不舍的放开,情不自禁一根根吻她的手指。
长久不衰的掌声响起来,还有早已备好的烟花,在“9”大厦周围此起彼伏,绚烂绽放。
看所有精心布置的鲜花、烟花,霍星伊更加确定冷阳真的很爱很爱她。从小到大,霍星伊并不缺乏爱慕追求者,但她从未遇到比冷阳更好的男人,在她的情感世界里,冷阳始终是唯一。而且,他们俩已经有婚约,她答应求婚,完全是遵从本心。
霍星伊看到了哥哥,还有哥哥和冷阳共同的好友们,还有康仁,是他和冷阳合作创办的“星回”,还有她的同学,还有好多帮助拍照录影、忙前忙后的工作人员、餐厅服务生……
很多人送给他们祝福,冷阳身体不便,她知道他不喜欢被别人看,几乎不会出去吃饭,今天却做了当之无愧的男主角,大大方方来到人前,只为了把爱她公之于众。
“新郎新娘笑一个呀。”康仁举起相机,看到手里捧花的霍星伊坐在冷阳身边,他们身后是高层云景,拍出来照片十分唯美。
“康老板,别闹。”声音不大,但冷阳担心霍星伊会生气,很介意康仁乱开玩笑。
“不会生气的,求婚不是已经答应了。”康仁看向微笑着的霍星伊,大方问她,“你们都快结婚了,星伊,介意我说冷阳是你老公么?”
心情大好的霍星伊摇摇头,依旧笑的开怀。
不喜欢拍照的冷阳,因为和老婆在一起,坐轮椅也乖乖被拍了好多照片,霍星伊的身姿、脸蛋自不必说,简单站在那里,也是最高贵的小天鹅,气质斐然。
冷阳一直喜欢给霍星伊拍照,他看她,满眼都是爱意,完全不隐藏。
“老婆,”坐在车里,冷阳轻轻的叫她,像情窦初开的小男生。
“在,怎么了?”
“没事,老婆,我爱你。”
霍星伊脸红了,因为还有司机在啊,太难为情啦。
回到雨山百谷已是下午,换了衣服,清理一番之后,身上不再穿戴硬支撑,冷阳明显憔悴了好多,倚在轮椅靠背上身体依旧坐不直,却还是坚持坐轮椅不愿去休息,已经在强撑身体,拉住霍星伊跟她讲话。
“星伊,谢谢你。”
面对今天格外粘人的大帅哥,霍星伊开心也很受用他的特别依赖。
“去躺一会儿吧,腰啊、腿啊,不难受么?”
听到老婆的建议,冷阳乖乖点头,拉着她的手一起上楼。
被护工抱到床上,冷阳心情也是非常的好,也更放得开,居然邀请霍星伊跟自己一块儿午睡,躺在大床上,他还是有话跟她说,“从明天开始,我要正式筹备婚礼,我们的婚礼。”
“好呀,那么从现在开始,乖乖睡一会儿吧。”拿来他常用的细长条软枕,霍星伊双手依次捧起他歪倒在一旁的小腿,给他垫在没办法伸直的一对膝盖下面,让他身体舒服一些。
冷阳的腿关节其实是软而无力的,但常年坐轮椅,他膝盖早已变形很难自然的伸直,自己又没办法控制双腿,除非按摩师按揉之后,如若强行拉直双腿,他会很难受,也保持不住伸直的状态。躺在床上,一双瘫腿立不住,不是朝两边歪倒,便是用软枕垫起来最舒适。
被她细心照料,冷阳心里暖暖的,只恨自己没办法坐起来,将小公主搂在怀里。
闭眼抱着冷阳的右胳膊,窝在他怀里好一会儿,大概以为她睡着了,霍星伊感觉到他在小心把头贴过来,鼻梁错开她脸蛋,不说话,也不再动,呼吸亦是浅浅的。可他睫毛忽闪忽闪在动,霍星伊的脸蛋感觉清清楚楚,还痒得很,冷阳不但没睡,甚至在看她!
“你不乖哦,不睡觉的小朋友要罚。”嘟囔完这句话,没等冷阳反应过来,霍星伊伸手环抱他身子,小手已经伸到他腋窝,轻轻抓起了冷阳的痒痒。
如果是普通人,腰腹用力,一个翻身,直接把女孩儿搂在自己怀里,轻松可脱离这甜蜜的“惩罚”,可冷阳平躺着,唯一有力气的右胳膊挨着霍星伊,他身子又不会动,却有感觉,最大的反应不过是左胳膊软软的抬了抬,却是连霍星伊的手也摸不到,只好任她欺负。
“星伊,我错了,我睡,呵呵,咳咳,咳……”毫无招架之力,冷阳笑到喘不过气,瘫腿下意识的动了动,除了带动贴在床单的脚背蹭了又蹭,他双腿无力,没办法挪动身体躲开,依然笑眯眯,完全不介意。
看他被自己逗得喘息连连,害怕会引发他的哮喘,霍星伊连忙停手,不但不再跟冷阳玩闹,还起身搂住他身子,给他轻在胸口一下一下的揉,试图安抚他已经混乱的呼吸。
抓住她揉胸口的手,冷阳顾不得喘匀气息,微微用力把霍星伊搂在怀里,霸道的亲吻她,直到她害羞钻入他颈窝。
从两个人订婚开始,冷阳已经无数次设想过求婚、结婚的场景,他所有温柔浪漫的梦,全部给了霍星伊。求婚成功,代表他很多日日夜夜里的想象和谋划开始实施,和霍星伊共同的家早已选好,装修新家、筹备婚礼,即刻开始行动。
身体残疾没办法自理,因为担心被厌烦和嫌弃,冷阳从不让霍星伊动手照顾他,偶尔的喂水、抱扶竟成为了两个人之间的情趣。霍星伊绝无可能厌烦他,相反,偶尔示弱、需要帮助的冷阳轻易可打动她心底最柔弱的感情。
反倒是冷阳把霍星伊照顾得格外周全,衣食住行一手包办,去学校接她,陪伴她,在家里日常相处,他坐轮椅还要为她忙前忙后取送东西,甚至还跟按摩师学了手艺,不但督促霍星伊泡脚,还把她拉到床上来,用唯一灵活的右手给她按摩脚脚。
“要不,你也到床上来。”晃动一对脚丫坐在冷阳床上,霍星伊有些不好意思辛苦他给自己按摩。他的床太素净,没有她那么多毛绒玩偶,温柔典雅的颜色,如玉般完美的男人,令她纯情懵懂欲念萌生。
冷阳摇摇头,非常认真告诉她,“我坐着才好用力。”说完,他将轮椅挨着床停好,用学来的按摩手法开始抚摸、按揉霍星伊的脚。
“真的要按摩啊,我的脚不好看,还是算了吧。”常年穿舞蹈鞋,由于年纪小,保养也还不错,她的脚虽说不至于变形和生老茧,但跟同龄人比起来,还是过于瘦了些,筋骨更加突出。
左手固定好放在□□,用来按摩全身的香香的精油,冷阳笑着阻止她乱动,轻拍她粉白色脚背,“谁敢说它不好看?这是舞蹈家的脚,愿意交给我,是我的荣幸。”
虽然霍家父子不知道冷阳会给霍星伊按摩脚,但他们对冷阳的态度已经180度大转变,全家人期待他们的婚礼,一致认为冷阳特别好,可以托付终身。
第 24 章
D市是距离A市几百公里的海滨城市, 冷阳最新开发的楼盘就在D市海边,前期工作做好后,冷阳借着出差的由头, 带霍星伊去海边度假。
出行便是几百万的车子, 所有当季漂亮的珠宝、衣服,不必自己去逛街预约,而是有品牌主动送上门给霍星伊,过去是冷夫人挑几件自己喜欢的留下,现在,冷阳会帮她选很多很多衣服,有些*七*七*整*理衣服霍星伊压根没穿过,一直挂在衣帽间。他还会定制、挑选不同款式的首饰,帮她搭配各种练功服、演出服,日常服装,甚至晚礼服冷阳也都给包办。
起初, 收到昂贵的首饰,眼花撩乱的衣服,霍星伊会说“太多了”, 冷阳次次微笑回答她, “不多”。“我的未婚妻, 应该拥有数不清的首饰。”
养成到现在,婚期就在眼前,霍星伊已经宠辱不惊, 可以云淡风轻接受所有冷阳带给她的宠爱。
跟冷阳在一起, 即使瘦弱且坐不直只能倚靠在轮椅里, 依旧觉得他赏心悦目如一幅画,魅力十足, 令她觉得心动且安全感十足。
别人在为生计未来奔波,霍星伊只需要为兴趣爱好选一家舞团便可以,不必考虑薪水和长远发展。
初来D市,沿海别墅真的太适合度假。夏日阳光,蔚蓝海天一色的美景,细腻的白沙令霍星伊好想直接跑到沙滩上去,令人望之已经心情一片大好。
在自己的房间休息片刻,换了衣服后,霍星伊心急的去找冷阳,知道他清洁身体、换衣等日常事务便要花费很多时间,她才在房里刻意休息,多逗留好一会儿才走出来的。
主卧宽敞,无障碍设施很先进,令霍星伊不用问也明白,这绝不是临时租来的房子,一定是冷阳自己的产业。
看到他靠坐在床头,护工已经帮他穿好了袜子,还没来得及把人抱到轮椅上,霍星伊走到床边,俏皮的语气说,“把他交给我,你们出去吧。”
因为是她,护工连冷阳的意见也不问,连忙退了出去。房间里白纱飘飘,鲜花盛放,举目望去,薄烟似的天空距离蓝色的海面几乎没有距离,海天一色是冷阳喜欢的氛围。
“不是要去看海么?”看她只穿半袖衫和小短裙,没做防晒看来是不打算出去了。
“这个时间外面好晒,先不要出去了。”
看他浅蓝色衬衫,白色宽松的裤子穿的规规矩矩,想来是打算撑着不便的身子陪她去看海吧。
霍星伊凑到冷阳身边,摸了摸他还没戴腰围,细细软软的腰,手指一晃已经摘掉了他的眼镜。
眼镜被摘掉的一刹那,冷阳已经抬手圈住了霍星伊的腰,把人搂到自己胸口,挺起脖子去吻她。闭起眼睛不管不顾,即使身体歪倒在床,冷阳的唇也没离开霍星伊的唇,缠绵悱恻的一个吻,不断的索取,不肯放松一丝一毫。
更加喜欢霸道主动的冷阳,霍星伊仗着自己身材柔韧纤瘦,只动了半步,已经坐在冷阳的大腿上跟他接吻。
一对爱人之间气场在互相吸引,冷阳被她抱住,又见她如此主动热情,顿时更加兴奋,呼吸的频率全乱了,很快霍星伊的唇瓣之间,穿出来“嘶——嘶——”一声声危险信号传来。
不只本次来D市工作兼度假十几天,按照计划,冷阳会多次来这边查看,所以这栋房子更像是家,甚至添置了他平时练习站立的机器。两个人窝在房间里,聊天吃水果度过了凉爽的下午,霍星伊练功后洗澡出来,看到他在护工帮助下已经站好,开开心心跑到了冷阳身边。
她之前也见过冷阳用这个机器站立,可以看出,人的胸口,腰腹,大腿,小腿,在各个部位加以固定,瘫痪的身体是被捆在机器上的,肯定不太舒服,尤其,冷阳身子有感觉,一定被勒的很难受啊。
“冷阳,会不会晕呢?已经站了多久呀?”她仰头看他,穿着轻薄的运动衫,刘海垂顺、没戴眼镜的冷阳更像个大男孩。
“才几分钟,不会晕,没关系的。”他刚挺过去站立起来那阵子头晕难受,看到她来,感觉完全好了。
“好高呀,你身高是多少?”日日看他坐轮椅,近距离仰头看冷阳,她第一次觉得高不可攀。
“我大概180,比祉臣矮一些。因为站在机器上,所以你觉得高。”身高多少,对于不能行走的他来说有什么意义呢?冷阳自己并不在意,微笑侧头跟霍星伊聊天。
看了看机器踏板的高度,又看了看冷阳脚前方的空间,确定自己可以,霍星伊开口撒娇,“我也要站到上面去,可以么?”
护工看霍星伊看自己,斟酌一下回答道,“霍小姐很瘦,可以的。”
没等冷阳的回答,霍星伊已经站到了机器踏板上面,和冷阳面对面,果然是一个最适合接吻的身高差。
“啵,”她主动亲吻他唇角,甚至还微微踮起了脚尖。
冷阳本能的垂头去配合她,奈何小公主太调皮,只是蜻蜓点水一下,双手搂着他的腰,娇憨的抱抱、蹭蹭,满脸的喜欢。如此亲密无间,冷阳会有自己能够站立的错觉,垂眸看面前的小公主,他默默记下了这个角度,她的模样。
被她有意无意撩拨,冷阳的心跳加快了不知道多少个档位,奈何手脚都不灵便,无法完全拥抱她,只好任她抱。
抱也抱了,亲亲也亲过了,冷阳洗澡换衣后,霍星伊提出了冷阳梦想很久但不敢提的建议,“我给你跳舞好不好?不跳芭蕾,是其他的舞。”
其实她自己已偷偷带了衣服来,穿上之后,冷阳惊艳又激动,是相对于高贵的芭蕾舞裙非常简单的款式,超级时尚活泼,像一个小机器人儿,背对着大海,一步一步跳进了他的心里。
“谢谢星伊,给我一个人跳舞。”半躺半卧着,冷阳搂住扑进他怀里的小公主,看看大海再看看霍星伊,心中感慨此生愿望全部实现,不再有遗憾。
“不要谢我,我一直给自己跳舞,被喜欢的人欣赏,我也特别开心。”十几年学舞生涯,更多时候是寂寞的磨炼基本功,台下十年功的寂寞谁懂呢?
