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守南蹲下来,在毛茸茸的狗头上摸了几下。这只小狗已经和他非常熟悉,闻到气味就乖乖卧倒。


    脑袋在他手心蹭蹭,看上去心情很好。


    真可爱。可惜还是不会说话,不然在这个学校也不会待得如此无聊。


    下午陆守南打算在宿舍躺平,他昨天和林琳通过电话之后那边就一直没再有回音。


    呆头呆脑的小助理来试探过几次,语气之间显然是受人所托。


    但唐小衡心理素质不行,被揭穿之后就跑了。


    春季气温正好,心情也舒适惬意。陆守南把宿舍收拾了一下,就听到手机嗡嗡响个不停,拿起来一看,发现那个发小群里有人艾特他。


    【徐高:哈哈哈哈有人转给我的,这不就是你吗?@陆守南】


    下面紧跟着分享了一个链接。


    【#偶遇程归学长!但是有人知道对面这是谁吗,为啥一直盯着他quq】


    点开一看,赫然是中午在食堂吃饭时他坐在程归对面的场景。


    画面获赞和讨论度都很高,因为外面正好有阳光,主角又长得好,整得好像海报一样,吸引了大量热度。


    【l1:靠,同学你是选修过摄影艺术专题吗?怎么这么会拍,我都想存了当封面了】


    【l2:还得是我们程归学长好看。不过对面的帅哥是谁,为什么色眯眯地盯着他/惊恐】


    【l3:一看你们就不关注娱乐圈,这位陆守南啊,还挺出名的,最近来我们学校文学院培训】


    【l4:笑晕了二楼,为啥用色眯眯这个词。我开始还想说磕到了】


    【l5:因为即使有点什么的话也注定是一场单恋,程归师兄不会回箭头的...】


    群里其他人都在哈哈哈,陆守南稍微顿了一下,对这种污蔑感到沉默。


    事实与真相的扭曲。


    他在群里回了个句号,手机上方又跳出了黄教授的消息。


    上次见面聊天的时候,这位教授把自己的图书馆借书权限码告诉了他。之后就经常推荐一些阅读书目,现在又推荐了两本文学方面的书籍。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陆守南回了个“好的”,从床上起来,戴好口罩和帽子,出发去一趟图书馆。


    现在是本科生的上课时间,路上稀疏的学生也是步履匆匆,透着忙碌的氛围。


    只有陆守南无所事事,悠哉悠哉地看看花看看树。现在正值春暖花开,大多事物都是新的,比如柳树抽出嫩绿的点点小芽,远看过去烟濛濛。


    还有各种不知名的花,颜色分外鲜艳。


    走走停停了一会儿,他终于来到了图书馆。


    a大的图书馆也是一绝,不止气势恢宏书本繁密,还有大量啃面包敲键盘的氛围组。


    陆守南按照指引去了人文社科图书阅览区,查了查编号,准备开始找书。


    “同学,需要帮助吗?”热心的红马甲志愿者上来询问,告知了他书本的具体位置。


    于是陆守南根据描述绕着架子转了几圈,才看到这个阅览区的另一面也摆放着自习用的桌子,上面也都坐满了学生。


    他随意地抬头,目光一顿,竟然瞥见了坐在窗边静静低头看书的程归。


    这人穿着一件简单的春款黑色薄衫,桌上很简单,只放着电脑和一本摊开的书,手边还有一张纸,不时写写画画。


    竟然这么巧。有点可疑。


    陆守南回身隐蔽,从书架的缝隙里朝外看,目光质疑。


    看着看着,视线里忽然走进来一个身穿淡色连衣裙,辫子上束着紫色发带的女孩子,洋溢着年轻的春日气息。


    她来到程归面前,轻轻敲了敲桌子。


    两人似乎认识,只见程归抬头,看了一下表,起身跟着她走了出去。


    陆守南挺吃惊的,他所认识的程归不是时间观念特强,打断一下都不行吗?难道是对他搞双标。


    于是也随便抽了本书,一边低头装作认真翻阅,一边跟着那两人向外蹭去。


    *


    “师兄,你批注的地方我有点不明白,帮我再讲讲吧。”


