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影迅捷如风,一切不过眨眼间的功夫。
他们怎么能这样?
清元宗的修士怎么能这样?
对她下手便罢了,对苏白璟下手是什么意思?
苏白璟又不需要明心果,他和她们的争端毫无关系,为什么要杀苏白璟?
陆晴唇瓣轻颤,漂亮的黑眸满溢着挣扎和痛苦。
她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不该硬摘明心果?
她想到了尤逸或许会对她动手,她或许会受伤,她或许会死亡,但她真的没想到,尤逸会对苏白璟动手。
电光火石之间,陆晴忽然发现了什么,等等……那道剑气……那道剑气的落点似乎有点歪……不是正对着苏白璟的。
她眼睛里闪出点希翼的光,视线追逐着那道剑气,看清那道剑气的落点,陆晴心里的石头轰然落下,重重松了口气。
她没有看错,那道剑影的目标确实并不是苏白璟,而是他脚下那块凸出的巨石。
苏白璟还好好的,没有受伤,更没有死去。
陆晴僵硬的肌肉微松,反应过来之时,她额头已经沁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她的面色很快又凝重下来。
这道剑气没有命中苏白璟,不代表下一道剑气不会朝着苏白璟而去。
尤逸已经是金丹期修士,可不会像小孩一样控制不住剑气,这道冲着苏白璟方向而去的剑气,明显就是对她的警告。
如果她继续摘这枚明心果,是不是下一道剑气,就不会仅仅是落在苏白璟脚下的那块巨石,而是落在苏白璟身上?
陆晴伸向明心果的手指下意识停了一瞬。
不,还不仅如此。
陆晴紧紧盯着苏白璟脚下那块凸出的巨石上,尤逸那一剑连她都挡不住,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怎么可能挡得住?
如蛛网一眼的裂纹以剑影劈下的位置为中心,飞快向外扩散开来。
而苏白璟站在巨石之上,一动不动。
赵芙明白了什么,冲着陆晴大喊:“喂!你现在不去救他,他可马上就要掉下去了。”
“以他的修为,跌入崖底会粉身碎骨的吧?”
尤逸的声音飘在山崖里,似有些不忍:“陆姑娘,实在对不起……但是……这明心果我们不得不取……只能冒犯了。”
他一边说,一边挥舞手中的长剑,制造出更多小而细的剑气,围绕在巨石四周。
不是为了攻击苏白璟,只是为了让他没办法离开那块巨石罢了。
在陆晴的视野里,苏白璟脚下的那块巨石震颤得越来越厉害了。
赵芙忽然想到什么,本来还得意万分的笑容忽然僵了起来,她急切地拉了拉尤逸的袖角,小声:“逸哥哥,等等……这招不行吧?她……万一她不管那修士怎么办呢?”
尤逸沉默不语,她身边的师兄开口道:“师妹别急,她应该会管的,这男子不过练气初期,却能跟着陆晴进秘境,两人关系应当不浅,说不定是兄妹之类的,她不可能不管他的。”
“再说了,要是这个法子不行,尤师兄也一定会想别的办法的。”
“好像确实有用,我看到那女子顿了一下。”
“若是叫陆晴的女修能自愿放弃那就最好了,我们毕竟是清元宗的弟子,强抢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
苏白璟微微垂首,看着脚下飞快蔓延开来的裂纹。
他甚至有闲心数了这块石头上的裂纹数量。
三百二十七道裂纹。
那群修士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落入他耳中。
苏白璟歪了歪头。
把他当成了陆晴很重要的人吗?
但很可惜,苏白璟并不是。
短暂的道侣关系已经随着幻境的破裂彻底消失。
幻境中的时光再美好,感觉再愉悦,也不过只是幻境。
现在他是齐月城父母双亡的炼气期修士苏白璟,而她是天光城五大家族陆家的独生女陆晴。
一边是触手可得的,心心念念的明心果,一边是只认识几天的,有名无实的道侣,傻子都知道陆晴会选择哪一个。
苏白璟并不觉得,陆晴会选择他。
即使她是一个善良的好人,即使她和他的关系算得上不错,即使她曾经“帮”过他很多次。
帮他教训酒馆里那群歹人。
带他来镇灵秘境寻找续脉草。
帮他准备了灵药,法器,符箓,功法。
在传送阁门口坚决维护他的利益。
……
原来不知不觉,她已经“帮”了他那么多次。
但苏白璟依然不觉得,她会选择她。
怎么可能会选择他呢?
之前的帮忙,只不过是在不涉及自身利益之上的“举手之劳”,这次可不一样。
如果角色互换,把苏白璟放在陆晴的位置,把陆晴放在他的位置,他也绝对不会选择她。
这没什么好埋怨的,没什么好质疑的。
这是人性,这是本能。
就像苏白璟完全无法抵挡自己的杀欲,完全无法抵挡自己捕猎的欲望。
只有被本能控制过的人,才知道,挣脱本能,是怎样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苏白璟很不愉快。
这场游戏还没到他想要结束的时候,就要被人强行按下了休止键。
他还没有玩腻,怎么有人敢强行结束他的游戏?
