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明, 你怎么还在这里坐着？”
“五条家主的消息刚传回平安京，就掀起了轩然大波！”源博雅今日得了空，一来到晴明庭院就见他悠哉躺在亭中赏景, 很是不能理解，“难道阴阳寮没有通知你吗？你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
晴明气定神闲品着春茶，嘴角带笑：“嗯。”
“嗯？”源博雅吃惊，“阴阳寮真的没通知你？”
“通知了，但是因为一些原因，现在就算是今上陛下让我前去查看状况, 公卿大人也不会同意。所以知道和不知道, 似乎都没我什么事。”晴明微笑着解释的同时，也召唤了式神给源博雅准备春茶招待。
“所以你就打算什么都不做？”源博雅怔愣。
“倒也不是。”晴明得知信息一刻马上就用投影术让自己的分·身率先前往那处调查, 现在不仅完成了调查, 还见到了源赖光和另外两人。
源博雅不清楚晴明的打算, 但看他的反应不像是完全不管这事, 倒也松下一口气, “发生这么凶险的事情，赖光现在还和那个五条家主一起？”
晴明颔首, “公卿大人的安排。”
“这可真是无期限的外放啊。”源博雅落座在晴明对面，“公卿大人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真准备扶持赖亲，放弃赖光？”
“公卿大人给他安排的任务无论对谁都无法启齿，这些做在明面上的偏颇也都是为了规避政敌的有心刁难。”晴明叹道。
“这些事……赖光都知道？”源博雅实在想象不出来源赖光每天都是以何种心情来面临这些事。
“他比谁都清楚。”晴明抬眸看向源博雅，“博雅这般关心赖光，怎么不和他当面谈谈这些事？”
“呃——”源博雅脸色一僵, 表情不自然缓声道：“之前倒是有准备和他聊一下, 但是一看到他……不知为什么，我就被他身上压抑的情绪传染, 一下子就紧张得忘了要说的话。”
“然后再看他望过来的沉默视线，只觉得赖光格外得嫌弃我，尤其半天话都说不出来一句，简直就是在浪费他的时间。”
晴明微笑听着源博雅口中描述的源赖光，脑海里竟毫无压力浮现出源赖光那时的表情，眸中笑意不由加深。
“有时候真的觉得赖光不仅挥刀动作利落、就连整个人都像名刀一样锋利。”源博雅话到这里，忽然想起之前在晴明这见到的源赖光，忽然感慨：“他也就只有在你面前才看起来稍微平和一点。”
“毕竟我是他的师兄。”晴明笑答。
“知道你是他的师兄。每次提到他，你都很开心，想要人忽视都难。”源博雅直言。
晴明失笑，“这么明显？”
“当然！”源博雅用力点头，“不过我要是也能教出这么优秀的后辈，我听别人聊起他时肯定会比你表现得更开心。”
“嗯……”晴明端起春茶望着庭院景色徐徐抿了一口，轻声喟叹：“可惜。”
『所有假设都不成立，赖光只能是我的。』
刚冒出这样的想法，晴明顿时感觉到喉咙间一阵灼痛，他竭力用灵力压制住不适，不让对面的源博雅窥探到丝毫异常。
“确实可惜，假设都无法成立。”听到晴明的回应，源博雅无所谓笑了下，旋即再抬头看向晴明，顿时疑惑：“咦？是我刚才没有留意到吗？晴明，你的脸色好像很糟糕。”
“那日晚宴归来时就受了点风寒，无需挂怀，用过药、现在已经好很多了。”晴明淡然回道。
“啊……”听得晴明的回答，源博雅第一时间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
晴明留意到源博雅思索的反应，当即出言中断他的思路，“博雅还有其他事吗？”
“没了。”话落再看晴明表情，源博雅马上反应过来了状况，“晴明你身体不适，我就不便再打扰了，你自己多注意休息。”
“下次再聚。”见源博雅起身，晴明召唤出式神前去相送。
在源博雅离开庭院的瞬间，晴明抵不住喉中不适，用力咳出一朵绚丽夺目的完整龙胆花。
“……”-
山城，城下町。
“五条家主这是在找什么？”
源赖光刚推开门再看到五条悟探着视线打量向自己身后的房间，眼神里满是探索八卦的好奇。
“怎么只有你，晴明公呢？”五条悟没有在源赖光的房间里找到安倍晴明。
“投影术式解除后就离开了。”源赖光至今也想不明白安倍晴明竟然会耗费灵力前来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去年约定的术式比试——难道身体痊愈之后、灵力就多到需要做一些无聊的事情来消耗？
『啧，为什么一想到晴明灵力满溢就心烦气躁。』
“哦，原来是投影术式啊。”五条悟得知答案后抬手抵着下巴叹道：“这不就是和火影忍者里的分·身术一样嘛！”
源赖光：“……”
“火影忍者，那是什么？”麻仓叶王刚外出买食物归来就听到五条悟奇怪发言。
“啊——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请不要在意。”五条悟漫不经心移开话题，下一瞬就盯上麻仓叶王手里拎着的食物，“好香，是什么？”
“烤红薯。”麻仓叶王伸手拿出一根红薯递给五条悟，而后走向源赖光，“赖光大人？”
“谢谢。”源赖光顺着麻仓叶王的行动暗示随手从油纸袋中拿起一根红薯。
手握红薯的三人短暂安静了片刻。
“这里没有诅咒师活动痕迹，要前往下一个山城吗？”麻仓叶王主动询问五条悟。
源赖光闻言也抬眸看向五条悟。
对上源赖光和麻仓叶王同时望过来的视线，五条悟违背内心回道：“……自然。”
于是几人在山城待了一天、稍作休整之后就根据麻仓叶王的卦象结果启程，前往异样显现点。
“怎么这次愿意循着叶王的占卜路线行动了？”源赖光不动声色询问五条悟。
“嘛，当然是担心直觉不准再次扑空。”五条悟连续两次指路都没有遇到诅咒师，也不清楚是历史抑制力作用还是自身潜意识在回避。
万一咒术历史曾经也发生过类似事情，而却因为他的到来、什么都没有做，间接导致该消食的诅咒师还活着继续为害一方也会改变历史。
于是干脆把第三次机会让给麻仓叶王，由存在于这个历史上的人来决定此事发展最为稳妥。
如果运气‘好’遇到普通的诅咒师、他就顺路处理掉，但如果遇到了两面宿傩、亦或与两面宿傩有所关联的诅咒师，提前将他们处理掉也不错。
把自己当做‘不小心掉落在平安时代的跨时期武器’，所有对敌机遇都交给这个时代的人，五条悟忽然就找到了自己在这个时代的平衡界限。
从现在开始，他的实践课题就从「规避一切历史活动、保证历史不受自己言行改变」更换成——观察课题「被动参与历史活动，会不会改变历史」。
“目前我们面对的危险状况是不清楚诅咒师具体计划，无法确定诅咒师何时会对平安京发起进攻。”五条悟神态自然地继续着话题，“关于后者只要时刻保持警戒、做好应对措施便可，可问题出现在前者。”
“不清楚诅咒师的具体计划，一直保持警戒只会消耗我方战力。”五条悟话到这里不由想起高专时期所中的一计，竟毫无所察被高度消耗了战力。
“为防止对方一直派出小兵小卒消耗我们的战力，此次任务重点不仅是调查诅咒师行踪，还要弄清楚他们的计划。”
第33章
也就是说, 他们从离开平安京开始的一刻，就已经掉入了对方消耗战力的计划中。
“原来如此。”源赖光顿时明白了这几天为什么会明显感觉到魔力的消耗远超于之前。
“如果是这样的话，马上返回平安京岂不是最为稳妥的选项？”麻仓叶王一直没有向任何人道明自己内心感觉——此次主动出击、毫无线索地寻找行踪不明的诅咒师团体的任务就堪比大海捞针, 纯粹是在浪费时间。
然而，他不能反驳今上陛下的决议。
现今状况与其说是让自己跟着咒术御三家之一的五条家主外出协助其完成任务、扩宽视野，倒不如说用不符合逻辑的理由派他们二人来监视源赖光。
除了这个理由，也没有其它更加符合这个违背常规行为的理由。
想到此，麻仓叶王顿时心生厌烦，“五条家主, 如果你是诅咒师, 你会怎么做？”
“这可真是致命的假设。”五条悟神色沉重，“是毁掉这个有非术师存在的世界、创造只有术师彼此互为理解的世界比较好呢？还是让全人类都进化, 让这个世界成为更高一层的世界比较好呢？”
麻仓叶王沉思：“……「只有术师彼此互为理解的世界」？”
源赖光安静听着五条悟和麻仓叶王的对话, 不动声色加入话题, “我们所存在的世界物质资源只有双眼所见的这么多, 不论是假设的前者、还是后者, 它们都只会让世界最后走向消亡。”