跳舞累了两个人便一块儿靠在床头看电影,虽然对吃不太上心,但也不能凑合,工人帮助准备了满满一个小推车的美食,便都知趣的回房,把空间留给一对小情侣。
“哎,星伊,等等,我再把护工叫回来。”护工没有把冷阳抱到轮椅上,他可不愿坐在床上吃饭。
“不都是坐着吃饭嘛,我把小茶几挪过来,很方便的。”她朝冷阳摆了摆手,已经动手去挪小茶几。
卧房本就没有正式餐桌,小茶几只是聊胜于无,冷阳的不便哪里是一张小茶几可以解决,但冷阳并没再坚持,由着霍星伊去做。
看着靠坐在床头堪堪坐稳的冷阳,霍星伊给他盛汤的手停顿了下来,有些抱歉的问冷阳,“一人一碗的话,没有碗啦,你跟我喝一碗汤,可以么?”
“嗯,”
生蚝鸡汤,清香恬淡,鸡油已经被除的干干净净,霍星伊坐在床边,自己尝了一口,“不烫,好香,”又舀一勺欲喂冷阳,“啊”。
看她小嘴巴张得圆圆的认真模样,冷阳忍不住笑了,他没喝汤而是弯起唇角问她,“你当我是幼儿园小朋友么?”说完伸右手,想要接过汤勺。
“我要喂你嘛。”
“唉,你这是觉得好玩,如果有一天,我没办法自己吃东西,次次依赖你喂,你会不会讨厌我,把我扔出去啊?”依旧是淡淡的语气,但冷阳心里其实十分在意这个问题。
“怎么会呢?你不要乱想,这个肥肥嫩嫩的,来,给你补补。”生蚝的确肥嫩,霍星伊没说错,小碗里挤满了鲜嫩肥美的生蚝,让人一看便食指大动。
由于担心过敏,海鲜类冷阳很少吃,但并不是不能吃,霍星伊喂给他,他便笑纳了。
冷阳食量小,霍星伊要控制体重,吃的更加少,所以她喂他一口,自己又吃一口,进餐节奏刚刚好。本就吃的极少的两个人真没觉得不方便,吃的舒服又自然,还增加了不少情侣之间的情趣。
把冷阳的不便化解在她殷勤的照顾里,这一次喂饭,霍星伊得到了一百分。只不过冷阳甚至没办法向前探身,吃几口食物全靠霍星伊喂,在床和小茶几之间,她要来回的端水,夹菜,喂食……终于点心的小渣子掉在了她裙子上面,吃过饭后,冷阳抱歉的用手想要去拂脏东西,她拉住冷阳的手撒娇说道,“你的衣服借我好不好?我不要回去换衣服啦。”
小女孩的心思很明显,冷阳一心铺在她身上,怎么会不懂如此暧昧的暗示?
待到霍星伊长发过腰,只穿着冷阳的白衬衣走出来的时候,冷阳觉得自己身上的血液逆流了。
她沾染了衣帽间里浓郁的花香气息到他身边,笔直修长的腿,大片粉白色皮肤在他眼前,光着脚丫一步一步走在地板上面,冷阳下意识扶了一下床面,他想站起来,走过去,将她抱在怀里。
抱她在怀里,抚摸她长长的发丝,冷阳的爱意从来是藏不住,但他克制又隐忍,低低的声音问她,“星伊,我不能走路,你真的不介意么?”
“星伊。我可能控制不住,很脏……”
“星伊,你才二十岁,
会不会后悔?”
回应他的犹犹豫豫,是霍星伊深深甜甜的吻,她不要他对两个人的感情有犹豫和怀疑,她已经想了很久。
因为冷阳残疾无法走路,霍星伊早已无数次审视自己,是否真的喜欢他残疾的身体?答案是她只喜欢冷阳,不喜欢强壮的、霸道的、自以为很帅的男人。从小学舞蹈,看惯了肌肉线条发达结实的男孩,她并不觉得新鲜、性感;相反,因为冷阳长得比大部分女生更好看,身形高大,骨架均匀修长,又窄又瘦的脸型,一双美目完美如画,十分清澈纯粹。他的眼睛是内尖外阔,狭长且眼尾上挑的丹凤眼,多情中又带些无辜,看起来非常诱惑人。坐轮椅的他即使不说话,也已经走进了她心里,在她的青春里独占一个位置,无可替代。
趴在冷阳并不强壮的胸膛,霍星伊也一样的紧张又兴奋,她轻声问他,“可以打开窗子么?一点点。”
冷阳并不问为什么,立刻点头说“可以。”
大海没有停滞的时候,永远神秘而伟大,在海浪冲刷礁石的水珠、细碎泡沫里,霍星伊成为了冷阳的女人。
别看冷阳马上30岁了,两性关系却是毫无经验的男人,霍星伊年纪小,她所有的男女恋爱经验都是冷阳给的,但总归是年轻女孩子,活泼又开放,只听好友们的“经验之谈”,霍星伊对男女之事也懂了七七八八。
她和冷阳实践起来,因为冷阳柔弱不方便的身体,霍星伊占据了所有主动,从大胆兴奋,因好奇、好色而实践,再到疼痛流眼泪后,很快变成奇妙的海浪新体验。相爱且互相信任的两个人,在冷阳断断续续、压抑隐忍如小兽呜咽的声音中,全部身心得到了满足,携手升华入人生下一个阶段。
肆意浪漫后,没有预判会是什么样的状况,霍星伊并没做事前准备,两个人抱在一起,淡红鲜血、浓重白色和冷阳滴滴答答漏出来的尿液全部揉在床上,虽然薄被遮盖,但冷阳身子有感觉甚至更敏感,他年长她那么多,都知道的。
“星伊,我的乖老婆,辛苦了,我爱你。”冷阳的我爱你不是应景之词,他是真的心中感动,觉得未来老婆大学还没毕业,年纪这么小已经把自己交给他,令他感动不已,心中的悸动情感永远不会忘记,他注定给她一生一世的呵护。
“老公,这一下,哥哥终于变成了老公。”霍星伊从小比同龄女孩子成熟,跟冷阳在一起,她才懂得自己要的是什么样的爱,不早不晚,刚刚好,她爱的男人,永远也不想放手。
休息十几分钟后,冷阳依旧喘不匀气,霍星伊听他凌乱的喘息声,心里担忧并未说出来,只是默默没去洗澡,不愿离开冷阳身边。果然,刚经历过人间极乐的冷阳喘气声有了异常,呼吸越来越困难,他胸口憋闷的说不出话,只是抓住她手腕,轻轻摇头,看口型说的是“我没事。”
雪白的额头挂着汗珠,冷阳的头发软软粘在额头,湿漉漉的鼻梁侧影优雅孤单,苍白嘴唇无助的微张开,依然难受的说不出话。
薄被下,冷阳一双冰凉的瘫腿被霍星伊的腿缠住,他微微发颤疲累的身体捂不热,随着呼吸无力,已经开始有节奏抽搐。
挣开他的手,披上他的衬衣,霍星伊起身去床头柜找药,手里拿着药,她给冷阳的身子裹了裹薄被,抚摸他的脸,低头急急问他,“你躺着,可以用药么?”
“呃,嗬,可,可……”他抬了抬下巴,眼里是她长长的发和放大在眼前的娇颜,不久前的美妙刺激仍在眼前,甜蜜爱恋恍如梦境,冷阳并不觉得痛,他特别开心。
左手把他精致凌厉的下巴捏在手里,强行撬开冷阳的嘴巴,霍星伊快速把哮喘药物喷进了他嘴巴里。
由于没有用药经验,喷这一下并不是冷阳在吸气,药物基本是喷进嘴巴里去了,但并没被吸进气管,还停留在他口腔里,苦涩药水汇成小股水流,延张开的唇角留下来,看得霍星伊心中恼火。
“怎么办呀?”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跪在他身边,把喷雾不太温柔的再次塞进他嘴巴里,细听他一呼一吸的声音,明显是出气多,进气少。那个时候,霍星伊甚至想过,冷阳会不会因为她的笨,而死在这张床上?
虽然进气少,她还是掐准了时机,把喷雾再次喷进了他嘴巴里,而且还连续喷了两次。
不知道冷阳是被药液呛到,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突然开始呛咳,他腰腹无力,只有单薄的胸口,急剧起伏着,咳嗽声并不大。
“冷阳,你不要死,不要死……”扔下喷雾,霍星伊跪坐他身边,弯腰去抱起冷阳上半身。未着寸缕的精瘦身子苍白毫无血色,歪斜着倚在她怀里,他顾不上自己安危竟还担心体面,手居然紧紧抓住被子,遮掩凌乱变形的下半身。她则轻轻给他拍背,渐渐,冷阳真的不再咳,呼吸也有了些正常节奏,似乎是哮喘喷雾起了作用。
抱他坐着,她才看到床头柜子正面有呼叫按钮,和雨山百谷一模一样,霍星伊搂紧冷阳,空出一只手来,毫不留情的按了下去,不知道哔哩啪啦按了多少下。
夜已经深了,海浪平静下来,深蓝夜空静谧无波,这栋海边别墅却灯火通明,无一人能够安眠。
折腾到了后半夜,宽大主卧里终于恢复了平静。
由于输入了带有镇静作用的药物,冷阳病情稳定,陷入了沉睡。可他喉咙里依然像在拉锯的声音,“嘶哑——嘶哑——”听起来就是喘不上气儿,令霍星伊无法安心。
请医生到一旁,她哭着问,“医生,他情况那么不好,是不是因为吃了药?”
医生疑惑反问,“什么药?”
工人和护工清理好房间,医生才赶过来,并未看到满室的暧昧痕迹,霍星伊脸红却没有迟疑勇敢说出了实情。原来,冷阳身体瘫痪,他知道自己十有八九无法□□,给不了霍星伊正常性生活,在两个人情到浓时,请霍星伊去他随身行李箱里拿出请人买来的药——能够助兴男人的药。因为吃了这个药,霍星伊才更加担心他身体。
“是第一次吃?”
“是。”
“应该没事,但患者身体比普通人弱,药物完全代谢出去需要更多的时间。他现在情况稳定,呼吸声有异常,是喉头水肿未完全消退,已经用了药,不必太担心。”医生是D市这边的私人医生,但对尊贵特殊的病患,解释十分耐心。
所幸在D市余下的时间里,冷阳没再发病,安安稳稳过完了这次假期。
第 25 章
大学毕业临近, 离别的气氛格外浓厚,有的人恋恋不舍。有的人却已经几乎不到学校来了。霍星伊是按部就班的类型,乖乖每天练功排练, 跟同学们一块儿准备毕业演出。
A市大剧院工程顺利推进, 霍老的画廊、展馆突然被调查,甚至波及大剧院工程,霍家所有账号,同时被查封。
虚开发票、作假账、靠山倒台,当年大剧院项目中标也是行贿得来,霍家资质根本不够,种种问题一下全部暴露出来。霍老默默周旋多日,等到他无力招架找儿子帮忙出谋划策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
从哥哥嘴里听到的消息,霍星伊只笼统听说家里公司面临巨大危机,她心里十分不安, 第一个想到的人,是向冷阳求助。
从学校匆匆回到家里,她人没下车, 已经看到私人医生上了冷家的车离开, 心里猜到, 一定是冷阳身体又不舒服。
放弃打电话,霍星伊快步进电梯上楼,看到冷阳的护工, 她开口便问,
“冷阳发病了?”
护工不敢问她为什么突然回来, 老实回答,的确冷阳刚才发病, 还有些低烧,所以请了医生过来,抽血化验,并且正在输液。
她心里更加不安,一步一步走上二楼,推开虚掩的卧室门,阳光洒在地板上,白色窗纱衬得床上的冷阳整个人笼罩在光晕里,仿佛有淡淡雾气,看不太真切。
听她脚步声,冷阳立刻扭头,低低的嗓音响起,“老婆?你回来了?”
“我还担心会吵醒你,你怎么知道我回来啦?”快步走到床边,霍星伊弯腰去看他,手已经抚摸上了冷阳的额头,他的体温仍是有一点高。
冷阳穿圆领衬衫,扣子全部整齐扣好,薄薄的蚕丝被盖在身上,掩盖不住他的瘦弱身形。
没戴眼镜他依旧准确看向她眼睛,有一点小得意回答说,“我听的出你的脚步声,很久之前就可以听得出。”
看他苍白的面色,霍星伊舍不得立刻说出霍家的事让他分神,犹豫之间,霍祉臣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星伊,爸爸晕倒了,已经在医院,你在学校么?回来看看爸爸吧。】
“哥,我没在学校,在雨山百谷,我马上过去。”回复了电话里的霍祉臣,霍星伊扭头对冷阳说道,“爸爸又住进了医院,我要马上过去看看,晚一点再回来。”
“老婆,你先过去看看霍伯伯,等我输液结束,我再过去。”冷阳挣扎想起身,奈何他手背上有针没办法去抓床边的扶手,只好急喘着嘱咐霍星伊。
心疼他身体,还在病中,霍星伊坐在床边轻轻压了压冷阳的肩膀,“你刚犯了病,不能出门,好好休息不要乱动,我去看看就回来。”
握住霍星伊的手,冷阳不放心的嘱咐,“一定没事的,不怕,有什么情况立刻给我打电话。”
急匆匆坐了冷家的车去医院,霍星伊来到病床边,霍老看到女儿,心情好了不少。
“星伊,乖女儿。”他握住女儿的手,名贵手镯手链叮咚作响,订婚戒指闪闪放光,这一只纤纤玉手,被冷阳富养到了极致。
“爸爸,你是心脏不舒服么?”这一间心内科病房,霍星伊已经熟悉。
“是啊,老毛病。”霍老话语停顿了一下,略加思索,还是颤颤巍巍、带了些生气的情绪,故意给她说,“我们霍家完了,爸爸不能再让你依靠,爸爸对不起你。”
这么严重么?霍星伊吓得呼吸一滞。
“爸爸,我已经长大不需要依靠,是什么困难我可以和冷阳去说么?请他帮我们渡过难关。”霍星伊不懂经商,但她会自然的想依靠冷阳。
霍老摇摇头,很慢很慢的说道,“的确,冷家帮了我们好几次,这一回,不是花钱可以解决的问题了,还有就是,我们家已经没有钱还给冷家了,不能再麻烦人家。”
还冷家?是指那笔追加投资么?霍星伊试探问道,“我们家,几千万总该有吧?”她并没有明确提到订婚彩礼五千万,还有大剧院工程追加的那笔冷家借给霍家的三千万。
霍老心里,却是翻江倒海,思绪起伏不定,他站在一个弱者的角度,絮絮叨叨说出了一系列强词夺理没有逻辑的话,“星伊,你是不是想问我,我们家在大剧院投资一亿三千万,总会有收入的吧?总还剩下一些家底吧?乖女儿,我告诉你,我们的投资,你以为都是我们家的?五千万,是王先生帮我贷款来的,还有五千万,是冷阳借我们家的,包括那三千万追加投资,我不仅给冷家一共打了八千万欠条,我们之间还有协议,收益也是冷家的,与我们霍家无关。”他扭头看向一侧,语气明显的不悦,幽幽说道,“你好好跟着冷阳,他是有手腕的,能享福也不错,比在爸爸身边还债好。”
除了最好的舞蹈老师,霍老养女儿再没投资过什么大手笔的花费,珠宝、古董、车子、房子,没有一件在霍星伊名下。
三千万变成了八千万,霍星伊愣住了,毕竟冷阳从没跟她提过一个字。脑海中快速的梳理拼凑,还是没有头绪,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内心矛盾复杂。
大剧院工程合伙人之一,方家公子方政宁,平日绝对看不见的人物,竟然出现在了医院。
老方先生身份敏感,他因为复杂又不可言说的事,已经被监察被控制,他的儿子方政宁,也随之跌下云端。
落破公子也是公子,方政宁西装笔挺捧着百合花来给霍老探病。
“霍伯伯,您是焦急上火了吧?放宽心,会好起来的。”
“唉,霍家这一次,唉……”霍家很难翻身了,不必说出来,在场的除了霍星伊,谁都清清楚楚。
“您还有一个好女婿呢,虽说是未来女婿,但冷阳的优秀,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优雅翘起二郎腿,方政宁讲话颇有大家公子风范,慢条斯理,“您只是一时遇到了困难,我们家落了难,徐家嘛,无功无过。只有冷家,一片欣欣向荣呢。冷家做商品房赚钱,做商业大厦‘9’,也特别好,在新贵和老钱们面前,都吃得开,让人羡慕啊。冷阳做大剧院项目也运筹帷幄,有他在,这个项目不会倒。您的未来女婿,可称商业奇才。”
字正腔圆,谈吐不俗,霍星伊挑不出方政宁的毛病,可听他讲话,她浑身不舒服。
霍老干咳两声,气恼的话随口便说,“还不是正经女婿呢,已经快把我们家搞死了。”
“爸爸?!”
