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御被他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扶住沈衔鹤,问他:“师兄你怎么了?”
沈衔鹤只是低头望着地上那滩鲜红的血迹,半天过去,没有开口。
听到江御说出那句喜欢,沈衔鹤心神大乱,百感交集,那些他自己都难以分辨的情绪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丹田内禁制似乎终于有了要松动的迹象,然后……他遭到更为猛烈的反噬。
天意如此,只能如此了。
曾经他多希望江御能够留在谯明山上多陪陪他,可是现在,他宁愿江御不要喜欢他。
一步错,步步错,究竟是怎么落到这般境地的?
“师兄?”江御又叫了他一声,沈衔鹤回头看他,神色晦暗不明,江御拿着帕子将他唇上的血迹擦拭干净,问他:“师兄你到底怎么了?我去找清荷过来给你看看。”
沈衔鹤摇摇头,江御又问:“我去请医圣过来?”
沈衔鹤仍旧摇头,说了一声不用。
江御捧起沈衔鹤苍白的脸,直视他的眼睛,问他:“那你总要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吧,师兄?”
沈衔鹤刚要开口,江御却好像已经预感到他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抢先道:“你别说没事,没事可不会吐血。”
江御的医术并不高明,他探了半天沈衔鹤的脉搏,也看不出其中问题,又把灵力输入沈衔鹤的丹田中,可还是不知道病症出在哪里。
沈衔鹤低下头,轻声说:“我也不知道。”
江御凑近一些,他的额头抵着沈衔鹤的额头,气息交融,长长的睫羽就要扫过沈衔鹤低垂的眼眸,他几乎是哀求问他:“你真的不知道吗,师兄?”
沈衔鹤沉默良久,终于低声道:“我的无情道可能破不了了。”
江御呼吸一窒,把沈衔鹤揽入自己怀中,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说:“怎么可能?师兄别自己吓自己,无情道最难修成了。”
“是啊。”沈衔鹤也清楚无情道难以修成,凭他的心性,想要无情道大成怕是天方夜谭,如此就只能用他的这条性命来还了。
他的下巴抵在江御的肩头,江御略带薄茧的手掌从他的后背上抚过,沈衔鹤闭上眼,听到江御问他:“师兄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沈衔鹤轻声道:“让我歇一会儿吧。”
江御应着:“好,师兄睡吧,”
到最后,江御还是没有问出沈衔鹤为何会吐血,他心下已做了决定,一定要把医圣请来谯明山给他师兄好好看看,可他还是隐隐有些不安,他师兄一定有事瞒着他。
他为怀中的沈衔鹤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抓来一条毯子盖在他的身上,然后看着沈衔鹤发呆。
怎么没有早点发觉呢?过去他有那么多次与他师兄共枕而眠,怎么就没开窍呢?
江御的手指落在沈衔鹤的眼角,顺着他的脸颊划下,最后落在他的唇上。他师兄的唇色总是很淡,要重重地吸吮才会多几分红润的色泽,江御看了半天,又忍不住低下头吻住沈衔鹤的双唇,含住他的唇瓣,细细研磨。
他的动作很轻,生怕吵醒了熟睡中的沈衔鹤,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在自找折磨,他师兄还在梦中,无知无觉,他只能辛苦地忍耐。
“师兄……”他低低地唤了一声,沈衔鹤自然不会应答,江御没能得到回应也不在意,他又叫了一声,并将沈衔鹤抱得更紧。
从此以后他与师兄就这样在太白峰上日夜缠绵,不知寒暑经年,江御想到这里笑了起来,只觉得这样没有半分不好。
这场绵绵春雨淅淅沥沥地下了很久,直到翌日午后,天空才终于放晴。
沈衔鹤心中郁结,无法修炼,找了借口到外面晒太阳。江御跟着他一起出来,他已给神农谷去了信,那位医圣这两日就能过来,他闲着无事把从落星海下面带出来的各种灵宝都翻找出来,坐在檐下准备给他师兄锻造一把兵刃。
他今日穿了一身丁香色的交领长袍,与那满墙的紫藤萝倒是相配,在沈衔鹤身边转来转去,像是只要开屏的孔雀,只等沈衔鹤开口夸了他,才消停下来。
沈衔鹤腿上放了本书,大半个时辰过去才翻过一页,可这一页翻过去,上一页讲的是什么又都忘了,这书是看不进去的。
他坐在那里想了一会儿,忽然向江御问道:“师弟,你真的喜欢我吗?”
江御手中动作一顿,转头看向他,问他:“那不然还能是假的?”
沈衔鹤抿了抿唇,又问他:“为什么?”
江御一时没理解沈衔鹤话里的意思:“什么?”
沈衔鹤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像是自问自答道:“也许你不是喜欢我,只是你第一次与人做这种事,一时误会了。”
江御放下手里的石料,走到沈衔鹤面前:“师兄想什么呢?我喜不喜欢师兄,我自己还能分不清吗?”
沈衔鹤张了张唇,想说若他此时分清了,那从前他不也是浑然不知吗?
可这话他也不该说。
江御蹲下身,握住沈衔鹤的手,问道:“师兄是不希望我喜欢你吗?”
曾经他是希望的,但现在他不想了。
江御不懂沈衔鹤的心思,他不明白师兄明明还是喜欢自己,为什么会想要推开自己?他以为自己现在是在骗他吗?
他只能把沈衔鹤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仰起头对他道:“师兄要不把我的心挖出来,看看这里面装的是不是全是师兄。”
沈衔鹤能够清晰感觉到手掌下他的心脏正热烈地跳动,他感觉不到丝毫的喜悦与感动,他对江御说:”不该这样的,师弟。”
江御轻声问他:“那该怎么样呢,师兄?”
该怎么样呢……
沈衔鹤早已做好自己要魂归天地的准备,日后江御想起他这个师兄,来到他的坟前倒下三两盏好酒,说一说他的近况,或是回忆几片往昔岁月,然后潇洒离去,这是沈衔鹤曾经设想过的,他们最好的结局。
何必又平添一道情伤?
他终究是错了,实是大错特错,错到离谱。
他不该要留下江御,也不该让他察觉到自己的心意。
可这样便能得到沈衔鹤期望的结果吗?
沈衔鹤也不知道。
天意如刀,不可琢磨,向来如此。
向来如此啊。
江御亲了亲他的唇,回去继续锻造那柄兵刃,沈衔鹤侧头看他,一会儿想起小时候,他们在后山的洗剑池畔比剑,那时是落着雪的冬天,天地缟素,山河皑皑,他们在雪地上用剑写下彼此的名字;一会儿又想起他们春日里下山试炼,他师弟听闻别处有热闹,眨眼间跑得不见踪影,可一转身,他就捧着满怀鲜花出现在他的面前……
江御将各色石料炼好,回头看去,他师兄躺在摇椅上,像是睡着了一样,风将他腿上的书册翻过两页。
江御起身走过来,想把他抱回屋内,却见摇椅上的沈衔鹤双目闭合,脸色煞白,江御吓了一跳,忙低声唤他:“师兄?师兄?”
沈衔鹤仍旧是睡着,有血从他的嘴角溢出,滴落在他月白的长袍上,像是生出簇簇红花。
江御一瞬间只觉得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凉透了,抱起沈衔鹤的两只手都在颤抖,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师兄修的无情道或许并不如他设想的那般,他可能会失去他的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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