“为什么？”麻仓叶王没有立刻中断假想，“如果是因为资源不足, 找其它渠道补足不就解决了问题？”
“嗯——”源赖光看向麻仓叶王，忽然觉得他和那些异闻带王应该能有效沟通。
“我们好像到了。”
五条悟望着眼前规模不大的城，开口中断了话题。
……
鬼舞辻无惨出手杀掉医师过后的第三天，隐隐感觉到了身体变化。
他，从未感觉过如此轻盈的呼吸、温和带着令人舒适的湿气，往日冷冽如刀子割喉般的空气竟骤然变得温柔。
“嗯……”
“！？”
听到低声沉吟音的瞬间, 鬼舞辻无惨如惊弓之鸟般瞬间警惕起来！
“什么人？出来！”
“又见面了。”羂索悄无声息出现在鬼舞辻无惨的面前, “产屋敷本家之子。”
鬼舞辻无惨瞳眸猛地一缩：“是你！”
上一次站在竹帘外侮辱他的性命连鬼怪都不屑啃噬的诅咒师！
对上鬼舞辻无惨恨不得将自己杀死的视线，羂索脸上挂起虚伪的善意笑容：“真是好久不见了,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可惜这次再见面，身为人类的「你」已经消亡了。”
“哼，看得出来你非常不希望我还活着。”鬼舞辻无惨眯眼看着眼前神出鬼没的诅咒师，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感知到从其身上散发出的恶意，“如果我告诉你，我的病已经得到有效治疗，身体正在痊愈，是否会对你造成很大打击？”
羂索听完鬼舞辻无惨的话，脸上虚伪和善的笑容逐渐变得嘲讽。
原本他故地重游只是为了给两面宿傩寻找合适的居住地，不曾想竟然有此意外收获。
想到这段时间活跃在平安京传闻中的五条本家新任当主，羂索看着眼前的鬼舞辻无惨，顿时心生一计。
他顺着鬼舞辻无惨的话题道：“非术师的医术若是能达到如此神乎其技，我也就不需要刻苦钻研。你之所以能对自己的身体产生正在「痊愈」的错觉……当然是因为我早前对你下的「诅咒」生效了啊。”
“什么？”鬼舞辻无惨错愕。
“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用时间来验证。”羂索的话语充满蛊惑，“当你觉得身体正在痊愈的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超越普通人的强悍力量。”
『毕竟是献祭整个产屋敷家族生命力换取而来的能力。』
羂索故意不再提醒鬼舞辻无惨不对等条件交换的关键原因。如果鬼舞辻无惨足够热爱自己的家族，用不了多久就能发现交换条件——他可是在下咒时就已明确告知过。
但不论鬼舞辻无惨最后选择的是「自己活下去、牺牲家族」还是「自我消亡、保全家族」，都对他接下来的计划产生任何影响。
“很快，源赖光就会到这里来，你可以用他来验证我的话。”
听到对方让自己去针对源赖光的话语，鬼舞辻无惨顿感疑惑：“你不是「他们」的人？”
产屋敷一族的政治理念向来与藤原公卿相悖，他身为产屋敷本家之子，身体如此衰弱一向都是对方的攻击点，这个诅咒师竟然不是「他们」派来羞辱自己的？
“真是的，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羂索故作难为情地叹气，“如果世上所有与安倍晴明相关之人通通都能彻底消失……该有多好。”
鬼舞辻无惨沉默半晌，“……我虽同样不喜「他们」，但同时我也不信你。”
他为什么要听诅咒师的建议去针对源赖光？
何况京都谁人不知源赖光自幼就和安倍晴明学习阴阳术？虽说源赖光是一名武将，但其在阴阳术上的造诣完全可以抵得上除安倍晴明之外任何一名京都阴阳师。
“你信不信我倒也没什么关系。”羂索浮现于表的情绪尽敛，笑着回应，“难道你就不好奇吗？身为产屋敷本家之子的你，自幼就被族人用以与摄津源氏本家之子相比较……”
因为羂索话语被迫回忆起那些不堪非议，鬼舞辻无惨倏地攥紧衣袖，“你是想激起我的胜负欲去对付源赖光？”
“呵。”羂索嗤笑一声，“别说得好像你和源赖光之间的情谊有多深厚一样。你们难道不是早已针锋相对？”
回想起双亲苦求而来的摄津源氏医师……刚一见面就断言自己命不久矣、只能用药物延长些许时间之事，鬼舞辻无惨面色瞬间难看。
“此次你的身体恢复，自然是要返回京都就职。”羂索一眼就看穿鬼舞辻无惨的心事，“在返回平安京之前，你难道就不好奇自己和源赖光之间的差距？”
“把握住机会，趁他主动来到产屋敷本家的领地……”话点到这里，羂索不再继续，给鬼舞辻无惨留下了一道攻击符咒就隐去身影。
至于鬼舞辻无惨之后见到源赖光会不会用这道符咒——
使用的概率很高。
如果鬼舞辻无惨没有辜负自己的期待，那么符咒起效的同时，他就能顺势观测到五条本家新任当主的能力。
“……”
踏进目标城池的源赖光忽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窥见源赖光神色严肃，五条悟好奇询问。
“突然有种……”源赖光眉头微蹙，视线紧锁身侧空无一人的竹林，“被蛇盯上的冰冷感觉。”
第34章
“蛇？”
五条悟闻言立刻回头看向麻仓叶王, 在对上麻仓叶王不耐烦的回视目光后倏地展露出灿烂笑颜，“叶王大人，您能确定自己发给对方的拜帖内容没有问题吧？”
“听动静不像是温顺小蛇, 如果不小心被咬一下，估计今天我们都能提前到地狱见祖宗。也不知道临死之前，能不能在这个地方找到解毒剂……”
麻仓叶王耳听五条悟内容逐渐浮夸的絮叨、快速从袖中拿出符咒，低声念咒——
刹那间莹蓝色火光乍现，又猛地像绽放的烟火四处分散、分别冲向树林各处，眨眼便将蛰伏在道路两侧暗处的毒蛇尽数焚毁干净！
欣赏完麻仓叶王利落解决问题的行动方式, 五条悟吹完口哨的同时也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你们阴阳师不是一向推行不杀生的吗？”
麻仓叶王收势，看着最后一团灵火熄灭, 才语调缓缓回道：“我怎么不记得阴阳寮有这个规定？”
“哦呀哦呀, 这个不成文的规定不是盛行于平安京上下吗？”对上叶王望过来的不明视线, 五条悟脸上笑容依旧灿烂：“我还以为叶王大人早已铭记于心。”
“话说回来, 这件事的起因还是源于对晴明公的尊崇——”
“如果我没有记错, 当时好像是今上陛下对晴明公下了杀生灵的命令，可晴明公心生不忍, 用术式代替了杀生而传出佳话，后来世人也纷纷效仿……”
话到这里，五条悟又侧头把话题转给源赖光，“有这回事吧？源家主。”
源赖光猝不及防被拉下水，再看五条悟一副好奇表情，很是不解：“晴明的事情为什么要问我？”
“当然是因为源家主是我们三人之中唯一个和晴明公关系最好的人啊！”五条悟笑答。
听着五条悟理直气壮的发言, 源赖光竟也认真地回想了起来。
然而随着越深入翻搅记忆, 当下现实与过往回忆界限便开始模糊了起来，源赖光察觉异常猛地中断回应, 神态平静地看向五条悟，“是吗？”
“可我对这件事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听到源赖光的答案，麻仓叶王差点没忍住笑出声，“五条家主大概是忘了晴明公和赖光大人之间有年龄差。”
“这件事，我反倒是曾经听寮内同僚提起过。”麻仓叶王回忆当时对方谈及此事确实有对安倍晴明做出的应对充满尊崇，可却没有因此要求他也效仿此举、避免杀生的意思。
“是吧！”五条悟听到麻仓叶王附和，双眼忽的一亮。
“但是同僚却没有提议要效仿此举。”麻仓叶王微笑着补充完下文。
五条悟脸上笑容一僵，“怎么会这样……”
三人边聊边靠近竹林幽径的尽头。
“目标就在前方。”
听到麻仓叶王的提醒，五条悟脸上的笑容顿时敛起。
源赖光也闻声抬头，视线直直落向站在竹林幽径尽头面带微笑的男人、以及跟在其身边神色不安的侍女……看着眼前貌似没有任何异常的画面，他竟莫名感知到了难以言喻的违和感。
“初次见面。”看着从竹林深处缓步而来的三个人，鬼舞辻无惨脸上挂起温和笑意，率先对陌生面孔的五条悟和麻仓叶王自我介绍道：“我是产屋敷本家唯一嫡子，鬼舞辻无惨。”
话落，不待五条悟和麻仓叶王做出任何反应，鬼舞辻无惨马上就侧过视线望着源赖光，“没想到时隔多日再见，源少主已经成为了「源家主」。”
“……”
这是源赖光来到这个世界、恢复自我意识后第二次见到鬼舞辻无惨。
