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在织雾的事先交代中。
在事情发生之后, 第一时间让夏嬷嬷过来检查她的身体,唯有如此才能留下任何人都无法更改的“铁证”。
可计划中最为重要的一环,却因为她与瑾王赴约所产生的差错, 而生出了微妙的意外。
浑浑噩噩间,意识有如浸满水的绵花一般, 又沉又胀。
只等将将要醒来时, 又好似拧出了水液, 逐渐清明的脑袋里却第一时间想到了当时的反常之处。
宋曜生是太子的人,而织雾也恰是清楚瑾王是个聪明人。
所以她不明白, 为什么当时瑾王没有借题发挥。
哪怕直到少女失误下在太子怀里失去意识的那一刻, 她甚至都没有瞧见瑾王上前半步……
错过这样难得的机会, 这也并不符合那位瑾王的性情。
诸多错乱的画面在醒来前都极其凌乱不堪, 以至于榻上的美人颤抖着眼睫缓缓撑开时, 眸中都是一片迷惘。
绣纹精致的帐顶以及枕旁落着一本打开的书籍……这里看起来分明不是织雾自己的房间。
可除却鼻息间弥漫着一股陌生清凉的药香以外, 织雾耳畔还听见了轻微的水声。
置于莲枝青瓷盆上方的苍白手掌微微握起,就着温水似乎在磋磨指腹间柔滑的液体。
织雾坐起身,初初醒来时在察觉到室内另外一人时, 呼吸立马又滞了一瞬。
脑海中的思绪终于一点一点梳理透彻,想到自己昏倒在晏殷怀里的画面……织雾眼下也当即进入了警觉的状态, 揪紧了衣摆朝外抬起了卷曲长睫。
室内空荡无一名宫人在。
织雾将男人兀自净手的举动看在眼中却并未在意,只是试探开口询问时,语气中的惴惴不安尤为浓厚。
“宋……宋世子呢?”
宋曜生最终的结果是被瑾王的人带走,还是被东宫的人带走……这自然也会影响着她先前所做的一切有没有完全白费。
晏殷发觉她醒来后, 却也仍旧施施然完成了净手的流程。
在听到织雾一醒来便张口询问的话,男人黑眸里反倒更为沉寂。
晏殷偏过视线, 看着少女雪白的面颊,微微启开薄唇的话语却很是惊人。
“阿雾和宋曜生做了吗?”
榻上的美人初初醒来时的思绪似乎仍不灵光, 听见他这话甚至也只是在想她和宋曜生做了什么……
待她反应过来后,毫无血色的两颊瞬间滋生出了烫意,看向他的目光恍若不可置信。
毕竟……他的用词直白到几近粗鲁,俨然违背了他身为东宫太子素日里应有的得体与修养。
织雾强忍着心虚情绪,紧张攥住裙摆,“殿下难道不信?”
在织雾看来,这件事情中,男人信与不信的态度并不会真正公允。
他身为东宫太子必然会出手保住宋曜生。
只是眼下她落在他手中,无疑是被动得很。
织雾眼看着自己所在的场地不对,自是不敢强硬起来。
只能看到对方黑眸里明显不信的情绪,继续同她开口说道:“给你两个选择。”
“一是,杀了瑾王。”
“二是……”
晏殷语速不徐不疾地给她第二种可以解决这件事情的方案。
“将你消了这守宫砂的方法,在孤的面前重复一遍。”
织雾心下霎时紧绷。
虽猜到了他要保宋曜生,却没想到他竟会这样不容情面。
在寻到机会同太上皇告状之前,织雾自不会傻到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房间里与他产生冲突。
当下,她也仅是掐了掐指尖,仍旧保持着茫然无措的模样,想要将眼下颇为难捱的氛围敷衍过去。
“可我听不明白殿下在说什么?”
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榻侧一只颇为眼熟的锦盒被男人的一截指尖轻慢挑开。
织雾垂眸看去,在瞧见那花纹熟悉的盒子瞬间,心口猛地一坠。
接着,更是瞧见了盒子里那块玉……
是她曾吩咐沉香拿去埋掉的玉石。
盒子表面的泥土被擦拂干净不说,就连玉石的表面也都透着清润光泽,完好无损地躺在盒中。
晏殷将玉石取出捏入掌心,同她吐字清晰说道:“这块玉已经被孤亲手擦洗干净。”
这代表着,上面曾经有过的痕迹也许也曾被男人一一纳入眼底。
在少女浑身都僵住的情景下,晏殷反倒手掌平稳地将这东西塞到她的手中。
他令她嫩白的手指握住翠绿柱体。
以至于美人温热柔软的掌心被那冰冷的玉冻到般,握住的手指难忍羞耻地蜷缩滑动过花纹表面,画面便好似已经变得不堪入目……
这般突如其来的转变似乎令织雾的鬓角都生出潮意,白皙的额上也染上了轻薄的水光。
她的目光无可避免地看着掌心里的物件,呼吸都好似要烫了起来。
可这件事情前前后后都仔细布置了许多,为得便是让这事实无法被轻易推翻。
即便某一个环节会露出端倪,也万不该这般轻易被他察觉。
就连当事人宋曜生自己都错误地以为他与织雾之间发生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太子再是聪慧异于常人,他仅凭着一块玉石,又如何能证明她和宋曜生之间是清白?
如此一番梳理,织雾更觉这也许只是彼此间的心态博弈。
只她不自己先绷不住,流露出心虚情绪,对方再是心智近妖,又如何能隔着皮囊知晓她的身体有没有经历过情|事?
“殿下这样说……分明是想逼我去对付瑾王……”
“更何况,若殿下真认定我陷害了殿下的人,殿下又怎会轻易饶过我?”
织雾忍着那股侵蚀自己的压抑气息,语气强撑道:“所以,殿下别拿阿雾说笑……”
她嘴里这样说,可男人却只语气淡道:“不是说笑。”
“只要阿雾做到,孤便饶过阿雾这一次。”
晏殷此刻面上的神情看上去不像是怒,也不像是不怒。
更像是一团燃烧过的火焰残余下的黑色灰烬。
在冷却黑灰下若隐若现的火星,甚至无需其他东西的填入,只需稍稍的一阵微风拂过,便可使其复燃出一团炙热的烈焰。
“告诉孤,你是如何做到的?”
织雾紧抿着小嘴,即便口中能忍住不吐露出半个字眼,可脑袋里仿佛也会因为他的话而浮现出当天夜里的画面。
直接用手指都不能行。
唯有引发了情|动……
待身体产生了奇怪的情绪,开始发酥、发热,惹得白颈子上也生出一层薄汗。
令她即便微张开檀口压抑着轻|喘,也不敢让任何人发现……
要到这样的程度,才可以成功。
可真要在他面前重新演示一遍……
织雾……她做不到。
“可……”
“明明是宋世子欺负了我,我身上的痕迹也都是宋世子所留……”
织雾心跳得很快,紧紧攥住指尖,语气轻颤,“殿下与宫人们不都看见了吗?”
“我当时与宋世子那样……”
她说着似乎想到什么,垂下眼睫的同时,当着男人的面卷起了袖子,露出了雪白的手臂。
雪白无暇的肌肤上再无一颗红痣。
这便是任何谎话都无法改变的铁证。
没有守宫砂,这意味着……她赌赢了。
晏殷却仍旧面无表情道:“是么?”
织雾耳畔骤然听得他这一声不冷不热的话,心尖再度一颤。
眼下的事实明明是她赢了……
这一次,所有人都看见她与宋曜生不清白的画面。
她清白不了了。
并且,宋曜生也洗白不了。
她替瑾王除掉宋曜生,也替自己保住了杏玉,更在太子晏殷的手底下赢了一回。
可到底是哪里不对……
在织雾心头骤然生出不安的念头。
她抬眼对上他死寂黑浓的眼眸时,心口莫名一突,忽然涌起了一种极不好的预感。
织雾似就要绷不住连忙转过身去想唤其他宫人进来,可偏偏手指紧张攥住花纹繁琐的裙摆瞬间,
她忽然间发觉自己破碎的裙摆下,似乎少了什么……
在织雾屏住呼吸的同时,便听见男人不紧不慢地俯低了上身、在她耳畔从容不迫地沉沉发问:
“那么……”
“为什么阿雾会紧张到,连孤的一根手指容纳起来都有些吃力?”
甚至他翻开的书页,她哪怕只要多看一眼,都会看到上面对男女之事的诸多论证描述。
其中便有男子会有所遗出,以及……女子事后的身体表现。
织雾:“……”
她脑袋里瞬间一片空白。
在眸光颤颤地看到男人净完手后,用干布不徐不疾地将每一根手指都擦拭干净的画面时,织雾脑袋里像是被沉木抵住的响钟般狠狠撞开,猛地“嗡”了一声。
好端端的,他为何会……弄脏了手指?