霍星伊呼的站起来,面色如冰。
“霍伯伯,您不舒服,先不要说话,休息一下。”方政宁劝慰了一句后,立刻转头对霍星伊笑着说道,“听说,霍小姐生日是9号,所以,冷家最新的商业大厦才被命名为9,冷阳真的是浪漫多情,又兼有实力啊。”
原来用来求婚的大厦“9”是冷家产业,难怪不愿外出见人的冷阳愿意在那里公开求婚,因为一切尽在掌握,有了足够的安全感。
不着痕迹咬了一下嘴唇,霍星伊并没有回方政宁的话,话题僵在了当场。
9?他们怕是不知道,冷阳的生日是29吧。
无论9或是29,终究是一桩浪漫情事,但由于其他人别有用心的话语,霍星伊此刻心里酸酸的,很不是滋味。
“霍伯伯,您一定是不知道,虽然我也是听说,追着查我们家的幕后推手,据说是冷家的人。唉,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冷阳,有机会,烦请您帮我跟未来女婿探探话风,是否还有机会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政宁,你不会是今天才知道吧?”霍老目光撇了一眼女儿,声音冷冷的说道,“冷家跟徐家商业合作很多,渊源颇深,不像跟我们,是第一次合作。他们两家想独吞大剧院工程,所以暗地里搞事情,踢我们出局。”
霍星伊真的忍不住了,她从不觉得爸爸糊涂,相反,她内心非常崇敬霍老的风度才学,觉得爸爸无论做艺术家或是商人,皆可成为典范。
带着尊敬和爱,霍星伊正眼也不去看那百合花,温声劝解父亲道,“爸爸,是有什么误会吧?冷阳不会那样的。”
被冷阳娇宠,霍星伊薄施粉黛,衣着贵气有品味,很有些千金小姐的气质,但方政宁看她年纪小,继续大胆跟她攀谈,“霍小姐,大剧院工地出事死人的事媒体没报出来,但你一定知道的,不过,整个事故是冷阳一手策划的,你还不知道吧?别看他瘫痪不能走路,脑子可是一顶一的好使,当年我们几百人,学习都不如他一个残疾人。”原来,商学院同学,也有方政宁一位。
残疾人三个字刺痛了霍星伊的心,她手握成拳几欲发作,没想到方政宁施施然继续说道,“为了得到你,设计几件事,对他来说易如反掌,冷家的能量,深不可测啊。”
虽然没有了当年把咖啡泼在傅少西装的冲动,但霍星伊对于背后讲冷阳是非的方政宁一直不太客气,勉强跟父亲告别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医院。
回雨山百谷的路上,看着飞速移动的街景,霍星伊心中波涛汹涌,一丝也无法平静。
雨山百谷,冷阳在复健室做按摩,霍星伊站在门口等,并没有进去打扰。
那是种什么样的心情呢?
很急切想看到他,有很多问题想问他。
并不急,她愿意静静等待他,任时光流逝,心甘情愿把时间浪费在与他有关的事情上面。
“星伊?你在外面么?”
按摩师并没出来,霍星伊听到了冷阳叫她。刚做完按摩,她又没说话,他怎么知道她在?
推开门走进去,按摩师在整理随身的背包,甚至还没来得及把冷阳抱到轮椅里,只是让他放松的躺在按摩床上。
“你去吧,我跟星伊有话说。”他带着呼吸刚刚平稳下来的低弱气音说话,是令她心动不已的男人啊。
按摩师点点头,拿起背包离开了,霍星伊站在原地楞住了。
“你怎么知道我有话想问你?”
“我猜的。”
躺在按摩床上,为了方便被活动,冷阳穿着薄薄的白色打底衫和深蓝运动套装,修长的腿被抻直摆平在床上。肩膀平直宽阔,腰身纤细,冷阳的上半身还有些看点,可他下半身却完全变形了。因为没有肌肉,显得关节突出、完全无力,从膝盖处开始双腿自然向两侧歪倒,到脚踝的位置,窄瘦成一条的脚脚以不可思议的姿势贴在床单上,脚跟几乎挛缩不见,双脚像一对弯弯的月牙,细骨伶仃的腿脚残态毕现,看起来十分虚弱。
来不及体会他的情绪,霍星伊任性的问题直接出口,“冷阳,你告诉我,现在我爸爸的公司被调查,是你请人做的吗?还有,是你和徐宴清联手,一块儿扳倒的方家,踢我们家和方家出局,是不是?”
“那个,A市大剧院工程工地死了三个人,也是你策划的。”
最后一句不是疑问句,呛得冷阳立刻开始咳,他胸腹无力,偏头喘息声音很低,但一下一下连带瘫弱的腿脚微微抖动,孱弱无力的挣扎,全部砸在了霍星伊心上。
“没有调查霍伯伯,没有,星伊,你是我老婆,我怎么会去害你爸爸?他早晚也是我的爸爸啊。咳,咳,……死人的事,咳咳,你觉得我会做么?”他咳的不激烈,肩膀微微抖动,胸脯起伏也不大,因为力气太小。霍星伊捏着手指,一再警告自己,别弯下腰,别去给他按揉胸口,还没得到满意答案的情况下要保有气势。
“我没有,没有害人性命。”攒足了一些力气后,冷阳一字一句给了她答复。
霍星伊是默默呼出一口气的,冷阳否认了工地事件是最最重要的,他还否认调查霍家,更没有说她爸爸、哥哥的不是,没有发脾气,无条件的忍耐。
徐家的合作关系,调查方家,他居然没否认,也不解释,霍星伊心里是有升起寒意和失望的,她明白冷阳不是童话男主,怎么会全然的纯净、与世无争?但真正知道,他也会用一些非常手段做事,心里仍乱乱的,极其矛盾。
智商情商双高,平时温言软语极具魅力的冷阳,此刻却闷闷的,不再开口为自己辩解,霍星伊误以为他是胆怯和默认,进而变得咄咄逼人,“冷阳,原来你真的是那样没信用、不折手段的小人。”
自两个人“初夜”以来,已经互相甜甜蜜蜜的叫“老公”“老婆”,此时霍星伊直呼其名,傻子也听得出,她在生气。
峰眉凤目、眉眼如画,本就浓烈凌厉的五官冷然下来,冷阳没有退缩一步,恢复了平日里云淡风轻的神态,他收敛下巴微微拉回目光去看她问道,“我工作做过些什么,与我们的*七*七*整*理感情,有关系么?不要混为一谈。”
霍星伊瞬间接受到了冰雪般的冷淡态度,她自有自己的道理,现场反驳他,“我们身处社会、家庭之中,你做过伤害别人的事,说明人品有问题,和我们的感情,怎么会一点关系也没有?”
“所以,无论我伤害了谁,必将是对不起你?”所有人都比他重要么?他想不明白。
“什么叫无论是谁?如果是做了错事的人,那么应该惩罚,对于善良的人,不可以伤害。”
“你告诉我,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说完这句话,冷阳把努力微微抬起的头重重靠回按摩床的软枕,细弱的脖颈后仰过去,胸口起伏,已经呼吸频率凌乱,喘做了一团。
跟冷阳吵架真的不过瘾,他可能因为瞧不起对方,而完全不屑于理睬,也可能像现在这样,因为珍爱,宁肯自己被气的心跳如鼓,也不愿多回怼霍星伊一个字。
坐着都不太稳当的身子,任何护腰没穿孤单躺在按摩床上,冷阳双臂努力的支撑挣扎数次,本就无力的左手被他甩在一旁,完全脱力,右手撑不起上半身,在越来越大的“嘶——呜——嘶——呜”声中,他彻底无力起身,只剩下仰躺着导气的份儿。
吵架之初,冷阳是让步隐忍,不愿和爱人争执,现在,已经呼吸困难几近窒息的冷阳,说不出话来了。一天之中,因为情绪起伏过大,冷阳哮喘再次发作,躺在按摩床上,异样毫无规律的喘息声越来越大。
怎么会发病的如此频繁?霍星伊计划大刀阔斧吵一架的心情,没有了。
冷阳孱弱发病,她再有气,也不该在人家喘不上来气的时候发难吧?没忍心也没再冲动,更没机会提出分开,霍星伊带着复杂心绪,转身离开了按摩室。
想拉住她的手,将她按在自己怀里亲,把这个不讲理,偏向外人说话的小丫头欺负到求饶……冷阳只能想想,自己坐起来亦做不到的人,现在空气渐渐无法进入他的肺叶,粗重犹如破风箱的呼吸状态,说明他已经再一次哮喘发作。
这一次发病来势汹汹,冷阳一个字来不及说出来,已经无法呼吸,他甚至没机会摸到手机叫人来,更无可能自己下床去拿到药。
糟糕的是,看到霍星伊在,所以守门等候的护工识趣走开了。若放在平常,霍星伊一定第一时间帮冷阳拿哮喘药来,但两个人今天是吵架,吵不赢的霍星伊转身离开,怒气冲冲中她也没注意护工并没守在门口。
护工怕做电灯泡,也是趁机偷懒休息一会儿,才离得远了,完全听不到复健室这边的动静,哮喘发作到最严重,其实是没有异样呼吸声的,因为气道被完全堵塞,人已经窒息。
等到护工发觉霍星伊离开,急忙去复健室看冷阳的时候,冷阳已经昏迷,没有了呼吸,手脚在无意识的抽搐、变形弯折,还好人没掉下按摩床,造成更大的伤害。
抱起他紧急送医院的路上,护工仔细辨别声音,能听到他胸腔里,像是有一只风箱,在微弱发出垂死挣扎的声音。
第 26 章
吵架吵不下去, 霍星伊负气匆匆离开雨山百谷,返回医院守候急病的父亲。她不知道,吵架一半不搭理她的冷阳哮喘发作严重, 身边无人耽误了病情, 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呼吸,被紧急插管抢救,可以不切开气管便脱离生命危险,已算万幸。
身体虚弱,冷阳被紧急抢救回来后,并没有马上苏醒,进去加护病房当天夜间,还毫不意外的发起了烧,陷入了昏迷。
医生、护士不敢怠慢,寸步不离诊察用药, 高热很快降了下来,危险又一次远离。
于是,因为哮喘急发住院, 又因为高热反反复复, 冷阳昏迷了三天, 一直没办法清醒过来。期间,护工发现他曾醒来两次,可由于没办法讲话, 谁也不知道, 当时的冷阳是清醒亦或是半梦半醒。
雾气缭绕的一个圆形舞台, 灯光柔和自然投向他们,身姿高大挺拔的冷阳穿精致王子礼服, 霍星伊公主裙上面满是耀眼的水晶和珍珠,他来不及看清她的眼睛,随音乐响起紧紧拉住她的手,举起她的手臂。轻盈的好似在飞,她快速在他怀中转了几十圈,仿佛将八音盒里的精灵娃娃捧在手心。
音乐、灯光转换,他抓住她的腰托起到空中,转了无数圈之后,冷阳抱住她双腿,将公主高高举起到高空。在冷阳的托举中,霍星伊扬起优美的脖颈,凌空起舞,化身骄傲的天鹅。
在翩翩起舞的过程中,他们修长完美的肢体纠缠在一起,冷阳始终看不到她的眼睛,但舞台是属于他们的,所有快乐与成就是他们的,灯光和鲜花也只围绕他们而存在。
vip病房,外间坐着护士,病床边,护工轮流照顾还没醒过来的人,不时给他放熟悉音乐、按摩手脚,希望通过温和的刺激,使冷阳早些醒过来。
“小阳,你已经睡了四天啦,该醒醒了,妈妈把你爸爸放在家里面,时间太久我不放心他。”冷夫人结束跟家里护工的视频电话,轻轻走回冷阳病床边,抚摸病床上还插着呼吸机管子的儿子,抚摸他的头发、额头,目光温柔,止不住轻轻叹气。
“夫人,您又守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有什么消息我们第一时间给您打电话。”护工数次劝说夫人休息,其实也是在例行公事。
夫人摇摇头,并未说话,突然发觉手腕被一只微凉的手虚虚挽住,低头去看,握住自己手腕的是一只穿病人服的灰白色没有生气的手。
“……咔……呃……”病床上的冷阳头有小幅度动静,他似乎在说话,可因为还在插管,没人听得清他在说什么。
“小阳,你醒了。”夫人任由儿子握住,倾身去看他的脸,声音里掩不住的兴奋。
她手腕上那只手松开了,夫人低头看了一眼,冷阳的手的确松开,手背贴着床面,但纤细指尖仍在动,昭示手的主人的的确确已经醒来。
很快,几位医生联合会诊,确定冷阳的苏醒和他完全脱离了危险期,终于熬过了这一次险象环生的发病。
刚撤掉呼吸机,冷阳便发了好大的脾气,原因是他醒过来,发觉自己的手不能动。起初,以为是躺的久了肢体僵硬,可缓和许久后左手依旧一点力气也没有,用尽力气只能蹭蹭而已;右手勉强能抬、能抓握,但力气小了十倍不止,经过医生检查测试,的确只剩了百分之十的功能。
“我是昏迷了四天?而且,又发了高烧?又抽了?”又咳又喘的人,他开始认真拼凑身边人的语言信息,很快自己得出结论。
“没有抽,发烧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降温及时。”护工不敢糊弄冷阳,说的是实话。
弄明白自己病情后,冷阳冷漠的让大家都出去,说要一个人待着。
护工再劝,结果遭到他低声呵斥。其实久病的人都懂,越发脾气,自己身体受伤害越严重,折损的也是自己的身体。
获得十几分钟安静后,早过了午餐时间,只有冷夫人敢来催促冷阳该吃饭了。
菜品新鲜,菜色寡淡,没油没盐毫无食欲,冷夫人笑的好像端来的是满汉全席,语气淡淡叫儿子吃饭,“小阳,好好吃饭,抓紧锻炼,身体才能早日康复。来,我喂你。”
床头被升起三十度左右,冷阳浓眉微颦,略微侧头跟护工说,“把床升起来,我自己吃。”转而又对坐在身边的母亲说,“妈,你回家吧,照顾我们父子两个,我担心你累坏了身体。”
“好,你吃吧,慢慢吃,你吃饱了我再回家,没关系。”冷夫人已安排妥了家里照顾冷老先生的人,反而是不太放心儿子的状况。
病服对襟方便穿脱,冷阳贴身穿了白色打底,依旧瘦的撑不起衣服,随着床头被升起更高些,虽然他皮肤白看不出什么,但看他目光飘忽,一定是在强忍头晕。
面前小桌子摆好了,护工很有默契的给他右手套上厚厚的助力手套,餐具卡在固定位置。才缓缓放开冷阳的手,让他自己进食。
双手握拳,松开,用力握拳,再松开,这个动作冷阳已躺着默默做了无数次,不仅医生确定,他早已经知道自己左手瘫废,右手无力,但人总是不甘心,不愿面对即成的事实。
左手肘搭在桌面,借力颤颤巍巍举起勺子,冷阳低头看着碗,全神贯注用尽了力气,终于小勺里有了浓浓的粥,再颤巍巍举起来,把勺子喂到自己嘴里。
这样小小一口粥,令冷阳第一次切身体会到,吞咽困难,是什么意思。
吃了两口之后,他身子亦开始歪斜,放下手,冷阳抬眸看向护工,艰涩说道,“不吃了,帮我解开。还有,叫医生来。”
在冷夫人陪伴下,病房里冷阳和主治医生聊了很久,终于弄清楚了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
确切说他发烧再次影响到了脑子,脑神经复杂,从小到大换十数位主治医生,无一例外,全部主张保守治疗,并不主张以手术的方式解决他脑神经病变问题。的确,一个聪明但是不能走路的孩子,和另一个有些呆呆笨笨,肢体还算灵活的孩子,如果你有决定权的话,会如何为孩子选治疗方案呢?
