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无赖[倒V开始]
客厅内灯火通明, 半开放的厨房里亮着炉灶,有水壶架在上面。
段京淮站在玄关口,从鞋架上找了一双拖鞋换上,又脱了外套去洗手间洗了手。
时屿换了一身深墨色的丝质睡衣, 露出的脖颈线条优美修长, 肌肤衬的莹白。
乌黑柔顺的简单放下来, 随意又乖巧的耷拢在额前,眼睫微掀,眸色在灯光下宛如清透的琉璃。
段京淮愣了愣,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时屿没理他, 趿拉着拖鞋坐到沙发上, 打开电视,漫不经心地翻着。
段京淮:“你怎么不穿那件?”
停顿了片刻,时屿视线没动,淡道:“哪件?”
“恐龙的, 有尾巴和耳朵。”
很可爱,他上次帮他找换洗衣物的时候看到过。
时屿:“……”
他呼吸了一番,忍了忍, 抬眸:“谁让你进来的?”
段京淮勾着唇轻笑了下:“我擅闯民宅, 你报警吧。”
“……不要脸。”
换了好几个频道,时屿也没找到想看的节目, 只好把电视停留在动物世界上。
身侧的沙发陷下去一块, 有温暖的热源靠近,男人身上带着一股清淡的木质香, 还夹杂着似有似无的烟草味。
两条长腿微微交叠着, 衬衫翻折上去,露出线条流畅好看的小臂, 手掌搭在腿面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叩。
时屿充耳不闻,视线平视前方,认真地看着节目——
认真地“装作”在看节目。
节目起初科普的知识还不错,谁知播出几分钟后,突然切换另一组动物画面,旁白富有感情的解读声从喇叭传出来:“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交/配的季节——”
声筒自带立体环绕声,刺耳的名词在别墅内环绕着。
时屿:“……”
他翳了翳唇,有些慌乱的去摸索旁侧的遥控器,没曾想,手掌摸到了段京淮肌理劲实的大腿。
时屿面色一讪,刚想挪开,段京淮顺势攥住他的掌心。
他皱着眉来尝试抽了几下,没抽动,热意沿着手心传递到心口。
时屿转过头睨着他,冷淡道:“松开。”
两道呼吸声此起彼伏的交织着,两秒后,段京淮有些不舍地放开他。
时屿抓过遥控器来,将电视频道切换至新闻节目。
低沉清澈的播音腔徘徊在客厅内,厨房里热气氤氲,水烧开,水壶电源自动切断。
段京淮起身迈进厨房,掀开壶盖,热意蒸腾而起。
他找了只碗,先是将水倒进碗里冷却了将近一分钟,又倒进杯子里,踱步回来。
他抿了口杯沿,确定水温正常,剥了两颗消炎药递给时屿。
时屿接过药,一把吞下,捧着杯子喝了几口,仰起头:“可以了吧?”
他的唇被温水沾湿,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色泽,本就柔软的唇看上去更加饱满诱人,段京淮眸色沉了沉,伸出手去,指腹蹭过他的嘴角,将那滴残留的水珠擦干。
“……”
时屿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灼热的视线。
段京淮坐到他的身侧,将抱枕递到时屿的腰下:“让我看看。”
“……”
时屿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用遥控将四周的窗帘都关紧,翻了个身背对着段京淮趴到沙发上。
确实肿了。
段京淮又后悔又心疼。
药膏的气味充斥在客厅里,冰凉和温柔的触感刺激的时屿头皮发麻,他将脸埋在抱枕里,或许是太过于羞耻,薄而透明的耳廓透出一片酡红。
客厅里还环绕着晚间新闻,水池里蜿蜒着清脆的滴答声。
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和热意,段京淮俯身吻了吻他的耳廓,沙哑着嗓音低声问:“疼吗?”
时屿头深深地埋着,倔强的留给他一个发旋,不理人。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滚烫的气息喷薄尾巴骨处。
时屿漂亮的小鹿眼瞪大了点,腰都软了,咬着牙又羞又急地骂道:“段京淮你混蛋。”
“我混蛋,”他垂着眼睛,又凑上前来亲时屿耳后的皮肤,冰凉柔软的唇厮磨着,声线低沉,“对不起。”
时屿:“……”
段京淮:“别生气了。”
时屿:“……”
段京淮啄着他的耳廓,气息压得很低很低,温柔的像是一潭湖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时屿翻了个小小的白眼,从牙缝里慢吞吞挤出两个字:“……无赖。”
“嗯。”段京淮轻笑了下。
过了一会儿,时屿眼尾难耐地勾着红,埋着头呢喃道:“我昨晚没跟郝帅在一起。”
他声音小如蚊蝇,但还是被段京淮捕捉到了。
他坐到沙发上,抱着时屿的腰将他从沙发捞到自己怀里,从身后搂紧他,啃咬着他的耳朵:“嗯。”
“就‘嗯’……?”时屿睁开朦胧的眼睛,侧过头,隔着层雾气看他。
段京淮将人翻了个身,四目相对,时屿蜷缩着膝盖坐在他的腿面上。他衣领被弄乱了,肩膀一侧的布料滑落下来,露出浅粉色的肩头,在白炽灯下泛着莹莹的光。
段京淮幽暗的眸光动了动,心跳恍然加速,他稍侧过脑袋,埋头亲吻了下肤质细腻又光滑的肩侧。
“我本来就没信。”
他只是有那么一瞬间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再加上被时屿的话撩火,才口不择言。
理智回归之后,后悔的情绪不断在脑海冲涌发酵。
肩膀处一阵烫意,时屿慢吞吞地点点头,嗡里嗡气地“噢”了一声。
裹挟着凉意的晚风从窗帘下的缝隙里钻进来,时屿下半身寸缕未着,冷风拂过,不自觉的生了颤。
“裤子。”时屿用膝盖一下一下抵着段京淮的胯骨,掀着眼尾看他。
段京淮喉结不由自主地滚了滚,胯骨那块皮肤隔着西装裤都被他蹭的发烫,眼中泛起几分深意。
但他不敢有任何过火的举动,只能湿漉着手指,将他拦腰抱起,放在沙发上。
长而卷翘的眼睫如羽扇般扫过眼睑,时屿躺在沙发上与他直视,眸色剔透,眼底透着懵懂的欲/望。
两条白皙纤细的腿轻抬着,眼神瞟了眼他手里的睡裤,示意他帮忙。
胸膛起伏了几下,段京淮的呼吸都开始沉重,他不知道时屿究竟是无意之举还是故意勾.引,他只能压抑着心头被他撩起的火,耐心的,帮他把睡裤穿好。
晚间新闻结束了。
时屿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拿过遥控器来又换了一个电影频道。
他侧眸,看见段京淮还坐在沙发上,轻哼了一声:“你怎么还不走啊。”
“……”
按照刚才在门口的约定,他确实该走了。
“啊…”段京淮怔了怔,湿漉的手指扶着沙发轴站起来,从喉咙里艰难的发出一声,“嗯。”
说完之后,他站在原地没动,目光在客厅里四处乱转。
时屿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找什么?”
“外套,”段京淮虚握着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道,“外套找不到了。”
时屿:“……”
他又开始调频道,声线冷淡着:“tຊ找不到就算了,你缺这件外套?”
段京淮“嗯”了一声,似是很认真的拧起眉:“这件很贵。”
“还有段大少嫌贵的东西?”时屿眨着眼睛,嘀咕道,“光库里南你不就买了两个颜色。”
段京淮顿了顿,手放下来,挑了挑眉梢笑了下:“这你都知道?”
“……”时屿被噎了一下,调频道的动作变快了些,“等我找到明天找助理给你送去。”
“……”
段京淮微微垂着头,又咳了两声,露出一副脆弱的神情:“但是现在外面太冷了,不穿外套我明天会感冒,明早八点我要开会。”
时屿简直就要被气笑了,他出门就开车,这个体格会感冒,骗谁呢?
