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洒金正红色的海棠帖子放在临窗的炕桌上,蕊娘看都没看一眼就对流萤道:“明日你替我备一份礼送去,就说我身体有恙,不方便去。”
流萤咋舌:“姑娘,应家大奶奶是高相的侄女,您真的不决定相邀前去吗?”
“不去。应家为了攀附皇亲,抛弃我们孟家,两家早已不复往昔,即便她应家花宴是京中首屈一指,我也不稀罕去。”蕊娘不屑于这种示好,坏事做尽了,随便勾勾手指给点甜头,就自以为粉饰太平。
袁嬷嬷着急:“难道咱们就真的打道回府吗?这不是白来一趟了吗?姑娘,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襄阳府可不像京中,您回去就是明珠暗藏啊。”
蕊娘笑道:“袁嬷嬷,你急什么。这就叫以退为进啊,我既准备了信给舅母,又拒绝了应家的花宴,那说明我是真心想回去,如果你是舅母你会如何?”
袁嬷嬷眼睛一亮:“是啊,还是姑娘聪明。这样郡主反而会觉得姑娘你没有任何威胁,她也不愿意把事情做绝。”
“是啊,我千里迢迢过来,就白白这么走,凭什么呢?至于表哥那里,我可以放弃。可她不能阻挡我另寻他路,否则我一走,就是人走茶凉,我来这里一场就是个笑话。”蕊娘面色微冷。
如果韩老夫人没有直接把话说绝,她还能留在伯府,可韩老夫人把话说绝,是想逼着她对表哥发大招,又不给退路她。永宁郡主也在暗中一直找到她的弱点把柄,既然如此,就先示弱,让她们放低警惕,跳脱出来。
这样让韩老夫人先大力支持她,带着她去更高端的地方,更说的上话的人得到认可。也要让永宁郡主因为她的识时务对她减少麻烦针对,这样她才能突围。
就因为孟家不如当年,堂姐才被狠狠遗弃,如果日后她能说一门好亲事,帮衬父兄,这样她和孟家的日子才会过的更好。
要不然就像永宁郡主对她一样,随便一个小动作就能陷害她。她爹也是如此,文官节制武官,她爹就是再会打仗,一着不慎就会被降级。
次日,蕊娘直接去了韩老夫人处,把帖子的事情同韩老夫人说了:“原本应家和我们是亲上加亲,只是我大姐姐为他们家尊长守孝,后来遭到那样的对待,我们孟家虽然只是小小寒门,也知道做人不能为了利益朝三暮四的道理。”
韩老夫人当然清楚应家和孟家的关系,就是很早知道,才以此为理由让韩氏把蕊娘送过来。她只是没想到蕊娘为人心性颇强,这越发说明她这个人不是那种有利就钻的。
所以,她固然口上责备:“你这孩子,也太较真了,大人的事情就交给他们自己处理,你何必掺和进来。再者,你日后在京中,难道就真的不同她们往来?”
蕊娘摇头:“我哪里还会在京很久呢,不日就要回去襄阳了。”
“胡说,回去做什么。我们家统共也就你和你表姐两个女孩儿,她平素也不住在我跟前,祖母这里也就你能说说知心话,你就舍得外祖母?”韩老夫人握住她的手道。
蕊娘连道不敢。
韩老夫人也在想对策,而永宁郡主发现蕊娘深居简出,连应家这样的花宴,她都带女儿赴宴,蕊娘也选择不去,听说还吩咐人在买土产,越发是松了一口气。
韩嫣也有所不忍,还对永宁郡主道:“昨日孟表妹还问我京中是怎么样,说都要回去了,连京中长什么样子都没看到。娘,其实孟表妹从来都没有私下见过哥哥,一直都谨守闺训。”
“傻孩子,有时候不是她的错,是她来这儿本身就是个错。她若真无意,就不应该来。你也不必可怜她,焉知她不是故作姿态呢?”永宁郡主教训女儿,但心中对蕊娘终究是宽容几分。
韩嫣最怕这些,永远无休止的算计,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爹娘已经是富贵至极,权势在手,却成日算计。
似乎每一个人都不可相信,每一个人都是利用,她似乎有些明白姑姑为何宁可嫁到孟家也不想嫁给皇家了。
韩老夫人做事情一向出其不意,她是很难去宫里请旨,但是有一个人在太后面前很有份量,那就是晋王妃宋氏。
这位宋氏说起来也不是旁人,当年晋王选妃,晋王看上的是自家庶女,也就是蕊娘之母韩婉。实际上当时太后为晋王选的是亲缘更近的宋氏,宋氏是太后外家表兄的儿子,也同样算是韩老夫人的侄女。
只是这位宋氏和晋王感情并不好,晋王一直不喜欢他,二人年轻的时候还要闹和离。晋王一心习武,也不解风情,宋氏索性常常往太后那里凑,常常别人有什么事情求太后,找她倒是好使。
因为太后心疼这个儿媳妇,宋氏也爱揽事,凡事掐尖好强。况且还有晋王选妃的事情在,当时韩老夫人对宋家称韩婉并非她亲生女儿,所以她故意让韩婉嫁人,把晋王妃的位置留给宋氏,这么多年,她可是从来没提过这个恩情。
“蕊娘,你明日准备一番,我带你去晋王府。晋王妃说起来和我是亲戚,前几日我听闻她身体有些小恙,应该去探望一二。”韩老夫人对蕊娘道。
蕊娘点头,又担心道:“晋王妃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忌讳,我该留心些?”
