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
徐晓风办完退房手续,一些住在隔壁宿舍的同学自发组织起来,给他办了一个道别的小派对。
这里的人喜欢办派对,哪怕徐晓风仍然在班里上课,每周能遇到好几次,他们仍然抓住这次机会,在已经搬空一半的宿舍里煮火锅。
小小的两室一厅里塞满了人,徐晓风平日里不怎么和人交往,却因为好说话的原因在同学里口碑很好,只是搬出宿舍,居然来了半个班的人,在客厅狂欢到半夜,喝掉了三大箱啤酒。
徐晓风酒量差,只喝了两罐便脸色通红,晕晕乎乎的倒在沙发里躺到后半夜,等到酒气稍微散,才支撑着爬起来,看到人已经走光了,只剩下林繁独自收拾残局。
他心中过意不去,靠在沙发背上哑声道:“……放着明天我来收,你去睡吧。”
林繁也喝了不少,但酒量比他好,说话仍然很平稳,道:“没事。你还好吗?要不要买点醒酒药。”
徐晓风:“我还好。”
这么说着,刚一抬脚就被椅子绊倒在地上。
嘭地一声,头磕上了桌子角,徐晓风发出闷哼,捂着头好一会起不来。
林繁心中一紧,明知道应该和他保持距离,仍然没忍住大步走过来,将人扶着坐在椅子里,低头去看他泛红的额角,好像自己的额头也开始隐隐作痛。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从冷冻室敲出来一块冰,用塑料袋装着递给徐晓风冷敷,“要不……”
要不让俞洲今天就接你过去。
他本来想这么说,却没能把后半句讲完,只是默默地看了徐晓风一会。
徐晓风正低头坐在椅子里,用冰块捂着额头,眼角微微泛红,眉头轻皱,皮肤被日光灯照得宛若半透明,像一副过分逼真的美丽油画。
“确实喝得有点多了,”徐晓风痛得说话声音含糊,“抱歉,我可能得进去躺会……你也早点休息,明天我来收拾。”
林繁盯着他的额头,安静问:“要不要给洲哥打个电话?”
徐晓风微微一愣,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都这么晚了。”
“……”林繁张张嘴,“没什么,你睡吧。”
徐晓风道了晚安,步伐虚浮地走进卧室,轻轻将门带上。林繁在客厅里站了许久,直到桌上的手机开始嗡嗡嗡震动。
手机是徐晓风忘在客厅的,来电人:俞洲。
他应该装作没看见,让电话自行挂断。但不知为何,直觉告诉他如果今晚想睡个好觉,最好是现在把电话接起来。
几秒的犹豫,林繁接起电话。
“喂,”俞洲的声音从听筒传到耳中,显得格外温柔,“还没有睡觉吗?明天让你睡个懒觉,十点来接你怎么样。”
林繁不知不觉握紧了手机,脑中全是徐晓风刚才毫无防备的白皙侧脸,心中莫名有种亵渎的禁忌感,低声道:“洲哥,是我。”
电话里安静半秒。
“小繁,”俞洲轻轻笑了一声,“风哥的手机怎么在你那?”
林繁道:“晚上朋友们过来打火锅,刚刚才散。风哥喝多了,已经去卧室睡觉,手机忘在客厅里。”
“喝得很多?”
“大概两罐啤酒吧。”
“都有哪些朋友在?”
“你应该不认识,”林繁说,“大部分是一个班里的。”
俞洲再自然不过地道:“说说看,我说不定认识。”
他的语气平和,听起来和电话接通时没什么区别,却有种难以察觉的来自上位者的威压之感,让林繁无意识间站直了腰,好像又回到了受雇于俞洲的那段时间。
手心微微冒汗,他把今天来参加聚会的朋友一个一个报了名字。俞洲安静听完,评价了一句:“大半都是女生啊,看来他一如既往地受欢迎。”
林繁的呼吸骤然收紧,头皮开始发麻。
那些名字有中文有英文,怎么能一下就听出来性别?还是他真的对徐晓风的每个同学都了如指掌?