甚至床头除了那些内容怪异的书籍,还有药盒。
而她鼻尖嗅到的药香不是来自于其他地方,正是来自于她自己的身体……以及床头那只极不起眼的药盒当中。
在她身体每一处制造出的痕迹上不仅不疼,还散发着淡淡的清凉。
被人逐个检查涂抹过了不说,就连裙摆下,也一样有着清凉药膏熨帖的滋味。
是为了减轻她的不适,所以才替她涂抹了这样特殊的药膏,这绝不是晏殷的作风。
聪明如他,怀疑的种子也许从她错误的扑到他怀里的那一刻就已经种下了。
事后,旁的宫人也罢,就连夏嬷嬷这样负责检查验身的老手嬷嬷都不被允许上前来检查。
他显然根本不信任任何人说出的结果。
织雾不由攥紧了指尖。
即便隔着一层皮囊,他也有的是手段可以掌握她的身体状况……
她发现,他会这样做……也许仅仅是为了亲手确认,她的的确确没有遭到旁人身躯侵犯的事实。
这个疯子——
第32章
明面上, 织雾赢了。
可私底下,太子也并没有输……
眼下的情境,织雾只觉男人就算知晓什么, 只怕他也无法轻易揭穿。
毕竟晏殷若要告诉太上皇事情的真相,又能如何开口?
难不成……要告诉他老人家, 他这个做哥哥的, 用很过分的手段侵入了妹妹的身体, 亲手确认了妹妹没有遭受过外人的欺负?
心头过了初时的惊骇。
织雾心口越是冷静下来,便越是清楚, 眼下招惹一个疯子, 绝非明智之举。
尤其是当下, 玉石都还握在掌心里, 像是烫手山芋一般……
“先前是殿下要揭穿我的守宫砂, 我不愿……”
“后来那宋世子待我又很不规矩, 我……我这才动了歪心思。”
仓促软下了姿态认错后,织雾阖了阖眼,只软颤着语气做出了选择, 开口道:“我愿意帮殿下对付瑾王……”
榻侧的太子在她醒来后,都没有再做过任何的逾越举动。
他尚未给出更多的压迫, 她自己便做出了选择。
晏殷眸底情绪愈是不可捉摸,垂眸凝望了她一眼,接着开口唤温辞进来。
让温辞告诉她,接下来该怎么做。
“两日后, 太子殿下会派人刺杀瑾王,小姐可以邀请瑾王在焚玉亭中见面。”
届时她只需要给瑾王下药, 分散对方注意力,剩下的一切自然会有旁人完成。
温辞语气相较于旁人都要更为温和。
交代完之后, 更是贴心地唤来了织雾随身的宫人,送她回宝珍苑。
如此轻描淡写便好似能解决了这件事情,却不仅没有让织雾立刻放下心来,反而在回去的路上更是一路揣摩不断,太子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倘若他想离间她和瑾王,却完全没有必要……
但织雾隐约能够猜到,此番她的态度也许也在晏殷考量的一环。
届时她只管装傻,既不帮瑾王,也不帮太子,如此多半也能做个墙头草,先将太子这里糊弄过去。
毕竟织雾也不是头一次得罪晏殷。
在桃花村时要抛弃他,在匪窝里扎伤他,哪怕到了东宫也曾想要替瑾王偷换他的情报……
每一次她几乎都能运气极好地安然度过。
可这一次织雾却不太确定。
因而在继醒梦阁邀请瑾王失败之后,第二次邀请瑾王在宫里见面时,织雾慎之又慎。
瑾王那边照旧答应了她的邀约。
在当天织雾姗姗来迟,这次终于在凉亭中看清楚瑾王的脸后,她为瑾王斟满茶水时手指都跟着一抖,险些令茶水漫出。
“是你……”
少女似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那一张面庞。
而对面玉冠华服、却和下人云舟重叠着同一张脸的瑾王殿下,仍旧一如既往地弯起唇角。
“顾小姐果真失忆了啊。”
瑾王笑吟吟的语气与先前几乎毫无二致,“云舟是我被瑾王府找回来时取的小名,倒也不算是骗小姐你了。”
而他先前亲自在丞相府中传递信息,后又隔三差五地出现在宝珍苑中。
这无疑也才是瑾王本人对织雾真正的一层试探。
织雾眸色微凝。
短时间内她显然对他身份的巨大转变都仍旧无法适应。
“可是……”
她握紧指尖,“你那日为何没有顺势利用宋曜生的事情?”
云舟闻言语气反倒略为怪诞,“小姐没有看到自己当时的模样吗?”
彼时她乌黑发丝凌乱,雪白漂亮的眼尾染红不说,娇嫩的肌肤上也有少许被人蹂躏的红痕。
她的样子太过于不堪……以至于,哪怕作为一个受害者,也完全不适合再被其他男人纳入眼底。
男人最是了解男人,也懂男人的腌臜之处。
她那样不会让人同情,只会让人觉得……宋曜生是个没有本事的男人,倘若换自己来,就必然是不同的情形……
因而当日出于某种考量,云舟当时都并未直接引起她的注意。
且这一切对于云舟而言更有意思的是,“小姐失忆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偏袒于我?”
偏袒到,在今日明知有异的约会中,她甚至将她自己那份正常茶水换给他。
至于那份特意下了迷药的茶水却放在了她自己的面前。
她的小动作,云舟全都知晓。
织雾错愕地抬起鸦黑眼睫。
而男人似乎也觉这场扮演游戏很是满意。
于是在下一刻,她眼睁睁瞧见对方颇为玩味地摘下了脸侧的疤痕伪装。
便如织雾想象中的那般,男人容貌清俊出众,绝非是个平庸之辈。
更为紧要的是,他的脸比织雾想象中都要更为像她的小奴隶……
织雾呼吸蓦地一窒。
在感受到附近寒芒闪烁的瞬间,身体的反应却比思绪更快——
云舟恍若毫无防备地被她扑了个趔趄。
桌上才将将斟好的茶水一瞬间都被袖摆带翻。
在她扑倒他的瞬间,瑾王的唇畔反倒得逞笑起来。
那种诡谲到和她见到自己兄长顾宣清时的心情几乎再度重叠,于少女心头掀起惊澜。
织雾看着他的脸,久久失神。
直到云舟好似无奈般轻叹,“小姐这样……难道也只是想和我做朋友?”
他弯唇笑起来,唇畔的梨涡便更像了。
这对于织雾而言,无异于是在她死去后的世界里,与故人再次重逢。
她眸里似有让人读不懂的情绪,“你果真是瑾王殿下?”
云舟手肘向后,支撑着桌面才不至于被她扑倒。
“是啊……”
她身下的瑾王殿下答完顿时闷声发笑,肩头耸颤。
“不过小姐……你又摆了东宫太子一道。”
这实在是很有意思啊。
他的话音落下,织雾猛地回过神来,回头这才看到了一根似无意般掉落在桌上的树枝。
少女的眸光霎时僵住。
竟不是冷箭利器,而是一根再无关紧要不过的树枝。
果然……
东宫的人眼下根本还没有打算除掉瑾王。
可织雾比谁都要更为清楚,从她扑向瑾王的那一刻起……
她想继续做墙头草的日子多半算是过到头了。
现在就和晏殷撕破了脸皮……下次再和他对上,只怕没那么简单糊弄过去了。
直到当天夜里,东宫都不再有分毫消息传来,对织雾更无分毫刁难。
织雾自是惴惴不安地陷入睡眠。
可思来想去,作为恶毒女配顾盼清,她本就是瑾王的人,按理说即便和太子撕破脸皮也没有哪里不对。
夜里怀着这般未知的不安情绪睡去。
待隔天,太上皇前夜便低调从行宫回到皇宫的消息传来时,织雾这才过去同他老人家请安。
可她去时也许是时辰不巧,太子竟然也在。
太上皇似乎已经与太子说了有一会儿的话。
太上皇却并未察觉出两个晚辈之间会有什么不对,只颇为和蔼的令织雾一并坐下。
又冲着少女一顿关怀,询问她今日的药可有服用。
若非太上皇突然提起,织雾险些就要忘记自己在霍羡春那里还有一道“恢复记忆”的汤药尚未用完一个周期。
她口中轻轻地答了一句“没有”。
“你这孩子,怎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太上皇像是一位有着操不完心思的长辈般,叹了口气之后,便让人直接将霍羡春传来紫桓宫中奉药。
待片刻之后,霍羡春端来一碗眼熟的药汤上前。
织雾当着太子的眼皮底下,满心却是昨日面对他给出的最后一次机会,却被她糊弄失败的情景……
比起恢复记忆的功效,织雾更害怕这碗汤药已然换成了毒|药,完全不敢入口。
“可我却觉得自己已经好许多了。”
霍羡春作为一名医者,对她仔细询问了几个问题。
“顾小姐的意思是,已经恢复了记忆,不再需要喝药?”
