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一座城,五起老人失踪案。
一开始,众人只是听说郭家村的陈桂花和陈翠竹不见了,然后,屏南这边又出了个张梅春的失踪案。同一个时间段里的跨区域失踪原已经让人够头疼,可谁也想不到,老人活动中心这边千防万防,防到了最后,郭大丁还是失踪了。而且比陈桂花等人更可怕的是,他甚至是在自家儿子和整个活动中心的保安眼皮子底下失踪的。
可现在,眼前的女人告诉他,事实上在陈桂花郭大丁等人之前,还有一个人,也活生生地从这个区域里消失?
此时这五名失踪者和和气气地聚在了一张小小的六寸照片里,照片的名字叫:德善南音协会集体照。
纪延指着站在李秀玉身后的老妇:“这位呢?知不知道她是谁?”
那是照片上唯一没被报失踪的老人,梳着整齐的短发,年约六十,戴着副金框眼镜,一派知识份子式的知书达理。
此时的她正安静地站在那,就在初南外婆的身后,朝着照片外的人和善地微笑。
显然这问题是问初南的,初南看着照片上的老人:“王佳,德善活动中心里的老师。”
郝美人:“老师?一个公益活动中心,还请了老师?”
初南点头:“这位老人和其他人不同,是活动中心请过来教大家识字、唱南音的,平日里每周会有三天呆在活动中心。听我外婆说,这位王老师原本是在一中当音乐老师的,退休后就来到这,和大家关系都很好,有时候和其他老人聊欢了,或者节目排晚了,还会直接在活动中心里过夜。”
纪延朝身后的凶脸老柯使了个眼色,凶脸会意,立即往保安室走去。
老大的意思是让他去查一查这王佳老师的底——凶脸和他出生入死了那么多年,一个眼神就能够会意。
纪延:“还有其他线索没?”
初南:“有。”
纪延:“什么?”
初南:“男厕。”
丁伯凭空消失的男厕。
一楼的男厕里还保持着之前被破门而入时的样子,唯一的区别是,哗啦啦的水龙头已经被保安关上了,地上的水因为大半都流到了厕所外,看起来比之前少了一大半。其余的全都保持着原样,尤其那两扇被人从外头推进来的窗,还保持着之前的样子。
一只黑色的国产智能机被搁在座便器上,初南走过去:“这是丁伯留下的,之前他儿子打算收走,我让他留着当物证。”
纪延戴起手套,拍照后,拿起那手机。
和在陈桂花家找到的老人机一样,这手机里也装有定位软件,连软件名都一样,想来是老人活动中心里统一安装的。
纪延将手机翻了翻:通话记录并不多,最后一通是丁伯的儿子打过来的,就在今天中午。
“刚我和保安聊过了,”初南看到了被他点开的通话记录,“中午这通电话是郭研发——也就是丁伯的儿子打过来的。保安说,当时郭研发想过来将丁伯接回家,可丁伯认为没必要,两人争执了一番,最后丁伯拗不过儿子的坚持,就让他来了。”
“为什么突然想将丁伯接回家?就因为听说了之前的几个失踪案?”郝美人问。
初南:“不然呢?全市人民都知道了有三名常在德善中心活动的老人相继失踪,谁还敢将自家老人留在这?”
纪延瞅了她一眼。
初南:“怎么?”
纪延:“‘谁还敢将自家老人留在这’?这是郭研发的原话?”
初南没说话了,很明显不是。
“没给当事人做过笔录前不要加入过多的主观臆想,这容易影响其他人判案,‘初警官’。”
初警官无声地挑眉。
倒是郝警官无语地偷瞪他:这老大!什么臭脾气啊,连大美人都能当成郭家村所的小实习生来教训!
不过初南倒是无所谓,懒洋洋地“哦”了声,随后就抱起胸退到门边,不说话了。
纪延将手机装进证物袋里,递给身后的郝美人。
厕所的窗户还开着。这是一个旧式南洋风的双开窗户,从里头和外头都可以推开。纪延从胸前的垮包里拿出一只放大镜,仔细检察起了窗玻璃。
那垮包还挺潮,纪队穿一身简单的夹克牛仔裤,挺拔的身躯衣架子似地架上了一身黑,可偏偏黑里又斜了个灰白相间的垮包,让这一身黑的时尚感瞬间升了级。
门边的初南懒懒打量着他,目光里带着点欣赏猎物般的兴致:“你们队长还挺有品味,这包和他的衣服挺搭的。”
她记得阿k也有个同系列的包,只不过那混吃等死的富二代早已经将包买到了不知哪个年份的升级版,而纪延的这一个潮包,里头零零种种装满了各种吓人的办案用具,只不过拉链一拉,看不到里头的东西后,斜跨到胸前又是个出街的利器,衬得主人除了酷之外,还是酷。
“是吧是吧?”郝美人一听就知道姑娘是个有品味的,“不过他就这么一个包,什么衣服都搭,什么场合都背……”
一道冷淡的眼风扫过来,郝美人立即住了嘴,看着自家老大面无表情地收起放大镜:“过来拍照。”
“欸!”郝美人赶忙过去,“老大发现了什么?”