上一次与之见面时，是因其双亲上门请求摄津源氏的医师能跟随其前往产屋敷本家为鬼舞辻无惨诊断疑难杂症，南极生物群依五而尔齐伍耳巴一由于产屋敷一族是摄津源氏的敌对武家，为保证医师的生命安全，源赖光当时就被源满仲派去同往、随身保护医师。
然而他低估了鬼舞辻无惨身为病人的疯狂程度，致使医师在为其诊断病因的过程中受伤。
在那个时候，源赖光就感知到了鬼舞辻无惨对他有着极强敌意。
因为意识觉醒的太晚，源赖光无法得知自己在那次见面之前是否就已经和鬼舞辻无惨产生过矛盾。
毕竟在他存活过的前世里，可从未听说过产屋敷一族，更没有鬼舞辻无惨。
“「鬼舞辻无惨」？啧，这名字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趁鬼舞辻无惨的注意力都在源赖光身上，五条悟侧头就悄声对身边的麻仓叶王吐槽。
鬼舞辻无惨对源赖光的恶意犹如实质般明显，让人想要假装没发现都难。
麻仓叶王闻言嘴角笑意一僵，当即回了五条悟一个极为意味深长的眼神，同样也压低了声音回道：“五条家主说得有理。但有时候，名字听起来正派的人也未必是好人。”
听到麻仓叶王话语瞬间，脑海被迫闪过无数人名字的五条悟：“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三位大人一路跋山涉水到这里辛苦了，我已经令家仆备好了酒水饭菜以及休息室，请随我来吧。”半晌得不到源赖光一句回应，鬼舞辻无惨虽心生不满，却也忍住不发、主动移开视线，招呼起从刚才就一直被他忽略了的五条悟和麻仓叶王。
五条悟刚和麻仓叶王吐槽完鬼舞辻无惨的名字听着不像好人，下一刻便见对方准备以礼招待自己，不由就令他回想起适才踏进这个地方、对方用毒蛇以示欢迎的‘礼数’，顿时就对他此时提到的‘招待’不抱任何希望。
“有酒有菜还有住的地方，您对我们可真客气。”五条悟脸上扬起笑容，表情不见丝毫异样，“我之前还听闻您是因为身体不好，才远离京都到这里来修养，但是我看您现今的身体状态……哪里像是身体不好的样子。”
猝不及防听到五条悟没深没浅提起自己的身体状况，鬼舞辻无惨用力咬了下后牙槽，双手倏地攥紧，硬是忍住了心中怒意，脸带微笑礼貌回道：“有劳五条家主关心，自从远离京都在这里修养之后，我的身体就已经逐渐好转。”
“原来如此，那可真是一件喜事啊。”五条悟笑道，“看来这里非常适合您长期居住。既然如此，为了您的健康着想，之后您还是不要回平安京了。”
“我也是这般考虑的……”鬼舞辻无惨回了五条悟一个不达眼底的疏离笑容，“然而家中双亲因为太过思念我而茶饭不思，恢复健康返回平安京、不让双亲继续为我担忧，是我为人子该尽的孝道。”
“自从生病之后，京都就没有人愿意再亲近我，以至于收到你们拜帖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恶作剧。”
听到鬼舞辻无惨主动提到拜帖，五条悟还以为对方是要为自己安排了毒蛇前来迎接的行为进行解释并道歉，不料鬼舞辻无惨话音一转竟透出几分病态的兴奋——
“此前身处平安京那般繁华地带都无人问津，而今身处偏僻，反倒有京都贵人前来，着实让我感到惶恐不安。因而我特地采购了大批毒蛇放置于竹林，为此还损失了一批家仆，不过……”
“所幸你们无事。”
从鬼舞辻无惨话语中听出其隐含对普通人卑微性命的嘲讽、以及对他们平安站在这里的失落，麻仓叶王脸上挂着疏离假笑回道：“是我等孤陋寡闻，此前在京都竟从未听闻过「产屋敷本家嫡子」之名，而今云游多日得以见识扩宽，才略有耳闻。”
“得知您身体已多年不适，可我们却从未结识，不免有些唏嘘。每每想到这件事就夜不能寐，唯恐出现意外，所以特提前到此拜访，没曾想您的身体竟还能撑住一段时间，反倒显得此举过于莽撞了。”
麻仓叶王一番话语不带丝毫嘲讽，却每一个字都如锋利刀刃狠狠地扎进了鬼舞辻无惨的心脏。
鬼舞辻无惨背对着三人走在前方，全程咬牙不发一言的坦荡姿态仿佛并不在意麻仓叶王对自己身体与名誉的讥讽，可指甲却早已深深陷进了掌心。
这个蠢货竟然诅咒他命不久矣！？
他到底知不知道「产屋敷本家嫡子」究竟意味着什么，竟然在他面前声称未曾听说！
可恶！
京中未闻，外出云游了才得知自己的信息，这人竟还敢将他与流传于民间的贫民相提并论！
“拜帖……”鬼舞辻无惨竭力压制住怒气，因此声音都透出生涩的暗哑，“是您写的？”
“正是不才。”麻仓叶王颔首，“我已经尽力规避了生僻字，但愿不会给您造成阅读障碍。”
“抱歉，您应该没在生气吧？”察觉到鬼舞辻无惨周身气息变化，又迟迟没有得到他回应的麻仓叶王忽得佯装出无辜神情，语调真诚：“我刚才听您说话调侃自己无人问津时，还以为您喜欢这样的说话方式。”
“——”
五条悟差点憋不住笑，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上门拜访、初见面就对主家说话如此不客气的。
不过对比起鬼舞辻无惨贴心为他们三人安排的毒蛇欢迎礼，麻仓叶王只是用言语回击已经算是克制有礼。
“……”
源赖光近乎陷入对鬼舞辻无惨身上散发出的违和感思索，完全没有留意到麻仓叶王的回击。他审视着鬼舞辻无惨的身体状况，清晰看到了围绕在鬼舞辻无惨周身的气息正处于毫无规律的变化中。
他回过神。
刚好听到麻仓叶王对鬼舞辻无惨的最后一句反讽，恍然就明白了刚才所观测到的气息毫无规律变化是源于鬼舞辻无惨的愤怒。
偏偏始作俑者麻仓叶王像是对此毫无所知一般，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脸上每一个微表情都恰好堵住鬼舞辻无惨的情绪宣泄口。
『嗯……』
“叶王大人为我如此深思熟虑，我怎会不识趣与您置气？”眼见宅邸就在眼前，鬼舞辻无惨也停下了脚步、转身正视身后毫发无伤的三人。
一个是写拜帖给自己、落书为「麻仓叶王」的狂妄无礼阴阳师；一个是被诅咒师锁定的目标、同样言语粗鲁的五条家新任家主「五条悟」。
果然，能跟源赖光走在一起的人，都是一群莽夫，无礼、野蛮之徒！
既然借助外物对他们无用，那就待等夜晚降临，由他亲手来送他们下地狱！
鬼舞辻无惨脸上笑容得体，内心却满是对他们的残忍杀意。
第35章
应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邀请, 产屋敷分家长子终于如愿踏入传闻中有式神长居的庭院。
“能将四季之景毫不费力聚集在一座庭院内供人观赏……大阴阳师的底蕴果然超乎常人所想。”
晴明微笑着安静聆听青年自踏入庭院后就不时发出的感慨。
“抱歉，失礼了。”
产屋敷讶异完庭院景色，再对上安倍晴明望过来的视线, 立即正襟危坐，直入正题：“晴明大人此次邀我前来，可是有重要之事要交代与我？”
安倍晴明卜卦之术天下第一，京中不少贵族都愿为其一卦耗尽心力与钱财，然而晴明却并非为谁都愿意卜上一卦。
有时这位大阴阳师确实是会收取世间珍贵之物为卦象的交易筹码，可更多时候却是砸锅卖铁、重金难求。
但即便如此, 在阴阳寮有明确规定寮内阴阳师每月必须完成的出卦数目下, 晴明依旧是完成数量最多的那位。
曾有人好奇去调查了这件事，本意是想拆穿大阴阳师的虚假面目, 公开他富可敌国的真实身份, 不曾想却惊奇发现晴明卜卦对象竟是以毫无准备、没有付出任何代价的贫民占居主位！
简而言之, 晴明的一卦难求, 仅是对贵族如此。
得知晴明竟主动邀请自己前往庭院一叙, 产屋敷马上就意识到了此次之行的重要性。
『或许……今天过后，他就要沦落为贫民了。』
抱着不安的想法, 一路上他都不断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以免在晴明面前失礼。然而事实是即便提前有心理建设、在踏进传闻有名的庭院那一刻起，他就完全失去了克制自己情绪的能力……
“你们本家，有一名为「鬼舞辻无惨」之人，你了解他的事吗？”
“鬼舞辻无惨？”产屋敷一怔，因为之前一直想着自己的事情, 乍一听这个名字还犹豫了片刻才想起来这个古怪的姓氏……
“您指的是本家那位大人吧。”产屋敷尴尬一笑, “那可是位名人。早些年的时候频繁出入上流贵族圈，因为出众的样貌和杰出才情, 很受贵女们的喜爱。不过……”
“他的身体一直不好，后来因为淋了一场雨，生命力骤然衰弱，只能卧躺在家中休养。”
“久而久之便淡出了京中贵族们的视野，就连我们这些分家的人也很少能探望到他。”