织雾听得“不再喝药”几个字,自是指尖微动,顺势便承认了他这句话。
“亏得霍郎中医术高明,我每每喝完一剂药后,几乎都会有所进展,现如今俨然不再需要用药。”
可霍羡春见状,反倒笑得愈发灿烂,接着张口便道:“可是,顾小姐……这其实只是糖水啊。”
“这段时日以来,给顾小姐喝的‘汤药’压根就没有任何恢复记忆的功能呢。”
“可见……”
霍羡春扫了一眼座椅上的太子殿下,语气愈发耐人寻味,“顾小姐不需要药物治疗,也一样可以无药而愈。”
太上皇听到织雾痊愈的消息,却是怔了下。
他让身边的吴德贵上前品尝,老太监尝完后顿时惊奇发笑,“回太上皇的话,这果真是一碗甜滋滋的糖水。”
织雾呼吸瞬间微微一窒。
太上皇对此却毫无察觉。
当做掌上明珠般疼爱的少女失忆之症终于调养痊愈,他语气甚为欣慰道:“清清,你还不斟茶去谢谢你太子哥哥。”
一旁宫人上前来斟满一碗热茶之后,端送到织雾手中。
织雾心不在焉的瞬间掌心里便多出一盏热茶,殿内旁人的视线几乎也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滚热的茶盏犹如点燃的火苗一般灼烧掌心。
织雾再坐不住。
她口中应了个“是”,接着捧住那茶盏起身朝太子跟前走去。
茶盏氤氲着热气,而透过那层模糊热气,织雾瞧见了坐在椅上一身玄袍的青年男人。
在她人走到太子跟前时,那盏茶也几乎要送到他手上之前……茶盏便忽然从织雾的手心里无力跌落。
热茶摔在了地上,茶液泼溅在两人衣摆。
太上皇这才察觉到织雾略显苍白的脸色。
织雾更是眼睫都不敢抬起半分,语气轻道:“皇祖父,许是清清昨夜没有睡好,一时间头晕,所以……”
太上皇向来都是溺爱,哪里会责怪她手误,只和蔼关怀过后,吩咐宫人搀扶织雾回去休息。
在转过身走出殿门的那一刹那,织雾后背都是一阵虚汗,心跳得好似耳膜都开始嗡嗡作响。
治疗失忆的汤药竟是假的!
什么守宫砂赌局、刺杀瑾王的试探……
比起她从头到尾都装失忆、满口谎话地欺骗晏殷这件事情,前面那些几乎完全都不值一提。
尤其是,从晏殷淡然默许霍羡春揭穿糖水这件事情……这也许都只是一个开始。
她知道,自己这下完了。
织雾一面快步朝外走去,一面握紧沉香的手腕,压低了语气道:“快……替我传个信去丞相府。”
东宫的人极其记仇,一定不会放过她。
可会用什么手段,织雾现在还不清楚。
第33章
织雾让人第一时间传个口信回丞相府。
一则让丞相府里近日为她准备一些人手, 供她以备不时之需。
另一则便是叮嘱家里等待杏玉消息的兄长顾宣清,近日千万不要入宫半步。
织雾记得分明,话本里的顾宣清替妹妹顶罪之后的下场显然并不是很好。
且他因为私底下入宫, 被捉住的时间线几乎也就在近期……
话本中虽未对兄长入宫的缘由披露出更为详细的内情。
可织雾心中揣测难免与杏玉有些脱不开的关系。
因而要想办法将杏玉送出宫的事情已然刻不容缓。
……
这厢太上皇在紫桓宫中清退了宫人后,便兀自与太子下了局棋。
太上皇落下棋子后, 似有感慨, 对晏殷道:“檀之, 并非是祖父对你苛刻,而是你大多时候实在不近人情……”
太子的为人太上皇是清楚的。
更多的时候, 太子就像是高高屋檐上那一截皑皑白雪。
看着便是只可远观的人物, 即便真有谁生出了想要触碰的念头, 多半只会被那团白雪冻残了指节也都难以逾越。
太上皇叹息道:“清清给你奉茶都怕成那样, 你得想法子做一个好哥哥啊……”
以往太上皇说这些话, 太子多半也都不会给出分毫回应。
可也许是今日少女在太子面前受到惊吓的模样实在过于明显。
少女异常雪白的娇靥, 不仅透着淡粉的唇瓣缺了些许血色,就连白嫩的手指尖都紧紧攥起。
即便是不知内情的太上皇都看得出来,织雾当时有多怕他。
与其说是头晕, 倒不如说是被太子给吓跑了。
不过是给他奉一杯茶水都能这样怯怕……太上皇自是对自己孙儿了解。
也恰是因为了解,才更加不确定, 这孙子私底下对那柔弱的少女做了有多过分的事情。
坐于太上皇棋盘对面的太子对此却从容道:“您老人家若是在觉得我这‘哥哥’做得很不到位。”
“那么……我也可以将盼清妹妹接去东宫,重新与妹妹培养感情。”
太子表现得像是一个极具孝心的晚辈,尤其是面对寿辰将至的老人家所想的一切,似都可以做到无所不应。
他落下棋子后只语气施施然道:“争取在您老人家寿宴之前, 让妹妹学会与我这个兄长好好相处。”
从太上皇的角度来看,太子也的确语气温润, 理性,看不出分毫恶意。
在他想要揣摩这孙子又在憋什么坏水的时候, 太子便又主动输了一局棋给他后,道外面还有杂务需要处理,便起身离开。
太上皇没有挽留对方。
当今圣上不理朝政,太上皇也并非是圣上的亲生父亲。
因而太上皇只能是太上皇,哪怕太子代理朝政,太上皇也不会插手政务分毫。
在太子离开后,太上皇兀自坐在原位,心觉太子的主意似乎不错。
一旁吴德贵亦是附和道:“老奴也觉得太子主意不错,毕竟太子愿意为了您老这样放下身架儿,也算是有心了。”
并且太上皇想给顾小姐寻个靠山,太子俨然是最好的人选。
偏偏这个时候,宫人匆匆过来禀报,说顾小姐在苑子里不小心摔破了膝盖。
“顾小姐疼得厉害,这段时间似乎都出不了宝珍苑了。”
太上皇闻言略是诧异,难免觉得巧合。
但他心里更为关心织雾的伤势,一些异样的错觉很快也都忽略,“这孩子怎如此大意,可有立马传召太医过去看看?”
宫人迟疑了瞬,又低声道:“徐太医去过了……不过顾小姐说,想要曲医女替她看。”
太上皇闻言似乎也可以理解。
女孩子大了,难免会害羞,不愿被徐太医那个糟老头子看见伤口。
太上皇觉得这很合乎情理,接着又让人去传召曲晚瑶前往宝珍苑为织雾看伤。
……
与此同时,太子回到东宫时,宫人便匆匆上前来将曲晚瑶求见多时的事情汇报上来。
晏殷听后却只不慌不忙褪下身上的氅衣,由着内侍更换下仅是被茶水溅湿了下摆的干净外袍。
待重新换了一身以后,太子这才抬脚往止悦阁去。
室内,年幼的小姑娘喝着曲晚瑶熬制的汤药,语气乖甜。
“多谢曲医女救了杏玉……”
小姑娘仰起脑袋,一双乌黑眼眸闪闪地看向对方,“杏玉记得,当时是曲医女将我抱在怀里,哄了我一晚上。”
“曲医女身上穿得很少,可身上却很温暖、很柔软,抱着我、拍抚我后背哄了我足足一晚上。”
小姑娘语气极为乖软,细软的小手攥住曲晚瑶的下摆,满是依赖,“曲医女是杏玉见过的最好的人。”
曲晚瑶似乎有些尴尬。
她并没有做过这些事情,因而也只是迟疑推测:“这也许是杏玉在病时梦里的错觉。”
“我当时还并未有机会照顾过你。”
杏玉眼中流露出几分天真诧异,语气更为诚挚,“那我也是极喜欢曲医女。”
曲晚瑶闻言不由弯唇笑了笑,显然也喜欢这个嘴甜的小姑娘。
待太子传召她二人时,曲晚瑶握起杏玉的小手安抚道:“太子殿下答应过太上皇,不会为难于你的。”
杏玉乖乖点头,同曲晚瑶一道进入了阁中,竟也完全不怕。
杏玉进去后,看见了御案后的一道身影。
男人略显苍白漂亮的皮囊在杏玉看来,几乎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可那皮囊下的薄情寡欲,和眸色间的雪意冰冷,却让聪慧过妖的孩子异常敏锐。
杏玉在书中看过,孩子幼年时可以见到大人看不见的东西,感应到大人感应不出的东西。
年幼却从未有此体验的杏玉觉得恶鬼这种东西并不存在。
可在见到这世间颇为尊贵的东宫太子之后,杏玉的掌心微微生出汗意,却也仍旧挺直了尚且稚气的腰背,告诉自己百邪不侵。
杏玉乖巧行礼之后只惯常发挥自己的优势,扬起笑脸道:“太子殿下,皇爷爷说我高烧不退时,是曲医女救了我。”
“曲医女生得美貌又仁善,杏玉觉得曲医女的确就像其他宫人说的那般,与太子殿下的宽厚仁德极其匹配。”
整个东宫的人对待曲医女的态度都很特殊。
落在敏锐的孩子眼中,必然与这位东宫之主脱不了关系。
杏玉在宫里这几日让不少宫人都对她喜爱有加,眼下更是察言观色,根据曲医女被太子所给予的特殊地位,而判断他二人的关系。
同样,这位太子的回答态度也会决定着杏玉进一步的判断,来决定要不要继续巴结曲医女……
太子若默许,那多半便是大人之间的情人关系,太子若否认,也未必不是。
偏偏杏玉在说完后,瞧见被那玄黑衣袍裹住苍白皮囊的男人缓缓掀起眼皮朝她看来后,却是微微启唇道:“滚出东宫。”
一旁曲晚瑶心头微微诧异,想要开口时却忽然对上了一旁温辞摇头的神色。
曲晚瑶心头诧异,自是顿住了口。
可向来招人喜欢的杏玉哪里听到过这样直白的话。
面对一个态度近乎冷漠的上位者,她的眼神微怯,却坚持与他对视。
接着又听见太子温润语气下更为凉薄的话语。
“你说的很温暖、很柔软的怀抱主人,暂时是死不了。”
“可你若是再在这里玩弄心眼,孤会让她一辈子都见不到你。”
等候他传召的内室与这里只有一帘之隔,小姑娘对着曲晚瑶卖弄小聪明的话几乎一字不差都落入了晏殷的耳中。
她想试探曲晚瑶的品格是否会冒名顶替,又想套出织雾的信息,字里行间的心眼密得都数不过来。
一眼就被窥破心思的杏玉霎时僵在了原地。
太子却毫不容情地盯着她道:“聪明人往往死的最快,你若不信也可以试试。”
同类人的气息,让晏殷感觉到微微的厌恶。
年幼起便聪明过妖的孩子,在不该聪明的年岁过早使用自己的聪明,往往都好似会为上天所不容许的存在,从而过早夭折。
眼前的小姑娘是这般,晏殷幼年时亦是如此。
曲晚瑶只当这孩子必然要受到惊吓,岂料杏玉却爬起来就往门外跑去。
曲晚瑶心头更是惊愕,仓促间与太子行礼,“臣女送这孩子去宝珍苑。”
她说完后便匆匆跟上杏玉的身影。
一旁涂奚却吐出了嘴里一根草,似不理解太子就这么放人的举措,口中嘀咕,“这孩子心眼多的要死,哪里会是那个做坏事把心虚写脸上的顾小姐生的。”
温辞瞥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太子并不是要放过这个孩子,而是要盯着她,找出她真正的母亲。”
届时,那位顾小姐最害怕的事情自然就会发生。
第34章
寝榻上。
美人卷起柔软裙摆后, 露出底下一截嫩白入玉的腿,再往上看便是红肿突出的伤口。
就连流淌的鲜血也都在曲晚瑶赶到之前用白帕小心翼翼拭去,看着便很是触目惊心。
曲晚瑶低头将伤口认真清理过后, 又敷上了药。
便在这时,太上皇也将将来到宝珍苑中探望织雾。
织雾见他老人家竟亲自过来一趟, 连忙就要起身下榻, 却被太上皇给抬手止住。
太上皇道:“你这孩子走路怎这般不留神?”