发寒之间,俞洲仍然没有挂电话的迹象,他听见他又问:“吃的什么?他喝了酒,我猜应该没怎么吃东西吧。”
“他会和朋友之间聊什么话题,学业?生活?或者八卦?”
来自俞洲的询问听起来很友好,像随口一问,林繁却把手机越握越紧,声音也有些僵硬,慢慢地一个一个回答他的问题。
从参加人员到食物,从酒量到他们谈论的话题、到徐晓风和朋友们说的每一句话,只要是他还记得的,都要被问出来。
聊了十来分钟,俞洲依然彬彬有礼,听不出来高兴还是不高兴,道:“谢谢。不早了,你休息吧,我明天上午回来接他。”
林繁:“……好的。”
那边准备挂断电话,鬼使神差的,他又忍不住出声,叫住俞洲,压着声音说:“……洲哥,下次还是不要问我了,他不喜欢我把这些事告诉你。”
电话里头安静几秒,林繁紧张地看了一眼没有关紧门的卧室,最后却只听到俞洲轻轻笑了一声。
电话挂了。
林繁拿下手机,看着屏幕发了一会呆,很快听到自己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一下。
他把手机拿出来,看到上面有一笔到账提醒。
两万块,是俞洲曾经从他手里买信息的价格。
林繁愣了片刻,一股被冒犯的热意从胸腔一直燎到大脑,他的耳朵立刻就红了,想马上拨电话回去质问俞洲,又在拨出的前一刻冷静下来,想到家里反复交代不要得罪俞洲的话,慢慢深呼吸,皱眉把手机丢进沙发。
一晚上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短信中的那串数字。他从小万千宠爱长大,所有的不甘和憋屈都在俞洲一人身上尝了个够,今晚无论如何都吞不下那两万块的气。
靠着剩的一点酒气壮了胆量,他忍不住爬起床,走到卧室门口。
徐晓风在床上醉得不省人事。
明天,他就会从这里搬出去,以俞洲的性格,以后还想要有课外的私交或许就很难了。
林繁久久站在门口,看着徐晓风在昏暗中露出来的俊丽侧脸,慢慢从空气里闻到了一股难以形容的好闻的味道,有点像小时候在佛堂闻到的淡雅焚香,混杂着极淡的酒气,神圣又勾人。
他的心咚咚直跳,抬起脚,不受控制地走进门内。
徐晓风头痛欲裂地睁开眼。
外面已经日上三竿,但房间里所有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一丝光也没漏进来。
有人正坐在床边的沙发里,偶尔会传来一两下极轻的鼠标点击声。徐晓风撑起宿醉的头,从床上坐起身,看到一身西装的俞洲在安静地处理工作。
他看了一眼时间,十点半。
“怎么不叫醒我?”他皱眉,“你上班迟到了吧。”
俞洲把会议静音,关上耳机,走到床头给了他一个拥抱,然后俯身亲吻他的眉心:“早。看你睡得这么香,没忍心叫醒你。”
徐晓风回吻了一下他的侧脸:“早,来多久了?”
俞洲已经在这个房间里待了八个小时,来的时候,林繁正微微弯腰,试图靠近床上昏睡的人。
他掐着秒表进门。
他是故意的。
而此时,林繁留下来的觊觎、冒犯、恐惧、惊慌都已经被冲淡,这个房间仍然安稳平静,看起来和过去的几百个早晨没什么区别。
俞洲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微微笑着,道:“没来太久,昨晚喝很多?”
“就喝了两罐啤酒,好多人在宿舍,闹腾到后半夜……”徐晓风揉揉太阳穴,“等我一下,我洗个澡。”
俞洲:“都哪些人在?”
