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
视频通话的等待音在办公室内响起。
“小谭呐,不是我说你。”黄老迷糊着一双眼接通了视频通话,背景一片漆黑,“你最近加班加的是不是太频繁了一些,你自己看看,你这都是第几次大半夜给我打电话了。”
“抱歉黄老,打扰您休息了,”谭玄年微微颔首致歉,“这次我这么晚打电话,真的是有重要的事要跟您说。”
接着,谭玄年就把53号出现在远洋大厦的事情和黄老讲了一遍,并且解释了为什么医院天台上的堕落者和色/情狂魔是一个人。
黄老听完人已经坐到了书桌跟前,感叹道,“该说不说,小徐这人还是有点运气在的。统共就掌握了一个还算像样的技能,结果回回都能派上用场。”
随后黄老一推老花镜,“我现在就去联系分析小组,争取明早之前把名单发给你。”
谭玄年点头:“好。”
敲定完了名单的事,远洋大厦的一群人又最后将整晚的事情复盘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疏漏掉的信息之后,先后离开了大厦。
谭玄年是最后一个走的。
他有些疲惫地坐在远洋大厦门口的台阶上,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半夜4点08分。
他点开打车的软件,将目标地点定位到家,接着盯着手机看了片刻,又重新把目标定位到了第三医院。
虽然他有在努力压制,但对53号那种不明缘由的心疼与愧疚,却是久久不能消散。
精神上的疲惫和低落沉重的情绪像是两座山,压在谭玄年的肩膀上,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坐在冰冷的石阶上,看着凌晨四点空荡荡的马路,谭玄年忽然无比强烈地生出一个念头——
好想现在就见到蒋生。
好像只有在蒋生身边的时候,他可以暂时忘掉自己“破晓”的身份,只做一个普普通通的骨科小医生。
然而……
蒋生睡觉浅,还是不要大半夜回家了,会吵醒他的。
谭玄年打车回了医院,在手机上定了一个八点的闹钟,打算先合衣小憩一会儿,等天大亮了之后再回家。
然而还不等他睡多一会儿,早上七点刚过的时候,他就被手机的提示音吵醒。
他收到了黄老发送过来的名单。
名单上只有四个名字:胡登达,冯原,张杜若,叶红英。
后面跟着黄老的一句话:
这四个人中,你主要负责排查胡登达和冯原两个人,剩下的人是张鹏负责。
谭玄年微微皱眉,点开对话框,指尖在输入法上停顿了数秒,最后只打下一个“好”字。
一小时后,刚到办公室的张鹏,也收到了名为《53号重大怀疑对象》的名单。
名单上一共有五个名字,文件中显示,他的重点排查对象一共有三个。
张杜若,叶红英,以及……
蒋生。
“蒋生?!”一个光头凑到张鹏跟前,看到文件中被加红加粗的两个字,问道,“是我知道的那个蒋生吗,长得特漂亮的那个?”
“去去去,”张鹏没好气地赶走旁边一向看不懂眉眼高低的队员,“一边待着去,我要给终老打电话。”
“终老,”视频通话接通后,张鹏点头哈腰,“不好意思这么早打扰您,我刚刚看到了我的排查目标,有点不明白其中这个蒋生——”
终老冷哼一声,“蒋生就是53号。”
在旁边猫着偷听的光头:“卧槽!”
“啧,闭上你的嘴。”张鹏冲着光头屁股来了一脚,惹得光头捂着屁股好一阵的龇牙咧嘴。
张鹏重新堆笑,看向手机。
视频画面中的钟老头发斑白,年纪看上去大约在五十岁左右。
这会儿老头正一只手盘着手里的珠串,一只手逗鸟。
白毛鹦鹉这会儿被逗的扑腾起翅膀,重复道:“蒋生,53号!蒋生,53号!”
张鹏清了清嗓子,“终老,虽然我一直跟谭玄年不对付……但他的实力我还是认的。如果蒋生是53号,谭玄年不会觉察不到吧。”
光头在视频拍不到的地方疯狂点头。
终老用食指扣了扣鹦鹉头顶上的毛,“名单上一共五个人,一个是有肩周炎的糖糕小贩,一个是腰椎间盘突出的程序员,一个是刚怀上二胎的家庭主妇,还有一个是前列腺肥大的中年大叔。”
“你跟我说,”终老回头看向镜头,“如果蒋生不是53号,剩下的这些谁看上去能和53号扯上丁点关系。你们是觉得53号会去医院看腰椎间盘突出,还是认为53号会在怀二胎?”
