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玄年的意识昏昏沉沉。
他总共吞下了21毫升的堕落者能量,有一半混在了可流动的能量当中,很早就被他清除出身体封存了起来。
剩下的一半,因为附着在体内不可移动的核心能量上,他暂时拿它们没有办法。
然而,他并不觉得,剩下的这10毫升能让他怎样。
距离他吞下能量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这期间他一直压制着体内的漆黑能量。
迄今为止,他所感受到的不过是偶尔发作一下的反胃,和稍微有些来势汹汹的高烧。
都不致命,甚至算不上难受。
直到……
他完全放开了对堕落者能量的压制。
那是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感受,他感觉自己好像一瞬间陷入了无尽的虚无。
身体仿佛有千般重,即便他拼尽全力,也不过是让指尖滞涩地在被子下移动了一点。
金刚芭比就坐在他旁边,这会儿正不知道和谁争执着瞬移相关的话题。
但他没有力气呼救,他甚至无力听清金刚芭比究竟在说什么。
就在他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思考对策的时候,余光中一个熟悉的漆黑身影瞬间出现在房间内。
几l乎同一时间,房间内传来金刚芭比沉重倒地的声音。
怎么会,谭玄年下意识想到。
再怎样金刚芭比也是八级的觉醒者,即便在同等级的堕落者跟前,都不会被秒杀,除非是——
他的脑内闪过一个没有任何理由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传说中的、53号。
然而并不给他细想的时间,他体内漆黑的能量因为感应到了主人的到来,兴奋颤栗了起来。
伴随着细微的震颤,无数细碎的黑色小颗粒进入血管,它们无视着现实世界的一切屏障,顺着血管一路向上,进入大脑。
谭玄年只觉得身体愈发沉重,重到几l乎要压垮灵魂,紧接着他感受到越来越多的堕落者能量颗粒流入了他的大脑,他眼前一黑,意识陷入昏迷。
再次睁眼,谭玄年发觉自己身处一座纯白的礼堂。
礼堂内,墙壁,椅子,地砖,一切都是白色的。这些装饰本该让礼堂内的氛围变得神圣高洁,然而白地砖上泥泞斑驳的血迹,破坏了这一切。
礼堂的椅子上,七扭八歪地倒着很多受了伤的人。其中伤的最重的,是礼堂前方空地上跪在地上的那个人。
那人一左一右,被两侧各三条,总共六条从天花板垂下来的锁链禁锢住了手腕。
也就是这六条锁链的存在,让那人能够依旧维持着跪立的姿势,没有因为失去意识而倒下。
他下意识想要走近一些,却发现自己并不能操控眼下这具身体。他像是身处别人的回忆,只能困在这幅身体里围观事情的进展,却不能参与。
谭玄年无奈,只能驻足在原地定睛看向礼堂前方的
人。那人的脖子上缠着绷带_[,鲜血顺着胶带垂落的部分,一滴一滴溅落在地面。
看着对方身上喷溅状的血痕,不难猜到那人之前经历了什么。
谭玄年莫名感到侧颈一凉,仿佛下一秒自己也要被割开颈动脉一样。
他努力眯了眯眼,然而礼堂前方的那人头低得很深,从他的角度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
但只从对方苍白的肤色来看,恐怕已经失血过多有段时间了。
他抬头,看清了礼堂最前方,长条电子屏上莹莹发光的白色文字:
“欲念皆死,真善永存。”
一句无比伟光正的话,搭配着电子屏前跪在血泊中的人,让这八个字显得更为讽刺。
谭玄年环视着眼前的一切,脑内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个教会的名字——永恒纯白。
“轰——”
礼堂右侧的门突然被打开,传出极为沉重的金属门挪动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满身血污的人被丢了进来。