“大部分是班里的同学,”徐晓风说。
“男生女生啊。”俞洲跟在后头。
“女生居多吧。”
俞洲露出笑意,风哥没有骗他。
下一秒,他声音里带上毫不掩饰的酸意:“女大学生一定年轻又活泼,很讨你喜欢,才能高兴喝到后半夜。”
徐晓风回头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反而勾了一下嘴角,并不讨厌俞洲吃这种没由头的飞醋。
他喜欢俞洲直接了当地跟他表达想法,这样才更像一个正常的恋人,让他感到安全。
徐晓风笑道:“你都开始吃十八九岁小姑娘的醋了?”
俞洲从身后搂着他,在他侧颈处蹭了蹭,道:“当然,我还不到十八九岁的时候,就开始惦记你了。”
亲吻落在他的耳后。徐晓风闻到了一点危险的味道,将他推开,迅速带上了浴室的门。
俞洲看着磨砂门里透出的肉色,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面是林繁刚刚发来的消息。他有些心不在焉地扫了一眼,勾起嘴角,将信息彻底删除。
等徐晓风收拾完出来,已经快十一点了。外面的客厅已经被打扫得很干净,林繁居然没有去上课,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手里紧紧抓着遥控器,背挺得笔直。
徐晓风还在关门,俞洲温声开口:“小繁没去上课?”
沙发上背影马上用力绷住,徐晓风也回过头来,看到他有些惊讶:“今天上午不是满课吗?昨晚喝多了?”
林繁没有应。
三四秒奇怪的沉默,徐晓风眉头微皱,看到室友慢慢站起身,转过头来,冲他笑了笑,道:“是啊,喝多了睡过头,干脆就请假了,顺便送送你。”
他看起来脸色苍白,眼睛下带着深深的黑眼圈,昨晚或许真的喝太多了。
徐晓风笑道:“谢谢,不用送,我们在一个班,明天还一起上课呢。”
林繁僵硬地点点头,盯着桌上的花瓶,既不敢看徐晓风,也不敢看俞洲,低低道:“一路顺风。”
徐晓风觉得室友有点奇怪,但他现在还宿醉着,大脑想不了太复杂的东西,又跟林繁聊了几句,谢谢他这段时间的照顾,然后和俞洲一起离开了宿舍。
迈出玄关的那一刻,他才发现今天天气极好,明媚的春日阳光一泻而下,天空蓝得像被海水洗过,暖风懒洋洋吹动他们的头发和衣摆。
他微微眯眼,一种奇异的情绪升腾起来,让他忍不住握住身边人的手。
这是他们重新开始的第一步,他想着。
是个好兆头。
“去喝粥吗?”俞洲紧紧反扣住他的手,牵着他慢慢往停车场走。
“好啊。”徐晓风和他肩并肩,两人的影子在地上融为一体,似乎再也不可能分开,“今天你开车。”
俞洲“嗯”了一声,微微偏过头冲他笑,完全对称的脸被阳光照着,英俊得让徐晓风产生了两秒的目眩。
他看了许久,无比清晰的确认到了自己此刻的情绪,是爱。
他在俞洲的眼睛里,也清晰地看到了同样的东西,只是比他更沉、更深、更浓郁。
他们彼此。徐晓风又想。
这就够了,一切总会越来越好。
搬出去与俞洲同住的第二周,徐晓风在上课的时候没看到林繁。
和林繁交好的一位同学说,林繁家里有急事。
他的唯一前室友悄无声息地转学回国了。
还有最后一点小尾巴!