韩老夫人看了蕊娘一眼:“咳,你就打扮得素净些,毕竟去探病。但是也不能太素净了,这样怕触了人家眉头。”
“好。”
蕊娘回去,选了一套最为端庄的衣裳,浅绿色银纹绣百蝶上裳配着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看起来很清新自然,又完全没有攻击力。
袁嬷嬷用心帮蕊娘打扮,一边又问:“姑娘,您说老太太是不是想让晋王妃替您说项?”
“应该是,但我想兴许会有不一般的遭遇呢。”蕊娘笑。
袁嬷嬷不懂,蕊娘却知晓,她素来非常清楚她的确容貌很好,尤其是看起来面善,她的美没有什么攻击性。她又不要嫁什么有爵之家,或者那种豪族世家,她之想嫁个门风清正家世相当的就好,那就容易太多。
所以,只要有一个地方给她施展,她定会不负所望。
是日,蕊娘打扮好后,出来时却遇到了韩羡,韩羡满脸惊艳:“表妹,是要去哪儿?”
蕊娘道:“外祖母说去晋王妃家探病,让我陪着一起去。”
“好好好,那我不耽搁妹妹了。”韩羡自从听到韩老夫人要留蕊娘在家,欢喜的不行,忍着相思之苦,好容易今日得见,眉开眼笑。
蕊娘行了一礼,就此别过,而韩羡却是欢喜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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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作为皇上同胞亲弟弟,虽说也时常捅娄子,但是皇上对亲弟弟没话说,就连府邸都是全京城最大的王府。
先帝时还有藩王,到本朝,王受封在京,不分疆裂土,也不出京。宗室子弟封无可封时,亦可做官,只是不成文的规定,不能做宰辅。
蕊娘跟着韩老夫人过来,看的出来韩老夫人还是很有面子的,进府就被请过去了。她在这里见到了晋王妃,按照年纪算,她应该和娘年纪差不多,韩氏看起来不过二十来许的人,晋王妃却眉心纵横很深,气色不佳,面色蜡黄。
见韩老夫人过来,说话还有些喘:“怎么劳烦您来看我,这可真是,我这都是产后老毛病了。”
“咳,也是上次听曹国公夫人说了一嘴,我也久久未来看你,正好家中有些上好补品,所以带过来探望你。我这把年纪了,说实在的,在世的亲人真正又有多少。”韩老夫人话里有话。
晋王妃当然知晓韩老夫人没儿子,唯一的亲女儿嫁到庞家一年就去了,想想也是可怜。说起来自己也是如此,没有孩子,只有晋王侍妾生了个儿子,何尝不是同病相怜,表情也放柔了一些:“是啊,日后我也去府上多看看您。”
“何必劳烦您过来看我,王妃,我来跟您引荐一下,这是我外孙女。韩婉的女儿,她也是极为孝顺,陪伴在我身边。”韩老夫人对蕊娘招手。
蕊娘又重新行礼:“瑶蕊给王妃请安。”
晋王妃其实一开始就注意到这位姑娘,看起来温柔的模样,她这个年纪,看到年轻姑娘,总有些感叹自己红颜易老。
再见她相貌,居然真的和韩婉相似。
当年,她其实是韩婉的手下败将,别看她现在这般,其实当年她相貌比韩婉好看多了,但是晋王一眼就相中了韩婉。可听说就是韩老夫人觉得庶女和她没有血缘,于是匆匆把韩婉嫁了人,自己则成了名正言顺的晋王妃。
“你多大了?”晋王妃问起。
蕊娘笑道:“今年十三了,明天春天十四。”
晋王妃见她性情温和,为人说话谈吐清楚,忍不住心生欢喜:“你爹娘现下在何处?”
“父亲哥哥如今都在闽粤督战,母亲在襄阳府老家。”
韩老夫人生怕晋王妃因为蕊娘家世瞧不起,赶紧说了孟珏诸多好话:“她爹十七岁就中了武状元,一直在军中任职,现下已经是三品参将。她的祖父是已故太子太保,北府军统帅,伯父更是死后皇上赠大司空,前些日子,我听羡哥儿的爹说,他在前线很是勤力,皇上都夸奖了的。”
晋王妃突然起了心思:“表姑母,这孩子可曾有婚配?”
这世上但凡性情精明泼辣些的,都喜欢温顺点的姑娘,尤其是这姑娘看起来如此冰清玉洁,姿颜姝丽,做晋王世子妃正好。世子不是她嫡亲的儿子,她才不会像韩老夫人那么傻,真的娶一位门第太高的,儿子受辖制,连累做嫡母的还要看儿媳妇脸色。
蕊娘年岁将笄之年,家世离晋王世子妃当然差一些,可容貌出色,气度过人,也算是弥补家世欠缺,同时也是弥补韩婉当年成人之美。
韩老夫人见晋王妃的模样,却是暗道不妙,她怎么会忘记了晋王府上有位世子,还没婚配……
自家那个儿媳妇有眼无珠,晋王妃可是个真精明人。
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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