他装作听不懂段京淮的言外之意,贴心的提着意见:“你去衣柜里随便找件我的。”
段京淮又道:“你的尺码我穿不下。”
“……”
时屿忍无可忍地剜了他一眼,侧目时,他的视线刚好瞥到沙发轴后侧,眼睛随后一亮,葱白的手指指过去,挑眉,“你外套在那儿。”
“……”
“哦。”
段京淮深吸了一口气,情绪晦涩不明地磨了下牙。
他慢吞吞地从沙发上绕过去,动作慢到脚底像是沾了胶一样,捡起外套之后,又不紧不慢地拎在手里抖擞灰尘,整个人像是被调到了0.25倍速。
时屿:“……”
时屿:“段京淮你是不是有病。”
抖着衣服的人顿了顿,脑袋侧了下,忽然舔着唇说:“我确实觉得头有些热。”
说着他又重新绕到沙发前,拽着时屿的手腕覆在自己额头上:“你试试。”
“……”时屿哼了一声,冷着表情拆穿他,“一点也不烫。”
下一秒,段京淮忽然撩起他额前的短发,人凑过来,额头抵住他的:“现在呢?”
猝不及防的靠近让时屿的心跳在瞬间漏了一拍,他眨了眨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眸子……幽深的瞳仁像一个不断下旋的漩涡,中央倒影着一豆灯火,吸附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他脸有些发烫,一时半会都分不清究竟是段京淮额头的温度,还是他皮肤的温度。
段京淮缓慢勾唇,压低了嗓子意味深长道:“是吧?”
第26章 过夜
“……”
钟表滴答滴答的响着。
时屿觉得耳畔的血管都在奋力冲涌。
他缓慢地吞咽了几下, 克制着,推着他的肩膀撤离了些许。
勾了水的眸子蕴着潋滟,他唇动了动,不紧不慢地说:“那你快去医院吧, 我这儿只管埋, 不管救。”
“……”
段京淮彻底没辙了。
他叹了口气, 像只被人遗弃的小狗一样,抓着外套无奈地站起身来,垂着黑沉沉的眼睛往外走。
刚走两步,他的胃咕噜噜的响了起来, 电影这时恰好静音, 他这点动静在寂静的客厅里尤为清晰。
时屿侧目看他。
段京淮漆黑狭长的眸亮了起来,他又扔掉外套,玉立长身躺倒在沙发靠背上,虚虚地搭着眸子:“我饿了, 低血糖,有点走不动。”
“……”
“段京淮你到底想怎么样?”
段京淮沉默了一下,黑发耷拢着, 仰着脑袋有些虚弱地说:“我真的饿, 中午和晚上都没吃饭,恐怕是没有力气开车了。”
“……为什么不吃饭?”
“我担心你, 吃不下。”
“……”时屿的睫垂下来, 薄唇微抿。
油嘴滑舌。
段京淮看着他,又说道:“你说我要是在高架上晕了, 晚上车流那么多, 万一有那么个不小心——”
时屿突然反应极快地扑上来捂他的嘴——
掌心有些冰凉的温度从下半张脸传递过来,段京淮掀起眼帘, 黑漆漆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时屿耳廓都有些红了,生气地瞪着他,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呀。”
段京淮稍侧着脑袋笑了笑,眉梢微挑着,看向时屿的也眸愈发深邃幽沉。
他抬起手,慢吞吞地将时屿的掌心拉下来,攥在手里揉捏了几下,忽然哑笑道:“你手怎么这么软?”???
什么跟什么啊。
时屿嘴唇张了张,又闭上,脸涨的有些红,想骂他都不知道怎么骂。
他虚虚将手扯了几下,没扯动。
段京淮侧过身,人逼近了点,声音低磁喑哑,像个蛊惑人心的恶魔般:“今晚我想埋在这儿,想怎么杀,你给个痛快吧。”
“……”
怎么会有这么死皮赖脸厚颜无耻的人啊。
可偏偏,这个坏劲儿,又让时屿招架不住。
时屿眼角染着薄红,他吐了口气,把手抽出来,别过脸去不看他,硬邦邦地说:“……厨房里有方便面,随便你。”
段京淮眉梢微挑,他拖长气息笑了声,撑着手臂凑上前去吻了下时屿的鼻尖。
时屿又瞪他,那眼神像猫挠一样,毫无杀伤力。
夜深人静,风疲倦的歇了脚,厨房温柔的灯光静静的洒在男人高挺笔直的肩头。
等段京淮煮了泡面回来,时屿已经抱着靠枕窝在沙发里睡着了。
他蹲下身,趴在沙发边上看他。
软趴趴的黑发自然柔顺的垂着,睫翼微微翘起,唇微翕,浅浅的呼吸声均匀漫开,平日里那股清冷的模样在灯光下安静又柔和。
段京淮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伸出手来碰了一下他柔软的唇。
睡梦中的人嘤咛两声,眉皱了皱又松开,翻了个身一侧屁股朝上,可爱的很。
他无声地笑。
段京淮放轻动作,把遥控器从时屿胳膊下抽出来,关上电视。又轻手轻脚地托着人的后颈和腿弯将他从沙发抱进了卧室里。
床头柜旁的手机叮咚一声,亮了亮。
段京淮屏住呼吸,有些紧张的垂下眸。
怀里的人没醒,头安稳的靠着他的胸膛。
他将人放在床上,拉过被子来盖过,又仔细塞好。
旁边的手机暗下去一个度,段京淮薄唇抿了抿,拿起手机来想调个静音。
时屿的手机没密码锁,他视线一对上,屏幕就自动亮了,弹出来一条微信消息。
【温宜:晚饭很开心,睡了吗?】
……
冰蓝色的光打在段京淮的脸上,下颌的线条被光线模糊,看上去比平日更冷硬了些。
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幽邃的眸底似有暗流涌动。
唇动了动,修长湿漉的手指按在屏幕上,回复道——
【时屿:我是段京淮。】
【时屿:时屿今晚太累,在我旁边睡着了。】
——
燎烈的日光将苍穹掀的很高,窗外阳光绵延,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到时屿的眼皮上,他眉心微皱了皱,鼻音呢喃地嗯哼了几声,挣扎着翻了个身。
腰腹上横着一只手臂,他略微一动,那手臂环的更紧了些,灼热滚烫的鼻息蒸拂在他的耳侧,有些痒,但舒服的很。
时屿意识还朦胧着,他伸出手抱住身旁的热源,脸埋在男人的颈窝里,撒娇似的哼唧着蹭了蹭,小腿也不由自主地抬高,搭在男人腿侧。
段京淮一醒过来,就发现美人抱了满怀。
他的手握在时屿的腰上,腰身藏匿在黑色绸缎之中,掌心间的触感纤细柔软。
眼前的视野逐渐清晰,他慵懒地掀起眼皮,时屿正乖巧地枕着他的手臂,人一个劲儿的往他怀里拱,还跟小猪似的乱哼着。
下颌被柔软的发丝刺的有些痒,他垂着黑沉的眼睫,低下头,难以自抑地在时屿发顶吻了一下。
被吻的人似有察觉般,慢条斯理地抬起头来。
时屿眼睛仍旧闭着,温热的唇贴到了段京淮的下巴上,浓密的睫乖巧的铺在眼睑处,扫着段京淮英挺的鼻子。
“……”
段京淮嗓子哑了哑。
喉间莫名生出几分不适的灼烧感,指尖变得湿漉。
时屿睡觉不安分的很,段京淮那把火还没近距离的亲密中抽离出来,时屿的膝盖又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蹭他。
清晨真是难熬的很。
段京淮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抓住他作乱的脚腕,想要把他的腿放下去。
他用的力道不大,但时屿却醒了。
他茫然的睁开眼,眸底一片水汽氤氲过后,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段京淮极富攻击性的五官。
两人视线对上,时屿漆黑的鹿眼懵里懵懂地眨了几下,眼尾tຊ勾着几分媚。
“醒了?”
段京淮抵着他的额头,低沉沙哑的嗓音像是拉紧弦的大提琴,慵懒悦耳。
时屿全身的细胞在此刻苏醒,他微怔着,率先感觉到热,紧接着,发觉腿侧有一处难以忽视正抵着他。
时屿瞪了瞪眼睛,心跳猛地飙高八百速,想也没想就抬起脚来,将段京淮直接从床上踹了下去。
几乎是“咚”的一声巨响。
将近一米九的身高摔在地板上的声音格外沉重。
“……”
软香拥入怀,软香醒了,段京淮还没琢磨出什么味来,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头昏脑涨。
腰腹处还有被男人搂抱过的余温,时屿莹白的脸上透出绯红,他挺直着脖颈,模样像只冷傲的白天鹅:“谁、谁让你睡到这屋来的?”