手印,已经被玻璃上的雨点破坏掉大半的手印,淡淡地印在了窗户朝外那一侧的玻璃上。
不过就和陈桂花家门的那个手印一样,也是戴着手套的人印上去的。
“按现场情况看,”郝美人边拍照边小嘴叭叭地分析着,“丁伯失踪时厕所的门还锁着,可窗户却被人从外推进来——老大,很显然就是有人爬窗进来把丁伯带走的啊!难怪保安说水龙头一直开着,那作案的家伙就是借着雨声和水流声当掩护,只要在进来的第一时间里控制住丁伯,不让他出声,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给拖走了!还有啊,你看这一地水,有了这玩艺儿,连鞋痕都不必处理了!”
门口传来了一声极轻的低笑声,小嘴叭叭的郝美人没听到,可纪延却第一时间捕捉到了:“有其他想法?”他扭头问初南。
传出笑声的女人依然靠在门边上,就跟没骨头似的:“判案时不要加入太多的主观臆想,容易影响其他人判案。”
纪延无声看着她,目光又深又沉。
初南很快便领悟了这道目光的含义:“所以纪队的意思是,我现在又可以加入自己的‘主观臆想’了?”
纪延:“……”
“领导的标准真是含糊呢,看来这年头当下属的也挺难。”她唇角微勾着,可那双高冷的鲶鱼眼里看起来却没什么笑意。
不过一句损话说完后,初南又朝郝美人抬了抬下巴:“警花妹妹,搭把手?”
郝美人:“欸?我吗?”
初南:“不然呢?”
啧啧!郝美人虽说从小到大都被人变着法子夸漂亮,可时至如今,依然喜欢被人夸漂亮,尤其是被初南这种看起来特别有品味的高冷美人儿夸——她刚说了啥?警花?
有眼光!
小混血乐呵呵地跟着初南走出去,一边疑惑着这位姐是怎么做到踩着三寸细高跟在满地水里健步如飞的,一边疑惑着高冷美人的方向——隔壁……女厕?
来女厕做什么?
初南说:“你的身高和丁伯差不多,所以现在,我想请警花妹妹来做个现场示范。”
这女厕和隔壁男厕的布局基本上一样,除了少了个小便池外,其余的:座便的位置、洗手台的位置、双开窗户的位置及大小,和隔壁的男厕所几乎一模一样。
于是为了不破坏现场,最好的方法就是将现场复制到隔壁女厕来。
“你走到窗边。”初南吩咐道。
郝美人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还是依言走到了窗边。
初南:“尽量不留痕迹地推开窗。”
不留痕迹地推开窗?郝美人想了想,从警务包里掏出一只小型的防水电筒,将电筒往双开窗中间的那条缝一推,窗开了。
初南接着吩咐道:“尽量不留痕迹地爬出去。”
也不知是为了整体的美观还是为了方便清洗,这厕所的窗户安得低,郝美人只需双手往窗沿上一按,借个力就能跳出去。
而因着初南方才那句“不留痕迹”,跳出去后,郝美人又顺手擦了下窗沿。
初南又说:“将窗户从外头推进来,留下手印。”
已经跃到了窗外的郝美人依言抬起手,正准备将双开窗朝厕所里边推进去时,动作却突地一顿:“我去!你的意思是……”
室内的纪延也明白了她意思:“你是想说,不能因为手印是在外侧玻璃上留下的,就断定有人从窗外推窗而入?”
显然初南就是这意思,而刚刚郝美人所演示的,就是厕所里的人如何自己跳出窗、然后再伪造出有人破窗而入的样子。
纪延:“为什么会往这个方向想?有这个必要吗?”
“有没有必要,那就得看设计者的需求了。”
郝美人:“需求?”
“明明是自己离开的,可如此一布置,就变成了‘被迫离开’,让自己看上去就像是……被人掳走的。”初南靠到了洗手台边上,扭头,正好对上了窗外那张脸——
郝美人那张写满了“卧槽”的脸。
“你这条思路完全没根据。”纪延淡道,可脑中却清清楚楚地闪过之前在郭家村找到的那袋风湿膏。
据陈翠竹的儿子说,那是丁伯一直在使用的风湿膏。
丁伯。
“哦?纪队是真觉得我在乱扯淡,还是想让我直接亮出证据,好替市局领导们节约时间成本?”
而身为优秀的人民公仆,初小姐自然也不介意替同事们节约点时间成本。
她朝纪延伸出手:“电子笔来一支。”
纪延没说话,直接从那又酷又潮的垮包里掏出一只红外线电子笔。
一个不问为什么你知道我身上会有电子笔,一个不说好巧啊你身上还真有电子笔。
两人只是默契地回到那间淌满水的男厕所,初南在离窗大概半米处停住,按下电子笔,让射出的红线在窗户下方的墙上绕了一圈:“看明白了吗?”
纪延的表情冷凝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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