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眼所见的,太子殿下对姜奉仪的态度娇惯纵容了许多,比起几个月前刚刚得知姜奉仪有孕时,太子殿下不满姜奉仪骄横的行为,总是严加管教,到现在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总共不到五个月而已。
福案和玉宁都是跟在两位主子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太子殿下和奉仪娘娘之间的相处状态没人比他们更清楚了。
前些日子宫里的太后娘娘将母族林家的嫡女接进宫来陪伴,打发那位林小姐来东宫送玉器,便与姜挽发生了冲突。
林幼宁到怀德院门口时,姜挽正在院中的秋千上坐着,身边围着好几个宫女太监伺候着。
见了面生的人来,玉宁迎上去行礼询问,得知是来拜见太子殿下的,便解释说殿下不在院中,请林小姐将玉器交予宫人们,等到太子殿下回来了,她们自会传达林小姐来过的事情。
太后让林家的女儿入宫,找借口将人送到东宫里与太子见上一面,林幼宁得了祖姑母的吩咐,知道她是为了太子妃的位置而来,在没见到太子殿下之前,自是不肯就这么轻飘飘的回去的。
林幼宁面色娴静端庄,说太后娘娘嘱咐她亲自问候太子殿下,以这个借口留在了怀德院中等待。
有了太后娘娘的口谕支撑着,玉宁不好意思阻拦,只等请这位林小姐在院中暂坐。
这下,姜挽便与林幼宁对上了面,高门大户出来的贵女眼光高,加上林幼宁自认有家族做后盾,太子妃的位置是囊中之物,她看姜挽的目光藏着几分倨傲轻蔑,不愿与之交谈。
林幼宁这双眼睛暴露了她的想法,姜挽一眼就能看出这女子心里想的是什么,所幸,饶有兴致地上前交谈,隐隐炫耀一遍太子与皇后娘娘对她的宽待的宠爱,耀武扬威一番,气得林幼宁表面微笑,实则咬牙切齿。
萧淮回到怀德院时,正好看见姜挽乐呵呵地拉着林幼宁说话,那趾高气扬的小表情真是颇为有趣。
左等右等,林幼宁可算将太子殿下等回来了,她恭敬见礼,笑的温柔娴静,举止落落大方,和一旁依靠着秋千柱子的姜挽形成明显反差。
但可惜,她这番世家贵女的端庄并没有得到太子殿下的侧目,萧淮听了林幼宁的身份,只是微微点头,除了一句多谢皇祖母挂念之外,再有其他的话对林幼宁说。
反倒是对矫揉造作的姜挽多加关注,问她白日里做了什么,肚子里的胎儿乖不乖,有没有闹她。
林幼宁看得发愣,不可置信好一会,面上的表情都没有维持住,诧异不忿的眼神显露出来。
太子殿下经常出席宫宴,林幼宁是见过许多次的,他是中宫嫡出,陛下认定的储君,身份尊贵,端方冷肃,天人之姿让诸多贵女望而却步。
林幼宁本以为太子殿下对谁都是冷淡模样,不可冒犯,谁知……
为何……他为何灰会对一个品行不端,身份下贱的妾身另眼相待?就只是因为这个妾室腹中怀着孩子吗?在皇家,向来是不缺孩子的啊。
这些日子,来各方想要往东宫塞人的心都涌动起来,不只是太后,就连皇后见儿子临幸了女子,也起了要给太子选妃的心思,但因萧淮没有这个意思,选妃成婚的事情就被压了下去。
今日萧淮一见林幼宁在此就猜到了太后那边的小心思了,他不耐烦这些,见林幼宁干站着不走,便主动张口让福案送客了,搞得林幼宁尴尬无比,忍着难看退下了。
外人一走,姜挽的表情就变了,她面色不虞,冷哼一声坐在秋千上,揪着手里的帕子嘀咕。
“两个月前,殿下的伴读为殿下引见家中妹妹,那个叫闵樱的娇小姐看妾身出身低微,跑到面前来嘲讽我,没多久皇后娘娘就提起了为殿下选太子妃的事情,结果现在太后娘娘又来给殿下牵线搭桥了,殿下是储君,将来要做天子的,后宫佳丽三千,到时候美人看花眼,哪里还记得妾身姓甚名谁呢。”
见奉仪娘娘又开始了,左右几个宫女都见怪不怪了,大家神色如常,姜娘娘爱吃醋,每次都要念叨好久的,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萧淮在石凳上坐下,拿起林幼宁送来的几样东西把玩着,边把玩琳琅花瓶边回,“上次那闵家女来东宫与你发生争执,你扬手将人推进了湖里,冻得人去了半条命,孤给你善后,用了些好东西安抚闵家,还有母后说要纳妃的那次,风声刚传进东宫,你第二天就说肚子疼,母后让太医来看,孤收买太医给你圆场,说你忧思过度郁结于心,吓得母后都不敢提了。”
说完,萧淮轻声叹了口气,继续道:“祸是你闯的,孤每次给你善后不说,事后你还得闹腾一番,你说说,这到底是谁的不是?”