“去年他为了养病，还搬离了京都。也不知道身体有没有好一些？”
话到这里，产屋敷疑惑抬头看向安静聆听的晴明，“晴明大人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
晴明没有立刻回答产屋敷，反而问道：“你很关心他的身体？”
“无惨大人学识渊博，却身患此等难以疗愈的恶疾，着实令人唏嘘。如果可以，我自然是希望他能健康平安。”许是很久没有和其他人聊起过鬼舞辻无惨，产屋敷每一次和晴明聊到他时都觉得自己的情绪很陌生。
“原来如此。”晴明微笑着颔首，也就势进入正题，“如果他身体痊愈的代价是产屋敷一族就此开始衰弱，你还会希望他恢复健康吗？”
这是一件挑战人性的问题，产屋敷不是圣人，当面对如此苛刻交换条件也会大脑一片空白、反应不及。
“如果产屋敷一族的没落可以换回无惨大人的身体健康，我想……本家的当主大人是愿意的吧？”产屋敷身为分家长子、对本家的事情不太了解，不能完全确定本家当主知道此事后的态度。
“晴明大人为何不直接去问本家的当主大人呢？”产屋敷不解，“我只是诸多分家中籍籍无名一员，并没有决定整个家族盛衰的权利。”
晴明笑着摇头，“你还是没有明白……”
对上将自己思维全部限制在「分家」身份中的青年疑惑视线，晴明手中蝙蝠扇一扬，轻轻点在其肩膀上，“星象有异，鬼舞辻无惨的生命力正在以超出常人的速度恢复。”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听到这里，产屋敷很想追问安倍晴明，向其索要一个准确答案。但话到口中，他忽然就感觉到从晴明手中蝙蝠扇传递过来的力量，快到嘴边的话又尽数咽了下去。
晴明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只是他自己不愿意面对而已。
『为什么偏偏是自己？』
晴明为什么不将此事告知父亲亦或本家当主，而是选择告诉自己。
他茫然地抬头望向安倍晴明，内心极其渴望他的回答。
像是能读懂产屋敷所有未曾言明的复杂情绪，晴明视线平静地注视着他，片刻后才收回蝙蝠扇，“你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就这样，分家长子起身朝着晴明方向道别，而后怀揣心事，步履沉重地离开了庭院。
“他就是晴明大人卦象中显现、唯一能够让产屋敷一族衰弱命运出现转机的关键人物？”
白藏主在访客离开后显身，他刚才一直在暗处观察这位分家之子，只觉得那人并无特别之处，不明白晴明为何会如此看重他。
“人类都是需要磨砺才会成长、绽放出其生命的高度。”晴明微笑着回应白藏主，“你现今所看到的只是当前状态下的他，而我……却看到了未来历经变故、生命绽放出璀璨光芒的他。”
“真是的。”白藏主不由想起产屋敷一族与摄津源氏之间的纠葛，“既然那是他的人生磨砺，晴明大人为什么还要提醒他？产屋敷一族如果衰落了岂不正好？刚好帮源氏铲除一个障碍。”
晴明沉默半晌，无奈叹息：“就算是赖光知道这件事，也会建议我去提醒他。”
“您确定吗？赖光大人知道这件事真的会支持您的选择、而不是质疑您的卦象出现了问题？”白藏主毫无恶意。
晴明手中蝙蝠扇轻敲在白藏主的脑袋，“赖光的器量没有你想得那般狭隘。”
“也就只有您会这么认为吧。”白藏主深知晴明对源赖光的偏爱，既然无法理解他的做法，那就干脆放弃继续纠结吧！
反正相信晴明肯定不会做出酿出恶果的选择就对了！
想开后，白藏主顺利和自己达成和解，上前拉起晴明的手、牵着他往后方沙地走的同时不忘回头催促：“晴明大人，还请再走快些。”
“赶不及，烤红薯就会被大家分完了！”
听着白藏主充满元气的声音，晴明双眸逐渐染上笑意。
『原来是烤红薯啊。』
穿过春意盎然的廊殿，晴明看到了前方围坐一起烤红薯的式神们，再一眨眼，眼前画面却在快速褪去，眼前莫名浮现出一道朦胧身影。
他看不清对方的样貌，但却看清楚了那人五指纤长、掌心中的红薯颜色格外显眼。
『这是……』
谁？
第36章
鬼舞辻无惨搬离平安京前往乡下之城休养的那天, 源赖光曾见过不少与之同行的家仆。而今时间过去还不到一年，他在这座寝殿造里也待了有半天时间，却连一名当初眼熟的家仆都未曾见到。
不好的感觉骤然涌上心头, 源赖光猛地收起感知力，目光自然扫过跟随在无惨身边、神色不安的侍女，记清楚了对方的样貌特征之后继续看着桌面上的酒盏佯装走神。
『随身侍女的不安反应，宅邸中无一个熟悉的面孔……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这位产屋敷家的少主，你这里——”五条悟忽然开口, 一双蓝眸缓缓流动着炫目光彩, 他认真地注视着坐在主位上的鬼舞辻无惨，“是不是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不愉快的事情？”
鬼舞辻无惨压制住自己对五条悟称呼的天然反感, 假意不明白他的提问。
『啊……他真的很不喜欢「少主」这一称呼。』
尤其是在顺利继承了摄津源氏家主之位的源赖光面前, 这个称呼只会让他平白觉得自己就是低源赖光一头……莫名感觉到不爽。
见五条悟令人厌烦的视线依然落在自己身上却迟迟不接话题, 鬼舞辻无惨敛起情绪、转动双眼, 再度向五条悟投以不解, “在我身边发生的不愉快事情可太多了，五条家主不妨直说, 您想在我这里验证哪件事？”
五条悟面无表情注视着鬼舞辻无惨。
自踏进这座城、见到鬼舞辻无惨的那一刻开始，他一直都能感知到来自这个人的刺骨杀意。即便鬼舞辻无惨确实也有意隐藏，认真地借用宴会气氛来麻痹大家的感觉，但效果真的不怎样。
杀意太过明显了……即便不是「最强咒术师」，也很难继续假装毫无察觉虚与委蛇。
“你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答案？”五条悟倏地笑了，笑容里的挑衅煞是显眼。
“……”
源赖光和麻仓叶王无声对视, 两人皆不明白五条悟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直言挑破来意。
这样做, 真的不会刺激到隐藏在鬼舞辻无惨身后的诅咒师？
两人想不通五条悟做事逻辑，却仍记得此次调查任务要以五条悟的决定为主、相信他对诅咒师的了解, 尽力配合他完成此次任务。想到这点，两人又按捺住情绪，默不作声、看着五条悟继续发挥——
“我天生就对一些不好的气息有着超强的感知能力。”见鬼舞辻无惨还要继续浪费大家的时间，五条悟索性直言：“虽然现在距离当时状况发生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就连此前浓烈的「死气」也都尽数褪去了。但是……”
“对于我来说，这股气息还是太过于刺鼻。”五条悟看着鬼舞辻无惨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却没有丝毫收敛，依旧用言语刺激他：“如此匪夷所思的经历，少主难道都忘了？”
“五条家主想了解的事情为什么不直接问源家主？”鬼舞辻无惨阴冷的视线稳稳地落在源赖光身上。
源赖光：“……”
“该不会您还不知道……”鬼舞辻无惨收回落向源赖光身上的视线，再次看向五条悟，“最了解这件事的人便是源家主吧？”
虽在鬼舞辻无惨看向源赖光的时候，五条悟就已经料到事情发展一定会牵扯到源赖光，但鬼舞辻无惨句句打谜语的话还是让他感到了厌烦，可不待他再延续话题，源赖光就已主动接走了话题——
“少主不妨直言帮我回忆，我该如何了解这件事？”源赖光完全没有到过这个地方的记忆，面对鬼舞辻无惨如此用意明显的挑拨离间，他果断选择不再继续忍让。
鬼舞辻无惨最为痛恨的称谓莫过于「少主」，而这种堪比侮辱的称谓竟被源赖光所用，铺天盖地的愤怒瞬间席卷全身，他猛地起身，直面源赖光，“源家主。难道您已经彻底忘记自己近期所获得的战功，是通过怎样方式得来的了？”
“……”
面对眼前逐渐失控的场面，麻仓叶王缓缓皱起眉头。
『到底是什么事情，还要牵扯到时间已经过去许久的骷髅战？』
“如果不是你当时制定的行军路线要经过这附近，如果不是你主动前去讨伐它们，它们怎么会怒而反抗、离开自己的领地，跑到这里来残害无辜之人的性命？”