落脚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徐晓风有那么一刹那手脚冰凉、心脏直跳,仿佛被什么东西抓住了脚腕,拼命想将他往下拉,拉到不见天日的阴暗里去。
这样的幻觉持续了好几秒,身边的同学问:“怎么了?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徐晓风回过神,身体仍然是僵硬的,不怎么自然地冲他笑了笑,道:“没什么。好突然啊,都没有听他提过。”
“是啊,”同学道,“听说是爸爸身体不太好,催他回去继承家业。他家里应该挺有钱的。”
徐晓风心不在焉地又聊了几句,然后盯着草稿纸上的公式发了一会呆。
他知道自己现在这样是不正常的。
林繁本就是独子,如果父亲身体不好,他转学回国合情合理。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他的第一反应不应该把帽子扣给俞洲。
理智告诉他,自己此刻疑神疑鬼得和精神病患者没什么区别。
但太阳穴依然跳得厉害。
徐晓风握住笔,努力往下又算了几行,随后有些烦躁地皱起眉,将数字全部划掉。
最终,他还是给宋秋发了条信息,让他帮忙查查林繁的事情,不要让林家发现。
收到宋秋回复的时候,徐晓风正靠在沙发里玩扑克。
俞洲坐在他的身侧,刚抽出一张新牌,放在扑克牌边上的手机忽然嗡地一声亮起,屏幕上跳出未读消息,来信人“宋秋”,信息预览:“不是吧,你该不会又看上了”
他们两人同时看到信息。
举牌的手一顿,俞洲的目光挪到徐晓风脸上,嘴角的笑意不变,问:“看上了什么?”
徐晓风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拿起来,在俞洲看不到的角度把信息划开,假装没听清:“嗯?”
聊天框里,宋秋的完全回复是“不是吧,你该不会又看上了林繁?我找人打听了一下,他爸爸前阵子脑溢血,家里只有他一个独苗继承家业,所以火急火燎把他从国外叫回来了,现在正和家族企业里的老头子们斗法,听说被欺负得很惨。”
所有信息都对得上。
脑溢血……徐晓风松了口气。
这种疾病应该跟俞洲没什么关系,果然是他太过杯弓蛇影。
松懈之后,一股淡淡的愧疚感油然而生。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和俞洲重新开始,却还是控制不住猜忌。
他看了俞洲一眼,后者也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秋哥刚才的信息,”俞洲显然没打算放过这个话题,“说你看上了什么东西?”
徐晓风轻轻“啊”了一声,不太自然:“没,我……”
俞洲抿了一下唇,突然伸手捂住他的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我又不想听了。”
徐晓风:?
他凑到徐晓风眼前,低声道:“每次你想要撒谎的时候,眼睛就会左右乱看,就差没把心虚两个字写在额头上。我不想听你编出来的理由。”
徐晓风:“……”
“有这么明显吗?”他没什么底气地问。
俞洲亲了亲他的嘴角:“嗯,很明显。”
两人之间安静了一会。
徐晓风慢慢叹气,揽住俞洲的肩,道:“他问我是不是看上了林繁,因为我找他打听林繁的事情。”
“林繁?”俞洲微微皱眉,“他不是回国了吗,你打听他做什么?”
徐晓风看着他没说话。
片刻对视,俞洲显然意识到什么,瞳孔变暗一些。
薄唇重新抿起来,绷成一条不怎么愉快的线。俞洲把手中的扑克放下,从沙发上站起身,转身往卧室里走。
徐晓风一愣,心狠狠沉了沉,立刻拉住他的手腕:“生气了?”
俞洲:“没有。”
“你生气了。”徐晓风肯定地说。
他抓着俞洲不放,几秒僵持,最终是俞洲先软化,仍然在沙发里坐下,揽住他的腰,把他盘进自己怀里,脸埋到柔软的颈间。
“我和林繁有亲戚关系,你想了解他为什么回国,又不直接找我问,是因为在怀疑我把他弄回国?”
徐晓风决定坦诚一点,心虚地问:“嗯。所以,是你吗?”
俞洲抬起头,两人离得很近,可以径直看到对方的眼睛深处。徐晓风忽然一阵没由来的心悸,说不上来是感到不安还是感到心动,或者两者皆有。
俞洲反问:“我为什么要把他弄回去?”