段京淮轻轻呵出一声笑来,骨节分明的手扶着床沿缓慢站起身,双手懒懒的举着:“我什么都没干。”
“鬼才信。”
“是你硬要抱着我,”段京淮撑着手臂坐到床边,脑袋稍侧着,眉梢微挑,“还亲了我。”
“……”
“滚。”
时屿随手把一旁的枕头抓起来,直接捂在了他的脸上。
茉莉的洗发水香扑面而来,跟他早上亲吻过的发香一样。
段京淮接过枕头,又无奈的扒拉开他的手,攥着纤细柔软的手腕,笑道:“好了,不闹了,是我流氓。”
时屿有些不满:“这是事实。”
段京淮唇角无声地勾起:“嗯,事实。”
时屿停下动作,瞪着他。
段京淮从床头拿过药膏来:“我帮你抹药,一天要抹两次。”
不等他拆开药膏,时屿就从他手里一把夺过,气呼呼道:“我自己抹。”
说完就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咚咚咚地跑进了洗手间。
段京淮支在空中的手垂下,轻“嘶”了一声,盯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
这么冷的天还光着脚地板上跑,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他下床,从客厅里找到时屿的拖鞋,拎着走进洗手间,脚刚进去,就被迎面扔出来的睡衣砸了脸。
“你出去。”
段京淮把罩在头上的睡衣扒下来,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倚在背后的门上,意味深长地笑道:“你浑身上下有那儿是我没看过的?”
“……”
时屿正跪在浴池里,身子下塌,只在边缘处露出一张眼睛,有些凶地盯着他,怒道:“就是不许。”
“好,”他把墙上的浴霸打开,把他的拖鞋放到门口,嘱咐说,“我做早饭,你弄好了出来吃。”
过了二十分钟,时屿穿戴整齐出现在餐厅,笔直的西装束起一线窄腰,额发打理利落,冰冷的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段京淮随便套着条长裤,上身衬衫扣子都没系,露出平滑紧实的腹肌,随性散漫的好似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桌上摆着两盘经典三明治,面包火腿青菜夹鸡蛋,鸡蛋还是心形的,裹满了沙拉酱。
时屿刚坐下,段京淮就将热腾腾的牛奶推了过来。他翳了翳唇,盯着眼前的餐盘,眸光微微闪烁,心也莫名有点软。
“段京淮,你没下药吧。”他咬了一口三明治,声音有些闷闷的。
段京淮坐在对面,狭长的桃花眼微挑,一副极其欠扁的腔调:“嗯,春//药,你敢吃吗?”
时屿深深吐了口气,翻了个白眼过去,把青菜咬的“咯咯”直响声。
就知道他没好话。
正腹诽着,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他瞥了眼屏幕,又瞪了眼段京淮。
是沈知年的电话。
第27章 欲拒还迎
段京淮轻嗤了一声, 眉梢微挑起,示意他接。
“知年哥。”
“时屿,”沈知年的嗓音柔和到像是窗外的日光,“吃早饭了吗?”
“嗯, 正在吃呢。”
一旁听到两人谈话的段京淮不禁冷笑一声。
有事说事, 用不着这么关心人吧。
他跟谢景廷打电话的时候可从来没问过早饭这种问题。
“嗯, 我在准备老爷子寿宴的事,”沈知年慢道,“对了,他老人家刚才还提起你呢, 我这次回来, 总听他夸你,还让我跟你学,今晚,你恐怕是得多陪他和几杯了。”
今晚就是沈老爷子的寿宴。
时屿温声道:“谢谢叔叔, 怪我,我刚回国的时候就应该去拜访一下的。”
段京淮皱了皱眉,隔着桌子抓了一下他的手。
拜访?拜访什么?哪有特地去拜访朋友父母的, 客气一下也不行。
沈知年低笑:“没有, 你今晚能来他就很开心了。”
时屿面上瞪着段京淮,对着听筒的嗓音很平静:“嗯, 我会准时到的。”
沈知年那边停顿两秒, 他舔了舔唇,尝试着开口:“我今天刚好会提前忙完, 要不然我去接你吧?”
嗯?
举办寿宴的山庄跟他公司离得并不近, 沈知年干嘛特地费心往返接他。
时屿懵懂地眨了眨眼,还没等他开口, 手机被视线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了去。
段京淮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身侧,懒散倚着他那侧的桌角,举着他的电话跟那侧的沈知年说:“不用了,我会跟时屿一起去的。”????
时屿瞪了瞪眼睛。
他什么时候说要跟段京淮一起去了?
不对,段京淮凭什么代表他发言啊。
听筒那侧安静了好几秒,稍后,有些疑惑的声音传了出来:“京淮?你跟时屿在一起吗?”
“嗯,我们从昨晚就一直在一起,”段京淮眉眼挑了下,唇角带着轻佻的笑意,“一起看了电影,一起睡觉,还一起吃了,‘早餐’。”
他还特地将“早餐”两个字重读了。
“……”
那边又是一段沉默。
片刻,沈知年正色道:“京淮,你把电话给时屿。”
“有什么事你直接——”没等他说完,时屿踢了他一脚,直接将手机夺了过去。
“知年哥。”
上次在游艇上打断,时屿本来想找个机会再跟沈知年说,谁知眼下被段京淮抢了先。
沈知年欲言又止地开口问道:“时屿,你跟京淮?”
时屿如实回答说:“他昨晚在这里借宿。”
沈知年心生迫切,语速快了些:“你不是不喜欢别人在你家吗?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熟?
时屿怔愣片刻。
他都不知道究竟该怎么界定他跟段京淮的关系。
他们之间能用“熟”来判断吗?
抬眼对上段京淮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时屿定了定神,指尖攥紧了些:“抱歉知年哥,这件事我晚上跟你说,好吗?”
沈知年嗓子哑了哑。
他其实很想追问下去,上次在别墅他就总有些心神不宁。
但他也不想惹时屿生气。
时屿这个人,相处时会觉得他温柔体贴,但骨子里还是遗世独立的清冷,认识多年,沈知年从来没见过他在意什么,争取什么。
因此,他也不敢过分逾距:“……好。”
挂上电话,时屿抬眸睨着段京淮,眸里有几分不满:“谁说要跟你一起去?”
段京淮微俯下身子,眼睫低垂着,漆黑的瞳仁专注地紧锁住他:“那我想跟你一起去,行吗?”
“……”
两人离得近,时屿掀着眼睫,一眼便望进他的眼底。那幽深的眼珠透出点光来,里面倒映着他的影子,占据着他整个瞳仁。
他转过脸去咬了下三明治,闷闷的说:“随便你。”
吃完饭,时屿的司机就已经等在楼下,段京淮还在刷碗,等他刷完,人就不见了。
他长叹一声,想到早上还有会要开,收拾完厨房之后还极其贴心的把垃圾带了出来。
看着豪奢干净的库里南座椅下的那袋垃圾,段京淮觉得自己简直烧昏了头。
——
寿宴设立在明水山庄最顶端的高级公馆,整栋建筑临崖而建,岸边被海水环绕,极其恢弘气派。
沈家在京港也是名门望族,老爷子的产业在商圈也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不少政商名流赶来赴宴。
日落西山,天幕像是被整块浸泡在染缸里,晕染出模糊的层次,或深或浅的水红色泼了一地,落在时屿笔挺的肩侧。
他刚从车上下来,段京淮的车轮声就在身后响起,时屿侧目,段京淮将墨镜掀过头顶,眉梢微扬,锐利寡冷的眉眼间多了几分风流多情。
花枝招展,简直像只开屏的花孔雀。
原本段京淮是想蹭时屿的车一起来,但时屿怎么哄也不肯,脸还是冷冰冰的,他没办法,只能让开车在后面跟。
两人一前一后,时屿停,段京淮也停,时屿故意将车速放慢,段京淮也跟着放慢。
段京淮这辆红tຊ色跑车太过着眼,从山脚下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甚至有人看出他俩玩你侬我侬的追逐战,故意在超车的时候冲着车窗吹暧昧的口哨。
刚下车进门,就看到沈知年跟他二哥在门口迎接贵宾,这会儿公馆里已经来了不少人,衣香鬓影在一片奢华中穿梭。
时屿思索片刻,稍停了下脚步,侧目:“你见到沈知年不要乱说。”
段京淮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偏开头笑:“你担心我说什么?”