张鹏和光头听完不由同时抿嘴,半天没说出话。
终老无所谓地甩了甩手中的珠串,“我知道,你们肯定认为我现在是在为着过去的事情针对谭玄年。”
光头继续在视频拍不到的地方疯狂点头。
“怎么会,”张鹏抬手给了光头一比兜,接着朝终老微笑,“您什么时候针对过他,明明是他之前不懂规矩。”
终老轻笑一声,“你也不用替我找补,我确实一直跟他不对付。但一码归一码,这次我还真不是针对他,而是就我的分析而言,蒋生必然就是53号。”
光头捂着脑袋满脸问号,“为啥啊?”
终老坐到桌子跟前,敲了敲桌面,“首先,他没有被马定国夺舍这件事,就已经让他的普通人身份摇摇欲坠。然而这还只是其次,蒋生最大的问题在于——”
“他是谭玄年的室友。”
光头下意识出声:“这算啥问题?”
“问得好,张鹏,你先别抽他。”终老盘着手串自信一笑,“光头我问你,53号是什么方向的堕落者?”
光头避开张鹏的攻击范围,从张鹏身后入境:“绝望方向……?”
终老点点头,“那谭玄年是什么路径的觉醒者。”
光头这下自信满满:“希望路径。”
终老:“两个人,一个是绝望,一个是希望,你有没有看出什么?”
“呃,”光头挠了挠脑壳,“他们……很般配?”
见终老的脸色突然转黑,张鹏赶紧把光头轰出办公室,“终老您是怀疑,53号可以借用谭玄年的希望能量,压制日常的绝望情绪?”
终老冷哼一声,“就是这样。”
张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终老又道,“53号时常会被绝望情绪困扰,虽然我不觉得靠翻看两大片区域的监控一定能把传说中的53号筛出来,但你猜怎么着?最后筛出名单中,偏偏就有一个是希望路径觉醒者的室友,绝望希望,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张鹏摸着下巴,“我记得蒋生和谭玄年是因为一场车祸认识的,这么看来的话,恐怕这场车祸……”
“狗屁的车祸,堂堂53号能被车祸伤到?简直可笑。”
终老猛地一甩手串,“那场车祸绝对是蒋生故意安排的,为了就是能够以普通人的身份接近谭玄年。包括他们两个现在能成为室友,也绝对是蒋生在背后推波助澜。”
说着终老冷笑一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谭玄年那小子是真挺喜欢他那个‘普通人’室友。”
张鹏点头。
“谭玄年对蒋生是一片真心,但蒋生对他可自始至终全是算计。”终老优哉游哉,冲着张鹏吩咐道:“咱们排查蒋生的时候会全程拍摄,到时候我就让谭玄年坐在监控跟前看着。”
白毛鹦鹉再次扑腾起翅膀,“看监控,看监控!”
张鹏无奈附和,“我这就安排。”
终老笑得不怀好意,“我不仅要让他看,还要把蒋生过去的那些算计都告诉他。”
“我倒是要看看,当蒋生在镜头跟前暴露出堕落者实力的时候,谭玄年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花园路小区。
蒋生仰躺在沙发上,压制住涌上喉咙的鲜血,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灼烧。
在状态很差的情况下强行动用技能,代价就是烧掉多几倍的血。而相比其他方式受伤而言,烧血造成的伤害要更难愈合。
所以即便蒋生有着九级堕落者的恢复能力,又在沙发上躺了一夜,依旧没能让伤势痊愈。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烧血流对于烧血的方式定义的很宽泛。
割伤烧伤是可以算烧血,内脏受伤也可以算烧血。虽然割伤更容易恢复,但蒋生还是选择了让内脏受伤——
因为不会弄脏地板。
疼痛让蒋生的意识渐渐迷离,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那个叫小孟的少年。
小孟是他在永恒纯白中的室友,在他进入永恒纯白之前,小孟就已经在里面待了一整年。
蒋生最开始完全不能理解,小孟在永恒纯白那样的鬼地方待了一年,为什么还能保持着一个相对良好的精神状态。
小孟对此的解释是,因为他在这里有个喜欢的人,所以他每天过得都很有盼头。盼望着今天可以见到小林,盼望着未来有机会和小林一起逃出这个鬼地方,盼望着永远和小林在一起。
只可惜蒋生当时并不知道“恋爱脑”一词,不然高低要给小孟用这个词当绰号。
后来……
小林死了,小孟也死了。
他吸收了他们两个人的核心能量。