“神经损伤对肢体的影响是逐步加剧,还有吞咽和咀嚼功能也受到损害,使得喉部的协调能力变差,容易引起窒息或堵塞,吃东西建议吃简单糊状。当然,这些症状通过科学的治疗和锻炼方式,是能够缓解的。”
涵养脾气皆不错的冷阳,听完医生这段话后,气的胸口起伏,为了不爆粗口,他闭起眼睛不说话,靠在床头调整呼吸,病房内的气氛,降至冰点。
霍老病情渐渐稳定,对于霍家接受审查,霍星伊帮不到任何忙,她唯有好好排练,在毕业演出上面不缺席,才是对自己四年大学的一个完满的交代。
爸爸在医院,霍星伊不愿意回去霍家大宅,同学又无数次邀约她,说是有一位优秀的学姐,她的舞团特别特别好,拉霍星伊一块儿去。
【冷阳,爸爸被调查,我帮不上什么忙,毕业了,同学约我一块儿去南方,有一位一然学姐的舞团正在排练新的舞剧,我们一块儿去她的舞团跳舞。放假我会回来,勿念——星伊】
给冷阳发了消息,霍星伊没等他的回复,已经打包行李,带着莫名失落的心情,登上了去南方的飞机。
经历陆煦非的舞团解散事件,霍星伊对加入舞团也有了阴影,如果不是亲情、爱情双双令她失望难过,她不会考虑去温一然的舞团。同学无数次跟她提起一然学姐的舞团她亦没动心,听说编排了新的舞剧,才下定决心,去南方温一然的舞团,临时合作新的舞剧。
霍星伊发来消息的时候,护工在喂冷阳吃药,他如今吞咽能力弱了很多,喝一口水甚至会漏几滴,护工看他看过手机后,眼光空茫,于是很有眼色的帮冷阳擦了擦嘴角便退开了。
独自坐在病床,冷阳手指紧紧捏住手机,很久很久没说话。
他该回复什么?用尽全身力气,不过是握住手机的那只手臂娑娑发抖,除了困难的喘息越来越大声,他什么也做不了。如果可以,他也想起身去开车,即使疾驰千里,也要追寻所爱之人的身影,追上她、找到她、拥抱她。
经历了插管急救,险酿大祸后,冷阳开始反复发烧,脑膜炎虽没有复发,却也是严重损伤了身体。
住院一个月有余,冷阳的身体依旧没有起色,过去虽不能走路,但还能够自己挪动的双腿变得完全不能动,感知也差了很多;左手也被医生宣告瘫痪,再没有一点功能,右手则做不了任何精细、需要力气的活动,只堪堪可以拿起勺子罢了。他心情坏到了极点,好几次拒绝吃饭、不说话、不理人,只有冷夫人和康仁说话,他才有些反应。
连翻身这样过去可以自理的事,冷阳现在也完全依赖护工。以前身体还好,他自己是可以翻身的,尤其是在护理床上,头顶身体两侧皆有护栏,有借力和抓扶,他自己可以做到慢慢翻身。
现在,平躺的时候,冷阳依旧双腿膝弯下需要垫长条定型枕,翻身的时候,护工会依照医生的建议,拿来软软薄薄的另一只枕头放入他□□夹着。第一次,冷阳很抗拒,并不同意这样麻烦的方式,可试了几次后他便明白,现在自己双腿不能动,不能自主翻身,也不能自主改变睡姿,瘫腿太过细瘦不宜侧身叠放在一起,双膝间加一只软枕,才是保证他身体感知下降后,不生褥疮、能够安睡的良方。
出院回家后,已经到了夜间不再酷热的初秋天气。根据冷阳身体变化,开始了全新的康复课程,新的课程进行的非常不顺利,尝尝因为身体的无力和瘫废,他会跟自己发脾气,不愿配合复健。
“不要这个球,拿走。”
“别碰我的手,我不戴手套。”
“足托拿走,已经变形了,没用的。”
“今天不做按摩,让我一个人待着。”
各种任性话术每天在重复,除了他自己心情颓丧屡次发病外,身体没有任何进展,左手由于不配合按摩和锻炼,薄薄的那点肌肉萎缩的特别快,很快冷阳修长的美手便瘦如鸡爪,手指蜷曲已伸不直了。
从小生病,瘫痪十多年,情绪一直稳定的冷阳因为左手的废用而崩溃,康仁扔下工作在雨山百谷陪了他好久,后来发现真正击垮冷阳的可能不是身体的残疾,使他万分难过,了无生趣的真正原因,大概是和霍星伊冷淡而陷入尴尬期的感情。
“好好吃饭,好好锻炼,会好的,你这样不吃不喝,瘦的跟鬼一样,老婆回来了也会被你吓跑。”
一开始康仁说这种话,冷阳还是有反应的,他会飞一把眼刀给康仁,叫他闭嘴。
今天,康仁从厨房端来料理好的午餐,送到冷阳房间里,也不多说什么,上前抱起在看书的人,稳稳将他放在轮椅里。
“吃午餐啦,今天的玉米糊是意大利式烹饪方法,特别香。”蹲在电动轮椅边,康仁认真给冷阳扣好小腿部位的安全束带,还不忘介绍一下今日菜品,希望冷阳不会觉得烦闷无聊。
束带必须扣好,冷阳现在腿脚完全不会动,不小心掉下踏板的话,他自己操纵轮椅行动,轮椅夹住瘫脚的话,轻则致脚踝、小腿骨骨折,重则可能整个人掉下轮椅,伤害没办法预估。
因为吞咽太差,只好遵医嘱给冷阳吃糊状食物,即使是米粒,也会成倍增加他呛咳的风险,而呛咳之后便是发炎、发烧、高烧甚至急救,因此厨房十分听冷夫人的嘱托,严格遵守新食谱。
“你吃了么?”看康仁给自己戴拿勺子用的助力手套,冷阳淡淡问他问题。
自从知道冷阳吞咽出现障碍,康仁在只能吃糊状物的人面前,再没大鱼大肉的吃过饭,正餐基本躲着冷阳,和护工、工人们一起吃,此刻他随口撒了个谎,“我吃过了,不太饿,随便吃了块点心。”
一小碟肉泥焖面,一小盅醇香的玉米糊,几片软烂白嫩的清蒸鱼片,一小碗药膳汤,冷阳也不挑食,手肘被康仁支在轮椅桌面的凹槽里,勉力举起勺子,慢慢吃了起来。
他吃了一口,像是突然想起来,垂下手腕问康仁,“模特,选好了么?我再不能拍了,手废了。”
“瞎说什么呢?”康仁沉默几许,正式回答冷阳,“找了一位,应付差事吧。”
本来冷阳的饮食便清淡,现在他情绪不稳,身体虚弱,更是吃什么都如同嚼蜡,人更瘦了。康仁握住他左手,细细长长的指头冰凉又弯曲,像是一把小钩子,钩挂在心上。
星回当季新品,康仁花大价钱请最好的模特来拍,折腾了好几天,拍出了他认为马马虎虎的成片。
粉丝群里,大家一下子便看出来,星回换了模特,之前神秘不发声从未露过面的模特哪里去了?
第 27 章
因为霍家虚开发票、作假账, 霍家所有账号被冻结,面临经济与刑罚的双重审判。
大剧院工程被霍家的事牵连,工地勉强没有停工, 行政工作一片混乱, 审计通知、税务、环保、监察,各个部门都来问问看看。霍家乱作一团,霍老病倒,霍祉臣没有能力决策任何事,所有杂事压给冷阳。
身体不好,冷阳知道自己的身体累不得、气不得,太过操心只会让他整夜无法入睡,他本可以推开不理霍家,念及霍星伊,始终没办法说不管。于是冷阳牵头,组织开会设定新的行政管理方案, 熬夜审阅合同,把大剧院工程与霍家所有牵连一点点剥离出来,累的哮喘发病, 手脚抽筋、失禁严重, 半昏迷的冷阳才被护工抱回雨山百谷休息, 瘫痪病重的身体一刻离不开人照顾。
南方舞团不是温一然成立的,而是组建多年的成熟舞团,只不过创始人与温一然有特别亲密信任的缘分, 新年伊始, 温一然已经全面接管了舞团。
看到温一然, 霍星伊便明白她为什么可以管理舞团,那是一位专业舞者, 更是一位气质风度俱佳的领袖人物。
“星伊,欢迎你来,我太需要你这样的优秀舞者,我们的舞剧,有了你的加入,一定会成功,一定会被大家喜爱。”
那是一台公益为主体的芭蕾舞剧,在国内属首次,即使在全世界,也少有先例。
因为其中的公益元素,第一天报道,霍星伊和同学一块儿,跟着手语老师,上了第一堂手语课。接触了新的舞蹈,新的同事,新的领域,令原本心情郁郁的霍星伊没时间自怨自艾,她的世界豁然开朗。
因为冷阳把霍星伊呵护的太好,又因为霍家面临灭顶之灾,霍祉臣没时间过多关心妹妹的事业,对霍星伊远赴南方,甚至没多问一句话。
心里始终记挂霍星伊,真正关心她安危冷暖的人,只有冷阳。
复健课程枯燥辛苦,冷阳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大部分时候在被动运动,偶尔需要他独立的坐和站立,都会折腾他出满身的汗,虚弱至极。还好他的人第一时间找到了霍星伊,以不打扰、不出现的方式观察她、追随她,她所有动向冷阳能够最快知晓,他还安心一些,否则无论怎么样,冷阳也会去到她的城市,她好好的他才能安睡。
每天复健,公司的事也在忙,冷阳在按部就班的生活,但康仁知道他很不好。他看得到,冷阳身体大不如前,心中一定是难过又自卑,每次在公司,康仁从不离开冷阳身边,不让他一个人待着,因为冷阳虽然看起来很好,但其实他自己更换尿袋已很难做到,更何况如果他突发哮喘的话,甚至可能危及生命。
情绪好起来,身体一定会好,为了冷阳,康仁悄悄飞去南方。
“温团长,我是从A市来的康仁,这是我的名片。”舞团办公室,康仁求见温一然,礼貌递上名片。
来访者已经简单说明来意,高大英俊带着浓浓艺术家气息的男人直言为霍星伊而来,温一然看到康仁,最初以为,他们是恋人关系。
“康先生您好。”
她引康仁坐,客气的问他喜欢咖啡还是茶?