时屿眯了眯眼睛:“你别装傻。”
他早上说的那些就足以令人浮想联翩了。
段京淮唇角笑意更甚,他凑近了些,低声道:“你这就算是威胁,也应该给个理由吧,或者是说,我能得到什么奖励?”
“你想怎么样?”
段京淮略一琢磨,唇恶劣地勾了勾,人凑到时屿耳畔,压低着嗓音说了几句荤话。
说完,人稍退了一些。
气氛静默了两秒。
段京淮原本只是想看到时屿脸通红又羞又气面若桃花的模样,谁曾想,时屿的脸确实红了,但没气急败坏的喊他名字,也没瞪他。
只是有些羞愤地盯着他,浅浅呼吸了几下,舔了舔干涩的唇,小声问:“你很喜欢吗?”
段京淮的大脑忽然有那么一瞬间的宕机:“啊?”
时屿太纯了。
他掀着眼睫,唇微微翕着,一张清冷的脸蛋纯的段京淮心口发慌。
那鼻端和脸侧脸颊还染着绯红,眸光微微闪烁,睫扫过眼睑,低喃如蚊蝇:“那我答应了。”
段京淮怔愣。
他人有些受不住,他刚随口侃了句荤话,本来只是想逗时屿,甚至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过火。
最重要的是,这人平时还他妈又高冷又纯,跟朵不染淤泥的茉莉花似的。
竟然一脸害羞地跟他说“答应了”?
操。
简直要死。
段京淮被钓的魂都没了。
要不是时屿还有伤,他简直想把人直接从现场打横带走。
沈知年站在厅堂门,隔着很远就捕捉到了时屿的身影,漆黑温润的眸子点了蹙烛光,还没等他开口叫人,就看到紧跟在他身后的段京淮,唇角笑容一僵。
紧接着,两人在一旁站定,不知道说了什么,时屿脸透着红润,跟夕阳昏黄的颜料混杂在一起,灼灼其华。
沈知年面色微沉,微蜷的手指缓缓收紧。
段京淮早上意味深长的语气,令他很难不多想。
时屿在国外就有趋之若鹜的同性追求者,他高傲,清冷,漂亮,像罂粟一样对人有致命的吸引力。
段京淮在外的花边新闻他有所耳闻,不过从来没详细问过,他们虽然是朋友,但这个圈子不爱玩的人少之又少。
他不明白段京淮三番两次的接近时屿,究竟是出于哪种目的。
可更令他心生不安的,是时屿看似退避三舍,却欲拒还迎的态度。
沈知年的二哥沈松不认识时屿,但看见段京淮就像是看见了财神爷似的,隔着老远就迎上去,一顿殷勤热情的恭维。
段京淮这会儿还在处在被时屿勾的魂都没了的阶段,沈松说什么他都跟没听见似的,眼神一直落在时屿身上。
时屿叹气,抬眸剜了他一眼。
段京淮清了清嗓子:“沈总你说什么?”
“害,我说,还是你小段爷眼光独到啊,上次那个瑞麟酒店,还多亏你让了我二分利,前几天我接了个大案子,资金周转不来,靠的全是那笔钱啊。”
沈家势力再大,在京港还是段家占据半壁江山,沈家二哥做事圆滑,也没少跟在屁股后面吃红利。
段京淮客套了一句,但说辞还是傲慢:“没事,你家老爷子跟我家老头关系不错,应该的。”
“知年哥。”时屿跟沈知年打了声招呼。
“二哥,这是时屿,我跟你提起过。”
沈松扬声道:“噢我知道,归国小少爷嘛。”他嘴张了张,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又怕拂了段京淮的面,只能又把话题绕回来,接着吹段京淮的彩虹屁。
沈知年皱了皱眉,小声跟时屿说:“你别介意。”
时屿摇摇头。
第28章 较量
公馆大厅装潢雅致考究, 内部呈环形设计,半中半欧式的风格,四面罗马柱伫立,大理石石阶修葺的锃光瓦亮, 随处光影可见。
谢景廷他们早就到了, 正坐在花纹繁复的软皮沙发上喝酒, 见几个人走近,郝帅皱着眉控诉:“老沈,你不觉得这些沙发跟现场的布置非常不搭吗?”
寿宴毕竟与娱乐性宴会不同,所有人穿的都格外正式, 就连平日里骚包天的郝帅, 都难得一身墨黑西装,正襟危坐,手也不敢乱摆,绅士到极致。
沈知年无奈笑笑:“老爷子选的, 有些固执。”
郝帅听罢,连忙讪笑道:“噢那实在不好意思。”
段京淮觑了他一眼,整理着袖口冷飕飕道:“你难得‘狗模人样’, 我都没认出来。”
说着, 他从桌上端起一杯红酒,先细品了口, 又端了一杯递给时屿。
郝帅一脸不甘地为自己申辩:“怎么了, 我一直都这么正经的好吧?”
段京淮没理他,低声跟时屿说:“你酒量不好就少喝点。”
时屿有点小小的不服气, 掀着眸子睨他:“我酒量还行的。”
男人勾着唇笑:“你确定?”
“……”
纤长的睫颤了颤, 时屿有些躲闪地挪开视线,欲盖弥彰地抿了口红酒。
两人这旁若无人互动令其余几人突然噤声, 静谧几秒后,又纷纷端着酒杯饶有兴趣地打量起来。
上次时屿还是被沈知年带去参加生日宴会,才短短几天,亲疏的形势竟然都发生了变化。
段京淮到底是恐同还是不恐?
这其中的故事,实在是令人忍不住八卦深究。
沈知年眸中情绪微沉,看晚宴还没开始,他扣住时屿的手腕:“时屿,你早上说——”
这时大厅口传来一阵骚动,所有人的视线都纷纷朝着厅堂投去。
沈老爷子在秘书的拥护下从里面走出来,他虽然年岁已高,但身子骨还极其硬朗,眉目跟沈知年有七分相似,温润明朗。
“那就是沈叔吧?”时屿手腕从沈知年掌心里挣出来,抬手整理了一下领口,看向沈知年,“我去打声招呼。”
沈知年垂眸扫了眼被时屿不经意推开的掌心,皮肤上还残留着一丝温度,他薄唇微抿,跟在时屿身后。
望着两人朝正厅迈步的背影,段京淮黢黑的眼眸眯了一度,浅酌杯中的红酒。
谢景廷不禁低笑一声,压低声音揶揄道:“别看了,眼里都扒不出来了。”
段京淮摩挲着高脚杯,冷觑了他一眼。
谢景廷继续说:“我刚才问了,前天晚上跟郝帅在一起的是个辣妹,三围也很劲爆。”
段京淮:“……”
谢景廷笑道:“他还跟我说,时屿那天在漫展买的纪念章落在了他车上,他一早顺路去给他送了。”
段京淮狭长的眼一沉,嘴角向下耷拢着,眼底透着凉薄:“你打那种有暗示性的电话,很有意思?”
谢景廷挑眉:“我可什么都没说,全是你自己瞎猜的。”
段京淮:“……”
他没法否认,总归是关心则乱。
有宾客来跟两人打招呼,谢景廷勾着唇角跟人碰了碰杯,再看段京淮,眼尾尖锐,眸里不带半分温度。
谢景廷略一沉默,又开口道;“沈知年应该是跟着时屿回国的。”
段京淮看他:“所以?”
