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花家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回到镇里的时候已经是满天星辰。
镇里只有周一早上有“早点名”,分别时老于说:“明天不点名,我们6点半吃了饭,趁凉快走。”
“好。”
齐大伟和苗有发没有异议,魏檗也只能点头同意,心里暗暗咬牙:将来我当了领导,一定安排九点之后再出发。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魏檗打着哈欠去镇政府大院食堂吃早餐。
食堂只有一个屋,里面摆了几张木头的桌椅板凳,只有镇里的书记和乡长才进屋坐着吃饭,其他人员都端着碗在院子里的水泥台边上蹲着吃。
每人端一碗稀饭,拿两个馍,咸菜放在平地中央。
魏檗不想蹲着,她把馒头撕开,挟一筷子咸菜放过在里边,离说的人群稍远一点,端汤站着吃饭。
于明忠和汪山、齐大伟、苗有发几个蹲成一个圈,看到魏檗远远站着,汪山蹲着往旁边挪了挪,空出来一个人的位置,招呼魏檗过来一起。
“不了不了。”魏檗连忙摇头,表示已经吃饱了。
齐大伟见了,嘲笑汪山道:“老汪,面子不够大啊。”
“学生娃,脸嫩。”于明忠跟齐大伟说:“你那个鸡蛋的笑话讲得震天响,几个女同志好意思过来。”
“哈哈哈。”
人群哄笑,有人继续起哄:“大伟,把鸡蛋的故事再讲一遍。”
……
伴着荤素笑话、乡村轶事和一片喝汤声吃完早饭,于明忠带着魏檗、齐大伟和苗有发继续下村。
一连几天,四人吃了早饭出发,晚上披星戴月回来。
到了油山西村,因为驻村农技员老谢不在,于明忠略略一站,随便看了看就走了,魏檗也没能多做停留。
于明忠私下问过魏檗,如果她家里想承担开沟的项目,老谢是指望不上的,但可以以站里的名义在她们村增设一个点。
魏檗对她家开沟没什么想法,毕竟主线是种辣椒(划掉)。毕竟她自己家没有这么多地,如果要租或者号召大家一起做,以她家目前在村里的状态,并没有那么高的威望。
不过她对指望不上的老谢很好奇。似乎每个人都知道老谢指望不上,但每个人却都对他显示出极大的包容。魏檗在村里没有听说过多少关于老谢的事情,便忍不住向于明忠打听老谢的过往。
于明忠告诉魏檗,老谢是五十年代末从大城市下放到他们镇的,当时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他老婆。过了几年,他老婆死了,又过了好几年,有人写信到镇上,说老谢的孩子也死了,只留下个刚会走路的小孙女。如果老谢管,就想办法去接,如果老谢不管,就送孤儿院。
“啊……”魏檗听得唏嘘,没有料到,看似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人,背后有着被命运的巨轮碾过的痕迹。
于明忠还说:“老谢那时候按规定不能离开镇上,多亏当时的镇长义气,看他可怜,冒着巨大的政治风险去外地把老谢的孙女接了过来,还让老谢当了驻村技术员,每个月有工资能养孩子。”
“老谢也确实有本事。”于明忠跟魏檗说:“田里出点症,问他没有不知道的。但是他从来不积极、不出头、不出错,怕了,你懂吗。”
“懂。”
魏檗理解了老谢,也理解了她姑姑,理解了这个世界。每个人不止一面,不止是一个扁平的形象,不是大纲文里面目模糊甚至没有名姓的背景板,在“远离主线”的角落里,每个人都有血有肉,有笑有泪,像野草一样生生不息。
这是个真实的世界。
魏檗彻底扔掉了长久以来盘桓在心中“大纲文”的概念,和这个世界中的每个人一样,踏踏实实为未来奋斗努力打基础。
每天跟着老于少则两个村,多则三个村,日日连轴转,骑行近百公里,魏檗咬牙坚持着。每每夜里躺到床上,魏檗累得几乎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但转过天来,她又早早咬牙起来,精神十足的下村工作。
这下可苦了齐大伟和苗有发。
若是从前,齐大伟早就要跟老于发牢骚抱怨,或者找借口歇两天不下村了。但现在魏檗刚毕业的学生娃,女同志都还没叫苦,如果他一个大老爷们发牢骚,叫苦叫累,齐大伟脸上过不去。
牢骚发不出来憋在心里,后面两天,齐大伟一肚子怨气,天天臭着张脸,像谁欠了他二五八万。
到了周五,终于把是个村子“村村到”全部跑了一遍。于明忠提前跟镇政府食堂的大厨赵师傅打了招呼,给他们留了一桌菜。
晚上,老于从自己家里拿了两瓶高粱酒,在食堂请大家喝了一顿。
有酒有肉有菜,齐大伟怨气消了大半。老于又许了大家周六上午的半天假,连着正常的周日,可以一口气休息两天。终于过上了双休,对喝酒没有兴致的魏檗也眉开眼笑。
吃着菜,咂着酒,酒酣耳热之际,老于说:“累了这几天,大家看得也都差不多了。我觉得山南村的孙天成,和油山东村的王阳,干这个项目,都有优势。你们什么看法?”
我们的看法是没有看法。孙天成和王阳前期到每个人家都做过工作,这会儿又有了老于的认可,齐大伟和苗有发端着酒杯,从不同角度论证了“于站英明,我们也认为他二人最合适”。
魏檗想了想,论村里项目实施的前期准备和工作热情,两个人都挑不出毛病,她虽然马屁拍不了那么溜,但也没理由反对。
老于的提议“全票通过”。他又问其他三人:“你们心里还有什么人选?说出来讨论讨论。”
魏檗以茶代酒,敬了老于一杯,心里忍不住给他点个“666”——不搞一言堂,先把自己最想定的定了,再分润出部分权力,让大家都有参与感,是个驭下有术的好领导。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齐大伟先嚷嚷起来:“我觉得顺发老哥合适。”
老于点点头,问苗有发:“你觉得呢?”
老实人苗有发喝了酒,声音瓮声瓮气:“俺都行。”
“你呢?”老于又问魏檗。
魏檗说:“我觉得李静更合适。山弯村盐碱地多,开沟有助于降渍。李静有肯干又本分,她公公花支书在村里威望高,实施起来肯定更容易。退一万步说,万一项目失败了,有花支书在,也不会造成大的影响。”
一席话说得老于频频点头。魏檗说完,老于问齐大伟:“你说顺发合适,有什么理由?”
“啊……这……这”喝了酒的齐大伟大着舌头,思维迟钝,哪里有什么理由,不是哥俩关系好吗?什么时候喝酒聊天也要条清缕析的说个一二三了?
于明忠又问苗有发。
苗有发:“俺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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