    图书馆的讨论区,黄依依拿着平板,认真地翻上面的批注。


    这些文字和这位师兄一样简洁,她感到无从下手,于是预约了三点到三点二十的沟通时间,准点到达。


    程归公事公办地给她展开讲。因为黄寿中是文学院院长,找他看论文的人很多,黄院长大都交给自己这个学生,后来师弟师妹干脆直接找程归。


    黄依依性格开朗,又对这位师兄有好感,努力互动。论文和讲课还是有点区别的,程归也尽量听作者自己的想法。


    而墙后的陆守南冷眼旁观,这一幕对他属实造成了点伤痛。


    明明他听程归讲课的时候也是积极提问,但程归永远对他不理不睬。


    还没来得及多伤感,就听见一个大嗓门从背后传来:“哎哎哎!同学!没借阅的书不能拿出阅览区。”


    周围的目光都向这个方向投射过来,目睹戴红袖章的阿姨抓获一个违反规定的帅哥。


    程归也抬头看了一眼,显然发现了鬼鬼祟祟的陆守南。但并没多关心,继续低头和旁边女生说话。


    陆守南把书送回场馆,在借书机器下面扫了黄教授推荐他借的书,默默离开。


    路把程归的冷漠的眼神和态度琢磨了一下,有点奇怪。


    “你说他这会是什么意思?”


    陆守南晚上和江天睿约饭的时候问了句。只不过为了保护别人隐私,他没提这个人是程归。


    “不是。你又是什么意思啊?”江天睿也莫名其妙的,不过他的莫名其妙是针对这位发小,“为什么好奇一个男的的想法?以前你从来不会浪费一点儿时间在无关的事情上。”


    陆守南描述不出来,可能类似揭穿一只表面正经的霸王龙暗地里却穿着粉色马甲,背着珍珠小包,跳女团舞这件事还蛮有吸引力的。


    尤其是这只霸王龙开始还天天对着他喷火。挺微妙的。


    “不过你要真好奇的话,过一阵子哥们可以帮你去问问。”江天睿还是无条件溺爱这位发小的,“但是这几天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又看上谁?”陆守南不屑,“劝你别再谈恋爱了,最无聊。”


    江天睿已经习惯了冷嘲热讽,并没多在意:“还是上次那个小同学。一提这事就来气,让你去帮我打听,最后就跟我说他不喜欢人类,算怎么个事。我还是打算自己去追追。”


    陆守南第一反应还是迅速阻止,说了一堆都被敷衍,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听进去。


    *


    接下来几天,程归忽然经常收到来自驿站的电话,让他去取同城快递。


    “我没有快递。”程归认真。


    “上面写你名字和地址写得很清楚,可能是别人送你的,来拿一下吧。”快递小哥忙碌地挂了电话。


    程归虽然没想出来谁会给他寄快递,但还是去签收了看看,结果拆开之后发现都是包装精美的奢侈品。


    从手表到腰带,logo都不带重样的,价格极其高昂。于是他又原封不动地拿回去,但是快递不给退。


    “程归同学,这上面确实写的是寄给你的,我们没搞错!”快递小哥扯着嗓门喊道。


    “我没有购买过。”程归平静,“这不是我的东西。”


    快递小哥忙着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也不和他多说:“那你想想会不会是有人恶作剧之类,自己处理吧同学,我们可管不了其他的。”


    程归蹲下来,垂眼看了看堆在宿舍墙边纹丝未动的几个盒子。


    快递却一波接着一波,没个消停。他正打算报警处理,就被闪送了一大束鲜艳的玫瑰花,小卡片上写了美妙的爱情诗句,目的昭然若揭。


    鲜花送来的时候正好是上午,陆守南待在他宿舍里上课。看到程归面无表情地抱着这么大一束花进了宿舍,大脑有点宕机。


    程归皮肤白,鲜花娇艳的颜色衬得人比花美,他逐渐朝这个方向走过来。


    陆守南低头检查一下密闭性良好的外套拉链,略显警惕地问:“你干什么?”