“你该不会忘了吧,”谢景廷漫不经心的摇晃着红酒杯,稍一扬眉,“啊对,你喝醉了,但我可是听见了。”
“大概四年前,你生日宴那次,就因为郝帅摔了个不值钱的塑料汽车模型,你莫名其妙喝了个烂醉,等他们都走了,我就听见你昏昏沉沉中一直喊着一个名字。”
段京淮看向他。
谢景廷的声音顿了下,视线投到远处的时屿身上,勾唇笑道:“我一直不知道那是谁,直到前段时间跟时屿遇到,我才明白,你说喜欢纯的,是这么个意思。”
——
宴会厅上方的琉璃灯璀璨如幻,各路商界翘楚聚集在此谈笑风生。
沈老爷子正站在中心圆桌前跟一位年长的董事聊天,时屿刚靠近,那人便和煦地笑着礼貌退开。
老爷子拄着拐棍支撑,旁边除了秘书,还跟着刚才门口迎宾的那个二哥沈松。
“爸,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时屿。”沈知年跟在时屿身后,手虚虚地落在他的背脊上抚着。
时屿微微颔首,手中的高脚杯率先推向前,浅笑着,模样是对长辈露出的恭敬:“沈叔您好。”
“时屿呀!”看到他,沈老爷子很是欣喜地弯起眉眼。
老人家两鬓花白,眼角爬满了皱纹,tຊ他伸出手亲昵的包裹住时屿的手拍了拍,手背如枯树枝般皱缩着:“总是听沈知年说起你,一直觉得你跟我很投缘,今天总算是见到你了。”
时屿抿唇:“抱歉,应该我先来拜访您的。”
“不用这么客气,”沈老爷子摇头道,“我一把老骨头了,你能在寿宴的时候来看我,我也很开心了。”
时屿礼貌道:“沈叔您身体硬朗着呢。”
沈老爷子爽朗的笑了笑,看着时屿,越看越喜欢,称赞道:“真是年轻有为啊,竟然能拿下天鹅湾这么大的项目,我像你这个岁数的时候,可没你如此有魄力。”
沈老爷子:“知年虽然年纪比你大,但还得跟你学习才行。”
正说着,有几盘开胃的菜肴被侍者端上来,放到桌子中央。
时屿笑:“沈叔您过谦了,知年哥在美国的时候帮了我很多。”
“他呀,要是早点能赶紧成家立业,才是让我放心了呢。”沈老爷子有些郁闷地叹了下,又道,“哎时屿,你跟知年在一起的时间多,你告诉老爷子,他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姑娘啊?”
沈知年无奈地揉了下眉心:“爸。”
时屿思忖半分,认真答道:“这我还真的没注意,可以帮沈叔留意一下。”
沈知年用手肘轻轻戳了下他的手臂,失笑道:“你胡乱留意什么?”
他说着,似是想转移话题似的,拾起桌子上的叉子插了块法国菜递到时屿嘴边:“这是我爸最喜欢的菜,你尝尝。”
沈老爷子也笑了:“对,你尝尝,知年特地从欧洲请来的厨师。”
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菜肴,时屿顿了下,刚想伸手拿过沈知年手里的叉子时,身侧忽然有个黑影凑过来,鼻端是熟悉的古龙水香。
“留意好啊,”段京淮扯着沈知年的手将叉子夺过来,看向沈老爷子,“我跟时屿会一起帮您留意的,老爷子。”
沈老爷笑着点了点头。
段京淮说完,便咬掉叉子上的菜肴,又看向沈知年,勾唇:“嗯,是不错,不过时屿现在没法吃辣。”
沈知年蹙了下眉。
他垂眸看向时屿,语气关切地问道:“你不是喜欢辣的,感冒了吗?”
“……”
时屿耳廓莫名的透出一层淡粉,他虚掩着唇低咳了几声,说道:“是有点。”
他说着,手伸到桌子下面,虚虚地掐了一下段京淮的大腿。
这动作虽然做的隐蔽,但还是让跟他们站在同侧的沈知年捕捉到了,眸色一沉。
生怕段京淮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胡说八道,时屿说道:“老爷子,我们先不打扰了,您安心用餐。”
段京淮没说话,他对时屿自然吐露出的“我们”很是受用,垂眸看着时屿拉扯自己西装袖口的动作,勾了下唇。
沈老爷子笑着点头:“好。”
望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沈知年薄唇紧抿,掌心虚虚握起。
——
城市被深沉的夜色笼罩,皎洁的月色拨开夜幕倾泻而下。
时屿站在公馆的侧台上,身后是热闹喧嚣的灯火,眼前山川缭绕,远处的湖泊阒静又沉寂,像一轮足够将人吞噬的漩涡。
忽然,一只盘子伸到他面前,盘子中央有个钢铁侠头盔模样的蛋糕,旁边还有的象征性的掌心炮。
他抬眸看去,段京淮侧脸深刻又立体,黢黑的眼睛被时屿身侧的灯光点的漆亮。
段京淮举了好一会儿,见人不接,手臂松松懒懒地靠在栏杆上:“不想吃?”
时屿挪开视线,眼睛看向别处:“这是小孩子吃的吧。”
段京淮眉梢微挑:“你刚才不是看了挺长时间?”
时屿:“……”
“刚在那帮小孩手里抢的,挺费劲。”
“……”
“你不吃那就扔了。”
段京淮转身要走,时屿忽然侧身,指尖抓住他西装的袖口。
修长白皙的手指攥在漆黑的布料上,掌骨微微曲起的线条好看又性感。
段京淮勾着唇轻轻呵笑一声,将餐碟递给他。
远处暄映着城市灯火,时屿发顶亮着一盏暖橘色的欧式吊灯,左侧站着身形颀长的男人,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眼底燃着明亮的烛火。
奶油味甜腻又柔软,入口即化。
时屿拿着叉子叉了几口,期间左手手指蹭到了盘子边缘,沾上了一点点奶油。
他支着手指,怕蹭到西装袖口上。
段京淮眸光深邃的盯着他的食指,指端是浅粉色的,指腹泛着莹白的光,他忽然想到每次牵起时屿手的时候,掌心传来的那种柔软触感。
光是想想,他感觉心口就有些热,伸手攥住了时屿的掌心。
时屿懵懂的侧眸。
段京淮倾身靠近,将他的手抬高了一点,舌尖探出,轻轻的,缓慢的,舔掉了他指腹上那点白色的奶油。
温热湿滑的触感沿着时屿的指尖发酵,这么简单的动作,被段京淮做出了一丝情/色的意味,看的时屿脸都莫名烫起来。
身后落地窗内拥挤着衣冠楚楚的商界名流,推杯换盏的声音落入时屿的耳畔,时屿的手还被段京淮攥在手里,他感觉此时此刻两人像是偷/情一样,这种认知令他整个耳朵都烧了起来,喉间染上哑意。
片刻,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冰雪消融后那么软:“甜…吗?”
段京淮唇动了动,眸光晦暗下去,心里紧绷的那根弦倏地断开了,他低垂着眼睫,目光落在时屿泛着水光的薄唇上。
时屿的心被他盯得躁动不安,小小地吞咽了一下。
段京淮稍侧着垂下头去——
“段京淮!——”
忽然,一个低哑如古琴的嗓音从不远处响起,直截了当打断了侧厅暧昧旖旎的氛围。
两人同时侧眸。
沈知年站在落地窗内,眼眸微眯,嘴角向下耷拢。
他面色冷硬,紧盯着段京淮,漆黑的眼底酝酿着沉沉的危险。
灯光将他高大的影投到时屿脚侧,浅浅擦过,没有触及。
段京淮还攥着时屿的手,眉梢挑起,微微侧歪着头,吊儿郎当地看着沈知年。
沈知年的声音像是在冰窖里挖出来似的:“来场赛车怎么样?”
时屿皱眉,他看向段京淮。
段京淮眉目淡淡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他垂眸轻笑一声,倨傲扬起下颌,挑眉:“好啊。”
第29章 飙车[倒V结束]
会馆在山顶, 山路盘旋蜿蜒,下面几近半山腰的位置,有个规模较大的赛车场,平时很多业余的赛车手经常来这里玩, 找手感。
段京淮跟谢景廷也经常来, 这里的山路不算太崎岖, 弯道也没那么险峻,郝帅前两年无聊,还在这儿养了一只车队出去参加比赛。
两个人去更衣室换专业赛车服,其余人到谢景廷专门投资搭建的豪华观赛区等候。
程晟一脸问号:“他俩怎么突然想要这个点飙车啊?”
蒋旖旎打了个哈欠, 宴会太正经, 她早就有些待不下去了:“谁知道,正好就在这附近,一时兴起呗。”
时屿也觉得奇怪。
他只是感觉到,沈知年当时的表情看上去, 阴戾的像死神一样。
没一会儿,屏幕里转播到了起点的画面,灯光如瀑, 四道笔直的光束照向地面, 将天色衬的恍若白昼。
沈知年喜欢赛车时屿是知道的,大学那会儿他就经常看赛车比赛, 还考过专业驾照。
但段京淮……
他对段京淮这八年的生活一无所知, 难免有些担心。
谢景廷似是看出了他的心绪,抿唇道:“放心吧, 这条道他们两个都飙过好多次了。”
裁判老钟是个老赛车手, 咬着根香烟站在两辆车的中间,视线在两人身上徘徊:“老规矩, 就是没什么特别的规矩,先到山底终点线的人赢。”
段京淮扬眉。
沈知年抿了下唇,也跟着点头。
两人坐进赛车里,系好安全带,引擎轰鸣而起,车身颤抖。
穿着性/感的摇旗女郎拿着旗子走到两辆赛车中央,倒计时缓缓响起,段京淮手搭着方向盘侧眸,透过车窗看了沈知年一眼,沈知年也看向他。
倒计时结束,女郎将朝空中旗子高高抛起——等旗子落到地面之后,两辆赛车利剑似的从起点冲出去。
车速如瀑布倾泻般汹涌,地面上的尘土和树叶都被强风席卷,高高扬起,漂移的车辙印印刻在水泥路上。
观赛区,郝帅兴致勃勃地说:“我们也来押谁先到终点呗,反正也是闲着。”
程晟:“对啊,你们刚才怎么没组织,老谢?”