愤怒和杀意在胸腔里四下乱撞。
在陆晴那里迟迟未能满足的杀欲像是一个积攒了多时的火药桶,如今一点就爆。
他们要毁了他的游戏,那就和他的游戏一起陪葬吧。
脚下的巨石就要彻底崩碎,苏白璟指尖动了动,深黑色的眸子逐渐变浅,身上的戾气节节攀升。
——
“五大宗门的清元宗弟子,也会做这样欺凌弱小,要挟他人的歹事?”
陆晴清越的声音像一道破晓而来的晨光在苏白璟耳畔炸响。
他瞳孔猛地缩了缩,琥珀色的眸子瞬间重新变为了黑色。
一只光滑温暖的手死死握住了他的手腕,微弱却坚韧的力道从手腕上传来,尤逸围绕在巨石四周的的剑气在陆晴回来的瞬间就瞬间散去,苏白璟放松身体,顺着她的力道,轻松跃离了那块巨石。
他离开巨石的下一秒,裂纹彻底布满整块巨石,“砰”的一声脆响,巨石应声而碎,像烟花一样洒落到山崖下,不见踪迹。
苏白璟睫毛颤了颤,猛地抬起头。
正对上陆晴那张熟悉的,漂亮的,明媚的,温暖的脸。
苏白璟歪了歪头,漆黑的眸子一点点从陆晴的睫毛,眼睛,鼻子,嘴巴看过去,像是要抽丝剥茧,望入她的心灵,望入她每一寸血肉,彻底看清她的每一丝灵魂。
陆晴没有选择那颗她心心念念多年的明心果。
她选择了他?
她选择了他。
多么不可思议,多么令人惊叹,多么可怜可笑,可悲又可敬的选择。
怎么会有人做这样的选择呢?
苏白璟心中波涛汹涌,各种情绪和欲望翻滚成一团,他近乎贪婪地盯着她的眼睛和面庞,近乎凶残般品味着在胸腔里乱撞的情绪。
欢愉,愤怒,怜爱,迷恋。
苏白璟敛了敛眸,心底如海面般波浪滔天,面上却像深沉的海底,不动声色,他甚至无意识地勾了勾唇角,漂亮的桃花眼微扬。
“你不要明心果了?”
陆晴吸了吸鼻子,有点恼火:“现在还管什么明心果?”
“总不能真的让你死在这里吧?说好了要保护你的。”
她恶声恶气:“你怎么回事?你刚刚差点死了知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喊我帮你?为什么不拿出我给你的符箓和法器?”
她像是对他十分不满,像连珠炮一样嘟囔着,但她抓着他手腕的手很紧,紧得他的手腕都有点痛了。
苏白璟忽然就笑了。
作为狐族的上古血脉,九尾妖狐的每一只尾巴都是一种欲望的象征。
从成年的那一刻起,苏白璟就在被各种各样的欲望侵蚀。
有时候苏白璟会觉得,他不像一只妖,更像一只魔。
无法被填满的欲壑,每时每刻都会为他带来痛苦。
只有在鲜血淋漓的时候,苏白璟才能感觉到一丁点满足的快意。
他放任过杀欲,汹涌过食欲,体验过权欲……
唯一从来没有触动过的,是情欲。
苏白璟一直以为,自己对陆晴的欲望和往常相差无几——在欺瞒,哄骗之后,看着猎物一点点崩溃,破碎,鲜血淋漓化为自己的养分。
直到这时候,他才感觉出些许不同来。
这一刻,苏白璟无比清晰的感觉到,一种全然陌生的情感,全然陌生的欲望,在心脏里生根,发芽,以摧枯拉朽之势,长成漫天的藤蔓,在身体里蜿蜒扭动。
他知道了,为什么洪水冲不开大坝,为什么火焰燃不尽森林。
他知道了,为什么他迟迟未能得到愉悦的顶峰。
他知道了,为什么他几度捏着她的喉骨,却迟迟没能捏碎。
因为……他对陆晴不止是杀欲,那是一种全然不同的欲望,是他从未体验的过的欲望——情欲。
杀欲像美酒,爱酒的人,不小酌几杯就会心中烦躁,酒液顺着喉咙滑入胃中,能短暂浇熄一切烦恼。
而情欲像熔浆,苏白璟感觉血管里的每一丝血液都变成了炽热的熔浆。
熔浆在血管里流淌,将他的每一寸血肉都灼得沸腾发痛。
大脑里的筋一跳一跳,苏白璟藏在袖中的手倏地握紧,指甲插入掌心,温热的鲜血和疼痛一齐涌出,他用尽了所有的理智,才堪堪克制住最原始的欲望。
太难了,他抵挡不了的。
他又不是陆晴。
他连杀欲都忍不住,怎么忍得住这样澎湃的情潮。
苏白璟想和陆晴交|媾。
就现在,立刻,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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