康仁摇摇头说不要麻烦了。
“温团长,我是霍星伊未婚夫的好友,也是合作伙伴,千里迢迢来到这边,是想说,从他们俩分别两地开始,我朋友冷阳,已经生病了。”
“星伊不知道么?我可以给她假期,让她回去。”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温一然大方给出了解决方案。
“谢谢温团长,我的意思是说,星伊,她有新的男友么?”
“你是为了这个?所以,不直接联系星伊,而是来找我?这样真的不太好,我不了解人家感情的情况,即使了解,我也不可能插手人家感情的事。难道星伊做的,全部是错的?冷先生生病,是因为她做了什么害的么?”
温一然明显偏袒霍星伊,而且,她还有些八卦。
无奈摇摇头,康仁直言,“我朋友害的是相思病,不能说是谁害的,怪他自己,痴情。”
“所以喽,我理解你为了好友专门赶来的心情,不过,我们最好不要打扰人家的感情,才是聪明的做法。”温一然并不讨厌眼前莽莽撞撞为朋友出头的康仁,看他名片上面的职位是设计师、执行董事,也算是成功人士,没想到还是替朋友追爱的纯爱战士。
“唉,我这个朋友,他比较特殊……”冷阳他那么爱霍星伊,爱的小心翼翼,爱的茶饭不思,爱到可以放弃原则,康仁觉得也无所谓,他唯独担心冷阳会因为相思而害死自己。
听不进温一然劝阻,康仁在舞团附近逗留数日,他没办法跟踪到霍星伊,更没见过想象中的假想敌——霍星伊的新情人。
做为好友,康仁总觉得冷阳之所以对霍星伊死心塌地,是因为他身体残疾病弱,几乎没有社交,见过最多的女人便是女护士,冷阳极可能是因为没见过漂亮优秀的女人才对霍星伊尤为惊艳痴迷。
“销售额下降了。”康仁照例,至少三天会来一趟雨山百谷。
“正常波动。”窝在轮椅里的人,没戴硬支撑,双臂被摆放在轮椅扶手上,依然撑不住身体坐的歪斜,背还有些佝偻,几个月前,冷阳绝不可能允许自己以这样的状态见人。
“一定是因为换了模特,拍摄效果差,影响了销售。”
看了看康仁,冷阳没从他脸上看出端倪,只好顺着他的话题询问,“你打算怎么办?”
“找模特呗,还能怎么办?明天,你来公司,跟我一块儿看看,你的眼光比我更独到。”他恨不得现在把冷阳拉去公司。
“不去。”
氤氲热气,茶香飘了满室,冷阳穿了圆领白衫,黑色裤子,一双软皮定制小白鞋,本是不会出错,又轻易可拿捏人心的纯粹装扮;奈何身子瘦弱,他撑不起衣服,腰上一根轮椅束带,勾勒出薄薄的细瘦腰身,一双腿放在踏板上依旧立不住,齐齐歪斜在一侧,露出半寸白雪一样的脚踝来,还不足康仁手腕粗。
看他虚弱难以自持的样子,康仁说不出重话,只好妥协,“这样吧,我录面试模特的视频给你看。”
没再拒绝他,冷阳轻轻点头,算是答应了。
第二天,模特面试视频还没送过来,星回公司新招聘的办公室文员上门来了。
康仁:【文件不要给别人,你一定要亲手接过来,内容保密。】
收到短信,冷阳气的差一点把手机扔出去,力气不济,便没再跟手机置气。
躺在床上换尿套,帮他固定好尿管、尿袋,穿好外裤后,护工右手搂住冷阳腰背,左手牢牢锁住冷阳脖子,正欲用力抱他坐起,冷阳一句话又把护工动作停住了。“帮我把腰围围上。”
取了又宽又软的腰围来,护工把腰围平铺在冷阳身旁,双手握住他一条大腿,将腿曲起,空出右手来慢慢伸到他腰背下,手掌推背,小臂支撑冷阳的腰,左手握住弯曲的大腿,瘫痪的肢体便转成了侧卧的姿势躺在腰围上面。
冷阳极瘦,护工从他腰胯与床的空隙间把腰围拉过来,拉到适合位置,再用侧身时同样的姿势,把人摆回平躺在腰围上的样子,软腰围戴好了。
“还有,那个,支撑也帮我穿上。”冷阳又发话了,
护工没忍住,询问了一遍,“很久没用那个硬的了……”潜台词是,支撑那么硬,你身体受得了么?
“见外人,只戴一会儿。”跟身边人没脾气,冷阳轻喘了一口气,解释了原因。
护工把穿着白色打底衫、长裤的冷阳小心扶坐起来,按照平时一个人抱他转移的方法,护工弯下腰让冷阳身子倚靠在他肩头,护住腰背、臀、双腿,稳稳将人抱到了轮椅里。
轮椅椅背向后微调,冷阳右手借力颤巍巍独立坐稳,护工快速把背心式的硬支撑给他穿在了打底衫外,需要用力束缚固定的位置全部妥当后,冷阳整个上半身变得笔挺精神。再穿上羊毛开衫、袜子、鞋子,运筹帷幄、指点江山的老板形象终于装扮好了。
冷阳轮椅从电梯里出来,来送文件的文员已经站在大厅沙发旁,逆光里,瘦瘦的女孩子双腿纤细修长,一头长发飘飘洒洒在身侧,颇有霍星伊的神韵。看到她的一瞬间,冷阳能够想到的人的确是霍星伊,可像只是像,她怎么会是霍星伊呢?霍星伊的脖子和肩膀是冷阳见过最平直漂亮的,只需多看一眼,他便可确定,此她非彼她。
接过文件,冷阳直接让人走了,只说了两个字,辛苦,相处了两秒钟。
第二天,康仁缠着冷阳一遍又一遍看他面试模特的视镜影像,康仁不说话,冷阳也不说话,两个人各怀心思,只等对方开口。
“不用换模特,这一季的,还好。”冷阳觉得没必要频繁换人,这一季新品珠宝的硬照模特很有国际知名度,也非常专业,绝对胜任星回的拍摄工作,能力富富有余。“还有,昨天来送文件……”
冷阳的话没说完,康仁迫不及待插嘴,“是你的新秘书,最近新来公司的。”
“把她给我送走。”冷阳的话里,带了冰碴。
“咦?你不喜欢?就要让人家失业,太霸道了吧。”康仁也学冷阳的样子,不激动,慢慢讲自己的道理。
今天真的被他气到了,冷阳气结,冷哼一声说道,“让她把发型打理好,有一个上班工作的样子,你打的什么歪心思,以为我不知道么?”
越发有了自己的道理,康仁抓住冷阳孱弱无力的手,预防他操纵轮椅离开,有些激动的说道,“长发披肩不能工作么?只不过是发型而已,不要以貌取人,难道,你容不下人家漂亮女孩在你公司工作?”
手被康仁抓住拉不回来,冷阳哭笑不得,气笑了,“宛宛类卿?你疯了吧。”
换了一副正经面孔,康仁松开他手,认真说道,“我只想让你知道,世界不是只有她霍星伊一个女人。”
不想解释,又不得不说几句,冷阳右手握住搭在腿上不能动的左手,用力捏自己的已经内扣变形的左手腕,目光放在虚无处,无奈于朋友的不理解,“康仁,我不是喜欢长发,也不是喜欢年纪小瘦瘦的女生,是星伊,她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霍星伊为什么会问冷阳那些问题?一对在计划结婚的爱人因为什么事吵架,难到劳燕分飞的下场?
不必做调查冷阳也知道,一定因为霍家人。
不计前嫌,冷阳居然大度的贴钱给霍家,甚至还帮他们找宋奕然,利用自己的人脉来帮助霍家,他已经把没有良心的霍家人当做了自己的家人。
【冷阳,没多大事,你不必亲自过来。我也不会出面帮霍老,只不过,看在你的面子上,他能够把罚款交齐,还愿把那十六幅画送到你家的话,我也不再为难,可保他免于牢狱之灾。】宋奕然只有对着冷阳,才会一次说这么多话。
【处罚款项会第一时间到,画,一副不会少。】
宋奕然是天然的高高在上的发号施令,冷阳对他,轻柔话语里,竟还有淡淡的宠溺,他对于宋奕然,感激、信任、崇拜、依靠、纵容……情绪十分复杂。
千金散尽还复来,如果散尽家财可以换来自由空气,霍老毫不犹豫配合做了,但霍家的的确确没有能力再经营,同时间退出了所有商业合作,尤其A市大剧院工程,除了五千万先期投资仍然有效,其他八千万都是霍家的债务,霍家的部分,由冷家接手。
毕竟父亲免于牢狱之灾,又不用还债,霍祉臣终于对冷阳有了好脸色,假意关心,送了很多礼物、补品去雨山百谷。
知道霍星伊一个多月没回来A市,霍祉臣大概嗅出了不好的气氛,打电话给霍星伊,“星伊,我们错怪了冷阳很多事,你和冷阳,不要因为公司的事分开,没有必要。”
“好。哥,我马上彩排了,下次再说。”没正面*七*七*整*理回答哥哥,霍星伊已经过了爱憎分明的年纪,她尊重自己的家族和姓氏,也想念冷阳馥郁淡香的深情怀抱;矛盾情感交织在心中,她已泰然处之了。
十一月初,天气突然转凉,冷阳家里地暖温度高,依旧是夏日的温度。
“你生病把我叫来可以,我本也该来看你,可你让我带公司文件过来干什么?你拼命工作,别人以为我不做事呢。”康仁一看到冷阳便说他,完完全全皇帝不急太监急的状态。
“是我太久不做事,辛苦你了。”
发病没多久,身体无力,冷阳说不了几个字便要停一停,根本坐不起来,只是倚在一只大软枕上,头被抬高了一点点而已。
看他身体病弱,依旧想的都是工作和别人家的烂事,康仁忍不住说他,“你居然帮霍家,他作假账圈钱的时候没想过你这个合作伙伴吧?他女儿一声不啃走了,知道你病成这样了么?”
“毕竟,毕竟是我,从小认识的伯伯,你也说,还有星伊,我不可能,不管霍家。”他发高烧惊厥失禁,梦里喊的都是霍星伊的名字,冷夫人在医院陪了冷阳一周的时间,一句霍星伊不好也没有说,她知道,那个女孩子是她儿子的命。
“唉,”康仁知道冷阳身体不好,舍不得再说惹他不高兴的话,只好转回话题,“小阳,没想到你是恋爱脑,居然会拿自己家的钱给别人填窟窿。”
“A市太冷,我要去南方了。”
扔下这句话,病还没养好的冷阳带着护工、司机去了南方,康仁二话不说,居然也紧跟着去。
每天看霍星伊的照片,看她跳舞的视频,相思之情依旧无解,反倒令冷阳越来越陷入想念。
去到她的城市,他不去早已收拾好的家中休息,只默默坐在演出剧场侧门外,看她在舞台上和大家排练。那么远,其实冷阳看不清霍星伊的脸,他只是呼吸和她同样的空气,亦觉得安心、幸福。
别看是公益舞剧,编排用心,演员排练专业,日常彩排也令人赏心悦目,冷阳已经开始期待他们正式演出的效果。
打定主意不出现,冷阳也没办法看霍星伊很久,南方湿热的空气他脆弱的呼吸系统需要适应,瘫痪的身体经过长途飞行后,已经快要痉挛闹别扭,没办法久坐的人,是被两位护工抱着离开剧院的。
顾不上欣赏南方城市的翠绿景色,回到布置好的住处,冷阳闹别扭的身体被几位护工精心照顾着喂饭、更衣、吃药,来不及做按摩,人已经支撑不住睡了。
不知是因为不适应气候,还是因为做梦牵动了情绪,出了一身汗的冷阳没睡多久便哮喘发作,吃下去的一点点饭食和药悉数吐在床上,还好身边一直有人,没有酿成食物残渣堵塞气道导致窒息的严重后果。
一下飞机康仁便神神秘秘去赴约,等他赶回住处,冷阳已经用过药,身体情况基本稳定住了。
“怎么会这样?去医院吧。”坐在床边,看着被护工固定身体保持侧卧的冷阳,康仁觉得他虚弱的已经快要成为透明人了。
“没事,你没看过,我发病么?”冷阳无力垂着眸,根本没有力气直起脖子抬眼看看康仁。
“唉,你是太累了,好好休息吧。我刚才和温一然见面,聊了一会儿,才知道,原来他们这个公益舞剧,资金紧张,缺了一大块投资呢。”心里藏不住事儿的康仁,两三句话,把知道的情报几乎一股脑全倒给了冷阳。
果然,冷阳宝石般的眸子抬了抬,闪耀幽深的光芒,“资金,不是问题。”
“你都不问问我需要多少么?”
“康老板开口,多少,都可以。”说话没有力气,冷阳用一贯淡定又缓慢的语气揶揄他。
“我去找温一然。”康仁立刻便要起身。
“康仁……”一口气上不来,又没办法拉住他,冷阳急的直喘。
“嗯?”