    程归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掏出手机。


    陆守南意识到不是送给他的,假装很忙地四处看看。先是看了眼被丢在桌上的卡片,却定住不动了,他认出这是江天睿的狗爬字。


    原来这发小已经开始行动了。


    目光又无意地看向程归手机上,不看还好,这一看便立刻把手机夺过来,直接按了挂断。


    “你打110干什么?”陆守南难以置信。


    程归平静:“影响到我的生活了。”


    “先冷静。”陆守南只想着不能让发小被抓进去,于是一手按住程归,另一只手把手机朝后撤了撤,不让对方抢到。


    骤然一低头,发现程归离他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别说一米半社交距离,估计得突破半米。


    低头能看到近在咫尺的柔顺黑发还有那一截白生生的脖颈,清浅的呼吸就扑在他身前,手下肩膀的温度也滚烫起来。


    宿舍本来就狭小,陆守南又本能地有点排斥和陌生同性接触。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把程归推了一下,“咚”的一声,不小心把人撞上了后头连接上铺的梯子。


    “你没事吧?”陆守南赶紧又把程归拉回来,挪到旁边。


    他觉得程归体重还挺轻的,力气也不大。


    “没事。”程归推开他。


    这么一磨蹭,上课的时间也到了,程归扶了一下腰,重新拿起书准备上课。


    “其实送你花这人我应该认识,他是我...”


    “先上课。”程归打断了他。


    于是在花束浓郁的芬芳中,陆守南心不在焉地在文学海洋里遨游。


    终于又到了一个课间,程归拿着水杯出去接水。


    陆守南也拿自己的水杯喝水,仰头时无意看着那个背影,看着看着忽然感觉有点不对。


    于是转头又看了看刚才梯子,发现边缘挺高的地方凸出一块,可能是年久未修,安全隐患挺大。他起身比划了一下,琢磨半天。


    等程归进来,陆守南一直盯着他看,发现不仅走路姿势慢了,而且喝水朝后靠的时候碰到椅背便顿一下,然后坐直。


    “刚是不是撞着了?”陆守南问。


    程归没作声。


    “疼不会说吗?我看看。”陆守南向来恩怨分明,如果是他做下的事,一定会负责的。


    程归怎么可能给他看,陆守南就也没和他客气,直接把人拽过来,腰侧衣服松松垮垮,手腕一抬就掀了起来。


    露出腰侧白皙光滑的皮肤,被撞的那一块极为显眼,泛起青紫。


    和周围的皮肤对比强烈,像中世纪油画里那种凌虐的美感,也像平整洁白的布料上涂了一笔。总之看起来和那些粗糙的哥们儿有点不一样。


    陆守南在大脑做出反应之前手已经立刻把布料盖了回去。


    “我去买点药给你吧,还挺严重的。”他清了清嗓子。


    “不用。”程归理着自己的衣服,语气极其生硬。


    “现在就去,一个课间肯定回来。”陆守南直接开门走出去,“你被撞到了为什么不说。”


    他真是搞不懂这人,明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觉得娇气,不小心捏个手指头反应那么大。


    宿舍旁边就有药店,因为毕竟是他的责任,出于愧疚便把所有相关的药都买了一通。


    又记挂着这人莫名固执的时间观念,买完之后就匆匆返回,让老远跑过来准备跟他玩的小狗再等会儿。


    大包的药被送到面前,程归只是垂下眼睛扫了一眼,便移开目光,拿起书开始讲课。那一包无人问津的药仿佛从空间里独立出来的存在,在这个整洁的屋子里很是多余。


    两人本就复杂的关系又加了点别扭在里面。


    十二点的钟声一响,陆守南被迫离开。


    程归则完成他的任务,临出门时瞄到桌上的一包药,抬手摸了摸腰上钝痛的那一片,不知道为什么只是青了还需要涂药。


    反正又不见血看不出来,慢慢地会自己好。


    他没碰袋子,不过倒是隔着瞄了一下,里面似乎有喷雾,膏药还有口服的小盒子,还没看完忽然手机响了。


    仿佛忽然回神似的,便转过去看消息。


    是黄寿中发过来的,本来今天下午程归计划去探望他,黄寿中让顺便给他把几本资料捎过来。


    等下午从图书馆出来,程归便到办公室抽屉里取了资料,前往医院。


    医院的住院部在整个建筑的最里面,出入都要从门诊部和输液大厅穿过去。


    这个设计其实不合理,因为往往外面最为拥挤,一个看病的人往往跟着几个家属朋友,围成一团关切地嘘寒问暖。


    也就只有穿梭的程归表情冷漠,仿佛一个过客。


    黄寿中状态还不错,看到这个得意门生就高兴。让他走的时候拎两箱奶走,就差把别人来探病的礼品都给他。


    不过程归不会拿,给老师削了个苹果聊了会儿之后就告辞了。


    再经过外面的时候,忽然听到大厅有个小姑娘叫他名字。


    程归回过头,看到程灿曦坐在输液的凳子上,脑门上贴个退烧贴,神情可怜兮兮的,手上还打着吊水。


    身旁左右坐着宋雅桐和程振生,一个手里拿水,一个旁边放着袋零食。


    程归稍微停顿了一下,调转方向走过去。


    宋秋桐和程振生没想到能在这遇到他:“程归,你怎么在医院?生病了吗?”