甚至在隔着薄被查看过少女膝上伤口之后, 太上皇脸色更加沉了几分,当即便要惩罚宝珍苑里伺候她的宫人。
“不要罚她们……”
织雾下意识地想要阻止, 可发觉自己这样维护旁人似乎过于明显, 接着便缓和下语气同太上皇轻声道:“我私底下已经偷偷罚过了她们。”
“您若再来罚上一遍, 往后她们的名声也许就更不好了。”
毕竟是太上皇这等尊贵身份之人亲自下令惩罚过的, 往后走哪里指不定都要背上一口做不好事情的锅。
且与其他人私底下稍有口角, 也许都会成为其他宫人挤兑她们的尖锐把柄。
一旁曲晚瑶虽无心偷听, 可也不可避免将太上皇与织雾的对话都一一听入耳中。
这位顾小姐看似对宫人们并无袒护,可关心宫人们的角度却极其细致入微。
这让曲晚瑶心头略有一些意外。
毕竟,就算是没有什么坏心眼的名门闺秀, 也鲜少会有这样体贴入微为旁人着想的主子。
但这位顾小姐向来性格乖张,在太上皇面前会刻意装得更为良善乖巧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
太上皇是顾盼清的靠山, 她媚上欺下的手段在后宫里也向来都炉火纯青。
曲晚瑶按照正常的流程开完药方之后,织雾却突然又向太上皇开口提出:“曲医女方才给我上完药之后,我瞬间便觉得好许多了。”
“曲医女医术极好,也许皇祖父的病症日后也可以让曲医女来参与。”
曲晚瑶听到这话更为诧异, 概因这顾小姐所提出来的要求竟正中她一直以来的心愿。
曲晚瑶一出生就是一个死婴,所以她的母亲骆氏受到刺激后, 这些年来始终都疯疯癫癫。
母亲口中时常念叨着一个稳婆的名字。
曲晚瑶知晓对方就在宫里,可久寻不得, 唯一的办法便是让自己站得更高,好令对方主动发现自己。
对于曲晚瑶来说,东宫太过于封闭,外人几乎难以随意进出。
反倒是太上皇身边,既可让她医女身份更高一层,也可四下走动,更为方便在后宫打探消息。
太上皇听了织雾的话后,只可有可无道:“医者仁心,清清觉得她医术好,那么曲医女自然也差不了的。”
他对织雾提出的要求鲜少有不答应,只抬眸看向曲晚瑶,冲着她温声道:“往后你便和徐太医学习,徐太医年纪大了,正好需要一个医术好的孩子帮忙打打下手,你年轻,眼明心亮,必然是合他意的。”
曲晚瑶回过神来,当即受宠若惊地上前谢恩。
私底下,一直等到太上皇离开后。
曲晚瑶收拾起药箱的同时,亦是没忍住心底迷惑,缓缓开口询问:“顾小姐为什么要帮我?”
织雾轻眨了下眼睫,语气温柔答她,“曲医女帮我将杏玉送回来了,我对此感激不尽。”
“且先前也都是我不好,就当我补偿曲医女的可好?”
曲晚瑶听到这样的答案只觉错愕,“顾小姐……”
她顿了顿,上前道:“顾小姐不必这样说,这次便当是我欠顾小姐一次人情。”
织雾见自己总算达成了一件像样的事情,心情难免好上一些。
接着便将事先准备好的糕点拿出来递给曲晚瑶。
“曲医女,不知道你还喜不喜欢这个口味的糕点?”
先前在东宫为曲晚瑶治病时,织雾试探了好多种才试探出她喜欢玫瑰糕的口味。
当然,眼下她对曲晚瑶好也不过是故技重施,便像当初对待晏殷那样。
织雾知道,她和曲晚瑶迟早也要撕破脸皮……
但眼下她实在不愿和晏殷立马对上,便也只能旁敲侧击,从曲晚瑶这处开始着手。
也许是出于今日织雾对曲晚瑶颇为特殊的引荐,曲晚瑶迟疑了一瞬却还是收下了。
她口中同榻上的美人道谢,可对方却也只是冲着她毫无芥蒂的微微一笑。
这让曲晚瑶不由有些恍惚。
怪道那些媚上欺下的人明明品格低下也总会有人喜欢。
原来只是没有媚到自己身上罢了。
织雾在送走曲晚瑶之后,才让人将被送到偏厅里的杏玉给带进了屋来。
自帘子外走进来的小姑娘生得玉雪可爱。
在瞧见织雾后,杏玉嗅到了织雾身上的花香,仿佛顷刻间便回到了那个无助又难受的濒死夜晚。
那种恍若被母亲彻夜抱在怀里,耐心至极地抚|慰拍哄,一点一点抚平伤痛的滋味,让小姑娘反倒没有了先前在其他人那里的灵活劲儿。
杏玉似乎怀着某种极大的期盼,有些怯生生地走上前来,轻声问道:“你是母亲吗?”
织雾瞧见她略显不安却又极其期盼的目光,难免有些梗塞。
她从前便没有和孩子相处过,更没有和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相处过。
织雾拧下指尖,语气轻柔道:“杏玉,我不是母亲。”
“我是你的嬢嬢。”
嬢嬢?
杏玉眸中露出少许茫然。
她忽然想起从前和父亲在顾府外生活,后来回到顾府的时候也只听说父亲在宫里有个妹妹,是她的嬢嬢。
可那位嬢嬢是个品性很坏的娇贵小姐。
杏玉哪怕没有见过对方,但通过其他人的描述,杏玉也知晓对方绝对不会是个什么好人。
杏玉像是失望,眼中那种对待母亲生涩又浓重的期盼稍稍褪去。
她到底还只是一个孩子,失望的情绪无可避免地出现在了脸上。
她曾那样期待,当时便将织雾当做自己的母亲,只觉自己生平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
甚至在昏沉中想,哪怕就这样死在母亲的怀里也是好的。
可那样温柔的怀抱竟都不是她的母亲……
杏玉低头略一思索,再次抬起脑袋时,又恢复得乖乖模样,同织雾软声道:“嬢嬢,我想去看看姚贵妃。”
“我觉得姚贵妃也许会有我母亲的影子,想再多看她一眼记住她的模样。”
杏玉私底下偷偷查过,父亲从前有过接触的女子她都去打探过。
所有女子的模样她都记在了脑海里,可唯独姚贵妃人在深宫,她还没有仔细看过。
杏玉年纪尚幼小,可她生来便比其他孩子要更加聪慧三分。
其他孩子哪怕自幼没有母亲,也都罢了。
可偏偏杏玉不行,她旁处都很省心,唯独对母亲的渴望近乎病态。
她想念母亲,渴望母亲,更渴望有一双手像是在她将将要死去的那天夜里,给予她更多温柔抚|慰。
这种情绪就像是淬毒的罂粟花,让一个年幼的孩子根本无法抵御这种诱惑。
感情上,杏玉是渴望的,可理性上,杏玉也在偷偷害怕。
害怕自己这种异于常人的渴望情绪,会让她变成一个奇怪的异类。
长大后,若遇到其他喜欢的人也会想要囚禁对方,怎么办?
