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开泰注意到,今天的开元一直在看着十月,似乎在琢磨什么,他问开元为什么那么奇怪的盯着十月。
开元却和他说,“她不叫十月,叫点翠。”
点翠这个名字似曾相识,他追问之下,开元说他记得她叫点翠,但是也记得她叫十月。
开元似乎记忆混乱了,说着一些小时候的事,他院子里有个丫鬟叫点翠,他说点翠就是十月,十月就是点翠。说到了自己也糊涂了,开始生闷气。
他再问,开元只说点翠很聪明,其他就不说了。
唐开泰想了很久,他隐约记得在很小的时候,母亲院子里曾经有一个外面买进来的穷苦人家的媳妇。
那个媳妇带着一个小丫头,说是侄女,她们两人做外院做一些洒扫的活儿,只是没到一年这两个人就被亲戚接走了。
他仿佛记得开元小时候说过他院子里的有个特别会玩的丫头,还能爬树。很聪明。那个丫头似乎是叫点翠。
但是他不记得点翠的模样。
或许是和现在的十月长的有点像吧。
那时候他们刚开蒙两年多,两人学的很认真,母亲对他们寄予厚望。
可是有一次父亲从京城回来,考他们的学问,他们两人被父亲狠狠的训斥了一番。
父亲还责怪母亲给他们开蒙太晚,没收住性子,不能沉下心来。说母亲耽误了他们。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刻苦学习。一个多月后,俩人都瘦了好几斤,母亲心疼坏了,说学习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累坏了身子不值得。
母亲让他们每隔五天休息一天。休息的那天开元尽情的玩,可是娘却总是拘着他,不是让他背书,就是让他练字,所以他也只是听说有个叫点翠的小丫头很爱玩。应该也见过,但是却不太有印象了。
后来开元不知道是累坏了脑子,还是真的玩的多耽搁了,记忆力越来越差,经常背不下来书。他又急躁,又恼火,闹了好一阵脾气,家里也请了很多知名的大夫,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因为记性变差了,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怎么说那个很会玩的点翠了。
过了很久,唐开泰才无意间听说那个媳妇和点翠被亲戚接走了。
细算算,这都有七八年了,开元记性不好,竟然能记得一个小丫鬟的名字,这让唐开泰很意外。
开元还很坚定的说,点翠就是十月,唐开泰不信,他还有些生气。
唐开泰不觉得十月会骗她,如今的他们可以说没有任何可图之处。但是如果十月真的是点翠,她还记得他们吗?如果她是,她为什么要改名字?
如果真的是,也只是一种巧合罢,一种缘分吧。
想到这些又忍不住想起小时候,想起一年前他们还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那时候谁又能想到他们有一天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短短一年,说他们家破人亡也不为过。
母亲本是有钱人家的女儿,最终落得个荒野孤坟,娘一生小心谨慎,却莫名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有太多未尽的事,可他却连走路走走不利索。
在阿平开心的说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他竟有些羡慕阿平还是个小孩子。
胡乱的想着什么,刚要睡着,就听见床上传来声音,像是梦魇了一般,想要叫喊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他坐起来的同时,睡在地上的开元也起来了。
兄弟俩相互对望一眼,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紧接着就听见十月的声音,似乎在压抑着声音说话,又像是在哭。声音不大,在这夜里有些恐怖。
唐开泰叫了声金金,但是金金睡的很沉,没有醒。
他试探着开口叫了声“十月。”
与此同时十月也终于出声说了句完整的话,非常急躁,而且语速很快。“不要去,不要去。”
唐开泰愣住了,不想就这样叫醒十月,想听听她会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十月也没再出声,他们兄弟俩正准备睡的时候,帘子后面悠悠的传来一句,“真可怜啊,小少爷。”而后抽泣了几声,之后再没动静了。
坐得太久,唐开泰腿有些麻,可是他不想动。
他不知道十月梦里都有些什么,可是那梦话中的“小少爷”,让他忍不住想,十月梦到的是不是小时候,她是不是点翠,她说小少爷,是指的开元吗?
他想,或许明天应该问问她做了什么梦。
而他不知道,此刻的十月也如他一样,因梦境里的一切陷入纠结。
刚才她似乎是做了一场梦,又好像是看了一段别人的往事,是这个身体自带的一些记忆片段。
这些片段断断续续,让她知道了原身与唐家的那一段渊源。
先是只有六七岁的她被一个年长的女人带着,从一座山上下来,女人一边走一边告诉她,到山下他们要做什么。
“对你来说简单的很,哄着小少爷开心,不让他学东西就对了。”女人声音很轻快,显然对这次任务非常有把握。
“为什么不学东西,学好了本领才能做任务,然后才能有好吃的呀。”年幼的十月歪着头问。
“净瞎操心,人家小少爷可不像咱们,不做任务也能有好吃的。”女人对十月的问题有些不耐烦。
下山后,小十月被饿了三天,她明明可以自己弄到吃的,但是女人总是给她扔了,生生饿着她。
到了第四天,女人带着她从一个破院子里走出来,她们换上破破烂烂的衣裳,脸上也脏兮兮的没有洗。然后开始沿街乞讨。
女人说,今天要到的饭,可以吃,要不到就继续饿着。
她们在街上晃悠了一天,没要到吃的,还被其他的乞丐追打,最后被一个夫人撞见,给了银子,可是女人说,给她们钱也保不住,求了夫人收留他们姑侄俩。
那时的她已经饿的两眼昏花,只觉得身前的夫人衣着华丽,身上还有香味,她很喜欢。
在那夫人的院子里,她吃到了四天以来的第一顿饱饭。
吃饱饭后,别带到一个屋子里。宅子里的一个管事妈妈,圆圆的脸,眼神里对她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她对她们说。
“以后,你就在夫人院子里伺候。点翠丫头就在小少爷那边外院,跟着红英做一些零碎的事,拾掇拾掇院子,擦擦桌椅板凳。但是别往小少爷跟前凑。七岁的丫头,也不小了,这要是卖到别人家,指不定要干多重的活计呢。你们命好,遇到咱们家夫人,守好本分,干好手上的活计,就是对夫人的报答啦。”
十月抬头看着她,觉得她可真丑,忍不住笑出声来。被管事妈妈狠狠瞪了一眼,被女人狠狠的拍打了两下。差点给她拍吐血了。
年幼的十月似乎天性活泼,吃饱了饭,整个人都活了,每天在院子里乱窜。很快就遇到了这个宅子里的小主人,是个胖乎乎的小少爷。
“点翠,你能帮我把树上的那个风筝拿下来吗?”
