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昨夜下过雨的原因,这丛林里的土壤带着一股淡淡的湿气,商绒玥提着襦裙,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跑。
原主一路朝北被逼到悬崖边,为保清白,不得已跳崖而亡。
那她就反其道而行之,往南走。
这座山并不高,且漫山遍野的树木丛林,最是藏身的好地方。
眼下,她已经将那嫁妆里值钱的物件全部戴在身上,待躲过这一遭,用身上的钱熬上一段时日,等原主的父亲商老将军班师回朝,她就可以顺利回家。
到时候,再替原主,好好把这笔账算上一算。
身后,隐约听见王武他们的声音,好似追了过来,商绒玥赶紧压低身子,躲在一处树后,小心翼翼回望着后面的情况。
原本的三个人分头行动,一个正朝她这个方向寻过来。
这个人并不是王武,看模样并不擅长武功,握刀的姿势跟切菜没有分别,立着刀柄,一看就是个普通的农户。
只要她藏得好,对方应当找不到她。
捂着胸口,商绒玥尽量安抚住自己砰砰的心跳。待一回神,才发现自己手扶着的树干边上,一条两寸长的毛毛虫就在自己指尖旁边蠕动着。
下一秒,就要接触到她的皮肤。
商绒玥被吓得赶紧收回手,接着跌坐在地上。动作之间,发间步摇微晃,发出细碎的声响。
正是这一声音,那车夫有了察觉。
定睛看着她身前的树,一步一步逼了过来。
商绒玥强忍着害怕,取下步摇收进袖口,朝后退去。
倏地,肩膀撞上一处硬物。
商绒玥回头看去,那人正站在夕阳的方向,火红的晚霞将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金灿,素色暗纹的裙摆,倒有几分女侠的意味。
对,是个女人,商绒玥瞧得很清楚,腰间还挂着一柄长剑。
女人神采凛凛,负手而立站在那,衣摆随着微风轻轻拂动。她清冷的眉眼间不怒自威,天生带着一股英气。
那人看看商绒玥,下巴一扬示意车夫的方向:“找你的?”
不等商绒玥开口,她这才注意到,身后的丛林树木间,很多“隐士”藏身于此,视线不约而同地,全部盯着自己面前女人的方向。
显然,是一群听命于她的人。
商绒玥脑海中火速将这一段的剧情过了一遍。
眼下时局战乱,邻国高济频频来犯,这也是商老将军领兵出征的理由,就连地主恶霸都能欺负到将军府的头上,可谓乱世之秋。
而在这样的背景下,隐藏在丛林里的人,衣着朴素,各个又带着武器,这般阵势——
难不成,是土匪?!
“我在问你话!”女人的语气充斥着不耐烦:“你是谁,你在这做什么?”
商绒玥心一横,算了,土匪就土匪吧,左右是比眼前吃人的虎好一些。
更何况,怎么说大家都是女孩子,无疑她是自己此刻目前最好的选择了。不论如何先躲过这一遭,把命保下来重要些。
就是这时候,一对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下来,白皙的指尖轻轻攥上对方的衣摆,商绒玥哽咽地轻唤:“姐姐救我。”
身下人这一哭,顾晚瞬间来了兴致。
虽说没有刻意打扮成男装,但将她认作男子的人不占少数,这姑娘竟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女儿身。
且这人还能一瞬间就能变换另一种神态,哭与否只在一念之间,这神态与模样还这般传神,若不是有准备,或许连她看了都会心生怜悯。
嗯,这姑娘身上有些东西,很有可能就是她要找的人!
见状,顾晚蹲下身,抬手蹭掉她脸蛋上的泪痕,只是刚刚抹开,新的泪珠又跟着落了下来。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就敢轻易求我?”顾晚也不急,耐心地擦掉新落下的泪珠后,饶有兴致地询问。
商绒玥眼睫扑闪两下,小心翼翼地吐出两个字:“土……匪?”
顾晚擦泪珠的指腹一顿,动作停在原地。
难道说交易的暗号,是土匪?
她不点头,也不纠错,就继续站在那,盯着眼前泪眼朦胧的姑娘。
脸上的神色,带着几分惊诧,良久,唇角微微上扬,显然对商绒玥的话充满了兴趣。
但这小小的动作落到商绒玥的眼里,却是另一番意味——想来,她猜对了。
既已知晓对方的身份,那对方的目的便不难猜。土匪嘛,还是女土匪,无非就是图个钱。
商绒玥取出刚刚藏在袖口的步摇,动作之余将腕上那对龙凤镯往后推了推,避免被对方发现。随后双手奉上发钗,诚恳道:“小女愿将身上嫁妆全部送予姐姐,只求姐姐能救我一命。”
听声音寻过来的男人,在看见一身喜服的商绒玥后,立即高声呼喊,示意另外两个同伴过来。
只是这话还没说全,就被几个黑衣人按下。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听见异动,王武跟另一个车夫很快便寻了过来,入目便是被按住的车夫,身后一排人,而自家二姑娘跪在最前面的女人面前哭哭啼啼的,一脸委屈的模样。
好在王武反应够快,立刻将眼前的情景猜了个大概,一拍大腿:“我的姑娘啊,你就算胡闹也该有个限度不是!”