那样做,会很快乐,但多半也会成为世人眼中的怪物。
所以杏玉要找到母亲,想要治好自己这般奇怪的情绪。
一旁沉香听到杏玉提出这样的话,下意识道:“杏玉姑娘,你不要给小姐添麻烦了,小姐为保护你已经耗费许多精力,甚至还……”
织雾瞧见小姑娘黯淡下的目光,忙又制止了沉香的话。
织雾主动握住她微凉小手,轻声道:“没关系的。”
“我虽然不是杏玉的母亲,但也是杏玉很亲很亲的亲人。”
“遇到危险的时候,嬢嬢本就该站在杏玉面前保护杏玉。”
杏玉骤然听到这样的话,眼眶似乎微微泛红,鼻尖也跟着发酸。
小姑娘想要落泪却又不敢的模样,让织雾心口都好似要拧起来了。
她抬起那只柔软的手掌将杏玉单薄的身影轻轻拍入怀中,接着又将小姑娘抱到膝上。
如当日那样,轻轻拍抚她的后背。
小姑娘一个人坠入冰冷的蟠金池时该会有多害怕无助,又一个人鼓起勇气想要来到后宫这种地方寻找母亲。
杏玉再是聪慧,还不是一个孩子,在那老太监眼中想要捏死也可以轻易捏死的存在……
“过几日便是杏玉的生辰,嬢嬢带杏玉去看看姚贵妃好吗?”
杏玉也许只是为了多记住一个有可能是自己母亲身份之人的脸庞。
可织雾心里对此却是门清。
姚贵妃的确是杏玉的母亲,这点在话本中毋庸置疑。
她话音落下后,怀里依赖着她的小姑娘攥住她的衣襟连连同她保证,“嬢嬢……”
“杏玉一定不会给嬢嬢再添任何麻烦。”
“我就只看一眼。”
织雾抚了抚她脑袋,温柔答了个“好”。
杏玉靠在她的怀中,那种柔软、温暖好似生出了触手般,将她牢牢固定在了嬢嬢的怀抱里不舍离开。
……
杏玉再次一觉睡醒后,发觉自己衣摆上有血迹。
宫人上前来准备了干净衣服要替杏玉换下。
杏玉发觉宫人竟毫不意外,自是故作诧异询问道:“银杏姐姐,我裙摆上怎么会有血渍?”
那名叫银杏的宫人轻声回答:“小姐的膝盖受伤了,方才你在小姐怀里睡得极香,小姐不忍将你吵醒,便没有叫人将你抱走。”
因为稍稍一动,怀里的小姑娘便会拧起眉心,似乎极其难受。
甚至舒服地睡过去后,口中还会时不时扯住织雾的衣摆轻轻呓语一句“母亲”,让织雾轻轻抚摸着鬓角,直至彻底地舒展开稚嫩眉心。
她身体不轻,压得久了,难免将织雾膝上的伤口洇出血痕。
杏玉的神色霎时变得微微错愕。
再度低头看到裙摆上洇染出的血痕,小姑娘眸光都变得迷惘起来。
杏玉想,难怪那位东宫太子和他的下属们私底下看到她都不相信她是嬢嬢的女儿。
嬢嬢好笨,心好软。
杏玉在她面前一点都不伤心,只是想要达成去见姚贵妃的目的,眼泪甚至都还没有挤出来,便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心疼与不舍。
甚至还会将自己抱在膝上抚|慰,让杏玉轻而易举地便达成了目的。
作为一个坏孩子,杏玉只觉得如嬢嬢这般见不得旁人可怜、动辄便心软垂怜旁人的性情,实在很难不让坏人产生坏心思想要在她面前装可怜,好诱哄这样可人的嬢嬢爱怜一番……
杏玉想到也许也有其他坏人像她这样哄骗嬢嬢,心里顿时有些不太高兴。
可杏玉入宫以来,感应到最坏的人物便只有那位东宫太子了。
她想那位太子那样聪明,自然也该喜欢精明的人才对。
嬢嬢这样不聪明,大概率还没有被他发现。
杏玉心想,那人太坏了,便是自己长大了都未必是对方的对手。
她想同对方做对手,只怕现在的本事都还远远不够。
隔天,待杏玉休息好之后,织雾便将她带去了姚贵妃的宫殿。
姚贵妃在后宫与这位顾小姐交集不多,但也都是认识。
织雾有多受太上皇的宠爱,姚贵妃心里清楚,又哪里会对她有不好的脸色。
只是在看到织雾身边仍打扮成小太监模样的杏玉时,姚贵妃这才挑眉道:“这便是顾小姐带进宫的男孩?”
织雾对此并不否认,只语气从容道:“是我带进宫来的,不过她先前曾顽皮之下误入了贵妃的宫殿,也实在过于不懂事,这才带她过来同您赔礼道歉。”
年幼的杏玉穿着小太监的着装,看起来雄雌莫辨,因而姚贵妃错认她是男孩也无需特意纠正。
姚贵妃将目光打量过这一大一小身上,口中却只笑道:“顾小姐说的哪里话。”
接着,她便瞧见那孩子自己兀自上前来,走到了离她极近的地方,同她行礼认错。
姚贵妃悠然地依靠在紫檀雕花扶手上,指腹抚摸过色泽鲜艳的红色指甲,余光淡淡地瞥过杏玉。
直到杏玉毕恭毕敬地给她磕了个头认错后,她才故作惊讶,“地板那样凉,怎么能让孩子受罪?”
她说着便让身边的尚嬷嬷将孩子扶起,接着又好似生出了怜悯的心思,让人端来了桂花糕给杏玉品尝。
岂料那孩子看着年纪不大,说话却一板一眼地婉拒道:“多谢贵妃娘娘好意,只是杏玉自幼便对桂花糕过敏,吃了便会觉得心口不适。”
姚贵妃闻言也只是让人作罢。
接着,她在端详完这孩子模样后,便语气淡淡道:“这件事情顾小姐不必放在心上,本宫今日也有些疲累,便下次再与顾小姐闲谈了。”
织雾见她不太待见杏玉的模样,也顺势上前去牵住小姑娘的小手,寒暄过后这才与杏玉一同离开。
在送人离开之后,尚嬷嬷回来却对着姚贵妃低语道:“当天老奴听得真真,那顾小姐说这孩子是她生的……”
姚贵妃只是冷笑,“这孩子太瘦太弱,看着便是个福气浅薄的。”
她想到方才看到杏玉的模样,又觉这孩子指不定比她当年生下的女儿还要小上两岁。
但即便如此,姚贵妃语气也是极其笃定,“这孩子不是那位顾小姐的。”
概因姚贵妃很清楚那位顾小姐对桂花糕这样的东西从未有过过敏症状。
反倒是顾家的长子顾宣清,才会同今日这孩子一般忌讳,吃了桂花糕身上都会立马生出红疹。
姚贵妃想到此处,脸上的笑容转变得嘲讽起来。
“他的孩子竟都这样大了,却不知道……我也曾为他生过一个孩子……”
一旁的尚嬷嬷毫无防备下听到这话脸色霎时惊骇,连忙压低了嗓音提醒:“贵妃娘娘!”
姚贵妃却推开她搀扶自己的手掌,无所谓道:“我又不是什么好人,有什么说不得的?
“当初我妄想高攀丞相府的时候,都敢给顾宣清下药……后来我入宫做贵妃,顾宣清多半私底下也偷着乐吧?”