小少爷穿着橘黄色袍子,伸手指着大树,回头看着小十月。
作为旁观者的十月第一眼见到这个小少爷,立刻就认出是唐开元,这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和现在十六岁的唐开元眉宇间非常像。只是现在没有那么胖了。
小十月快速的爬到树上,把风筝取了下来。陪着小少爷玩了一整天的风筝。
后来两个人熟悉了起来,小少爷毫无心机,最大的烦恼就是父亲对他的课业不满意,总是训斥他。
有一天,小少爷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上,双手托腮,脸上有些病容,没精打采的样子。
“点翠,你上次说有那种能够让人脑子开窍学东西很快的针法,是真的吗?”
“当然啦!我也会呢,我之前养的一只小狗,笨的要死,我给它头上扎了三根针,它之后就又能守家门,又会抢骨头,是村子里最厉害的狗了。”
原身十月会银针,不是救人的针灸,而是杀人的暗器。
只有七岁的她,是非不分,只要能吃饱饭,其他事都只有好玩和不好玩。
“可是人又不是狗!”小少爷嘟囔了一句。
“让人变聪明,肯定和让狗变聪明的法子不同啦,我不懂,我姑姑会。”
“你说我娘院子里新来的李娘子?”
“嗯!”
“会不会很疼啊,我又想变聪明让爹更喜欢我,又害怕疼。”
“不会啦,睡一觉醒来就好啦。”
听到这样的对话,十月一颗心都提起来。
画面里那小女孩天真无邪的样子,仿佛根本不知道她这句话背后有多少凶险。
她笑眯眯的牵着小少爷的手,一步步走向黑暗里。
十月努力的想阻止他们,她想告诉他“不要去”,可是他们听不到她的声音。
画面一转,一个夜里,刚刚哭过的小少爷在院子里的葡萄架,对小十月说,“点翠,你能让你姑姑帮我扎针吗?我想变聪明一点,让爹高兴。”
小十月一脸肯定的点头。
而后两个孩子手牵着手,穿过葡萄架,走到一间屋子。
男孩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女人手里拿着有手指那么长的银针,一点点刺进男孩头顶,连续插了三根。
看到这里,十月忍不住出声阻止,可是她根本发不出声音来,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三颗针一点点的插入少年开元的头颅。
女人一脸如释重负的抹了下额头上的汗,“接下来就是天意了。”
十月看见梦里那个只知道玩和吃的小十月,竟然哭了。
断断续续的还有几个零星的画面。全部是小少爷抱怨自己总是丢东西,背书记不住,被父亲骂。
他好像是根本不记得自己为了变聪明,被人从头上扎了三针。
最后一个画面,是小十月离开唐家。
“点翠,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再过五天就有人来接咱们。那夫人已经中毒很深,除非遇到神医,否则没救了。要不是你处处护着那小少爷,我非得再给他几针,让他彻底傻了。咱们俩呀,真是善良,这任务要是给别人,这一家子一个都不能留。”
“姑姑,我们可不可以把小少爷也带走呀?”
“带走?你养着,他现在废人一个,你愿意做任务给他赚饭钱啊?”
“我愿意。”
“那也等你长大吧,自己都不知道能活到哪时哪日呢。”
之后再无从前的画面,反而是原身十月的声音在脑子里响起。
“我从这个任务之后,才渐渐懂得了一点善恶,觉得我们做的这些事好像并不对。可是那时候我太小了,什么都不懂。后来我又做了很多的任务,杀了很多人,那些都是恶人,都该死。只有他,他是第一个毫无保留的对我好的人。
我短短的一生,作恶不少,唯独对他有所亏欠,这份亏欠成了我死前唯一的执念,这份执念又让我无□□回。而我已经不想再活下去了,所以,你既然占了我的身体,就替我还了这债。
我引着你遇见他们,我也想看看他过的怎么样。我看过了,但是无法面对他。你要对他好一点。治好他,你就自由了。这是我们的契约,也是我要求。若他没有治好,你永远也离不开他。”
听完这些,十月脑子第一反应竟然是,难道这是给我强行配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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