徐晓风:“你看起来不是很喜欢他。”
俞洲笑了笑,将他的一缕头发拨到耳后,瞳孔沉沉的,道:“实际上,我对出现在你身边的所有人都不太喜欢。但我觉得我最近表现还不错。”
徐晓风听着,慢慢地也笑了。
俞洲又道:“他是自愿回国的,离开前还来找过我,希望我帮助他掌控爸爸的公司。”
“你答应了吗?”
“当然,为了感谢他一年来对你的照顾。”
俞洲把自己的手机解锁,划开微信,让徐晓风看他和林繁的聊天记录。
徐晓风有些心虚,只是粗粗扫了几眼,看到上面都是很正常的沟通交流,最近一次记录就在三天前,林繁问他怎么才能搞定一位姓刘的老头子。
他把俞洲的手机扣起来,伸手搂他,低声道:“对不起……”
俞洲的手沿着他的睡衣下摆往内,不动声色地圈住了怀里人的腰,用手掌中的茧子缓缓蹭细腻的皮肤:“我很伤心,老师。我以为我们已经彻底重新开始。”
徐晓风觉得痒,捉住他的手腕,正好碰到那道狰狞的疤痕。长出来的新肉仍然是粉色的,摸起来脆弱柔软。
“我做不到完全忘掉过去,但会一点点改,”徐晓风把他的手拉到嘴边,轻轻吻了一下刀疤,“可能需要更多时间。”
俞洲盯着他看。
徐晓风靠近他,主动吻住他的嘴唇。
俞洲等待已久,露出一点笑意,立刻将他用力圈住,抱到自己腿上,一只手穿过细软的黑色发丝,扣住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手穿过松紧带,检查今天留下的伤口。
徐晓风立刻绷紧了腰,侧过脸去躲避他的嘴唇,手掌挡住俞洲越来越靠近的胸膛,微微咬牙:“还疼。”
俞洲:“我看看。”
徐晓风想去捉他的手,还没碰到便闷哼一声,软倒在俞洲肩头。今天是周六,他们白天已经浪费了一整天,俞洲的眼睛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渴求,直勾勾望着徐晓风露在空气外的半截白皙的腰。
一阵难耐的沉默,徐晓风因为林繁的事情心中内疚,放纵着怀里人的动作,呼吸渐渐收紧,皮肤上一点点蒙上细密的汗意,挪动膝盖,让沙发发出轻微的响动。
“不肿了,”俞洲在他耳边小声说,喷出的气息将徐晓风的耳垂染得通红,“风哥,冤枉我一回,是不是该给点补偿?”
徐晓风:“明天还要出海。”
“那就取消行程,”俞洲的手指缓慢又不容置疑地找到了猎物的弱点,只花了几秒的时间,便让他几乎从沙发里弹起来,心中的底线也跟着一退再退,“我现在很难过,呼吸有点不太顺畅,左胸也闷闷作痛,老师能不能再抱我一下?”
“小洲……”徐晓风低声求饶。
俞洲笑了两声,胸腔跟着嗡嗡震动,连着徐晓风相贴的左胸也震了一下,一种奇妙的酥麻感袭击了他,让他背脊上生出鸡皮疙瘩,身体也紧随其后做出了诚实的反馈。
俞洲笑得更深,抓住他的证据,声音里带着一点得意:“看来,老师这里和我想的一样。”
徐晓风耳朵已经烫得厉害,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
头一沾枕头,徐晓风差点昏睡过去。
他已经忘了今天为什么惹俞洲生气,也忘了心中迟迟无法平息的疑虑,甚至连林繁两个字都没再想起来,迟钝地游离在半睡半醒之间,感觉到俞洲拉开了他的裤子,用冰凉的药膏处理那几道有些过分的牙印。
他梦中表达不满,往后轻轻踹了一脚,接着被人握住了脚踝,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沿着脚踝缓慢品尝了一圈。
“别闹了,”他疲倦道,“再闹我要生气了。”
身后人乖乖放下他的脚腕,将剩下来的痕迹处理好,然后拥着他一起躺进被子里,声音里带着懒散的餍足:“要睡了吗?我还有件事想跟你说。”
徐晓风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慢了好几拍才含糊问:“什么?”