听着鬼舞辻无惨情绪失控的指责，全程默不作声守在其身边的侍女竟浑身发抖、站立困难。她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竭力控制着言行，不让自己在此刻做出有失身份之事。
“啊这……”五条悟即便不行军打仗也觉得鬼舞辻无惨这番话语听着太过于无理取闹，“这件事和源家主有什么关系？”
“指派赖光大人前去迎战的是今上陛下，骷髅军的活动轨迹是受诅咒师的操控，这些事情我们御三家的当主都已调查清楚。你如果不信，随时都可以传信向今上陛下验证此事。”
“验证？呵，谁知道这是不是你们跟着摄津源氏为非作歹的圈套？”对于五条悟的建议，鬼舞辻无惨不屑嗤笑：“今上陛下早就被你们这群术师所蛊惑，而今的他不过是一名傀儡，怎么可能还会去理睬一个普通人类的觐见！”
源赖光：“……”
“产屋敷少主，这句话，过了。”麻仓叶王不悦皱眉。即便现有源赖光在身边替他屏蔽掉周围人杂乱的心音，但面对鬼舞辻无惨，他感觉自己还是能跟听到其内心肮脏不堪的算计。
骤然间，冰冷的水灵气息充斥在整座主殿。
麻仓叶王不带任何情绪的双眸轻轻扫过鬼舞辻无惨，“非议今上陛下是死罪，还请您冷静下来。”
鬼舞辻无惨：“……”
紧张的局势一触即发，然而又因麻仓叶王的一句话而陡然冷却。
正殿顿时一片安静。
“呀咧呀咧，话题怎么突然就往奇怪的方向乱跑了？”五条悟嘴角泛起漫不经心的笑，“关于诅咒师操控骷髅军袭击平安京、源家主奉今上陛下的命令率军前去迎战一事，我们早已经调查清楚。”
话到这里，五条悟再抬眸看故意扭曲话题、想要挑拨离间的鬼舞辻无惨，神色已不复适才的和善，“我这个时候想要向你验证的，自然不是这件事。”
“产屋敷少主。”五条悟脸上笑意疏离，“关于非自然力量的事情越拖越麻烦，若是事发之后才开始后悔，想找人妥善处理掉这件事……”
“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第37章
听完五条悟的‘恐吓’, 鬼舞辻无惨愤然离席，侍女见状急忙追上，偌大的主殿顿时只剩下三人。
“源家主。”五条悟不明所以看向刚才让鬼舞辻无惨情绪彻底失控的源赖光, “他怎么对你意见这么大？”
“有没有一种可能——”源赖光对上五条悟的好奇视线，“他是因为你的一番话才彻底情绪失控的？”
“我吗？”五条悟抬手指向自己，反省得一脸无辜，“我态度挺好的，刚才说的每一句话也都挺正常的吧？”
“……”
源赖光看了眼对自己言行有着极大错误认知的五条悟，欲言又止。
“摄津源氏和产屋敷一族都是京都有名的前列武家, 且因贵族背景相似, 本家两位长子时常被他人私下比较。许是他太过在意外人评价，对赖光大人有所偏见。”麻仓叶王接过话题。
“当然……”
话题牵扯到鬼舞辻无惨刻意提到的讨伐骷髅军, 麻仓叶王也顺便将早前今上陛下的决定直言道出：“如果不是因为他生病, 上次出兵抵御骷髅军进犯平安京的人选, 应该是他。”
“没有人会比产屋敷一族的人更加了解自己的领地。但很可惜, 他的身体注定了其无法带兵出征。”
“不过他敌视、妒恨赖光大人也不仅是因为一个原因。现今表现得如此沉不住气, 确实是活在自己的世界太久，已经完全忘记该如何正确与外界沟通。”
麻仓叶王话到这里, 也下定了决心回去要冒险向今上陛下建议「避免让鬼舞辻无惨回京」。
平安京局势已经过于混乱，如果再掺进产屋敷一族，未来关于皇室命脉的星盘只会变得更加难以看清。
“嗯……”五条悟皱了皱眉头。
即便知道的再多，他对鬼舞辻无惨还是怜悯不起来。
他们之间的相性，太差了。
“现在事情断在这里，鬼舞辻无惨的情绪状态看着也不像是一时半刻就能恢复正常, 既然现在是中场休息时间——”五条悟从桌上果盘拿起一颗葡萄仔细剥开, “不如趁现在有时间，我们情报共享一下？”
“既然五条家主提出了情报共享, 那么就从五条家主开始吧。”麻仓叶王接住了五条悟的话题，“藏在这里的诅咒师有多少人，您认识吗？”
“一个。在没有正式见面之前，还无法断言「认识」。”五条悟笑道。
自被狱门疆封印过之后，他就对相类似封印之物的气息严重‘过敏’。
眼下潜藏在鬼舞辻无惨宅邸的诅咒师虽身份不明，但其算计、引诱猎物踏入陷阱的步骤都意外和现世将自己封印进狱门疆的诅咒师手法重叠。
可惜诅咒师都太过惜命，在没有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占据优势的状况下，其绝对不会主动暴露身份。
想要确认对方与现世那名使用狱门疆的诅咒师之间的关联，也只能装作毫无所察、心甘情愿钻进对方设下的陷阱，直至成功麻痹此人，让其认定已经占据了百分百优势而主动现身。
唯有面对面交战一次，他才能确定对方是否为自己「认识」的那名诅咒师。
在揭穿对方身份一刻到临之前，他有着超乎以往的耐心。
麻仓叶王听出了五条悟的言下之意，他颔首再问：“那么，关于此名诅咒师的能力，五条家主已经掌握了多少情报？”
源赖光闻言也看向五条悟。
只见他慢条斯理品尝着葡萄，像是在思索麻仓叶王的提问，又像是在回味刚才吃进去的葡萄。
『葡萄有那么好吃吗？』
源赖光皱眉扫了眼桌面上琳琅满目却半分都无法勾起自己食欲的食物，所思所想竟朝怪异的方向发展……
五条悟拿起一旁的干净手帕擦了下手指，而后开口回答麻仓叶王的问题：“是一名能力古怪、实力不弱的诅咒师。”
“目前我还无法感知到此人准确方位。”
“已知此人对整座城都使用了「封印」一类的咒术。如果今晚不让这座城里的所有人撤离，大家很可能就会永远被困在这里。”
“已知对方就在这座城，却无法找出其所在方位……”麻仓叶王使用灵去追踪，最后获得的答案也是这样。
从五条悟口中了解完一段情报后，麻仓叶王转而看向源赖光，“赖光大人？”
“对方迟迟不肯现身，却先利用了鬼舞辻无惨在这里拖住我们的注意力，以便他继续施放术式，而后以城中居民作为要挟，将我们困在这里。”源赖光前世并未经历这样的事情，可相类似的事情却体验过无数次，面对用意如此明显的陷阱，他早已做出了应对。
“我已将城内所有居民的气息锁定，用投影术式替换掉了这座城除鬼舞辻无惨以及不知其踪诅咒师之外的所有人，这座城的居民现都在距离此地较远的安全区域。”
“有式神负责保护他们的安全，如遇变故，式神会及时与我取得联系。”
“源家主……”听着源赖光用极为平缓无常的叙述语调道出惊人内容，五条悟倏地双眼睁大，皆是惊喜，“真是太可靠了！”
如此一来，就有效避免了可能会遇到和现世所面临的相似为难状况，也就不再需要为了保证救下更多的人类而顶着压力去压制自身能力发挥！
“这座城的规模对比平安京而言实在太过渺小。”源赖光没有受到五条悟情绪感染，说完自己之前所做的事情后，继续用平缓的语调接着‘情报共享’：“我之所以能顺利完成这些事情，显然是因为对方才第一次做这种事，很多地方的布局都略显生涩。”
“他们的目标是「平安京」，此次费尽心思做这件事，只是在练习手法。”麻仓叶王了然源赖光话语暗藏的信息。
“还有试探我们的实力。”源赖光话到这里看向五条悟，“尤其是你的。”
五条悟：“……”
『啊？』
五条悟脸上笑容一僵，表情顿时像是吃进了脏东西。
『怎么不管哪个时代，诅咒师都这么喜欢搞这种膈应人的动作来搜集情报。』
“既然如此，五条家主还请适当保存实力。”麻仓叶王闻言立刻劝道。
“哈——”五条悟一手撑着下巴，心烦气躁，“好吧，我知道了。”
起码保存实力已经远胜于纠结「陷入险境，普通人到底救不救？」这一问题。
选择去救普通人，诅咒师那方肯定留有后手阻止他们去救人，就和现世他所遇到的状况一样，被迫跟随对方的节奏与之周旋，耽误时间、影响判断，最后导致无法及时脱身。
如果选择不去救普通人，不用想也知道回到平安京之后，等待他们三人的将会是怎样的麻烦，搞不好还会被非术师谣传成伪装成人类的残忍妖怪而被赶出平安京。
他不属于这个时代，倒是不用太过在乎这些，可源赖光是历史有名人物，难道还要因此改写历史？
五条悟想到这里，表情微妙。
『那位身份暂时不明的诅咒师，还真是会恶心人。』
……
鬼舞辻无惨挥退侍女独自回到休息室，就看到气定神闲坐在内室赏景品茶的诅咒师。
“怎么？到现在你还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摄津源氏的家臣？”鬼舞辻无惨不悦地瞪视着诅咒师，“家主都主动上门了，你却在我这里品茶、装不认识？”