谢景廷抱着胸摇摇头。
两辆赛车距离逼的很近,车头依次领先,谁也不让谁,就这样冲刺过了第一个直线,缓缓驶入弯道。
弯道一直都是沈知tຊ年的强项,他之前跟郝帅那只业余赛车队在一起切磋的时候也不占下风。
耳旁有狂风呼啸而过,他瞥了眼车道,找准时机先一步抢占内道,右手快速操控换挡,打方向盘——
车尾像鲨鱼一样狂甩了一瞬,轮胎侧碾着身子在地面上拉过一道弧线,又倏然摆正。
沈知年瞄了眼后视镜,就这样,他完美地甩开段京淮的赛车一个车身的距离。
但他并没有因此掉以轻心,因为直线才是段京淮的强项。
段京淮左手搭在方向盘上,直视着沈知年的后视镜,轻佻又傲慢地笑了下。果不其然,就在沈知年想要趁机加速的时候,段京淮的车头已经越过了他的车尾。
两人分明才刚拉开距离没多久。
引擎声和车声乱糟糟混杂在一起,山间朦胧的月光被撞碎,轮胎在地面擦过发出刺耳的声响。两道车争先恐后的在跑道上驰骋。
再下一个弯道来临之前,段京淮的车身已经超越了沈知年,此时,整条赛道才驶过三分之一。
第二个弯道是几道三百六十度的回旋弯,眼看标识越来越近,沈知年已经做好了入弯的准备。
然而,就当他想要借着漂移从段京淮车身旁擦过时,段京淮忽然猛打了方向盘,跟他用同样速度和角度漂移过弯,整辆车完全拦在他车身前,他没办法越过。
两辆车在地面上摩擦出“吱吱”的声响。
“……”沈知年咬了咬牙。
去年两人切磋这个弯道的时候,段京淮被他远远甩在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然学会了。
还是说,他之前都没认真过?
段京淮天生满身顽性,骨子里都是骄傲和热血,但凡他认定的东西和想要的胜利,险少有人能夺过一丝一毫。
沈知年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指尖都用力到青白,他放弃减速,快速换挡,直接从S弯的另一侧寻找突破口,紧擦着段京淮的车身。
两道车呈同一趋势在狭隘的弯道上行驶,像粘贴复制一样。
在观众席的郝帅都看呆了:“他们俩这是在干什么?”
蒋旖旎同样震惊:“不是吧,大晚上来打PK就已经够神经了,都这么认真?”
程晟:“一会儿下车了不会打起来吧,要不先叫120先?”
时屿感觉自己的手心布满一层汗渍,湿漉漉的。
从刚才起,心口就有一种潮闷的感觉压着他,肺部的空气也被挤压着,有些难受,也有些心神不宁。
好在,两辆车都顺利的挤过弯道。
段京淮对弯道的掌控力还是低于沈知年,在操作上慢了一步,沈知年先一步加速驶过,两人又隐约拉开距离。
到达第三个弯道,车程已经过了三分之二,第三个弯道是一个简单的U形弯,但弯道的设计极其狭窄,也就是说,只有一辆车能够顺利穿梭,没能顺利驶进赛道的车辆,要么跟在后面,要么只能被挤到另外一遍更长的赛道。
沈知年的车头在前,抢占了先机,他一直踩着油门,集中精神不给段京淮任何能够超车的机会。
距离U形道还有三十米。耳边的风呼啸而过。
二十米。指示牌近在眼前。
十米。段京淮的车身依旧被他甩开半个车头的距离。
郝帅挠挠头发:“完了老段要输了啊。”
“正常,沈知年本来就是我们之中玩赛车最好的人。”
一米。
沈知年顺利进入U形弯道。
左侧后视镜里,并没有车辆跟在他的身后。
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稍许,全身的血液也缓缓回暖,然而就在这时,车子侧身忽然被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他愣了愣,视线刷的朝右侧后视镜看去——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胜局已定时,段京淮在进入U型道前忽然猛打方向盘,车身恍然倾斜——
那辆车,左侧车身紧紧贴着着沈知年的车子,另一侧轮胎附着在一旁金属护栏上,整个车身就这么斜侧着,跟沈知年的赛车一起冲进了U型道。
“……”
沈知年冷凝的面色微松,眼底露出诧异惊愕的神色。
观众席所有人都被震惊了。
只见那辆赛车轮胎一直紧紧的抓附着护栏,段京淮也没有减速的趋势,车身就这么一直沿着U型道驶过,然后,在即将脱离U型道之际,冲了出去。
挤出U型道,段京淮的车子已然越到了前方,超出沈知年三分之二的距离。
段京淮的桃花眼上挑,眉间扬着傲慢,唇角扯出一个嚣张恣意的笑来。
隔着屏幕看到他挡风玻璃后的神情,时屿心猛烈的跳了一下。
郝帅张大着嘴,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老段这是……玩真的啊。”
一向温润儒雅的秦皓也没忍住爆了粗口:“我靠,真他妈精彩。”
蒋旖旎缓慢的摇摇头:“天,你们雄性动物竞争起来真的好可怕……”
程晟翻了个白眼:“那你能别掐着我的胳膊吗大小姐!?”
蒋旖旎回怼道:“我掐一下怎么了,你别晃啊,你晃什么!?”
程晟:“我哪晃了,我——卧槽!”
头顶上的吊灯忽然摇摇晃晃,光线在地面上画出影影绰绰的弧度。脚底也恍然抖擞,桌面上的东西发出细微的震动声响。
其余人也反应了过来。
“地震了?”
“不是吧,我天。”
谢景廷抱着胸冷静地看了眼头顶的吊灯:“震感不强,应该不是我们这里。”
蒋旖旎收到消息:“是离我们还挺远的海域发生地震,4.5级。”
“好吧,等一会儿就过去了。”
时屿眯了眯眸,他盯着屏幕,忽然间脑海中闪过一片影像,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他记得,之前在山腰处看见过施工队。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拉住一旁的人惊讶地指着屏幕:“等会儿,你们看那是什么——”
地面摇晃的感觉微乎及微,段京淮跟沈知年坐在赛车上甚至都没有感受到,段京淮仍然领先,沈知年紧追其后。
然而,就在这时,半山腰的位置忽然砸下来几块细小的碎石,噼里啪啦如冰雹一般砸在车窗上,车窗被凿了几抹泥印。
段京淮皱了皱眉,他刚想打开雨刷,侧头时,余光瞥到旁侧有一块巨石从山腰上掉下来,瞳孔蓦的瞪大——
他在山路外侧,能够看到落石,但天色阴暗,沈知年那边根本看不到。
忽然间,一块路障摔下来砸到沈知年的挡风玻璃,狂风呼啸着倾灌进来,他惊愕地皱起眉,凝神望去,这才看到远处有块石块和拦路的标识砸在了前方弯道的护栏上——
呼吸猛然急促。
两人车速迅猛,根本来不及刹车。
段京淮咬着后槽牙,额间渗出几抹薄汗,心突突直跳着。
再这样下去,沈知年的车必然会撞上前面的巨石,要么车身飞起四分五裂,要么跌落悬崖。
暂且不说他跟沈知年是朋友,如果沈知年有什么三长两短,时屿肯定会伤心。
时屿……
一想到时屿难过的眼神,段京淮感觉心都要被撕裂了。
他眯起眼睛,迅速在脑海里寻找着解决方案。
千钧一发之际,段京淮快速换挡,又将方向盘打紧,车身猛地撞向沈知年的车子,“哐当”一声,他的车头压住沈知年的车,沈知年拧着眉头跟他视线对上,也连忙调转方向盘,紧急脚踩刹车。
几乎就是在一刹那发生的事情,快到令人难以看清。
“刷——”的几声巨响,两辆赛车在赛道上摩擦出几道黝黑的车痕,沈知年的车被迫减速,“砰”的一声撞到护栏上,段京淮赛车旋了一个圈,车尾撞上巨石。
撞击的声音在寂静的山谷里尤为响亮。
第30章 主动
“……”
一片触目惊心的狼藉。
视线模模糊糊, 但沈知年的意识还是清醒的,他看到对面车辆的挡风玻璃后,有鲜红的血顺着段京淮的侧脸蜿蜒流下。
观众区内也是一片窒息的慌乱。
时屿本就清冷的脸此刻唇色全无,他手脚僵硬的愣在原地, 直到谢景廷吩咐助理叫救护车才反应过来。
他迫切的吞咽着, 喉咙却像堵着木屑般怎么都咽不下去, 整颗心疯狂跳动,不安到快要冲破胸腔。
时屿艰难地抓住谢景廷的手臂,指尖紧紧陷在掌心内,逼迫自己的神经冷静下来:“带我去现场。”
谢景廷看着他, 正色道:“好。”
稀薄月光透着朦胧的凉意, 残缺的车灯正忽明忽暗诡异地闪烁着。
沈知年抹了一把脸上的尘土,身前的安全气tຊ囊死死地护着他的前胸,他想要解开安全带站起来,但赛车座椅被撞击压迫到变形, 人被卡在了里面。
他抬眸,段京淮还没醒,月色落在他的脸上, 苍白的脸色看上去有些凉薄。
身后传来几道光束和轰隆的引擎声, 他张张嘴,喉咙发不出任何声响, 在起点的老钟接到消息之后, 开着车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沈哥,没事吧?”