“别让她知道。”
第 28 章
对待朋友、爱人, 冷阳一定是大方坦诚的,即便只是为了康仁,他也会投资舞团, 何况霍星伊也有参加演出。
不动声色, 因为冷阳用心,使霍星伊的演出服上升了好几个层次,最贵的演出服穿在身上,霍星伊只是站在舞台上,已经光彩照人。
“一然,真的不是只能买一条裙子,可以给大家都买。”康仁解释投资理念,他也想给她追加更贵的演出服。
“没必要浪费钱,听我的安排没错。”温一然不是只会跳舞的小演员,作为首席,她舞台经验丰富, 管理能力也是一等一的高。身为通透练达的人物,投资方的意图她已经第一时间掌握,明白这一大笔钱因为霍星伊而来, 已经是她这个团长最成功的方面。
“有什么困难你尽管告诉我, 我会一直支持你。”面对温润静美的温一然, 康仁非常愿意跟她交流。
“谢谢康仁,春节前我们公演,一定会成功的, 庆功宴的时候请你一定要来。”
梳低马尾的温一然简约白领打扮, 康仁气质潇洒不羁, 霞光映照下,两个人站在室外聊天, 剪影被拉的特别长。
公益芭蕾演出没有大肆做广告,但在有效媒体做了很多宣传,演出不仅仅成功,而且反响还出奇的好,包括温一然也没有对公益舞剧突然爆火做出过预期,谁也没想到,各位主演人气粉丝量几万、几十万增加,南方舞团就这样一夜之间闻名全国。
对于出名,霍星伊没有概念,她也和大多数芭蕾演员不同,她没有社交媒体、视频账号,算是低调、佛系的舞二代。
马上快春节,霍星有空立刻返回A市,直奔浅香金墅,很久没看到爸爸,她十分挂念霍老的病。
霍老瘦了很多,几个月不见,也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看到女儿,霍老紧紧把她抱在怀里,虽然没说什么,但他双臂那样用力的抱她,是从来没有过的。
“星伊,回来了,就不要再走。”
“爸爸,我们公演没有结束,假期过完我要回去的。”霍星伊以为父亲是想念她、舍不得她,于是解释了一下自己只是放假回来,不是失业了。
“我记得让祉臣问过你。你没跟舞团签合同吧?演出结束,就回来吧,总在外面,不像样子。”跟女儿讲话不愿意讲的太直白,霍老觉得霍星伊能够嫁给冷阳,比她的芭蕾舞事业重要不只一百倍,所以才要求她回来A市。
因为霍夫人,霍星伊在家中一直是少言寡语,对于父亲的话,她即使不甚理解也不去多问,很快发觉家里变化非常多。
过去家里是有两位固定住家保姆的,每逢节日,还要多雇佣钟点工来家中。如今,霍星伊发现家里一个保姆也没有了,冰箱里空荡荡,家中悬挂的名家字画被撤掉,名贵植物花卉全部不见踪影,干净整洁依旧,但人气与节日气氛一丝也无。
等到哥哥回来,霍星伊站在大厅看到霍祉臣,他居然换掉了高大气派的大型suv,换了一台低调的黑色B级车,这还是她高调、奢侈,酷爱玩车的哥哥么?
知道妹妹回家霍祉臣很高兴,提前下班赶回家,拉住妹妹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霍星伊,“我妹妹越来越漂亮,星伊,你瘦了,可不要再瘦啦,太瘦了也不好看。”
“好。”
“看到冷阳了么?他在家呢,晚饭你和他吃还是和我们吃啊?”
没有正面回答霍祉臣,霍星伊也学会了顾左右而言他,低声问哥哥,“哥,爸爸说你现在和冷阳在一块儿办公,我们家的公司,办公室也没有了么?”
“唉,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公司已经成了空壳,办公室留着有什么用?我不是跟冷阳办公,其实是给他打工吧,我们家在大剧院只剩下五千万份额,是冷阳照顾我,给我留了一间办公室。”
想了想,霍祉臣又低低说了一句,“这次的事,多亏了冷阳……”
无论她问或是不问,爸爸、哥哥轮流在故意跟霍星伊提起冷阳。他们当然记得,因为霍家被查,上一次爸爸住院他们在医院里,包括方政宁在内,集体说了冷阳多少坏话,如今,轻舟已过万重山了么?
A市大剧院,霍家投资一亿三千万,其中八千万是冷阳的,还有,冷阳为了和她订婚,还额外给了霍家五千万聘礼。
弄明白这些,霍星伊哭笑不得,原来,她了不起的爸爸,积极上进有能力的哥哥,都不及她坐在轮椅里多病又低调的未婚夫。
而且,似乎在她不在家的时候,冷阳又给了家里很多钱。冷阳的形象,从爸爸曾经说的自私且利、利欲熏心、试图搞垮霍家的人,变成了挽救霍家多次,给了他们好多商业资源的大贵人。
爸爸、哥哥没有人真的关心她的心情,也不关心她的事业,只是在利用她而已,他们爱钱,她只是爸爸、哥哥实现阶级飞跃的其中一块跳板罢了。
知道的信息越多,霍星伊越觉得愧疚,觉得欠了冷阳好多好多,不自觉便换了衣服离开家,独自去了雨山百谷。
冷阳竟然不在家。
得知冷阳不在家,霍星伊瞬间不自在起来,绞着手指站在门口,准备退出去。
“您是刚回来A市么?冷阳去了新房那边,您先吃点水果休息一下,或者回房间洗个澡,他也差不多回来了。”管家笑的特别温暖,不好直接拉霍星伊的手,一个劲儿的做手势,请她进去坐。
“新房?”
“是啊,您还没去过吧?在新区新开发的别墅区,我让司机送您过去吧,您在家里等,我还怕您会无聊。”管家殷勤又小心,恭敬的态度毋庸置疑。
冷阳的房子太多了,这一处有什么特别么?坐在冷家的车里,霍星伊很懊恼自己的不矜持,居然被管家请上了车,跑来人家新房找人。
新区不如市中心繁华,但新区街道干净的仿佛被水洗过,有风格独特的美,城市环境、空气质量也一定是新区这边更胜一筹。
知道霍星伊回来并且居然到新房这边来,冷阳急忙让身边的护工到小区门口接霍星伊,整个小区仿佛古装剧里的场景,白墙、墨瓦,亭台水榭、珍贵的植物,短短几分钟,霍星伊完全看不过来,几乎忘记了几个月前自己是如何拂袖离去。
三层还带着尖顶阁楼的大别墅,高高的玻璃落地窗,一看就是所有人会喜欢、梦想中的家,只一眼,霍星伊已看到冷阳坐轮椅在别墅门口等她。
“星伊,”
仿佛不曾离开,也不曾吵架冷战,他仍是温柔亲切的声音,但冷阳的轮椅换了,变得靠背更高,他人也更瘦了一些,坐在宽大轮椅里,没有了过去神采奕奕的精神头,整个上半身软软的靠在高高的轮椅靠背里,细框眼镜弱化了他冰雪般苍白的肤色,俊美立体的五官越来越不真实。
“冷阳,你瘦了好多。”几步走到轮椅旁,霍星伊习惯性的蹲在他腿边,握住他搭在腿上的左手。
“我还好,你也瘦了……”如水目光紧紧盯着她,他欲言又止,瘫废的手被她握住,他心里激动又介意,但除了因为心绪激动引起的微微抖动,左手已毫无功能。
他的手不能动,伸不直,异样的感觉使霍星伊心惊,“手怎么了?”因为冷阳身后站着一位陌生男人,霍星伊声音才小小的,并没完全说出她的疑惑。
“越来越没用……”他努力扯了一下唇角,苦笑也笑不出来。
手腕内扣手指无法回握她,一点力气也没有任她握住,只有冰冰凉凉一如往昔;不同的是,曾经纤细柔韧的手指已经蜷曲了,淘气的拢在一起,她拉直后又会再缩回去。
压抑下去捧起他的脸仔仔细细问清缘由的冲动,霍星伊跟冷阳的轮椅走入了室内。
原来陌生男人是软装设计师,整栋别墅硬装工作已经完成,所有的细节,冷阳需要亲自跟设计师沟通。
房子还空旷,但已看得出是大气的新中式风格,明亮光线,通透的空间可以看出装潢底色是白色浅蓝和浅灰色。
“星伊,家具不会是厚重的纯中式,只有些中式元素,我们的婚房,还是现代简约的风格。”霍星伊年纪小,又是从小学芭蕾的女孩子,冷阳知道她不会喜欢纯中式的风格,他们的家,目前还是现代风格为主。
欧式的家,现代极简的家,意大利式的家……霍星伊知道冷阳有很多房子,他对于家的理解和享受,远远高于她的认知,所以她从不会质疑冷阳的品位。
“婚房么?”
“嗯,这边空气好,这里也更大,我们在这边结婚气氛会比较好。”没听到她的回应,冷阳小心又加了一句,“以后你有喜欢的,我们可以再搬新家。”他不敢提到婚期,更不敢提到有孩子后再置新房,生怕她反感。
“哇,好大的照片,这是……”二楼主人房外的小厅,霍星伊跳舞的巨幅壁画镶嵌正中,是她18岁刚上大学那一年,在欧洲芭蕾舞大赛中获奖的剧目,人人需要仰视这幅油画质感的画,一看便知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是不是特别美?”难得露出微笑,冷阳抿唇仰视画中人,目光深炯温情脉脉。
结束和设计师的沟通,两个人独处,冷阳再一次表达更多自愿加抠君羊四2耳而无酒一寺气了自己的思念,他真的很高兴霍星伊能来找他,“星伊,你回来太好了,好好休息几天,想去哪里玩你告诉我。别离开我,我真的,很想你。”
她有什么资格接受他的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好,很多事我并不懂,委屈你了。”
“跟我回家。”
有些坐不住了,冷阳想抱抱她,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对她讲,却是腰背酸痛,坐轮椅亦很勉强。
因为彼此亲密无间的熟悉,所以冷阳的一点点变化霍星伊可以立刻发现。他上车居然需要两名护工抱,过去在转移的时候,他能够勾住护工脖子保持平衡借力,一名护工可轻松给他做转移。如今,冷阳竟然连手臂也是无力垂着,四肢瘫软,必须依赖两人护住他身子才能够搬动。
坐在车里,霍星伊忍不住问他,“你又生病了?身体,这是怎么了?”她反复抚摸他的手、脸、腿,确认自己看到的,冷阳的身体真的是更加瘫弱无力。
“嗯,病了好久,所以,没有马上过去找你,对不起。”用了好大的力气,冷阳举起右手,艰难用手背碰到了霍星伊流在脸颊的泪珠,“别哭,星伊,我没事,会好好治疗的,你别哭。”
一进家门,冷阳不去休息,反而是亲自去厨房嘱咐,要多准备霍星伊喜欢的食材,管家说放心吧已经去买回来了,他才肯安心回房间。
“你的行李在霍伯伯那边么?我派人去取好不好,叫他们帮你好好整理一下。”两个人的房间,看霍星伊乖乖端坐,冷阳找不回昔日的恩爱快乐,苦涩滋味从嘴巴蔓延到了心里。
无非是一些证件,雨山百谷的家里,她所有衣物用品都是最好的。
终于两个人单独相处,想起自己的任性离开,家人们种种无赖、依靠、反复污蔑冷阳的行为,霍家之于冷阳无疑是个无底洞,霍星伊觉得无地自容,根本无法再在这个家里住下去。
“不用,我,我不住这边。”深深吸一口气,她鼓励自己要退的漂亮,即使万般不舍也要懂得进退,保留尊严啊。“我们家欠你,欠你那么多钱,我,那么任性,我不可能还厚脸皮留在你身边,我不行。”
“星伊!不要离开……”声音发颤的说完这几个字,冷阳拼命伸他抬不高的手,试图离开轮椅去拉住霍星伊,他白色花瓣般的薄唇微启,呼吸已经乱作一团。
随着他这一个激动万分却无法起身的动作,冷阳的右脚已经蹭到了轮椅踏板下,小腿搭在踏板边缘,瘫脚脚尖紧贴地板,君子端方的气质一秒破功。
“别动,别动,你别动轮椅……”看他碰不到自己,焦急缩回手去握轮椅摇杆,大概是想前进一些,与她更亲近些,霍星伊急忙起身去握住冷阳的手,不让他动轮椅。
这个时候如果轮椅前进,他的脚拖在地上,一定会受伤。
她跪在地板上,双手捧起他的脚,握住纤细的小腿,小心把弯月牙一样的瘫脚给摆回踏板。家中温暖如夏季,护工仍是给冷阳穿了冬季毛茸茸的软拖鞋,衬得他可随意弯折的脚踝细骨伶仃,像极了小鸟的脚脚。
“你不要气,慢慢呼吸啊,如果,你在我面前受伤,我可真的该死了。”跪在轮椅边,霍星伊扬起头看冷阳,满眼的祈求。
“不生气,我没生气,星伊,我喜欢你,一直喜欢你,一直在,等你回来。”知道自己瘫废的身体什么也做不了,冷阳只能拼命控制自己的情绪避免发病,抚摸她滑溜溜的长发,不愿放手。
将几乎发病的冷阳抱到床上,他仍不肯用药,非要摸到霍星伊的手才肯张嘴,就这样,折腾到了晚餐时间,霍星伊再不敢说要离开雨山百谷,安稳留了下来。
第 29 章
“您回来啦, 我们才敢张罗过节。”
“冷阳想您,梦里都是叫星伊。”
厨房的阿姨是如何知道冷阳做梦说什么?霍星伊害羞的听大家七嘴八舌跟她讲,哪里有时间追究。
餐桌上, 给霍星伊准备的精致餐食摆了满满一桌, 冷阳面前只有一小碗汤和一碗米糊?
“你最近在忌口么?这个清蒸鱼、蒸排骨你尝尝,番茄牛肉煲也好嫩,你吃一点,好不好?”她知道他病的重了,身体差了很多,可不能因为手不方便,连吃饭也省了吧?
“不用,我没胃口。”餐桌上,冷阳不愿细说自己的残疾,那会让她倒胃口吧。
看护工给冷阳右手戴了助力手套,帮他固定好餐具, 再帮他摆好胳膊肘在桌子上,冷阳终于开始自己进餐。动作又轻又慢,他还是优雅好看的冷阳, 可是, 吃一口停一停, 一餐饭下来,冷阳也吃不到几口。
“我喂你。”拉了椅子紧挨他坐,霍星伊伸手取下了冷阳手里的小勺子。
室内温暖, 霍星伊脱下开衫, 只穿了白色针织吊带裙, 女孩子粉嘟嘟的脸蛋、性感的锁骨和蓝色宝石项链挂在白嫩颈间,落在冷阳眼里, 他一个“不”字也说不出。
“啊……”依旧是喂小朋友的方式,她用的是自己的汤勺,软糯的虾丸用勺子切断,舀了半只鲜虾丸喂冷阳。
女孩子吃这半只虾丸亦不算大,冷阳张嘴便吃了,咀嚼再咀嚼,很用力吞咽,再咽……霍星伊看他喉结滚动,再滚动,搭在桌面的手腕也跟着用力,全身努力良久,这半只虾丸终随着再一次滚动的喉结咽了下去,看他吃力的样子,似乎咽下去的是什么粗糙之物。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喂你的是汤勺呢,你这是怎么了?”