俞洲握住他的手,拉到嘴边来亲吻无名指上的素戒,先停顿了半分钟,再缓缓吐气,轻而郑重地开口:
“晓风,再过一段时间……我们找个空去结婚吧?”
徐晓风好半晌没反应。
一阵漫长的安静,睡意如潮水般来,又如潮水般褪去。徐晓风睁开眼,看到眼前年轻英俊的脸庞,心中竟然没有产生任何负面的情绪,只是觉得理所当然,好似他们早已走到这一步,不过在讨论一个无关紧要的仪式。
没有恐惧,没有焦虑,没有猜疑。
他甚至品到了一点类似于愉悦的情绪。
而就在半年前,俞洲将他从订婚宴上带走,在阳光下肆意告白,提出要抛下一切、与他一起来S国的时候,徐晓风的第一反应是深深的不安,仿佛他们即将踏上一段完全不可控的未来。
这半年多的时间里,有什么在悄悄地改变,或许是俞洲的心理治疗效果卓越,或许是徐晓风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温柔的陷阱。
房间很昏暗,睡眠灯勉强照亮两人的瞳孔,里面专注地映着彼此。
俞洲在紧张,哪怕装得若无其事,他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于是,他反扣住俞洲的手。
这个亲昵的动作让俞洲松了一口气,眼睛里含着希冀和期待,灼灼地望着眼前的人,又重复了一遍:“我们找个时间结婚吧?”
徐晓风很平静地回答道:“好啊。”
平静得好像在谈论明天早上吃什么早餐。
俞洲先是一怔,随后整张脸都如同被点亮了般活跃起来。他靠近一些,把徐晓风揽住,又道:“等这个暑假,你放假了,我也请一个长假,我们去D国,在一片能够看到雪山的草地上办低调的小宴会,只请我们最亲近的人,让妈妈证婚……”
“好。”
“我明天就去找设计师,重新定一对更贵的戒指,现在这对还是太素了。”
“嗯,都听你的。”
“还有我们的礼服,我提前看好了最新季的高定,上周已经找人预留着,过几天再量一下你的尺寸,让人慢慢改。”
“嗯。”徐晓风的声音越来越轻。
“困了?”俞洲也跟着放轻声音。
没有人应。
俞洲低头,看到徐晓风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长而卷的睫毛如同夜间休息的蝴蝶,在脸颊上投出安静的阴影。
曾经被失眠困扰的人,已经可以在谈论完“结婚”之后安心入眠。
俞洲看了许久,嘴角笑意加深,悄悄将手机拿过来,把伪造的聊天记录全部删除,然后低头亲吻徐晓风光洁的额头,替他仔细掖好被子,靠在枕边,慢慢闻着那股熟悉的檀香。
明明还是秋天,他仿佛又回到了被徐晓风捡回家的除夕夜,北风夹杂着暴雪,呼呼地从窗外吹过,而他躺在狭小又温暖的客厅沙发里,身上盖着家中唯一的被子,徐晓风守在他的身旁,四周宁静、安全、暖和,一切风刀霜剑都与他们无关。
俞洲闭上眼睛。
所有的疲倦都沉淀下来,他觉得自己好像一只飞了几万年、累到极点的鸟,终于在此刻找到了可以的窝。
“晚安,老师。”他近乎呢喃地说,“我爱你。”——
全文完——
呼,终于把这本写完了,了却了五年来一直惦记的心事,希望大家也度过了一段愉快的阅读时光。
下本写《生个蛋》,下下本写《邻居家的狗》,关注专栏不走丢。
爱你们!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