“你怎么这般容易生气？”羂索拿出空茶盏，倒满茶水后朝鬼舞辻无惨方向推了一下，“来喝杯茶冷静下吧。”
“……”鬼舞辻无惨皱着眉头紧盯诅咒师，“你到底是谁？”
“我的身份，你其实并不好奇。”羂索太过理解鬼舞辻无惨目中无人的性格，“你只要知道我不是「他们」那一边的人就足够了。”
“呵，我凭什么信你？”鬼舞辻无惨冷笑，“就凭你说自己是一名「诅咒师」？我就要相信咒术师和诅咒师天生敌对，不可能是一个阵营里的人？”
“你太久没有和外人接触了，面对他们三人一下子落于下风很正常。”羂索没有搭理鬼舞辻无惨的冷嘲。
一个病得太久，连如何信任他人、与他人取得合作都完全忘记的蠢货，没必要太过在意。
此次愿意接触他、稍微帮他一下不过是为了「实验」与「搜集数据」。
“漂亮的话谁都会说。”鬼舞辻无惨扫了眼诅咒师推向自己的茶盏，果断拒绝与之同坐喝茶。
他不相信眼前这个身份都不愿意表明的诅咒师，更不会去喝他递来的茶。
“与其坐在这里跟我说这些无关痛痒、一点用都没有的漂亮话，还不如直接用行动来证明你确实不是他们的人。”
“我为什么一定要向你证明呢？”羂索反问鬼舞辻无惨。
“我是这座城的少城主。”鬼舞辻无惨眯眼看着羂索，“不论我选择了什么，都会有一座城的城民维护。就在刚才，我完全可以冒险反过来向源赖光几人说出你的下落。”
羂索失笑，“那你为什么没说？”
鬼舞辻无惨：“我以为你应该明白，我在给你机会。”
“原来如此。”面对完全不懂并远远小觑了术师力量的鬼舞辻无惨，羂索顿时失去了继续与他周旋的兴趣，坦然直言：“早在他们进入这座城之前，就已经掉进了我的术式中。现只需要你在外配合我，定能让他们有去无回。”
鬼舞辻无惨皱眉，看向诅咒师的视线还是有着很深的防备。然而最后，他还是开口问道：“需要我怎么配合你？”
羂索嘴角泛起笑，低声向其道出自己的计划，而后再看鬼舞辻无惨一脸疑虑重重的反应，又笑道：“不用感觉有压力，如果不小心失败，你还可以书信一封、将此地发生的一切道给到今上陛下，到时也能让他们受到不小的惩罚。”
“……”
第38章
鬼舞辻无惨在中途离席之后迟迟不见人影, 也没有交代任何消息给到投影术所呈现的家仆。五条悟见状，索性就在与源赖光、麻仓叶王情报共享结束后选择离开寝殿造，独自前往城外呼吸新鲜空气。
“赖光大人。”
麻仓叶王起身来到源赖光的身边, “你的脸色很难看。”
“一直维持投影术式需要消耗不少灵力吧？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吗？”
充沛的灵力源骤然靠近，源赖光瞬间就被晃晕了神，他竭力保持着理智、悄声无息拉开与麻仓叶王之间的距离，敛住心神回道：“有劳挂心，我没事。”
“如果可以，请暂时不要与我谈话。维持术式时还分心交谈容易出现灵力输出偏差。”
“好吧, 我知道了。”面对源赖光极为防备的反应, 麻仓叶王无奈笑了下，而后默不作声后退, 与源赖光保持足够安全距离, “我去寻一下鬼舞辻无惨, 有些事情还需要问他。”
“赖光大人请放心在这里休息, 我会留下式神在外面守着。”道完最后一句, 麻仓叶王收起视线、转身离开。
“麻烦你了。”源赖光颔首目送麻仓叶王离去，直至偌大的主殿最后只剩下自己一人, 才缓缓闭上双眼调节身体魔力。
之前依靠药物补充的魔力已经所剩无几，如果不是魔力枯竭，他释放的投影术范围还能更广一些，这样的话，就能找出隐匿在城中的诅咒师了。
『到底魔力不足的状况还要持续多久？』
受魔力不足影响，源赖光出现了片刻意识恍惚, 他咬牙竭力将魔力输出压制至极限——
“赖光大人, 您在这里做什么呢？”
熟悉的声音乍然在耳边响起。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源赖光高度紧绷精神调整魔力的节奏猝不及防被打乱，他猛地收住所有魔力, 神色复杂看向前方衣着与此前风格变化颇大、却逐渐趋向于现实正主风格的安倍晴明。
“嗯？”晴明自那天夜晚主动去寻源赖光、想要解释清楚误会却不见他的踪影之后，就已经很久不曾再见到源赖光了。
他倒是也派过式神去平安京摄津源氏打听有关于「源赖光」的消息，然而很可惜，摄津源氏里并没有「源赖光」这个人。
得知这个消息，安倍晴明内心感触复杂，并在当天放出了所有式神去搜源赖光的踪迹，可全都无果而返。直至这时，晴明才想起源赖光几番语气笃定自己只是幻境人物而多次做出矛盾反应，忽然——
晴明好像窥探到了他的「秘密」……
「源赖光」，很可能不是这片时空的人！
而源赖光似乎也不知道自己出现在于其而言是「过去时空」的原因，但可以确认的是，他们未来相识。
『唔……』
晴明看着源赖光怪异的反应，谨慎猜测：“赖光大人可是在自己所在时空遇到了什么困难？”
源赖光闻言一怔，再看少年晴明脸上浅淡的疑惑，不由失笑，“难道穿衣风格的变化，不仅代表着幻境时间流逝速度变快，还意味着幻影意识的信息接收量变多？”
见源赖光委婉地认可了自己的猜测，晴明微笑着回视，索性顺着源赖光的认知继续话题：“赖光大人现实所处空间也是在这里吗？”
闻言，源赖光这才抬头打量四周……眼前熟悉却略显生涩的一景一物，赫然是在还未建成鬼舞辻无惨休养寝殿造之前的模样！
晴明认真观察着源赖光的反应，大概推测到了源赖光每次从所在时空‘意外’来到这片时空的诱因。
“您在现实遇到危险了。”晴明语意不明。
“你不是早就知道？”提及当下，源赖光立刻不耐烦。
“赖光大人，破解这个幻境的咒语其实很简单。”晴明一本正色看着源赖光，语调低沉透着蛊惑，“您对我说句谎言就可以了。”
源赖光回望进安倍晴明的双眸，忽得开口：“如果我消失了，你也会消失。”
了然源赖光状况的晴明闻言，脸上笑意一僵，竟开始缓缓皱起眉头，不解追问：“你怎么会在现实里遇到这么危险的情况？”
『未来的他到底在做什么？』
身边人出现了生命危险，「他」难道都毫无所查吗？
还是说「他」在未来时间里有不能脱身、及时赶到源赖光身边的原因？
状况涉及到自己的未来，晴明无法推算出答案。
他安静看着源赖光，看着他神色越来越不耐烦。
“……你很烦，赶紧从我面前消失。”源赖光拒绝回答。
“赖光大人，气势不够啊。”晴明叹息，脸露无奈，“您是真的很讨厌我吗？”
“是，我真的非常讨厌你。”源赖光几乎毫不犹豫答道。
“讨厌一个人就要拿出憎恶的气势来啊，赖光大人。”晴明已经习惯了和源赖光在其自认为幻境的状况下对话，“否则今后赖光大人对我说的每一句难听话语，我都会反着来听的哦？”
“随你。”源赖光不想再和幻境中的少年晴明纠结，幻境外的情况非常危急，他不能继续耽误在这里，必须找出线索、立刻离开这里。
“赖光大人，此次距离上次见到您已经过去了半年。”见源赖光神色烦躁，晴明却不疾不徐地引领着话题，以争取给到对方最多量的线索。
“这还是我第一次被贵族委托负责一座城的防护阵术布造。”
晴明话到这里，源赖光当即皱起眉头，“产屋敷家的京外领地是由你负责布下的防护阵？”
“产屋敷家与摄津源氏同为京都武家前列，且贵族背景相同，赖光大人平日里是否也与产屋敷家长子关系不错？”晴明突然问道。
“水火不容。”源赖光面无表情。
“哈——”晴明失笑，“这座城池的防护阵具有反转成攻击阵的效果，咒语我只教给你。”
“赖光大人，还请你认真记下。”
“我为什么要……”源赖光抬眸，陡然对上安倍晴明超乎认真的目光……
上一次从安倍晴明脸上见到这幅沉重表情时，还是其为了祓除附身在源博雅身上大妖、选择放下一切防备任由那只妖怪转身附身在他身上时。
回想到那段不愉快记忆，源赖光抿紧唇，心情反倒平静了下来。
“赖光大人，来一起学吧。”晴明忽然伸手用力握住源赖光的手，“跟我的手印一起，心中默念刚才我教给你的咒语——”
“……”
『一切除秽皆悉消灭！』
伴随着心中反复默念的最后一道咒语结束，「轰」的一声巨响，庭院景色快速变化，围绕两人四周的色彩快速褪去……
而安倍晴明依旧神色平静地站在原地，双目专注地望着源赖光的背影，看着他被不属于这个时空的力量拉扯进自己无法抵达的「未来」。
“愿君，武运昌隆。”
似是喟叹的话语轻柔地从晴明口中溢出。
第39章
「轰——轰轰！！！」
夜深人静, 一级以上的咒灵突然袭击城下町！