冷阳被她逗笑,微笑看她,刚想说话却不小心咳嗽起来,“咳,咳咳……”
看他咳的辛苦,霍星伊连忙站起身,打开冷阳胸口腰腹的束缚带,希望能让不断呛咳的人舒服一些。
一句话说不出,本就恍惚,咳的稀里糊涂的人眼前一黑,越发晕眩,冷阳身子一沉,沉甸甸地向前栽倒,歪在霍星伊香肩上。
丝毫没有迟疑,霍星伊在护工伸手过来扶冷阳之前,凭借肌肉记忆,一把将人搂在自己怀里,半蹲着轻轻给他拍背。
极有耐心,一下一下轻轻扣冷阳的背,他额际颈畔湿淋淋的尽是冷汗,霍星伊哪里会嫌弃他?心疼还嫌来不及。
详细盘问了护工、管家,霍星伊才知道原来冷阳已经不被允许吃米粒、块状食物,最好的食物便是糊状餐食。得知真相,委屈的她吧嗒吧嗒掉眼泪,终于明白当日她离开,冷阳发病有多么严重凶险,他一个人又病了好久,她这个自私的人,却几个月没有在他身边。
舍不得她哭,更舍不得她离开,虚弱无力的手,任性的一直拉住霍星伊,直到霍星伊主动亲了冷阳,还举起另一只手发誓,她不走了,保证再也不离开,冷阳才安心的闭眼,愿意休息会儿。
看他并不安稳的睡颜,想起往事种种,霍星伊仍旧懵懵懂懂,她不懂商业,但她知道人情世故知道被爱难得,也知道自己的心,始终只爱冷阳一人。
目光落在他腿边蜿蜒出来细细的软管,身旁尿袋里只有很少的尿液,许久没照顾过他起居,霍星伊把手放在冷阳小腹,隔着薄被,轻轻按揉,帮他排尿。
“不要,星伊,不要……”被精心照顾的冷阳十分干净,但他还是抗拒霍星伊这样贴身照顾,不想自己这没用的身子令她受累,被她嫌弃。
“疼么?”
“不。”
“怎么不让我碰你?”她想逗逗他。
谁知他勾起唇角,坏坏的笑了,“你今天碰的还少么?”
“我好想你。”说话的功夫,霍星伊已经挤到他身边,抱着他胳膊撒娇。
“嗯。”
“嗯?你想我么?”
“不想。”他语气淡淡。
“哼。”她假装生气。
“已经去看过了,才一天没看到,来不及想呢。”终于,冷阳也有机会傲娇一次。
“什么?”
原来他已经去南方看过她,而且去了好几次。
他来看她,却不出现,所以她的思念才找不到出口,她开口责怪,“你既然去了舞团看我,为什么不出现?”
坐轮椅不能自理的未婚夫,不远千里来寻未婚妻么?冷阳摇摇头,手搭在霍星伊腰间,轻轻摩挲她的长发,“不知道你是否还生我的气,而且,我也不想吓到你的伙伴们。”
弄明白他的意思,霍星伊心里微微泛着酸涩的心疼,“你没有问过我啊,傻瓜。”
爱情里的傻瓜没否认自己的自卑,冷阳努力耸动肩膀带动右手臂,不再说话,轻轻环抱着心爱的女孩。
台阶冷阳给了一个又一个,终于把人留在自己身边,霍星伊不再提出分开,乖乖在雨山百谷过年。
“居然连红包都没准备,你也太懒了。”马上过年了,雨山百谷明亮整洁、贵气幽静依旧,可家里丝毫没有过年的气氛,别说食材、礼物、烟花、橘子树没有准备,连个应景的给身边工人发利是的红包也没有。
“让他们去买,来得及。”被说懒的人并不解释,笑眯眯开动轮椅,开始支使家里所有人忙碌起来。
“难得我没有演出,这几天复健课我要去监督你。”
“过年跟我一起穿红色好不好?”
“我们卧房的花,要你来插。”像女主人的样子,霍星伊想到什么随意说什么,所有的任性都展现在冷阳这里。
“好,好……”只要霍星伊开口,冷阳统统答应,完全不过脑子。
除夕早晨,霍星伊亲自给冷阳挑衣服,护工已经帮助他做好了起床后的洗漱清洁。
挑好衣服回房,霍星伊看到护工在给冷阳穿长裤,“我来啦,把他交给我吧。”
“好。”护工捧着已经捆好尿袋的小腿,将长裤套上,另一位护工双臂托冷阳的腰臀,二人配合,三两下给躺在床上的冷阳穿好裤子便退了出去。
“红色毛衣好看么?”走到他手边,让躺着的人看清她手里衣服的颜色。
“好看……”
两个字没说完,冷阳的眼镜被她熟练的摘下来,霍星伊坐在床上,低头亲吻冷阳的唇。她的小手拂上他的腰,白色打底衫也遮不住细瘦无力软塌塌的腰,搂在怀里是虚软且完全依靠的感觉,霍星伊爱极了这份柔软,紧紧搂住不愿撒手。
“老公,我抱你起来啊。”
“辛苦老婆了……”
跪在冷阳身侧抱他,霍星伊知道不能拉他的手,她是搂着腰将人抱扶起来,冷阳瘦瘦的,她抱他毫不费力。
这一下冷阳受不住,猛的坐起来他缓不过气来,不但说不出话,甚至几乎晕过去,如今他手又不行,拉不住霍星伊,只得任她抱。
“天啊,怎么了?是不是我做错了?”发觉冷阳软软的完全坐不住,他头搭在她肩头,呼呲、呼呲频繁的喘息,霍星伊才明白他太虚弱,自己这样直接行动,恐怕会引冷阳发病,吓得她搂住他身子,一下也不敢动。
“没事……没……”
伏在她瘦瘦肩头,冷阳继续呼呲呼呲导气,终于一口气缓了过来。
“我没事了,对不起……”他努力抬起手,去碰触霍星伊的腰。
她扭头亲吻他耳朵尖尖的部分,亲昵的动作比语言更加安抚人心。
“我们开始更衣喽,让我看看好不好看?”扶了扶依靠她的柔软身子,她将薄薄的外衫披在他肩膀,略想了想该怎么做。按住他肩头的衣服,她右手握住他左手腕,小心给他慢慢穿衣,她能感觉到,他的胳膊一点也不会动,呼吸浅浅扑在她肩膀,若有若无在叫她名字?
“你说什么?”
“星伊,我爱你。”倚在爱人肩头穿衣,一身红色的冷阳面色顿时染了红晕,深邃立体的五官,因为他眼睛里柔的仿佛快要滴出水来的深情而逐渐虚幻。
从不说不切实际的情话,即使冷阳的手只能垂在床上蹭动到她腰际,霍星伊仍然清晰感受到了他的爱,冷阳是病弱无力的,但他的爱可以跨越重洋,穿过山海,越过世间所有阻隔,他的爱宏大深沉,无声又如雷贯耳。
男装白裤红衣,女装白衣红裙,其实他们俩本身颜值优越,穿什么颜色皆是美好,因为很少穿红色,偶尔一次,总会特别惊艳。雨山百谷里的一对男女主人再一次亲亲蜜蜜的过了春节,打破之前的不愉快,正式重归于好。
由于冷阳身子越来越不好,出于心疼他考虑,霍星伊不肯和他同房只愿细心照顾,冷阳却能说出一百个想要和她同房的理由,霍星伊次次糊里糊涂被他哄进被窝,结果次次是累到他自己第二天无法起床。
春节初七这天舞团恢复演出,霍星伊要在初六赶回南方,冷阳哪里愿意放手,不惜兴师动众亲自陪她回到南方。
小心将他安顿在床上,护工在一旁整理冷阳常用的物品,霍星伊才有机会拉住她的手,细细看他的脸色,“原来你在这边也有房子?哼,故意隐瞒我。”
“咳咳,没有,没有隐瞒。”努力仰头看霍星伊,冷阳吃力挪动胳膊,想摸摸她,急着跟她解释,“这边,我从没打算住的,因为你过来,才决定收拾好,住一段时间。”
由于坐车辛苦,护工给冷阳摆了一个侧卧的姿势,帮助他大腿和腰减压,他这会儿看霍星伊很清楚,但自己却没办法挪动分毫,如果霍星伊不靠近床,他连裙摆也碰不到。
“我知道,你哪里有时间安置那么多的家呀,我看过了,浴室防滑垫都只是铺上没固定好,肯定是匆匆忙忙收拾好的。所以,我不在家,你不可以自己行动,不要逞强哦。”两个人牵手,霍星伊低头亲了又亲冷阳冰凉的瘫手,左手臂压在身下,更是不可能动弹一下,也只有她的碰触他才不抗拒。
“好,听你的。”如今他这样的身体,还能自己去浴室么?冷阳不说话,只是在心里苦笑。
怕他哮喘发病,又担心他发烧,冷阳来一次南方,霍星伊茶饭不思,演出的时候都在挂念他好不好,频频打电话回去。因为不在A市,大部分工作采取线上办公模式,冷阳从不说辛苦,只要能够跟霍星伊在一起,每天哪怕只是看看她,也很开心。
两个人和好以来,虽然身体情况没什么起色,但冷阳的精神状态特别好,所以冷夫人,公司的大小员工,包括曾经笑他恋爱脑的康仁,没人说他麻烦,都是一副支持的态度。
最爱冷阳的人无疑是霍星伊,她明白南方北方来回奔波不适合冷阳,他身体虚弱,禁不住来回折腾,于是决定自己有假期便回来A市,不让他再辛苦奔波。
公益芭蕾舞剧掀起了不小的舆论热潮,很多*七*七*整*理原本不重视芭蕾舞的人群,也来关注。
由于场场爆满,演出场次被无数次追加,所以舞剧在原有基础上,收到了超出预期几百倍的投资、广告投放,几十倍的观看需求和赞美,对所有参与者,皆是荣耀与金钱的意外收获。
温一然和她的南方舞团跃居一线,迅速红遍了全国,主要演员,包括霍星伊,知名度直逼偶像明星。
在霍星伊即将23岁的这个春天里,她再一次赢得心上人的爱,并且收获了事业上的第一次高潮;从童子功开始学芭蕾,默默付出岂止十年?
两个人关系亲密,似乎更进一步,但霍冷两家的婚礼被默默搁置,没人再提起。
假期回家的霍星伊为了陪冷阳游泳,催着哥哥给雨山百谷拉来了一个水车的温泉水,由于是室外泳池,准备工作足足做了几个小时。
“好啦好啦,快跟我去游泳。”换好了泳装,裹着浴袍的霍星伊急匆匆跑来找冷阳。
看她娇俏可爱的样子,冷阳坐在轮椅里哭笑不得,他怎么快?“你就这样出去?感冒了晚上不要跟我睡啊。”
“冒着热气呢,温泉水,滑滑的,特别好。”根本不回答他的话,霍星伊好像已经泡过温泉了似的,表情美滋滋。
“好,好,马上去。”护工早准备好了,只等温泉水注满。
游泳可以很好的锻炼心肺功能,对冷阳这样的身体很有益,事实上,他这样的身体,游一次泳,无疑需要很多人的保护和帮助。
“不久前我刚知道,原来游泳对哮喘的治疗有帮助,泳池是你常常用的,我和你在一起之后,你却没跟我游过一次。”
“我,我怕吓到你。”他们刚订婚的时候,霍星伊才20岁,冷阳当然不肯把残疾变形的身子暴露给她看,很怕被嫌弃。
二十来岁的时候,冷阳是真的会游泳,有专业的游泳教练陪伴,他甚至能够独立游一会儿,但他如今的身体状况,恐怕练习几个月也不会有什么进步。
长袖长裤的泳衣冷阳已换好,虽无法掩盖枯树枝似的四肢,但好歹苍白瘆人的皮肤大部分被藏起来了。两位护工一直用薄毯包裹他身体,依旧用平时移动全瘫病患的专业方式抱他,一个人负责头、颈、肩、腰,另一位抱好他的腰和臀,保证身体不能动的人不会受伤,才是第一位重要的事。
一路下到温泉水泳池内,护工也没松手,反而还增加了游泳教练的保护,给冷阳戴好游泳呼吸管后,霍星伊才有了机会靠近冷阳。
“别说话,别说话,小心呛到。”握住四肢皆被扶持稳当的他的手,她故作轻松的说着,其实心里特别担心,恐怕呼吸管会影响到他呼吸,毕竟冷阳的哮喘越来越严重,呼吸系统十分敏感。
说是游泳,其实就是在三四个人的帮助和水的浮力作用下,冷阳潜水般浮在泉水里,被动激发他身体残存肌肉的能力,起到一个全身运动的效果。
身体病弱,运动机能所剩无几,重病之后,冷阳已丧失了游泳的能力,没有怕的发抖,已经是表现很出色。
泳姿轻盈宛如美人鱼,霍星伊对于游泳的兴趣一般,她更在意冷阳是否得到了预期的锻炼效果,但冷阳没办法讲话,水温太热,周围人又太多,霍星伊玩了一会儿便兴趣缺缺,眼睛只默默看向冷阳,想着他不要发病就好。
随着身体适应水的浮力,可以看到冷阳渐渐抬起头来,右臂徐徐活动,渐渐找到了划水的章法,左边胳膊也不似平日里分毫不动,在水里自在的滑动,双臂配合的堪比健康时的状态。
没有功能没有肌肉的双腿无力挣动,冷阳如今肢体早已僵硬,变形的股骨完全没有带动腿脚的力气,只得任其以外扩的形状泡在温热水中,关节获得一点点舒缓。十几年无法着力的脚,不像成年男子,倒像翩翩枝叶,随着水流,左右活动,柔软脚踝上下飘荡。
游完泳被抱出水面,冷阳筋疲力尽抬头的力气也没有,薄薄的胸膛快速起伏,拿掉呼吸管,仍是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护工抱他到轮椅里,放稳腰背,又扶着他脖子把头也固定好,霍星伊今天也才明白,靠背更高的轮椅功能多了什么。
他没办法好好说话,便一直把脖子向她的方向歪,没戴眼镜目光有些朦胧,深情却不隐藏,依恋缠眷。
平时很少会痉挛的小腿带动月牙形状的瘫脚,软绵绵歪在轮椅踏板上不住的抖动,幅度不大,但回到卧房好久,依然不能平息。
第 30 章
因为霍星伊芭蕾事业过于忙碌, 她如何低调,依旧被温一然带动,公益舞剧不断增加演出场次, 甚至他们还得了好多奖项, 从最初的激动兴奋,到后来,捧奖杯在手里,也可以做到波澜不惊,面色如常。
A市大剧院工程进入有序收尾阶段,再没有麻烦和各种杂事滋生,但冷家家业根深厚重,人丁却稀少,哪一桩业务冷阳也没办法放手。
星回是成熟的公司,但珠宝行业本身的特质,使得所有人不可能坐享其成, 必须不断创新进取,才不会被市场遗忘。
星回公司在新区满十年,终于低调搬进了自家老板的“9”大厦。自决定搬家以来, 冷阳没在公司露过面, 康仁一直是忙碌于各种应酬、公务, 日常大小事全部他一人做主,俨然星回唯一老板,很多新员工, 压根不知有冷阳这位老板的存在。
A市商业大厦中的“新贵”——“9”的地下停车场, 水蓝色光洁地面, 头顶灯光亮如白昼,穿厚夹克、腿上盖着厚毯的冷阳操纵轮椅慢慢行驶在专用通道内, 精致中长卷发、一身名贵西装的高大男人跟在他身侧。
“专用通道、私人车位、私人电梯,都是给你准备的。现在我们上去看看你的办公室,我一手布置的哦。”别看穿的贵气逼人,康仁和冷阳在一起,改不了话痨的老毛病,心情十分愉悦。
“真奢侈。”进入专属电梯,冷阳四下看了看,对光洁如镜的卫生情况很是满意。
“还不是为了你?”