沈知年半眯着眼仰在座椅里, 看清眼前人后, 沙哑地说:“我没事,快去看段京淮。”
话落, 一旁传来轮胎碾压摩擦过地面的声响,谢景廷路虎的灯光闪了闪,夜色里,时屿朦胧清绝的脸庞出现在副驾驶,他急迫地跳下车。
沈知年眼睛一亮,感觉有充满生气的血液正从胸口涌向四肢百骸。
可下一秒,他的心又忽然悬到了嗓子眼,一种名为紧张的情绪在心头蔓延开来。
只见时屿眉心紧皱着,眼神中充满凝重和担忧,人径直跑到了段京淮的赛车旁,连眼神都没分给这边一次。
“……”
沈知年笑容瞬间一僵,他怔愣着,原本缀了光的眸子也在顷刻黯淡下来。
身子有些冷。
“沈知年!你没事吧?”不容他多想,头顶传来谢景廷关切的声音。
“……嗯。”他翳了翳唇。
时屿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到段京淮面前的,他浑身都紧绷着,鼻尖酸涩的厉害,在看到段京淮沾了血的侧脸之后,膝盖都软了。
“段京淮——”他声音颤着,伸出手去碰他的脸,心里从刚才就酝酿的恐惧在顷刻达到了巅峰,声线都有些哽咽,“段京淮你醒醒。”
眼眶一阵发烫,脑海里有无数个蚂蚁沿着他的神经密密麻麻的爬。
鲜红的血吞噬着他的指尖,心里传来一阵阵钝痛,似有似无,压得他简直喘不过气来。
其余人也开着车连忙赶来。
“救护车快了吗?”郝帅问谢景廷。
“嗯。”
“咳——”
有灰尘落到段京淮鼻端,他被呛醒,皱着脸咳嗽了两声,眉心紧锁,抬手将脸上的碎沙拂开。
时屿见他动了,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发颤的手指不敢再动,连忙说:“你醒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救护车马上就到。”
段京淮感觉头脑一阵恍惚,晕眩和恶心的感觉如浪潮般席卷而来。
他闭了闭眼,仰在座椅上长长喘了几口,肺部盈满新鲜的空气,身体和脑海里的神经缓缓重归原位。
微眯起眼,视野里朦胧的景象逐渐清晰。
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时屿漆黑纯净的眸子,月色下,时屿的脸一片苍白,漂亮脸蛋上的表情简直比哭还难看。
段京淮又拧起眉,嗓音像是在砂砾上磨过:“时屿……”
“嗯?”时屿的声线颤抖的厉害,他不知道段京淮哪里受伤了,不敢动,也不敢问太多,翕合着嘴唇,剔透的眼睛里写满无助。
“我没事……”
段京淮喉咙艰难地滚了滚,试图将不适感压下去。
他直起身来,将手伸到座椅下面,摁住操纵杆将座椅往后挪。
时屿吓了一跳,蓄着潮意的眼睫猛地颤了一下,颤着嘴唇说:“你…你别动了。”
段京淮听话的停下动作,背靠在座位上,头向后仰,静静地看着时屿。
时屿的鼻尖和眼眶都缀着红,人也在不停的抖着,嘴角来的路上因为努力克制被咬出了血。
段京淮呼吸一窒,一颗心恍然掉下去一块。
深邃的眼底燃着光亮,他抬起手,温厚的掌心落在他的头顶用力揉了几下,声音放的很轻:“吓坏了?”
掌心的重量和温度覆盖下来,能确定到段京淮的存在,时屿高高悬起的心缓和片刻,颤抖的身子也逐渐平复。
何止是吓坏了。
他心脏都快要停跳了。
时屿翕合的唇放下来,人还没缓过来,表情有那么几分凝滞地看着他。
段京淮叹了一声,他捏着时屿的脸颊轻轻扯了扯,低声哄道:“我真的没事,别担心了,嗯?”
身后救护车及时赶到。
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下车。
谢景廷上前来拍拍时屿的肩膀,又对段京淮说:“行了,你少说点话吧,去医院做完检查再说。”
两人被抬上担架。
沈知年情况良好,只是身上有轻微的擦伤,还需要进一步检查。
段京淮就有些严重了,虽然心跳和血压都正常,但是头和小腿都流了血,医护人员先是做了简单的处理,止血之后,又给小腿绑了固定的支撑。
时屿跟着医生一起上了车,一路上,他都感觉有只手正紧提着心脏。
段京淮漆黑微扬的桃花眼凝着他,伸手拉住他的指尖,摩挲道:“你手怎么还这么凉?”
他的掌心倒是热,热源包裹着手指,令他原本急促的呼吸都缓和下来。
时屿低着头,眼睫自然下垂,哑着嗓子轻声问;“你疼吗?”
段京淮勾唇,手攥的更紧了些:“不疼。”
躺在另一侧的沈知年抬眸,目光放在两人紧握的手上,翳了翳唇,转过脸去。
两人被推进私人医院的急救室做检查。
沈知年各项检查都没什么问题,医生给他稍微清洗包扎了一下擦伤出血的地方,叮嘱说再观察一天。
“京淮呢?”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他连忙问谢景廷。
谢景廷斜靠着墙壁懒懒的说:“隔壁病房,没什么大碍,左侧小腿骨裂,需要打石膏绑几周,按照他那个恢复速度,估计两天就能下床了。”
沈知年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怪我。”
谢景廷安慰道:“别想太多,没人能预测到意外。”
回想到当时的情景,沈知年还有些后怕:“京淮明明可以躲开,要不是他突然撞过来,恐怕我……”
他哽住,有些说不下去。
谢景廷沉默不语。
沈知年抿了抿唇,抬起头,举起盐水瓶往门外走。
谢景廷:“你干嘛去?”
“我去看一下京淮。”
“他好的很,我劝你还是别去了。”
沈知年不解地看他:“?”
谢景廷微翕着唇,话头在舌尖打了个转,最终还是说:“郝帅他们都走了,只剩时屿还在那屋。”
沈知年指尖抽动一瞬,微垂下眸,眼睑落下一层沉沉的阴影:“他们认识很久了,是吗?”