一个穿着一身白西装,头发眉毛眼睫毛全是白色的白化病患者,一边用手帕擦着手上的血,一边轻声点着礼堂中的人数:
“十一,十二,十三。”
“十三啊,我喜欢这个数字。”白西装擦手的动作一顿,“既然如此,不如咱们来玩一个游戏吧。”
白西装随手将手帕一丢,“虽然你们十三个人全部背叛了克拉丽莎,但没有关系,她是一位仁慈的神明。”
“你们其中将会有一个人能够获得她的宽恕,重回她的怀抱。我给你们一天一夜的时间,你们选出那个可以被她饶恕之人,至于剩下的——”
白西装对着礼堂中的众人无奈一笑,“即便克拉丽莎是一位仁慈的神明,但背叛,总还是要付出代价的。”
白西装的话音刚落,礼堂右手边,有一两个人的视线就不由地看向了跪在礼堂最前方的那人。
一个秃头胖子小声道,“有他在,还有我们什么事,他一指头就可以屠了我们所有人。”
“没关系,你们不用担心他。”白西装也看向礼堂前方跪在血泊中的人,“看他的样子你们还不放心吗,他已经没有战斗力了。”
礼堂右侧的座位上,有几l个人冷冷地看向白西装。
其中有人嗤笑一声,“把人搞成这个样子,这就是你所谓的真善永存。”
白西装闻言赶忙抬起右手,“克拉丽莎在上,53号这个样子可不是我搞出来的,是他自己想不开要自杀,幸亏我及时赶回来,又耗尽一身能量才把他救活。”
谭玄年心头一震,抬头向那位传说中的53号看了过去。
在那位从永恒纯白血屠事件幸存下来的幸存中口中,53号是一位为了追求个人实力不惜血洗整个教会的人。
然而就眼下的场景,似乎跟那个幸存者描述的并不一致。
白西装放下用来发誓的右手,“当然了,八级觉醒者的
()
自愈能力十分强大,我是怕他身体恢复行动力后继续想不开,所以才给他上了这六条锁链。”
说话间,白西装将中指大拇指搭在一起,弹了弹悬挂下来的锁链,锁链上顿时亮起幽幽白光,那是觉醒者的能量盘踞在锁链上的表现。
“这六道锁链被数个八级的觉醒者加固过,禁锢能力十分强大,除非他的实力能够突破到九级,不然根本无法挣脱。”
“所以不用担心他会屠了你们全场,”白西装眯眼笑道,“他做不到的。”
伴随着轰隆隆的声音,礼堂沉重的金属门缓缓合上。
几l乎就在门关上的一瞬间,秃头胖子就杀到了53号跟前。
然而不等他动手,一个个子娇小的短发女生就强行挡在了53号跟前,抵挡下了胖子的致命一击。
“胖子你疯了吗!”短发女生捂着手臂上的伤口,掌心汇聚起暗淡的白色能量,一掌朝着秃头胖子的心脏轰去,“53号是咱们最后的希望,他死了就永远不会有人能逃出去了!”
胖子双臂交叉挡在左胸前,堪堪接下短发女生的攻击,“我不在乎!我只知道如果要他活着那我就得死!我还不想死!”
不等两个人再交手,礼堂中剩余的人就已经一哄而上,将短发女生和秃头胖子拉开距离,其中谭玄年所在的身体也参与到了拉架当中。
“胖子,没有人想死,但你也知道白毛口中的‘宽恕’从来没有存在过,只要大主教回来,所有背叛的人都会被处死。”谭玄年听到自己所在的身体开口道:
“但53号不一样,他是最特殊的实验体,为了以后的实验能够顺利进行,不论他做了什么,大主教都会留他一条命。”
“我知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秃头胖子推开身边拉扯他的人,双手抱着头蹲下身子,“可你让我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53号活下来,然后自己去死吗。”
“大主教或许还有七天、不、或许还要一个月才会回来,杀了他我说不定还可以多活一个月,”胖子抬头去拽周围人的衣袖,“难道你们就不想再多活一个月吗?”
众人皆沉默。
“再多活一个月又能怎样,”短发女生冷笑一声,“最后还不是要死,死的毫无价值。”
说着她垂眸俯视着胖子,“你是苟活了一个月,然后呢?你是能覆灭永恒纯白?还是能替你的女儿复仇,杀了大主教?”