“呀咧呀咧，又是拿咒灵开局。哎……诅咒师搞事情的步骤总是这样没点创新，啊——我都要犯困了。”
五条悟悬在半空, 神色冷漠地看着正前方体型巨大的咒灵正一口吞噬掉数名由源赖光投影术式变化出来的‘人类’。刚抬手准备用咒术一招解决对方，咒力都已经开始在指尖凝聚，脑海却忽然涌出源赖光和麻仓叶王的的提醒……
指尖咒力倏地散去。
再眨眼，五条悟已来到咒灵的上空，猛地俯身朝向咒灵、一抬脚就踹飞了咒灵的脑袋！
咒灵还未有任何反应机会，巨型、形态怪异扭曲的大脑「咔」的一声后就在空中连续翻滚, 不待落地就全然化为乌有。连带着它扎根在大地土壤中的庞大身躯一起……平静地完全消失。
“……”
羂索占据封印结界的隐蔽高处, 全神贯注监测着五条悟的战力情报，蓦地就看到他在不使用任何咒力的情况下……轻松祓除了一名实力不俗的咒灵？！
『京都咒术师竟有这种等级的战力？』
反复回忆适才对方不明原因撤回的咒力, 羂索脸色顿时凝重。
原来如此, 他终究还是太过低估了五条新任家主的实力, 以及……过度在意那名阴阳师, 而忽略了行事低调、自幼跟随安倍晴明修习术式的源赖光——竟然连眼前这座城的人类全都被掉包都没有发现。
『一级的咒灵都阻拦不了五条悟片刻, 对方实力过于深不可测。即便砸进去所有咒物，那些个等级标准估计都不够准确计算对方的真实战力, 还是不要再贸然对上比较好。』
『可惜这次还是没能搜集到那名京都阴阳师的能力。不过也不算毫无收获，源赖光真不愧是自幼跟在晴明身边修习术式的武士，术法造诣深厚且诡谲，比起武士更像是一名阴阳师。通过他的表现，大概也能估算出安倍晴明的实力。』
『此次测试前期准备不足，眼下这个临时布置下的封印阵肯定撑不住多久了, 必须趁早离开……』
“发生了什么事？”鬼舞辻无惨忽然间听不到远处的声响, “突然安静下来，你把他们全部都解决了？”
羂索侧眸看向鬼舞辻无惨嘴角泛起的残忍笑意, “你似乎很希望我能帮你解决掉他们？”
“你留在这里，不就是来帮我解决掉他们的？”鬼舞辻无惨不悦皱眉，理所当然回着。
“不要把话说得这么理所必然，我既不是你的家臣，也没有答应会帮你除掉他们。”
羂索一句话成功让鬼舞辻无惨心情陡然变差。
“那你在这里做这些事情是什么意思？”鬼舞辻无惨平生最恨就是把自己扯进来，还不把份内工作做好的人。
“搜集情报。”羂索认真思索后给出答案。
“你……”听到这里，鬼舞辻无惨已经意识到突然的安静不是诅咒师战胜了那三人，而是其远不敌那三人，败给了他们。
『诅咒师果然都是废物！』
“别急着生气，你手里不是还有一道我给你的符咒吗？”羂索伪善地笑着，“接下来能不能逢凶化吉，让他们吃亏，就看你自己选择怎么用那道符咒了。”
话落，羂索的身影凭空消失。
『该选择怎么使用那道符咒？』
除了把它用在自己身上，捏造出伤势并将三人在这里做的所有事情都禀报给今上陛下，要求他为自己讨回公道、惩治这三人，还能有何用处！？
鬼舞辻无惨捏紧手中符咒……
这个仇，他记住了！
「嘣——」
源赖光照着幻境中安倍晴明所教的咒语，不仅顺利离开了幻境，还将现实这座城的攻击阵激活、抵掉了诅咒师原先布下的封印术式！
这次脱离幻境的速度是到目前为止经历里最快的一次，不仅在魔力完全被消耗前破掉了诅咒师的封印，还顺利用结界抓住差点就逃出城的诅咒师！
“赖光大人，您……”
麻仓叶王刚离开没多久，在察觉到原先四周还算温和的灵气息骤然变得危险之时、毫不犹豫地转身往源赖光所在主殿疾行。
在那一刻，他全然忘记了自己本该要做的事情，也忘记了之前留在主殿廊下的式神足以替源赖光抵挡致命一击，只想到要用最快速度、赶回对方的身边……直至看到其安然无恙站立在室内——
麻仓叶王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后就恢复回往日平静状态，“周围灵的气息……突然发生了危险变化。您没受伤吧？”
“我没事。”看到离开没多久又折返、一脸担忧明显的麻仓叶王，源赖光快速将意识从幻境中抽离、压住心底泛起的怪异情绪缓声应道：“既然回来了，就先离开这里。”
“嗯……”麻仓叶王应完才回想起自己此前离开是要单独去找鬼舞辻无惨、盘问诅咒师的下落，可临到中途却感觉到空间气息突然发生危险变化，便干脆放弃计划，果断折返主殿带源赖光离开这个危险区域。
而今听源赖光所言，似乎所想与他不谋而合。
“……”
不，不对。
麻仓叶王直觉源赖光的状况不对，当即追问：“您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源赖光捏诀低声念咒操控着结界继续围攻诅咒师，在再次顺利困住对方的间歇，他快速抓住了麻仓叶王手腕，“具体原因，过后我再向你解释，先离开这里。”
“您会和我一起离开吗？”麻仓叶王垂下视线，看向源赖光抓住自己手腕的手，半晌没有等到源赖光回应，他又问道：“赖光大人已经知道诅咒师的方位了？”
源赖光这回倒是抬眸对上了麻仓叶王的视线，“是。这里不安全，先离开这里。”
在对方那双专注的视线里，麻仓叶王清晰看到了自己的慌乱神色。
“……”
诅咒师身上应当是有能够屏蔽他人术式搜索的法器，他也就只能卜算出对方大概方位是在这里，具体实际位置就连放出灵去日夜不停搜索都没有任何结果。
明明刚才交换情报的时候，他们三人都不知道诅咒师的下落。但一转眼，四周气息改变之后，源赖光不仅知道了诅咒师的具体方位，还知道对方当前正在逃出这座城……
『赖光身上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麻仓叶王眉头微皱，非常排斥心中突然冒出的「不了解源赖光」感觉。就连同此刻手腕所感受到的……
『温凉的，显然低于常人的体温。』
……
五条悟解决完咒灵，马上就找到了鬼舞辻无惨，可惜他还是来晚了一步。
看着重伤昏迷的鬼舞辻无惨，五条悟脸上露出了嫌恶的表情，“用诅咒师的符咒自伤成这样，难道是想诬陷是被我们所伤？”
“继续让他活着的话，肯定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想到这里，五条悟头一次冒出想要在这个时代抹除掉某个人的想法。而正当他准备遵循自己的愿望开始动手时，眼前空间毫无预兆发生变化，他和重伤昏倒在地面上的鬼舞辻无惨一同闪现到了初入山城的竹林内。
“哎呀？”看着面色不善出现在眼前，双眼紧紧盯着自己这方位置的麻仓叶王，五条悟赶忙收起手，微笑着解释，“叶王，你先听我解释，我没打算杀他的。他身上的伤，也是他自己造成的。”
麻仓叶王闻言皱眉看向五条悟，原本没有注意到对方的眸光也逐渐有了焦点。
他刚被源赖光送出来没多久，视线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眼前的身影是五条悟。
“鬼舞辻无惨是产屋敷本家的人。就连今上陛下都知道产屋敷本家与摄津源氏水火不容，再加上此次赖光大人和我们都在这里，如果产屋敷本家的长子在这个时候死亡，不仅会给赖光大人带去麻烦，还会给你、我造成不小影响。所以……”
“明知道他图谋不轨，也不能杀咯？”五条悟神情不爽补充完麻仓叶王的话。
“嗯。”麻仓叶王面无表情颔首，“暂时还不能杀。”
闻言，五条悟嘴角溢出笑，“「暂时」啊。”
……
安倍晴明所设的攻击结界除却施术者，内里所有生命都会因结界构造移动、变化成为无差别的攻击目标。
源赖光只能提前将结界内的三人送出结界，再独自应对诅咒师。
心中不忘问候设下这个结界的安倍晴明——关键时刻竟然给这个结界设了削弱己方战力的规则。
“哟，晚上好呀。”见到骤然出现眼前的源赖光，羂索停下不动。他笑着与源赖光打招呼道：“晚上真的不适合运动。”
察觉到周围的空间气息虽然危险却不再发生变化，羂索心中已经对到底是何人操控这片空间发生变化已经有了答案。只是……
“源家主怎么这么沉默？月色正好，我们不放坐下来好好谈，比方说讨论一下……您到底是在何时布下的这个精妙结界？”羂索想不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可以送你到地狱世界追索答案。”源赖光毫不犹疑拔刀出鞘，刀刃在冰凉的月光下散发出紫色幽光。
“嗯？您不应该第一时间思考将我带回平安京，好好审问我，让我供出身边同伴都有谁吗？”羂索不明白为什么第一次见面，源赖光就对自己有如此重的杀意。