姜挽正准备哭,闻言,要哭不哭的表情僵了一下,然后施施然地收回了委屈可怜的样子,扯着帕子闷声道:“妾出身低微,没依没靠的,吃穿用度全靠殿下心情,所以我为将来忧思也是难免的嘛……”
“难道孤不是你的依靠?”萧淮觉得,他对姜挽已然用上了全部的耐心,亲力亲为教导她对外处事,宫廷礼仪,就算她鲁蒙犯错也没计较过,在姜挽心中,应是将他当成此生依靠才对。
“太在意什么,就害怕什么。”姜挽声音落寞,“妾身太在意殿下,陷于情爱中,总会胡思乱想的,而且妾身身份低微是事实,真是太怕会被殿下厌弃了。”
萧淮本想给姜挽讲讲道理的,听她这么说便放弃了,走上前执起她的手,神色认真,“你的底气就在你的肚子里,已经有了子嗣,血脉羁绊,何愁会被厌弃,莫要想太多不会发生的事情,况且孤说了会护着你,就会一直护着你。”
姜挽沉默,双手环住了他的腰身,“阿挽相信殿下会护着我,可是妾身有些贪心,不只想要保护,还想要殿下的爱,我不想要殿下身边有其他的女人,我会嫉妒,会心痛。”
“不会的,你且安心。”萧淮摸摸她的头顶,无奈安慰。
愣了会,姜挽才反应过来萧淮是在答应她,居然答应了?真的吗?
堂堂太子,怎么会只有一个女人呢?他怕不是看在她月份大了快要生了的份上,在随口糊弄她,可是,根据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萧淮不像这样的人。
姜挽心中惊讶,抬头去看萧淮的眼睛,对视了会,仰头对他笑,“殿下是不是在逗妾身玩呢,其实妾身也不是……”
也不是非要他承诺什么,她觉得这种要求萧淮定然不会答应,所以故意闹他,随口说说罢了。
等孩子生下来,她的任务就完成一半了,萧淮以后是不是有其他女人她不在意,想起初夜那般不大愉快的回忆,她甚至觉得生产之后就失宠很好,魏庄那边以为她不得宠爱,她可以用这个理由退掉一些麻烦的任务。
“好了,不说这些了。”萧淮不想将他没做到的事情提前说出来,他拉着姜挽进殿,嘱咐她莫要多想,为了让她安心些,萧淮将母后要封她做侧妃的事情说了。
姜挽听了之后果然开心,一扫眉眼中的思虑和忧愁。
“这些日子前朝余孽作祟,孤忙着处理这些事情,恐会回来的晚些,你莫要等孤,好好睡觉,养好身子,眼看着产期临近,千万小心。”
“嗯,妾身了然。”姜挽面上笑着,心中想的却是魏庄的事。
她马上就要生了,魏庄怕不是觉得颠覆大景有望,有些得意忘形了。
清查前朝余孽的事情既然落在萧淮身上,那或许,她可以透露些消息给他,借萧淮的手除掉魏庄也说不准呢。
*
没多久,太医预测的产期临近,姜挽的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
双胎大多都会提前一些生产,提前多久就要看孕妇身体状况如何了,若是支撑不住,早产难产也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但好在姜挽身子康健,双胎在她肚子待到了九个月多才有动静。
她生产这日是个好天气,日光和煦,风清气朗。
正在刑部听江恒之上报审问结果的萧淮得到消息就往回赶,都说妇人生产艰难,时间长些的很可能有一天一夜,萧淮刚踏进怀德院的门,就正好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