王武给顾晚讲述了一个故事,自家老爷将女儿许了人,对方家境极好,也答应了,迎娶自家姑娘做嫡妻娘子而非妾室。
可就因为对方年龄大了些,自家小姐闹脾气,甚至不惜跳了花轿躲起来。
王武佯装委屈:“我说姑娘,女子婚嫁看得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看您若真是这般不情愿,为何出门前不说,到了这个节骨眼上闹这么一出,您不是要小人的命吗!”
“再者说,姑爷的年纪是大了些,可年纪大的也知道疼人不是,那些个毛小子懂什么,到时候,对您好才是真格的!”
王武一边悉心说教,一边抱拳跟顾晚行礼:“这位公子,我家小姐年纪小不懂事,还望您多担待。”
说着,便从怀里掏出装着银钱的锦袋:“这是小人一点心意,就当请诸位好汉喝酒,还望公子宽宏大量,原谅我家小姐的唐突。”
就在王武说的过程中,商绒玥一个劲的摇头,现在更是哭成了一个泪人,扯着顾晚的衣摆不放,眼泪洇湿了一小块布料。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细嫩的面庞上眼泪婆娑,商绒玥轻声唤她:“姐姐,不是这样的。”
“哦?那你说。”顾晚抬起商绒玥的下巴,等着听她口中的“故事”。
可不等商绒玥开口,王武就率先打断她:“二小姐,说话可是要讲良心的,你见谁家姑娘抵债,还得附带一箱子嫁妆的。这门亲事可是夫人亲自安排的,那可是你的嫡母,她还能害你不成!”
顾晚垂眸,薄唇微微抿成一条直线,没人看得懂她脸上的情愫。
商绒玥此时根本不敢多言,因为她知道,不论自己说什么都会被王武戳穿,若是他直接亮明身份,再万一王武拿点钱买通这土匪,那她就全完了!
眼下,只剩下这最后一张牌。毕竟也是个女人,商绒玥便赌上一赌,抓住这最后的机会,柔声唤她。
这次,不再是姐姐,而是另一个称呼。
“当家的。”商绒玥抹了一下眼角的泪痕,继续柔声唤道:“我把嫁妆都给你,只求你带我走,不要讲我交给他们,好不好。”
顾晚没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严格来说,她根本没等到答案。
这个“新娘”,只知道一味地攥着她的衣摆哭个不停,剩下的便一言不发。
可疑,太可疑了。
明明男人来之前,她还能说出个大概,此刻却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为什么,显然是怕多说多错,若是自己的谎言被当众戳穿了,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那么眼前这个领头的男人又充当什么角色呢?与这女子并非同盟,反而像是敌对关系,甚至千方百计想要将人带走。
带走之后做什么,黑吃黑?夺下女子身上的密报?亦或是其他什么更有价值的东西?
当然,还有第三种可能,条件没有谈拢,临时变卦,才会闹出这么一幕来。
但不论答案是什么,这个所谓的新娘,都是最可疑的一个。
顾晚思忖一瞬,视线扫过男人递来的钱袋。
摸着,像是盛京城东,李家布庄的浮光锦。
钱袋不大,花色一块一块各不相同,应当是裁衣所剩下的边角料随意拼接缝制。
顾晚将银子放在掌心掂量几下,这才终于表态:“若是成婚的吉时,耽搁了的确不好。”
蓦地,商绒玥一颗心,宛若一块石头坠入深不见底的井中。
“当家的……”她喃喃唤了句,可不等话说完,身后王武赶紧招呼两个车夫,示意把人拿下。
“不、不要!”
商绒玥躲到顾晚身后,攥着她的手腕紧紧不放,谁知道眼前的女人却是丝毫不为所动,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
看来,她真的赌错了。
也是,毕竟是土匪,平时打家劫舍,她又怎么会天真的将自己托付给这样的一个人。
可当时那种情况,商绒玥也没得选。怪只怪自己命苦。
作为小说男主的白月光,或许她真的就只有死路一条。用她的死,来促使男主黑化,才能走上后期的大男主剧本。
被两车夫架着,商绒玥用尽最后的力气,回眸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女人。
她身姿笔挺,气宇轩昂,负手而立。
在目光与她交汇之时,偏过了头,故意掉转了视线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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