一开始是有恨的,后来逐渐只剩下嫉妒……嫉妒他们这么轻易地解脱。
再后来,嫉妒也没有了。
因为他也走上了“寻求解脱”的路。
然而每当他迈出那一步之后,迷离间,他总是会被拉入小林或者小孟的记忆当中。
感受着记忆中两个人的青涩,感受着名为“喜欢”的情绪。
那是一种很美好的情绪,甚至偶尔可以……压制绝望。
每每至此,他都会生出强烈的不甘。
不甘于整个人生回首望去只剩下痛苦与折磨,不甘于还没有体验过任何美好就要结束自己的一生。
就这样,他从一次次自我了断中挣扎着活了下来。
事实证明每一次的挣扎与坚持都是值得的。
命运对他不好,但也会偶尔垂怜,比如——
让他遇上了谭玄年。
想到这里,蒋生不由失笑。
只能说,人是一种永不知足的生物。
遇上谭玄年之前,他想着如果这辈子也能有一个喜欢的人就好了;遇见谭玄年之后,他觉得要是谭玄年也能喜欢他,那就好了;等确定谭玄年对他也是心思的时候,他现在又想着——
如果谭玄年不用加那么多班,能多陪陪他,那他一定会幸福的不得了。
只是……人活着,还是要知足。
他并不是什么“不舒服也要硬扛不让对方知道”的道貌岸然之辈,实际上,他之前就没少用头疼脑热把谭玄年留在身边。
但这种招数,不能用的太频繁。
最近几天里,他在糖葫芦小摊跟前晕倒过一次,又在医院长椅上崩了一次心态。
即便有一副好皮囊,隔三差五就要病一场或者崩心态,也依旧会令人厌烦的。
显然他这两周“作”的额度已经用完了,再作下去,就要不讨人喜欢了。
蒋生费力地偏过头,看向客厅正前方的时钟。
早上八点半。
谭玄年每次下夜班通常都是九点一刻左右到家,还有四十多分钟的时间,足够他将自己挪回卧室了。
如果只是内脏受伤就好了,蒋生这样想着。
不论多么强烈的疼痛,他都有自信让谭玄年看不出来。
但是一直没能褪去的绝望情绪会让他感觉身体无比沉重,连带着影响他的所有动作,让他的行为看上去非常的艰涩且不自然。
虽然很想在沙发上等着谭玄年下夜班,但……今天还是算了
。
蒋生缓缓做了一个深呼吸,再次压下涌上喉咙的血腥味,无比艰难地试着撑起身体。
他花了十分钟的时间,勉强抬起了上半身,让自己右边胳膊撑住沙发,左边胳膊撑住茶几。
接下来,只要让腿部发力,他就可以站起来了。
蒋生这样想着。
就在他在脑内解剖了一遍自己的身体结构,谋划好接下来需要腿部的那一块肌肉发力的时候——
他听到了防盗门被钥匙拧开的声音。
蒋生的心脏猛地就是一紧。
玄关处,谭玄年轻手轻脚换着拖鞋。
虽然平时下夜班都是九点钟以后才到家,但谭玄年感觉,早上八点钟的时候,蒋生肯定是醒了的。
所以他买完早点之后就提前回了家,想快点见到蒋生。
果不其然,他走进客厅的时候,蒋生已经起了,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就是玩手机姿势好像有点奇怪,蒋生是45度斜着坐在沙发上的,右臂虚弯着撑在沙发上,手机放在腿上,所以要完全低下头才能看到手机上的内容。
“蒋生,”谭玄年有点没搞懂对方这个姿势是怎么回事,将豆浆放到茶几上,随口说了一句,“你这样对颈椎不好。”
“恩,等一下。”蒋生左手在手机屏幕上很认真地滑来滑去,因为贴着防窥膜,谭玄年也看不清对方到底在滑什么。
他也没多想,看到了正团成一团,在沙发椅背上睡得正香的小狸花,欠欠地用还没有拆封的豆浆吸管刺挠小狸花。
小狸花耳朵抽动了两下,接着不满地打了个哈气,看向谭玄年。
它躲开谭玄年下一波的吸管攻击,坐在沙发背上,先是用爪子洗了洗脸,紧接着弓起身子抖了两下。
它双爪向前伸去,撅着屁股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紧接着将不怀好意地视线投向了沙发上斜坐着的蒋生。
盘算着距离,它轻盈一跳,精准地跳到了蒋生的肩膀上。
然后谭玄年就看见——
坐在沙发上,煞有介事地用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的蒋生,不过是被一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奶猫的重量压了一下。
结果就呼吸一滞,像是承受不住似的,就这样失去了重心……
整个人像是脱力了似的,软绵绵地向旁边栽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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