“我?我一年来不了两次。”轮椅出了电梯,冷阳便不再向前,侧头示意康仁带路。
“一次不来也是你的公司啊。”
“我也要试着多来几次,给你更多时间,去好好谈恋爱。”冷阳最近才知道,康仁居然在和温一然谈恋爱,他是真的为好友开心。
“算你有良心。”两个人停留在冷阳办公室门口,康仁握住他右手腕,小心收拢手指,给他把智能手环套上。
“你试试,一路所有密码都用这个,很方便的。”
浅浅呼吸一下,冷阳努力稳住身形,抬高手腕到门锁位置,电子锁应声开门,门自动打开,非常方便轮椅进出。
所有设施的高度,使用习惯皆按照冷阳坐轮椅的情况来设计,无障碍做到了最高端,且顾及所有细节,办公室是冷阳喜欢的温暖、大气、明亮的风格,不像康仁十分个性,喜欢大块的色彩和有视觉冲击的装潢,冷阳一贯是在细节处极尽奢侈的主儿,行事、说话又柔柔的,从不高调。
来一次公司便是有目的而来,戴了助力手套,半躺半卧在轮椅里,冷阳对着笔记本看了一个下午的电子账目,并且现场办公,指导了几个财务问题、行政制度问题,关于未来的规划运营,他找来几位心腹,三言两语指点了江山。从办公室出来的人皆信心满满、意气风发的神情,冷阳自己,则累的手脚抽动、止不住低低的咳嗽,康仁不容分说抱他到休息床上,帮瘫痪绵软的身子按摩放松了好久才缓过来一些。
即使冷阳坐在幕后什么也不说,康仁亦知道,他即使不上班,心中无时无刻也在操心星回的事,冷阳身体一直不太健康,不仅仅是他病弱瘫痪的身体所拖累,更因为他沉默多思,心里放不下所有繁琐事务,导致他心力交瘁、思虑过度。
没有成名困扰的霍星伊对于芭蕾舞很执着,她仿佛置身名利之外,一直保持日日练功,不受粉丝、名誉等等困扰,皆因为她不使用社交媒体,不会用芭蕾舞演员之外的身份去曝光于人前。即使她在业内已有很高的声誉,对于普通人来说,霍星伊三个字,仍然完全陌生。
团长办公室,温一然在与霍星伊正式谈话,“星伊,我想晋升你做首席,代替我的位置。”
“你要去做什么?”
“我更多做管理工作,首席舞者任何艰巨,我现在事务繁忙,没办法兼顾。”温一然过于坦率,弄得霍星伊一下子愣住了。
“你足够专业,年纪、经验都是最好的人选,除了你我没有更好的选择,现在起,开始以首席的身份排练吧。”拱手让出女主角,还一句客气和官腔都没有,温一然不亏是温一然,有她的独到之处。
想不到有什么好拒绝的,霍星伊点点头,离开了办公室,她要去练功,排解职业压力。
对于舞团的人来说,看到高大英俊的康仁来找温一然,看到他们俩身着情侣装手牵手,已经不是新闻,反而会共同帮忙保护他们的隐私,躲避娱乐记者的随时跟拍。
霍星伊有足够的实力做首席,可她甚至不是舞团的签约演员,处处充满人情世故的今天,舞团、媒体、舆论消息的意见,又何尝不重要呢?
坐在原属于温一然的独立化妆间里,霍星伊真切体会到了做首席的压力。
首席化妆室外,两个舞团里的女演员在聊天,霍星伊独坐没开灯,他们又过于忘我,两个人的话被霍星伊全数听了去。
“凭什么她可以……”
“好啦,换一个轻松的话题,给你讲些八卦来听吧。陆煦非,你知道是谁吧?”
“他?他不是得了病,对了,还有偷税,现在连舞也不能跳,可惜了,曾经红到国外去的芭蕾王子,竟只是昙花一现。”
“啧啧,陆煦非是做了坏事,但他主要是因为得罪了人。有人专门雇人,整他的,不然也不会死的那么透彻。”
“得罪了谁?究竟是怎么回事?”女孩子听得一惊一乍。
“‘星回’知道吧?超级大牌的珠宝公司,陆煦非得罪了星回的大老板,大老板经过调查知道他有哮喘,雇人在欧洲整他,桃子粉、花粉……散满了陆煦非芭蕾舞剧的后台,他才会哮喘发作病倒……”
“你是怎么知道的?太劲爆了吧……”
“星回的大老板还看中了我们温首席,可他好像有什么隐疾,我们温首席避之唯恐不及,现在为了躲他,连首席也不做了……”
“不可能,我们首席有男朋友……”
“所以温团长不做首席了呀。你难道看不出,我们舞团硬气的很,只看看衣服和海报也知道是大制作,有排面的。十几万一条的裙子,随便谁穿上站在舞台中央都是公主本主啊。”
的确,首席房间里挂的芭蕾舞裙,平均价格十几万一件,但那是冷阳给霍星伊量身定做的演出服;而星回的老板,并不是只有一位。外面议论别人的二位美女,八卦内容足够劲爆,可惜还是有些信息差。
参考听来的这些消息,霍星伊坐在化妆台前,在心中默默整理了一下,发觉自己明白了惊天大秘密。
没办法联系已经坐牢的陆煦非,她打了当时舞团行政管理人员的电话,电话里那人什么也不敢说,但支支吾吾,哼哼哈哈,也还是令霍星伊把事情搞清了七七八八,她只好找另一位当事人继续求证。
霍星伊风尘仆仆回到雨山百谷的时候,冷阳正半卧在床上看电脑,得知她回来,连忙叫护工抱自己去轮椅里,无奈抱他挪动比较麻烦,刚坐上轮椅护工还没整理好她的长裤,霍星伊已经进到了房里。
冷阳的房间,总有松香、薄荷、橙子、檀香混合的淡淡味道,他戴玳瑁色的细框眼镜,穿白色长袖打底衫,灰色家居裤子,看起来像一名大学生。瘫脚上来不及穿鞋,护工给他套上了厚软的拖鞋,因为没扣上小腿的束带,双腿歪斜的靠在一起,脚尖虚虚点在轮椅踏板上,脚跟却不着力的悬空,一望可知,孱弱无力。
看到霍星伊突然回来,冷阳的表情是惊喜,但心中也有准备,他太了解霍星伊,她眸光一闪,他便看得出,她有心事。
“老婆,回来了怎么不告诉我?我好派人去接你。”握住操纵杆,他将轮椅慢慢靠近她,仰头微笑。
看他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她真的不想打破这份温柔平静。可霍星伊知道,她不可能不开口,回来她就是为了要一个答案,深吸一口气,蹲在了他轮椅旁说道,“冷阳,我有事想要问你。”她好希望他否认,全部否认。
“陆煦非,在欧洲演出那天晚上,为什么会那么巧发病?”“你做了什么么?”
如果面前不是霍星伊,冷阳会快速自然的否认一切,但是他的小公主在问他,是他喜欢了十几年,始终放在心尖的爱人,他没办法骗她。
修长的手指,薄薄的手背根根筋骨突出,连骨节都是瓷白毫无血色的手,离开轮椅操纵杆,慢慢摊开在轮椅扶手上。冷阳声音平静,承认了他雇佣职业侦探,在欧洲最大的芭蕾舞演出后台,只为散布对普通人无害,却足够致陆煦非哮喘发作的粉末。
“为什么?”霍星伊缓缓站起来,声音里失去了温度。
没有抬头寻找她的目光,而是微垂着头,冷阳内疚说道,“因为吃醋、嫉妒。”运用金钱,他的的确确做到了,引陆煦非发病,演出失败,陆煦非身败名裂。终极目的是让她从欧洲回来,回到他身边。
“你,你……”又气又恨,又可怜他,怜惜他体弱,恐引起他情绪变化发病,霍星伊甚至在这个时候,依旧舍不得跟他大声讲话,咬牙控制自己的态度,“陆煦非偷税漏税,也是你揭发的吧。”
哀莫大于心死,冷阳在某一个瞬间,突然对自己死心了,他深深的呼吸,正视自己做过的事,“我的世界,和你的世界不太一样,并不是黑白分明,我的确不是什么纯良的人,为了达到目的,没办法走路的我走过很多捷径,也做了很多错事,对不起,星伊,让你失望了。”
那个时候的他,患得患失,想勇敢拉住她的手,也想直接去找陆煦非打一架,大大方方表达他的嫉妒,可他连站起来也做不到,只好用阴暗的手段,令陆煦非迅速剥离霍星伊的生活。
坐在轮椅旁的地板上,霍星伊呆住了。
她的思想里有两股力量在交战,没有胜利一方,只有矛盾,一边是自己倾心的爱人,一边是正义和公理。
其实陆煦非的确犯了法,如果冷阳只是单纯的举报、揭发他,她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从她口中,冷阳第一次听到了陆煦非的名字,并得知陆煦非有哮喘,不动声色记了下来,甚至在她和陆煦非合作之前,冷阳也没有说过反对的话;不知他什么时候调查出的陆煦非偷税,真正开始合作后,冷阳迅速找到了帮手,策划了陆煦非的发病、让演出失败和举报他偷税,双重压迫下,成功导致陆煦非身败名裂,芭蕾人生彻底梦断。
这件事,究竟是怪陆煦非贪得无厌、知法犯法,还是怪冷阳手段卑鄙、一招置人于死地呢?
“星伊,星伊,我,是我做错了。”
轮椅不能靠的更近,冷阳用右边胳膊支撑自己,依靠腹部的束带确保自己不会掉下轮椅,歪斜身体,他颤巍巍伸手去摸霍星伊的头。
如果是平时,霍星伊早已经抱住了他的手,还会扶稳他的身子,不舍得他做这样危险的动作,现在,霍星伊依旧楞楞的坐在地板上,毫无反应。
“我以后,不会再犯错,不会去伤害别人,星伊,你原谅我,好不好?”
“唉,真的没想到,你自己有哮喘病,居然利用这一点去害他。”
看到她有了反应,冷阳焦急的继续解释,“是我不好,乱吃飞醋,他偷税漏税是我让人查他的时候,无意中查出来的。”
“他违法,举报也没有问题,只是……唉,不说了。”她没看他的眼睛,说的话像是自言自语。
“我保证,以后不会那样了。”他的手一直没碰到她,细瘦的胳膊从袖口中蹭出来一截,搭在有摇杆这一侧的扶手上,手指悬在扶手之外,轻轻晃动进退不得。
没有再提到陆煦非,霍星伊从地上跪坐直起身子来,手搭在冷阳轮椅扶手上,突然问他,“如果,好好锻炼的话,你会不会像从前那样,可以走路的?”
面对突然转换的话题,冷阳明白陆煦非这个事不是完全过去了,而是小女孩内心矛盾,自己放在了心里,她现在看自己,是不是又气又恨,打也打不得,骂又骂不得?
尝试收回手臂,冷阳慢吞吞晃了晃手腕,轻声说,“快起来,来……”他想抱她进怀里,奈何霍星伊长腿伸展,已经坐在了几步之外的单人沙发里。驱动轮椅跟过去,冷阳疑惑的问她,“你什么时候看到我走路了?有过么?”
“在我家里,”看不出她开心亦或是不悦,霍星伊大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冷阳,肯定的说,“十岁那年,你和哥哥一起在我家。”
其实冷阳什么都记得,只是觉得她还小,也许并不记得当年他这个瘸子小哥哥。
那时候冷阳虽然已经坐轮椅,但他的腿并未完全瘫痪,不仅仅能动,扶着助行器,状态好有人搀扶的话,他是可以走几步路的。当年身体不便依靠轮椅行动的冷阳,之所以答应霍祉臣“补课”“玩桌游”“看球”等等原因的邀约,频频去霍家做客,还不是因为霍祉臣有一位芭比娃娃般可爱妹妹。
“对,你小时候,居然没被我的轮椅吓到,难得,还记得那么久之前的事。”
“不仅不会忘记,而且印象很深,因为……”
“因为什么?”
“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只要冷阳来,她都会找机会去看他,看不到偷看也要看。
连坐姿亦可称为亭亭玉立的霍星伊,满脸期待的看着冷阳,她越是这样温柔无害的模样,冷阳越觉得自己完全做错了。
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走路,又不敢对她说自己再也无法走路,他愿意默默多做一些复健课程,希望身体能够好起来,不再那么废。
可是事实,他现在无法站,也不能坐,离开护工照顾的话,什么事也做不了,是完完全全的废人。现在的身体已经跟18岁的时候,相差很多很多,甚至和几年前,也无法相比。
难道,她在暗示这是一种惩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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