提到女儿,胖子的目光暗淡下去。
礼堂中一时间安静的落针可闻。
过了不知道多久,短发女生站到了53号旁边,“既然肯定都要死,不如死的有价值一点。”
说着她指尖在手腕划了一下,少量的白色能量从划过的位置流出,“虽然咱们几l个被抓了,但还有很多人没有被抓进来。”
“咱们把剩下的能量都喂给53号吧,他恢复的越好,就越可能带着外面的那些人逃出去。”
短发女生没有等到其他人的回复,她双手捧着自己仅有的能量
,小心地将它们送入53号的口中。
喂完了所有的能量,她挽了下耳边的头发,仰头将纯白的礼堂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个遍,接着——
她走到53号被悬挂起的右手旁边,握住对方的手,抵在自己心脏的位置,接着猛地一个俯身。
“呼哧——”
伴随着肌肉撕裂和骨骼碎裂的声音,短发女生心脏的位置被硬生生豁开一个洞。
同一时间,53号的身体晃了一下醒了过来,微微抬头看向自己的右手。
谭玄年站在53号的侧面,这会儿看不到53号脸上的表情,他只能看到,53号的手马上就要透过短发女生的肋骨,触摸到对方体内的核心能量。
当一个八级觉醒者虚弱至极的时候,他的身体出于求生的本能,会下意识吸收所触碰到的一切能量,哪怕是别的觉醒者失去之后会丧命的核心能量。
谭玄年看见53号的手臂颤了一下。
“不要这样对我、我已经付出了那么多,”53号虚弱得只能用极轻的气音说道,“至少不要……”
“让我做这种事。”
“对不起,”短发女生咳出一点血,“但你现在需要这些能量,不然你撑不到大主教回来的那一天。外面还有很多咱们的人,你要带着他们逃出去。”
53号试图挣扎,但锁链牢牢地将他的手禁锢在原地无法动弹。
“放开我,”53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呢喃,“我不会再救人了,我不干了……”
短发女生垂下眸子,轻道了一声:“抱歉。”
紧接着,短发女生上身向下用力一沉。
53号的掌心触碰到了短发女生的核心能量,几l乎是一瞬间,就将对方的核心能量吸收得消失殆尽。
短发女生的身体慢慢软了下去,接着咣当一声倒在了地上。
而53号,就像是一下子被人抽掉了脊骨,整个人都坍塌了下去。
许久之后。
“啪嗒。”
不知道是血还是泪,滴落在53号身前的地面上。
众人无言。
过了很久很久,有人上前慢慢将女生的身体挪走,站在了和短发女生相同的位置上。
“对不起,我的妹妹还在外面,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带着她逃出去。”一个瘦高个的青年冲着跪在地上的53号鞠了一个躬,随后做了和短发女生相同的举动。
其余的人,或挣扎或不舍,但最后都做了相同的事。
就连一开始叫嚣着要杀53号的秃头胖子,也说了一句“我把能量给你,你可得把永恒纯白端了给我女儿复仇”,最后献出了自己的核心能量。
只剩下谭玄年所在的这具身体,一直站在53号的身侧,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最后这幅身体还是动了,他挪走了胖子的尸体,站到了53号对面。
自从短发女生死亡之后,53号就一直低着头,再没有抬
起来过。
然而,当眼下这幅身体走到对方跟前的时候,谭玄年看到,53号抬起了头。
对方右半边脸被鲜血染红,在他泪眼模糊的状态下,谭玄年一时间看不清53的长相,只能隐约看到,对方长着一双很好看的眉眼。
这幅眉眼给他的感觉很是熟悉,然而他不等他回忆起曾经在哪里见到过这双眼睛,53号开口了。
“连你也要这样对我么……”53号声音苦笑一声,“我以为咱们是朋友。”
谭玄年看着自己抹了一把泪,“对不起小五哥,暴/乱那会儿我没能来救你,我去救小林了。”
“但是我太弱了,小林她还是死了,我……想去下面陪着她。”
53号重新低下头,两个人久久无言。
“小五哥,”谭玄年看见自己的掌心浮现一小块白色能量,“这是小林仅剩的一点核心能量了,她一直想出去看看。”
“我反正是走不出永恒纯白这个地方了……”
“你能不能带着她的能量,让她看看外面的世界。”
谭玄年握住了53号的手,抵在自己心脏的位置。
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他感觉到53号的指尖接触到了他的核心能量。
感受着核心能量一点点被吸收,他的意识越来越沉。
意识模糊间,他和抬起头的53号对上了双眼。
相比眼下这幅身体的泪如雨下而言,53号要冷漠的多。
对方无悲无喜与自己对视,然而谭玄年却仿佛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深不见底的痛苦与挣扎。
就在意识消失的前一秒,他看到——
53号周身骤然升腾起黑色的能量,紧接着嘭的一声。
六道锁链齐声而断。
谭玄年骤然睁开双眼,他仿佛还没能从那个喊小五哥的少年体内走出来,一时间不禁泪流满面。
“醒了?”他身旁传来一道缥缈虚幻的声音,声音中带着一点戏谑,“刚刚看你在做噩梦,就没打扰你。”
对方揪起被子的一角,在他脸上胡乱抹了抹,“哭成这样,这是梦到什么了?”
谭玄年勉强偏了一点头去看,休息室里没有开灯,对方整个人没入在黑暗中,从露出的一点小臂来看,对方并没有处于保护层中,应该只是伪装了声音。
理性告诉他,这会儿应该立刻出手和对方打个你死我活,但感性——
谭玄年怔怔地望着床边处于隐隐中的人,默默流着泪,本能地哽咽了一声:
“小五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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