几周前在别墅吃早餐的时候,他就隐约觉得不对,总感觉两人之间有种莫名其妙的氛围。
可他也没有多想,因为在此之前,两人还是较劲敌对的状态。
但谁知,只是短短一晚,那股疏冷感就全然褪散,两人无论是眼神还是动作,都透着一种不可言说的暧昧。
他以为是他看错了。
直到昨晚寿宴,他没忍住,在两人离开之后,让秘书调查了一下他们两个的资料。
所以才有了情绪失控的那一幕。
原来,他一直以来所遗憾,缺席时屿生命的那些年少时光,段京淮竟然都在。
——
月色清盛,冰凉的月光从落地窗外透进病房,空气里有山茶花的淡香,丝丝缕缕。
段京淮的左腿打了石膏,头上有撞击伤,缠了一圈纱布,其余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擦伤,但总归没什么大碍,也不耽误日常。
时屿胆战心惊的情绪这才舒缓下来,他整个人像是溺毙的鱼,长长吐出一口气,松懈过后,耳垂上的神经一下一下的跳跃着。
心里还有些后怕。
郝帅和其余人都走了,房间内就剩下他们两个人,风从落地窗缝里飘进来,将薄纱窗帘吹成气流的形状。
段京淮穿着病号服,俊美的脸上还有几处划伤,他垂着眼,视线落到时屿咬的有些嫣红的嘴角,拧了下眉:“疼吗?都咬破了。”
他伸出手去,抬着他的下巴用指腹很轻的碰了下,眸里尽是疼惜和温柔。
时屿轻轻地摇摇头,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
他的眼尾还勾着红,原本打理整齐的额发乱糟糟的,刚才苍白到像纸的脸颊这才恢复了一些血色,漂亮的脸蛋有些蔫皱。
段京淮心里动了动,他勾着时屿的手指将他的掌心攥在手里,一边揉捏一边低声道:“我错了。”
“……嗯。”
时屿很淡的回复了一句。
从段京淮跟沈知年挤同个赛道的时候,他就把心提了起来,后面更是接二连三的惊吓。
此时此刻他心里也乱糟糟的。
“我知道你为我担心,但是我真的没事。”段京淮将人拉到床上,耐心跟他解释tຊ说,“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我在撞沈知年的车之前就计算好了角度,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说着,他揽着时屿的腰身,将他轻轻拉入自己怀里,扶住他的耳侧紧靠着自己的胸膛。
“怎么样?”
沙哑又低沉的嗓音沿着胸腔传进时屿的耳畔。
时屿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紧贴着他的胸口,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肋骨下那颗猛烈跳动的心脏,耳廓的鼓膜像是有一把锤子在轻轻敲着,一下一下,带动着他浑身的血液都冲涌起来。
被他的气息所包围,时屿的心也逐渐安静下来,他浅浅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还害怕吗?”
段京淮搂住他的腰身尽量压向自己,手指捏住他的耳垂慢慢摩挲着,动作细腻又温柔,像是要替他抚平心头所有的不安。
有风灌进来围着时屿的脖颈打转,专属段京淮的气息缠绕在他的鼻端,紧绷的神经终于缓缓松懈下来。
他缓慢地摇头,柔软发丝在他胸前蹭了蹭。
两人就着这个姿势坐了一会儿,片刻,时屿直起身来,不由分说地抓起段京淮的手掌,张嘴咬住他虎口下那块肌肉。
段京淮没躲,黑眸微微沉着,就那么看着他咬,一动不动。
时屿刚开始咬的很用力,咬到这块肌肉的皮肤都失去了血色,后面又松下来,张开嘴,垂眸他看着他掌心那排牙印,抬眼瞪向他。
鼻端僵持的酸涩终于缓和,那颗努力克制了一整晚的泪,就这么掉了下来,砸在他刚咬红的那块皮肤。
段京淮的心忽得就疼了。
他拉着时屿的手腕靠近自己,低下头,温热的唇覆上他的眼角,舌尖探出,灼热的气息抵着他,一点一点的将他眼尾的泪吻干。
酥酥麻麻的痒沿着眼皮上的神经蔓延,时屿觉得他身上的温度格外的烫,这种真实存在的气息和触感,将心口起的那点褶皱也被一一抚平。
他浅浅呼出几口气,伸出手去,搂住段京淮的背,指尖慢慢缩紧。
“我在呢。”段京淮说。
吻一路向下,轻落在他的鼻尖,缠绵悱恻。
又移到他咬破的唇角,耐心温柔的辗转啄吻。
鼻息纠缠。
感受到怀里的人终于不再颤抖,段京淮抵住他的额头,声线因动情变得沙哑:“你要是不确定的话,还可以试试别的。”
“我只是腿不能动,别的都还能用。”
段京淮眉梢微扬,唇有些恶劣的勾着笑,那幽深的眼底透出几分漫不经心的痞气。
时屿睫毛猛颤了下,挑着眼睛看他,眼底有朦胧的媚意。
他坐着,忽然将视线落到段京淮的唇上,然后,主动凑上前去轻轻啄了一口。
段京淮僵住。
这是时屿第一次主动吻他。
两片柔软到过分的唇瓣紧贴住他的,沿着唇线慢条斯理的摩挲含吮,轻啵一记,稍稍退开之后,又恋恋不舍地黏回去,用舌尖去捉他的。
他的吻青涩又生动,跟时屿的人一样,纯的段京淮心慌。
他感觉喉间像是被人点了一把火,烧灼的格外不适。
他再难以克制,稍侧着脑袋用力的吻上去,咬住他柔软的下唇,舌尖勾缠住他的,轻而易举地将主动权夺了回来,无止无休的碾吻厮磨。
房间里充斥着暧昧的声响和气息,愈发浓烈。
时屿有些凉意的手伸出去,指尖轻轻触碰到段京淮的腰,段京淮眸色一深,他几乎是立马就反应了过来,倏地攥住时屿的手腕。
时屿抬着绯红的眼尾,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段京淮被他勾的头皮发麻,但仍然哑着嗓音克制道:“你还在涂药呢。”
时屿眼尾沾着濡湿,他掀着眼睫,一双漆黑的鹿眼弧度饱满,眸像是含了水一般明亮:“可是我想。”
原本清冷的嗓音变得柔软,还像沾了蜜糖一样勾着甜。
段京淮额角的青筋猛地跳了下。
操。
他喉结上下滚动着。
这对一个男人简直就是致命的撩拨。
但他的确担心时屿的身体状况……他担心他明天会发烧。
段京淮低头重新亲吻上去,他揽着他的脖颈,将人压在柔软的被间。
灼热的鼻息交织,时屿轻阖着双眼,觉得舌尖都被吮的发麻。
那吻一路向下,到下巴,锁骨……
滚烫的柔软将他全然包裹,时屿恍然清醒了过来,鹿眼微微瞪大了些,指尖不由地缓缓攥紧被角。
光线在眼前雾蒙蒙的氤氲,天花板像是有个漩涡一样紧紧吸附着他。
那涡轮越陷越深,密密麻麻的感觉直蹿头顶,他眼神忽然有那么一瞬的涣散,腿都软了。
时屿仰着下巴,微微喘着。
段京淮幽深的眸子望向他,他懒洋洋的侧着脑袋,舔了舔唇角,凝着他勾了个笑。
“感受到我了吗?”他凑过身来,耐心的啄着他的唇角,低沉的嗓音如大提琴般悦耳。
时屿耳廓染了一片绯红,他拽着他的衣领,将脸埋进他的颈窝里,闷闷道:“嗯。”
夜已经很深了,段京淮将人搂在怀里,抱住他,亲吻了一下他的耳廓:“睡吧。”
灯光熄灭,月色透过薄薄的纱帘倾漏进来,较为狭窄的单人病床上,时屿枕着段京淮的手臂,蹭着他的颈窝,两人面对面相拥。
片刻,时屿睁开眼睛,小声问:“段京淮,你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段京淮:“……”
被问到的人身子一僵,下巴轻抵住他的额头:“没事,等你睡了我去洗手间。”
时屿想了想,还是说:“要不我现在陪你去吧。”
他隐忍了下,艰涩道:“……不用了。”
他要是真去了今晚就不用结束了。
“你睡吧。”段京淮安抚的吻了吻他的发顶。
时屿犹豫地闭上眼睛。
又过了一会儿。
“可是你……”粗俗的话他说不出口,时屿欲言又止,“我睡不着。”
段京淮:“……”
他也知道自己此时格外狼狈,气息压低了些,身子稍微向后靠,提醒道:“你再不睡天都亮了。”
对面的人安静了一会儿。
时屿喉咙小小吞咽了下,黑暗里,他那双眼亮的惊人,蹭着他的额头眨了眨眼:“段京淮,你喜欢我的腿吗?”
段京淮大脑轰的一声,像是炸开了千万束烟花,噼里啪啦震耳欲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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