如她这样卑劣的女子一旦沾染上了,就像是沾上了污点一般。
能够甩掉她,对他那样光风霁月的人来说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姚贵妃伸出细长指尖,将盆栽上一朵开得艳红的花朵直接掐碎。
那鲜艳的花汁染在掌心上,她脸上笑容反而更为明艳动人,只觉卑劣没什么不好。
毕竟她还可以做得更加卑劣,让顾宣清发现,原来她竟比他想象中,还要坏上百倍。
姚贵妃私底下去求见太子。
可她能够见到的也只有太子身边的温辞。
温辞同她见礼后,语气温和道:“抱歉,太子太过忙碌,无暇见贵妃娘娘。”
姚贵妃闻言自也不觉意外。
太子的东宫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随意走动的地方。
尤其是太子的止悦阁,更是东宫禁地。
且姚贵妃很清楚,太子为人孤僻冷傲,他在这后宫里,本就是任何人都极难近身的存在。
若没有必要的场合,私底下想见到他本身就是一件难于登天的事情,更别说还靠近他本人。
这也是晏殷当初失踪那段时日竟无人可以怀疑他行踪的原因。
姚贵妃只开门见山道:“本宫想和太子做一笔交易。”
“本宫可以找到线索,从而帮助东宫抓到那位顾小姐的兄长。”
顾宣清曾经做过太子伴读,却又给太子茶水里下过药。
若不将他捉拿入狱,这无疑是对外公布:谁都可以给太子随便下药,而不用接受任何惩罚。
所以温辞在听到这话之后,这才正眼打量了一眼这位姚贵妃。
他微笑而温和道:“姚贵妃若能做到,我们东宫必然不会亏待。”
至于太子本人,现在的确不在东宫。
太子在旁的地方做一件秘密的事情,反倒不会让护卫里三层外三层地跟随。
第35章
徐太医在后宫向来德高望重。
曲晚瑶得到了机会可以跟在徐太医身边学习, 让不少人私底下都羡慕无比。
这无疑是在提醒曲晚瑶,在这件事情上,她始终欠了织雾一个人情。
因而曲晚瑶迟疑许久之后, 便想要去见那位顾小姐。
偏偏她来的不巧,织雾正带着杏玉去了姚贵妃的宫殿。
待织雾带杏玉回到宝珍苑后, 方才听宫人提及曲晚瑶曾来寻过自己。
曲晚瑶并非是个性情主动之人, 她来寻织雾多半是有事情要说。
织雾微微思索了一番, 便让宫人照顾杏玉,自己兀自前往徐太医的药房中去寻曲晚瑶。
徐太医长年累月为太上皇治病, 为了医术有所精进, 私底下在后宫私设了一间私人药房。
曲晚瑶如今在他手底下做事, 自然也可以每日在徐太医的药房中摸索更多珍贵药材的用途。
可织雾到这处时才发觉药房今日无人。
再推算一番日期, 便猜到这个时辰徐太医多半带着徒弟和曲晚瑶去给太上皇定期诊平安脉。
织雾原想在药房中等曲晚瑶回来, 岂料抬手拨开珠帘迈入室内, 便瞧见了屋里一道清癯身影。
织雾略略看去,这才发觉……这人竟然是太子晏殷。
她拨起珠帘的手指尖缓缓僵凝住,见男人眼上蒙着层药布, 身上各处穴位也都扎了银针。
这时候才想起来先前原身曾以毒汁腐蚀过他双眼。
晏殷固然身体恢复得快。
可先前被毒汤摧残过的身体,以及眼睛这处颇为脆弱, 需要定期调养排毒也在正常需求之内。
而东宫太子对于自身的弱点鲜少会大张旗鼓让人察觉。
这般定期兀自来到药房中完成半个时辰的针灸调养,反倒符合他向来隐秘低调的性情。
织雾捋顺了这些事情之后,原本是不想在这等极其敏|感的节骨眼上与他产生冲突,可偏偏听见这位太子殿下朝她开口吩咐,
“将桌上茶水端来给孤。”
织雾动作霎时微顿,见他似乎竟将自己当做了伺候的宫人。
这时候扭头走开反倒容易引起他的注意。
她尴尬之下只得慢手慢脚上前去替他顺手倒了茶水。
见他身上关节和其他穴位处都插了银针不便动弹, 便将茶水主动喂到他唇畔。
男人没有动,织雾便俯低身体, 贴心将茶盏微微倾斜。
晏殷察觉她这举动,抵在膝上的指节似微点了一下,接着才启开薄唇将那茶水抿上一口。
在织雾喂完他后,却又听他问:“你是谁?”
织雾听得这话略是不解,他难道不是以为她是宫人所以才使唤她吗?
岂料男人下一刻却缓缓说道:“这茶水是用来放指尖血的,不是用来喝的。”
她若是这里伺候的宫人,决计不会不清楚这一点,更别说……还胆敢将这茶水直接喂到太子的唇畔?
织雾闻言,呼吸霎时微微一顿。
偏偏这时候周身冷清的男人又语气淡道:“孤身上的银针不能动,可腰间玉佩值钱。”
“你只拿走玉佩,孤便饶了你这一回……”
男人温吞地说着便偏过那张颇为惹人分神的面庞,“你若有旁的心思,孤现在便喊人进来。”
他这话让少女瞬间僵在原地。
她听见他要喊人进来,显然有些慌神。
接着一顿犹豫之下果真选择了继续隐瞒伸手去解他的玉佩。
可才将那玉佩解下的同时,织雾便听见不远处霍羡春同旁人说话的声音。
织雾仅懵了一瞬,霎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这分明是在拖延时间。
织雾这样实心眼的姑娘,临时反应哪里比得上眼前男人的诡计多端。
发觉自己竟又险些掉进他的陷阱……织雾顾不上处置手里的玉佩,再不敢有分毫犹豫便快速转身离开了屋。
待几息后,霍羡春进来,见时辰到了替晏殷将身上的银针全都取下,又替对方除下敷在眼上解毒明目的草药后,便询问道:“殿下这次感觉如何?”
可反常的是,太子缓慢睁开一双黑浓的眼瞳后,没搭理霍羡春的话,而是径直唤了和霍羡春一起进来的涂奚。
晏殷将桌上那只娇小茶杯握入掌心慢慢摩挲,黑眸里的情绪恍若深渊下暗流涌动,语气莫测道:“孤的玉佩不见了。”
“你去将那偷玉佩的小偷……给孤捉回来。”
……
饶是织雾紧赶慢赶,可也比不得身怀武功的涂奚腿脚轻便。
涂奚作为太子贴身侍从,将她从苑门口慢悠悠地拦截下,竟也毫不费力。
涂奚一双狐狸眼弯弯,抱着手臂语气颇为玩味道:“顾小姐怎么会在这里?”
岂料织雾身边竟不止她一人,一旁刚好碰见的曲晚瑶迟疑了一瞬,开口道:“顾小姐一直同我在一起。”
涂奚扫了一眼曲晚瑶,笑意才渐渐收了几分。
“那就一起吧。”
是巧合还是无意,都去见过太子再说。
这般惊险之下,织雾偷了藏在怀里的玉佩实在像是个烫手山芋,可她也不敢表露出半分,只能随着对方一道入内。
只待进了药房内室,织雾也只当自己才刚来,语气认真解释。
“我膝盖受了伤,又疼又痒,所以才想过来寻曲医女开药,却刚好路上碰见了她……”
曲晚瑶闻言却微微诧异,“怎会如此?”
她明明给织雾用了宫廷里最好的药。
按理说,敷药过后,织雾的腿该很快好起来才对。
一旁涂奚却怀疑道:“竟这么巧?”
他们太子想要顺着太上皇的意思“调教”妹妹的时候,她的腿便受伤?
织雾对这些质疑只当做没有听见,继续对曲晚瑶解释,“也可能是因为杏玉困了,睡在我的怀里,我让她多睡了一会儿才会这般……”
所以伤口不仅洇出了血,就连药粉也都被蹭没有了。
织雾抿了抿唇,余光瞥见某个身影后,轻软的语气仍旧兀自强调,“这伤口是真的,曲医女也知晓的是不是?”
曲晚瑶说是。
织雾似乎也存心想要证明,待其余人退下后,她坐在椅上动作缓慢卷起裙摆,晶莹细腻的雪肤往上看去,便是两团伤口。
确定一旁的太子看见伤口后,织雾悬着的心才稍稍定了下来。
伤口这样逼真,他再怎么怀疑她坏,也该相信她是真的受伤了。
就算他先前猜到自己故意不想被东宫的人找茬,才故意假装受伤不去东宫。
就算他们都怀疑伤口是假的……
可眼见为实,这伤口却是抵赖不得。
晏殷看见了,目光果然缓缓落在她的面颊。
织雾对上他的视线,尽量让自己不那么心虚,结果却见他指尖在那桌面点戳了一下,接着便启开薄唇,用极温润的嗓音对她逐字逐句说道:
“蠢得要死。”
不知是在指责她连走个路都会让自己受伤,还是觉得她连伪造伤口都做不到的废物无能。
织雾确切的将这四个字听入耳中后,似乎不可置信。
他……他说什么?
织雾记得,话本里的太子殿下对外向来都是极清贵的高雅姿态。
哪怕是后来对付顾盼清,也只是如看待低贱虫豸一般,给她一个凄惨结局也都不屑对她恶语相向。
他的伪装趋于完美,也从未破坏过自己在旁人眼中的清高皮囊。
可就在刚刚,他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骂她……蠢得要死?
织雾呼吸轻颤了下,才接受了在外人眼中向来风望高雅、芝兰玉树的太子殿下,的确是在张嘴骂她……
她甚至还没有对他做出很过分的事情……
明明书里做事更加过分的顾盼清也没有遭受过这样被欺负的待遇。
美人抿起嫣粉的唇瓣,隐忍地偏过雪白面颊。
看着像是有了脾气,但落在涂奚眼里就好像在警告他们太子殿下:敢惹她,那……那他算是踢到棉花了。
涂奚脸色愈发古怪。
就她这样先前还敢大言不惭地和他们殿下做“仇人”,说出去都不怕让人笑掉大牙。
……
东宫那里有政务要同晏殷汇报。
在太子离开后,曲晚瑶便发觉这位顾小姐似与太子有了许多不愉快,看起来比先前都矛盾更深。
曲晚瑶唯一不确定的是,顾小姐到底是在装好人,还是真的改好了。
在确认这点之前,她显然并不会信任织雾。
曲晚瑶原本是有些事情想同织雾说。
可织雾让她撒谎隐瞒来过的消息,让她顿时又改口道:“原本是想去宝珍苑看看顾小姐的伤势,顾小姐既然过来了,正好处理一下。”
织雾只乖乖由着她替自己换药,倒也没有在意。
*
太上皇回宫后,因他以往仁慈作风,日日来看望他老人家身体、盼着他安康的臣子宗亲实在太多。
有一个臣子带头来了,其他臣子不来又觉自己不够敬重,便好似互相攀比一般,日日都要太上皇收到一堆文绉绉的长篇大论来接受他们的关怀备至。
太上皇烦不胜烦,索性在准备大办的寿宴之前,又预先设下寻常宫宴,款待这些宗亲贵族,也顺道安抚那些朝臣们一颗为上位者担忧的心思。
只待当天宫宴上再度热闹起来。
织雾入席中途,却有宝珍苑的宫人前来隐秘传话,说是今夜丞相府里来了人。
来人是顾宣清身边的小厮,名叫拾墨。
“听说……是姚贵妃那边有话要传给大公子。”
姚贵妃私底下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要告诉顾宣清一个秘密,指明要顾宣清身边的小厮拾墨入宫来见。
顾宣清答应了。
织雾听到这话心口微微一沉。
这位兄长能替妹妹顶罪便能瞧出他并非是个薄情寡义的性情,更何况在他当下自己自身难保的时候,姚贵妃提出要见他身边人,他竟也能答应……
这般心软的人,实在和她现实中的兄长都相像至极。
织雾人走不开,却又怕引起旁人注意。
她想到自己早已叮嘱过兄长近期不要入宫,料想对方必然会自保为主,又稍稍安心,接着让身边的沉香去安排,好让小厮拾墨秘密地见完姚贵妃以后快速离开。
在宴席正式开始之前,织雾便瞧见前来给太上皇请安的瑾王。
织雾瞧见他后,难免想起他二人才是同一阵营的事情。
因而在瑾王亦是瞧见她后,她正迟疑要张口与他说些什么,便听见他语气颇为散漫地提醒道:“今夜宫里有事发生,不过我这次却不能凑热闹了。”
织雾略为意外,私底下更压低了嗓音语气打探:“殿下说得是什么事情?”