    彼此寒暄几句,程振生便借故起身,给他让出位置。


    程归腰间一直疼着,上午撞青的地方已经由钝痛转为刺痛,愈演愈烈,便没坐,只是一直站在旁边。


    好在也没人强求他。后来宋雅桐看了眼吊瓶快挂完了,便去找护士,只剩下程灿曦拉着程归叽叽喳喳。


    虽然小脸红红,但丝毫不影响聊天的兴致,侃天侃地。


    说累了又从零食袋子里拿出一把印着陆守南的小卡片,展示给程归看。


    “哥,我已经收集了这么多了。而且还送给我同学好几张呢,她们都特别羡慕。”


    程归点点头,看着护士给她拔了针,打算先回去。


    “等等啊哥,你晚上能陪我一起吃饭吗?我都生病了。”程灿曦拽住他。


    今晚宋雅桐和程振生答应带生病的女儿去西餐厅吃顿好的,程灿曦想邀请程归一起去。


    看着她眼里满满期待,程归虽然几次拒绝的话到嘴边,但最后还是答应了。


    程灿曦高兴起来,把零食袋子装进程归书包里,然后抱着比人还大的书包不松手,生怕程归跑了。


    “少说点话吧。”宋雅桐给她添了杯水,润润嗓子。


    程归和他们一起吃了顿饭,独自回了a大。


    刚进宿舍区,就遇到晃悠的陆守南,脚边带着小狗夜跑,看到他这个点才回来非常吃惊。


    “其实我昨天下午就想问。””陆守南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提出疑问,“你在我面前不是特别遵守时间观念吗,跟钟表报时器一样,感觉其余时间也不是啊?为什么对我这么严格?”


    程归腰疼,不想和他说话。


    陆守南观察他表情,感觉对方嘴唇颜色有点发白,往常都红润得特别漂亮,今天惨兮兮的。


    “你怎么了?不舒服?”他生硬地问道。


    “和你无关。”程归从他身边掠过去。


    “哎,还有我朋友给你送礼物那事,我们还没聊呢。”


    “不用。”程归说,“全部拿回去吧。”


    熟悉的态度,陆守南感到熟悉的不爽。一转头却看到这人走路姿势相当不对,一拐一拐的。


    这立刻想起了早上的事情,出于道德感,还是跟了上去:“你上午药涂了没。”


    程归没回答,陆守南就一直跟着他,等到宿舍门口开了门,一眼就瞟到熟悉的药店袋子,和上午的摆放位置都没什么差别,塑封完好。


    “这是什么意思?”陆守南皱眉,“想通过这种方式让我愧疚?”


    他有点欲盖弥彰地提高些音量,因为确实是心里不太对劲,程归受伤毕竟是他造成的,让人家在宿舍里还撞了一下。


    于是把住门硬是挤进507,撕开袋子,在里面翻找几下,拿出跌打损伤的喷雾。


    “快点喷一下。”


    陆守南拿着瓶子,动作忽然顿了顿,现在是晚上,外头一片漆黑,宿舍灯光偏暗,空间偏小,和白天在这堂堂正正上课的感受有些迥异。


    他想了一下,先把刚才因为跑步而敞开的领子盖回去:“我们把这个门稍微开一点。先不要关。”


    瓜田李下,陆守南的作风那是相当的端正。


    结果折腾半天,人家程归根本就没打算接受,依然示意他离开。


    见程归都难受得嘴唇发白还是杵在门口,陆守南有些急了:“我有点愧疚行了吧。你目的达到了,来喷药吧。”


    他把程归揪过来,晃了两下瓶子,闭上眼,掀起他腰侧衣服,“咔咔”喷了几下。


    然后盖上盖子,退后一米半。


    程归都没来得及反应。


    “满意了?”陆守南一副献了身的样子,“以后自己涂药,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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