孩子的哭声响彻在耳畔,萧淮的心却始终提在半空中,接生嬷嬷拿着水盆出来,他连忙上前询问,得知姜挽平安,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了。
产房尚未收拾完,女官拦着不让进,但拗不过太子殿下坚持,只好开门放人了。
屋中尚有血腥味,萧淮仿若没闻到一样往里面走。
宫女跪了一地,接生的女官没想到太子殿下会在这个时候进来看望姜娘娘,几个有品级的女官都是一脸惊讶。不是说,姜娘娘不得太子殿下心意,孕期容忍只是为了孩子么?现在看来,传言有误啊。
床榻上的人并没有萧淮想象的那般虚弱,姜挽靠在床头喝药,脸色有些苍白,但看上去还好。
就是生了孩子,怎么不见她有多开心呢。
萧淮以为姜挽是累了,缓步走上前,柔声询问。
姜挽无事,平静摇摇头,就是面色淡淡的,见到他来了也笑不出来。
接生婆将两个孩子抱到太子身侧,笑着恭喜。
孩子的名字皇帝早就定下了,若是男孩就是鸿清二字,萧予鸿和萧予清。
萧淮看了好久,看完一个看另一个,想去抱一下,但动作生疏,客客气气请教了接生婆,好一会才将长子抱在怀中。
他控制手中力道,像是捧着一件易碎的珍宝,笑着抱着孩子走到姜挽床边,让她看看孩子。
可是姜挽目光看着别处,面色冷淡,就是不看还,萧淮这才意识到,姜挽是在抗拒他们的孩子。
这是他们的骨肉,她辛苦生下,难道她不喜欢么。
萧淮将孩子还给乳母,坐在床边盯着姜挽看,“为何不看孩子?你……不喜欢他们吗?”
他盼了许久才看见的孩子,欣喜至极,萧淮希望姜挽也喜欢他们。
“没有不喜欢,就是……不想看。”
“为何?”
姜挽没说话,萧淮就看向旁边的玉宁。
玉宁低低叹了口气,回禀道:“奉仪娘娘是怕看了孩子之后更伤心,方才皇后娘娘身边的檀青姑姑到了,已经在偏殿里等着了,说等下就要带着两位皇孙入宫呢,皇孙由皇后娘娘亲自抚养,不让殿下和姜娘娘费心。”
檀青话说的好听,其实就是皇后娘娘不放心姜挽抚养皇孙,要将孩子带走。
看往常跟他撒娇嗔闹的姜挽这样安静,萧淮沉默片刻,然后抬手抚上她的脸颊,轻轻掐了一下。
姜挽吸吸鼻子,打了他的手,抿着唇一副闷闷不可的样子,“妾身刚诞下孩子,殿下就欺负我,果然殿下以前说要对我都逗我的。”
见她脸上有了几分生气,萧淮才笑了,他俯下身,双手捧着她的脸,轻轻揉了揉几下,见她控诉地瞪他,这才罢手,温声说道:“好了,莫要伤神,孤去和母后说,将鸿儿和清儿养在怀德院,不送进宫里了。”
原本,将孩子送到宫里养育就是萧淮默许的事情,其实他的孩子理应养在东宫,他现在反悔,要亲自养育孩子,就算江皇后不赞同,但也不会强硬地将孩子带走,因为这是他的儿子,他可以做主。
“说来说去,是妾身没资格养育皇长孙,也罢,妾身不奢求养育孩子,孩子养育在皇后娘娘膝下,也是皇后娘娘对我恩典,妾身知足了。”
“孤说了将能孩子留在东宫,就能将他们留在东宫,鸿儿清儿养在怀德院,你日日都能见着,跟养在你膝下没分别。”说罢,萧淮掖了掖被角,吩咐玉宁照顾好她,然后起身往外走。
“孤进宫给母后请安,你且安心睡一觉,孤保证,等你醒来,孩子就在你身边。”
姜挽凝着萧淮的眼睛,抿着唇深呼吸,乖乖点了下头,然后闭上了眼睛。
“这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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