瑾王打量了她一眼,他显然是预先得知了什么,却并未同她透露,反而劝她,“你最好也不要插手。”
“毕竟,现在不是我们和太子对上的最好时机。”
他这样说,却让织雾的眼皮蓦地一跳,虽没有听见对方吐露出更多内情,但似乎又有某些事情脱离了她的预料……
宫宴上,织雾与其他世家小姐坐在一处,却因心不在焉的缘故并未与旁人有所搭话。
旁边其他世家小姐叽叽喳喳说话,见织雾始终沉默,便抱着几分好奇朝她打探:“顾小姐,听闻你和太子关系不合,这可是真的?”
她们眼中的顾小姐闻言,只轻声道:“太子身份尊贵,我高攀不起罢了。”
她的话语听起来不咸不淡,也的确向旁人证实了这一点。
太子不喜她,她似乎也因与瑾王亲近的缘故与太子交恶愈深。
只是在听见其他人讨论到太子时,织雾这时才猛地抬起眼睫,发觉今夜太子竟全程都没有出现。
这让织雾将瑾王的话反复嚼了又嚼,心口竟逐渐惴惴不安起来。
织雾越发坐不住,她借着饮了几杯果酒的借口,只装作不胜酒力快速回了宝珍苑去。
她原是想打探顾宣清那身边的小厮拾墨出宫了没有,岂料宫人见她回来便立马过来答话,“没有,因为……”
宫人面露难色道:“因为太子今夜突然提前封锁了宫门。”
饶是织雾做好了心理准备,在听到的瞬间也生出了少许震惊。
“那拾墨当下人在哪里?”
宫人闻言,脸色反而变得更加复杂,只小声地道了一句“在屋里头”。
织雾起初不解宫人的异样神色。
直到她自己抬手撩起内室的帘子后,便瞧见了一道清淡如月的身影。
坐在内室的人哪里是什么小厮拾墨……
分明是那个主动要替她顶罪的兄长,顾宣清。
而方才宫人那欲言又止的为难神色也瞬间有了答案。
只怕今日顾宣清那小厮拾墨根本没有进过宫来……
从始至终都是顾宣清自己本人扮作了下人,冒用了自己小厮拾墨的名姓这才进入了皇宫。
再联想到今夜东宫忽然提前封锁宫门的行径……
分明是要瓮中捉鳖,针对的不是旁人,就是她这兄长顾宣清。
织雾只觉手脚瞬间发凉。
第36章
在织雾见到哥哥的半个时辰之前, 顾宣清便去过了姚贵妃的宫殿。
彼时姚贵妃是想从东宫拿到好处,就得为东宫的人提供顾宣清的线索。
因而私底下,她让人传信给顾宣清, 她有一件极重要的事情需要告诉他。
她怕顾宣清会随便打发一个下人过来敷衍了事,所以指明要顾宣清身边的小厮拾墨过来见她。
姚贵妃想, 抓到顾宣清的心腹小厮, 这自然可以作为一个极重要的线索交给东宫。
偌大的宫殿内。
隔着一道纱帘, 尚嬷嬷隐秘地朝姚贵妃通传,是顾宣清身边的小厮拾墨过来求见。
姚贵妃倚在美人榻上, 指尖剥着晶莹剔透的葡萄肉, 却慢悠悠道:“将他带进来吧。”
姚贵妃记得这拾墨并不喜欢她。
或者说, 顾宣清身边的人当时都很不喜欢她。
这让姚贵妃难免会想起当初家族落魄时, 顾宣清看自己可怜才帮助她。
结果她便好似农夫与蛇里的毒蛇, 被好心善良的农夫救助后, 反咬对方一口。
她给对方下了情药,好借此攀附上他。
当时的画面,姚贵妃记得清楚, 事情发生后她设想过无数情景,被顾宣清骂无耻、被他厌恶目光注视, 哪怕被他扇一个耳光,或是泼一脸水,都不会改变她要攀附上他顾家的结果。
可偏偏她做好了一切准备,握紧了手指等他发作……却只等来一件带有他体温的外袍, 轻柔地裹在她赤|裸的双肩上。
她耳畔听见的是他温润承诺会娶她为正妻的话。
他目光坦荡,却并不看她身体暴露之处, 而是动用了一切关系保住她的名声,同时承诺会负责到底……
姚贵妃的记忆回想到这处时, 却完全没有想到,在接下来她挑开帐帘之后,看到的并不是小厮拾墨。
而是她唯一孕嗣过孩子的父亲,身上穿着小厮衣服的顾宣清。
立于她对面的男人在对上她的视线后,只垂落下视线说道:“娘娘有什么话,可以直接和罪臣说。”
姚贵妃愣住。
一旁观望的尚嬷嬷全程都谨慎盯住,见姚贵妃沉默了片刻后,似乎和男人低声说了几句话。
在他们隐秘地谈完话之后,姚贵妃便忽然改变了主意,挥退了外面那些准备拦截的内侍,让他离开。
尚嬷嬷看在眼里,脸上诧异无比,她快步上前惊愕道:“娘娘和他说了什么,为何突然将他放走?”
姚贵妃立在窗前,目光幽幽地望着那道融入夜色的身影。
她没有透露她同对方说出口的话,只是说道:“比起抓住拾墨,抓住顾宣清本人,我的功劳只会更大。”
可这对姚贵妃是不一样的。
她要抓住他身边的拾墨,然后好逼迫顾宣清来求她。
可现在他亲自来了,这么快就死掉……
岂不是无趣?
姚贵妃打算让他记住她至恶的一面,绝不会让他就这么容易死去。
既然他这次亲自来了……那就只好再等下次。
下次,她总会再等到一个好机会,将他恨她这件事情,完成得更好。
尚嬷嬷却仍旧忧心忡忡道:“待会儿东宫的人来了,娘娘要如何交代?”
姚贵妃哼笑了一声,“拾墨腿脚快,提前发觉不对自己跑了,我有什么办法?”
她一个柔弱的妃嫔,总不能提着裙摆去追人吧?
尚嬷嬷到底拗不过她,只得叹了口气随她。
……
在织雾回到宝珍苑之前,顾宣清便已经做好了要被东宫捉住的准备。
顾宣清对着匆忙从宴席上归来的妹妹语气沉静道:“清清不必惊慌,我答应替你顶罪,便不会反悔。”
这桩事情的源头追溯起来都在原身。
织雾记得,他当时为太子伴读,在顾盼清给太子下药失败后,栽赃给他这个哥哥时毫不犹豫。
可顾宣清竟会是个愿意替妹妹顶罪的哥哥……
织雾心口一窒,她心下想要避开那种难受的心情。
可她每每看到顾宣清的脸庞,却始终无法不将他当做自己现实中的哥哥。
现实中为了保护她的哥哥已经坠崖死了,可话本里的哥哥却是真真切切活着的。
这让织雾如何真正能做到视若无睹……
织雾捏了捏衣摆,心口似乎很快便生出了决断,她上前道:“当时是我做错了事情,现在我后悔,不想让哥哥顶罪了。”
顾宣清似有些错愕。
他抬起眼定定打量了一眼少女,口中微微叹息。
“几年前我曾因病失忆,醒来后虽什么都不记得,但总觉得自己应该有一个很疼爱的妹妹。”
所以,他才会一直无底线地宠溺于顾盼清,都还嫌自己有所亏欠。
“现在看来,清清总算懂事了。”
顾宣清语气愈发轻柔安抚,“见你之前,我私底下也已经见过杏玉。”
“她同我说,嬢嬢私底下告诉她,保护她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在她母亲出现之前,她最喜欢的人就是嬢嬢。”
“所以……”
顾宣清口吻认真道:“清清也要明白,哥哥愿意为妹妹付出,也是天经地义。”
他便是做好了被抓捕的准备,所以才在这之前将所有人都见过一面。
得罪了东宫,这件事情就必须要有人出来平息。
否则日后岂不是人人都以为给太子下药而不用付出代价?