羂索不解：“难道你们的今上陛下还额外允许了你可以违背他的旨意？该不会是你们源氏想要……”
“这些年，不间歇派出能力深浅不一的妖怪尾随我至源家的人就是你吧。”源赖光蓦地开口中断羂索的话，手中太刀不断发出充满战意的嗡鸣。
“哎呀……”羂索对于源赖光突然中断自己话题的反应感到有趣，他脸上疑惑的表情快速敛起，嘴角瞬间露出残忍的笑，“真恶心。我藏得那么好，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当然能记得。”源赖光在京中能不断补足身上的魔力还多亏了对方源源不断给他送妖怪，“它们身上的气息，和你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
话到这里，身在魔力枯竭边缘的源赖光真的很难克制自己对眼前诅咒师身上咒力的想法。
源赖光手中佩刀似是感知到了主人的想法，紫色的雾气范围倏地扩大，忽得就包裹住这一片空间。
无处不在的寒冷雾气凝聚为利刃，猛地攻向羂索！
第40章
利刃击落的瞬间, 源赖光撤走所有力道，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浓雾散去，前方地面只剩下诅咒师此前披在身上的外衣, 结界里已经没有了对方的气息。
“……”
几日后，平安京。
产屋敷本家宅邸前所未有的‘热闹’。
“早就知道把那个家伙带回来准没好事发生。”五条悟一脸嫌弃看了眼热闹非凡的产屋敷本家方向，毫不犹豫丢掉手中请帖。
“当时直接把他抹除多好。竹城中的事，明显就是他联合诅咒师一起要害我们，结果你们偏要把他带回来治疗……”
看着身边仍面带微笑的麻仓叶王以及神色淡然的源赖光，五条悟忍不住低声抱怨, “现在好了, 「农夫与蛇」的故事听过没有？故事里的那个农夫就跟现在的我们一样。”
“那些人为什么都相信鬼舞辻无惨一人之词？调查一下都不去调查，任由他恶人先告状。虽然说我们为此事莫名其妙背锅成了坏人可以获得一段时间的休沐, 但是看到他洗白成不明状况的受害人还是很不爽。”
“五条家主喜欢喝甜水吗？”听到五条悟格外少年气的抱怨, 源赖光叹息一声, 脸上没忍住泛起笑意。
五条悟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 “源家主这是在邀请我去你家作客吗？”
源赖光颔首, 再对上麻仓叶王欲言又止的视线，也对他道：“叶王如果不介意也一起来吧。”
“那就打扰了。”回应源赖光邀请时, 麻仓叶王脸上笑意都真挚了几分。
摄津源氏本家。
计算着源赖光归家时间，夏目贵志和式神同时守在门口翘首以盼，直至远远看到道路尽头缓步靠近的熟悉身影……
夏目贵志双眼一亮，跑出了宅邸大门。
式神悄声跟随在他的身边，在他还要继续往前跑的时候，及时阻止了他。
“赖光大人！”夏目隔着式神用力朝源赖光方向挥手。
“哦呀？”五条悟还是第一次见到夏目贵志, 对方的发型让他眼前一亮, 不小心就在其身上找到了久违的现代感，“源家主还喜欢养小孩啊？”
闻声, 源赖光侧眸看向五条悟，“五条家主这番话听起来似乎对养孩子一事很有心得。”
“哈哈，我吗？”五条悟笑着摇头，“我这么年轻，怎么可能会养孩子。”
“是吗。”源赖光收回视线，“可惜了，我还以为五条家主会有诸多经验传授给我。”
“哈——源家主也喜欢开这类玩笑？话说回来，前面那个孩子是谁？”五条悟双眼所视的少年人、其体内纯粹的灵力量庞大得惊人。
“那是赖光大人从战场上救回来的孩子，名为「夏目贵志」。”虽然知道夏目贵志不是和自己打招呼，麻仓叶王也还是微笑着抬手对他招了一下，“别看他现在这个状态很开朗活泼，实际上这孩子非常内向且怕生，也只喜欢黏着赖光大人。”
“这样吗？”五条悟认真打量前方一点也不像性格内向的夏目贵志，摸向衣服兜里的糖块，在靠近夏目贵志时，忽得超过同行的源赖光和麻仓叶王，弯腰直视夏目，笑容友善：“初次见面，我是五条悟。目前住在源家主的隔壁，欢迎你随时到隔壁找哥哥玩哦！”
夏目被突然凑到眼前的五条悟吓得后退了一步，他神色慌乱抬头望向缓步而来的源赖光，“……赖光大人？”
“怎么这么黏你家大人？”看到夏目的反应，五条悟不由想起现世过于独立的伏黑惠，等回过神，手已经捏住了夏目的脸颊。
“唔——”夏目吃痛，挥手挣脱五条悟捏住自己脸颊的手。
灵力加强了他软绵绵的力道，一招就成功帮脸颊摆脱荼毒。
五条悟讶异夏目的力量，再看向他时，眼神自然带上了教师看待潜力学生的目光；然而夏目对上五条悟这类视线却只有比之前更加警惕的防备。
“五条家主，别欺负比自己年纪小的朋友。”麻仓叶王拂袖，将夏目贵志移到源赖光身边。
“谢谢叶王大人。”夏目抓住源赖光的衣摆闷声道谢，视线仍在警惕防备着五条悟。
“走吧。”源赖光抬手轻抚了下夏目的脑袋，对上他望向自己的困惑视线解释：“他们今天都是我的客人。”
“源家主好客气，我们之间的亲密关系就只限于今天吗？”闻言，五条悟抢在夏目反应之前快速堵住源赖光的话题。
源赖光没有回应，只回了五条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夏目观察着源赖光与旁人的互动，骤然发觉源赖光自外出归来后，原先沉重的心情似乎得到了松绑。
『明明这一次任务失败还被惩戒了一番，为什么赖光的心情给人感觉反倒是轻松了起来？』
夏目想不明白，全程困惑跟在源赖光的身边，看着他心情平和地招待客人。
见源赖光招待客人全然不避开夏目，五条悟从刚开始的试探，转为直入话题：“如果不是源家主提前转移那座城的居民，以京中这些贵族的嘴脸，恐怕到现在还人能没记起那些居民。”
“五条家主到现在还不明白吗？”自源赖光选择了单独面对诅咒师，麻仓叶王就已经明白他已经清楚京中贵族的阴谋——可怕的是，藤原公卿为了保全自己，也选择牺牲赖光。
“今上陛下让我与赖光大人一同随你外出调查此事，就是为了在外找到赖光大人的把柄。”
“嗯？”五条悟怔了一下，“什么意思？今上陛下不是派我等前去调查诅咒师的背后团体以及他们做这件事的真正目的？”
“嗯……那都是逼人外出、以便途中寻找到合适机会使其犯下错误的借口。”麻仓叶王应答的语调稍显冰冷，“贵族们都很清楚，不论是诅咒师还是鬼王等级的大妖，他们的目标都挺明确。”
源赖光笑了一声，抬眼看向庭院景色，视线自然落向开始结出花骨朵的樱树，“诅咒师的目标也是平安京？”
麻仓叶王颔首，“到底是术师，总不可能和只为争权夺利的非术师贵族一样，所有计划都只是为了某个人？”
“嘛……或许呢。”源赖光视线转向五条悟。
对上源赖光的视线，再结合他与麻仓叶王之间的讨论，五条悟刻意摆出一副无法理解的夸张表情偏移话题，“那些只会风花雪月、言行又过分追求优雅的贵族老爷们……终于开始厌烦自己安逸生活了。”
『谁家脑子正常的上司会想到去动比自己强的人？那不是纯粹过得太悠哉给自己找点‘刺激’？哦……也不是完全没有——比如现世的咒术高层，就总爱在他的底线上反复横跳。』
呵。
想到现世的麻烦事，五条悟瞬间沉默地端起碗，慢慢抿了口甜汤。
三人间的话题暂时终止。
夏目听不明白源赖光三人的对话，他独自安静地喝着不太甜的蜜水，再咬了口枣子后，眼皮就开始逐渐沉重，传入耳中的声音也逐渐飘忽——
当几人视线重新聚在他身上时，他已经靠着赖光的腿侧沉沉入睡。
“……”
近午时。
源赖光察觉到身侧动静，视线从手中文书移开、垂眸看向趴在自己腿边熟睡着的夏目，“醒了？”
“唔……”夏目闻声揉了下惺忪睡眼，朦胧中看到近在咫尺的源赖光，这才惊觉自己此刻与源赖光之间的距离挨得过近，他立刻弹射起身，“抱歉！我——”
“刚好到了午饭时间。”源赖光中断夏目频繁下意识的道歉，“这些天，你在灵力训练上太过紧绷，精神太过疲惫，在这种状况下还要强迫自己继续修习反倒过犹不及，不如先让自己好好休息，调整下状态。”
夏目听完一怔，再抬头，源赖光的身影早已不见。
“……”
『他刚才一直就睡在这里？维持着……和赖光先生距离那般亲昵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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