顾宣清伺候过太子,所以多少也清楚,太子现在还愿意按着流程规章办事,一板一眼让刑部的人慢慢去追捕他这个嫌犯,多半也是太子还有耐心罢了。
待对方彻底失去了耐心,真要动起手来,就算移平了整个顾家,东宫都不会让这种“犯错也无须付出代价”的事情发生。
他只当自己这样说完之后,妹妹也当安心。
可在他面前的少女却更加心急如焚,“可是……”
织雾垂着眼睫似乎想到什么,轻软的语气更为急切劝说,“哥哥就让我试试可好?”
“至少我们不要直接就这样束手就擒,我也不想哥哥被抓。”
倘若顾宣清先前都很清楚妹妹擅长扮演善良。
可到了这一步,她却仍旧想要将他保下来的行径,无疑是会引火烧身。
少女的语气是真切的,关心与着急也都是。
顾宣清发觉了这一点之后,心底似乎生出了更多诧异。
他从未有过任何一刻,像当下这样,明显感觉到妹妹与从前的不同。
织雾已然顾不上旁的。
她当即想出的办法寥寥无几。
可关键的记忆里却忽然记起宝珍苑里有个密室,且控制密室的机关就在床榻上。
现在让哥哥出去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她能做的便是顺势将哥哥藏起来。
*
宫廷禁卫的行动雷厉风行,很快便将宝珍苑这块地方围得水泄不通。
一直守在外屋的沉香看到为首走来的太子殿下,只觉压迫异常,强撑着上前见礼。
接着便是两排黑鸦鸦的禁卫军训练有素地踏步分散入内。
今夜的宝珍苑气氛压抑犹如墨色翻涌的阴沉天,浓密的云头森森碾压在屋檐脊背之上。
宫人们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大声喘息。
在这些手持沉重玄刀的禁卫军面前,宫人们都如同瑟缩的鹌鹑般,纷纷夹起手臂低垂脑袋从屋内被驱入庭院,一一排查嫌疑。
其他的屋子都已经搜过了,余下一间便只有织雾的寝屋。
隔着一扇金丝楠木雕花朱门,沉香的指节扣响了门板,语气紧绷道:“小姐……”
“太子殿下来了。”
室内的灯火随风摇影,隔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少女的声音,“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我现下累了。”
织雾话音落下,可下一秒,那扇房门还是被人吱呀沉沉推开。
织雾听见外面动静,那不徐不疾的沉稳脚步都仿佛结结实实踩在她心尖子上,让她指尖陷入掌心越深。
室内香气浮动,似美人身上清清甜甜的花香。
在没了衣物层层叠叠的包裹后,便愈发遮掩不住。
香气自暴露的雪肤表面借住身体温暖的热意幽幽弥漫……
那种独属于女子私密闺房气息,令人瞬间便陷入另一番幽秘的地带般。
藕合色云缎裁成的床帐半垂于地,床榻边沿堆着一些女子柔软衣物。
织雾裹着薄被,在门帘处瞥见那一抹衣摆后,唇瓣里的呼吸都变得紧张起来。
在对方一步、两步、三步……靴尖就要触到榻前的桃纹脚踏时,她才蓦地偏过面庞,启开唇瓣。
“殿下,我方才饮了些果子酒,弄脏了衣裙。”
“眼下我身上不着片缕。”
“所以,殿下不能上前……”
和上一次暗地里吃亏的性质不同。
上一次,也许只是他私下于无人处警告她的特殊手段。
而这一次,他如此大张旗鼓的阵仗,身为太子,又是东宫之主,更兼之是太上皇眼中的“好哥哥”。
即便他真的怀疑,也绝不该对自己的妹妹这样无礼。
逼她拿出没有穿衣裳的证据是无礼,让其他宫人上前来检查也是。
男女之间的差异便是如此,当她没有穿着的时候,他身为男子,怎么做……都会是一种冒犯。
织雾这次就赌,宫里有太上皇他老人家坐镇。
太子即便真的只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也绝不会衣冠禽兽到当着众人的面,对着赤身裸体的妹妹敢做出什么下流龌龊的事情。
第37章
醉酒之后弄脏了衣裳是很正常的事情。
在自己寝屋里褪下全部的衣物, 想要等宫人送来干净的衣物再睡也同样是再正常不过。
可有了上一次的矛盾之后,织雾和东宫太子之间绝不会是可以和颜悦色相待的关系。
在上方压抑的审视之下,织雾却听对方语气徐缓说道:顾小姐从前睡得没这么早。”
织雾垂下眼睫, 轻声回答:“想来殿下是误会了,我一向都是如此……”
晏殷说:“是吗?”
“可在桃花村的时候……你睡得可一点都不早。”
他们孤男寡女同屋而处, 就连睡觉都在一间室内。
虽谈不上鼻尖抵着鼻尖, 身体贴着身体, 但……她什么时候褪了外衣,什么时候陷入梦境, 他却比她都要更为清楚。
太子提起这一切, 显然不是要与织雾叙温情, 而是在提醒她, 桃花村里的旧怨已经足够多, 再添上眼下这一笔,
恐怕日后待她从高处坠落,底下有的是恶虎豺狼,贪婪流淌着口涎想要将她分而食之。
这是他的提醒, 也是他的警告。
晏殷说道:“很可惜,今夜孤却需要检查一下顾小姐身下的寝榻才能离开。”
他的话音落下, 榻上的少女蓦地睁圆了眼眸。
他这句话显然让织雾瞬间又想起来另外一桩要命的事情。
在话本中,这里不光光是顾盼清的寝院,更是她当初从太子这里夺来的寝院。
宝珍苑从前是太子搬入东宫之前的寝院。
就连她身下这张床榻,也是晏殷曾经睡过的……
换句话说, 床榻上有关于密室的机关,他未必会不知道。
“可……”
少女敛着薄被, 似乎终于生出了一丝不安。
“起来——”
“这样的话,阿雾不要让孤说第二遍。”
男人沉沉黑眸注视着她, 像是要望入她的眼眸深处,将她那些小把戏全都看穿。
织雾无处可藏,被他视线寸寸剐视,只觉身上根根细小的汗毛都要竖起,却半分都不能让。
她软着语气,话里反而逞强地反驳。
“可我与殿下只会是仇人的关系。”
“殿下的话说几遍……我都不会听。”
仇人?
她说是夫妻就是夫妻,说是仇人便是仇人……
在她上方的男人缓缓垂下眼睑,眸色愈显漆沉,“阿雾……”
“你是真的很不识抬举。”
织雾闻言眼睫蓦地一颤。
感受到颇为熟悉的压迫感……她当即便再隐忍不住,想要与他破罐子破摔,直接喊人。
在他找到哥哥之前,他对她做什么都会是错。
可晏殷的耐心似乎早已消耗殆尽。
他办案时,显然还从未有过和人半分啰嗦。
更不会耐着性子去和对方说这样多。
他抬起手掌,可身下的少女却以为他还会故技重施,像上次那样捂住她的唇瓣。
她竟慌张无措地一口咬在他的手掌边缘。
晏殷却不怒反笑。
发觉他迫近的身躯,她几乎用力到将他手掌咬得鲜血直流。
可却还是未能阻止他另一只手兀自透过薄被探向机关。
直到晏殷手掌碰到了柔腻的。
她竟没有撒谎。
的确是不着片缕……
衔在美人唇瓣下的手掌流淌出一缕鲜血。
手掌被对方咬得刺痛不仅不会令晏殷感到难捱,反倒是另一种激起身体生出刺激的难言滋味不断膨胀。
他微微停顿的动作,显然也让织雾发觉,他这时候应该已经意识到她没有撒谎、也的确没有穿衣裳的事实。
她眸中浮颤着水光,只当他这样总该收手时,可他却徐徐偏过脸朝她看来。
男人一双黑眸冷寂异常。
男人粗长指节微微曲起,却并未避开。
在明知道她的确没有穿衣的情况下……
下一刻,却仍是继续将手贴着她裸|露的肌肤探了下去。
织雾瞳孔骤然一缩,接着便听见机关扭开的机械声响。
密室的门在一扇屏风背后展开。
晏殷看到里面空无一人。
织雾这时候才张开唇瓣,将他的手掌吐出。
粉嫩的唇瓣上沾染了红色的血液,像是应激之下咬了人的小兽,一时凶猛过后,却也更加胆怯。
而对应的,则是晏殷那只被咬上两排齿痕的手掌。
小小一圈牙印咬出了血,可见她方才有多用力。
门外传来了涂奚的声音,“殿下……”
晏殷这才拂过手掌上的齿痕。
他瞥见背过身的少女慌乱下滑出的半截雪白脊背轻颤着,于帐帘下若隐若现……
在涂奚想要进来之前,才听见太子缓缓吩咐:撤出宝珍苑。
……
禁卫军的步伐整齐划一的动静渐渐远去。
窗外兵荒马乱的火光人影过后,只余下一轮淡月。
织雾心有余悸地掩住心口,直到所有人都离开,沉香才快步上前道:“大公子他……”
织雾冲着对方微微摇头。
关键时候她将哥哥藏在了密室以外的地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可她也清楚太子绝不可能就这样轻易相信……
她后怕无比,气虚道:“明日一早,必须要将哥哥送出宫去。”
因为……
晏殷他一定还有后手。
明日一早若不能将哥哥送出去,她就真的别想帮哥哥离开皇宫半步。
第二天早上,天初初透亮时,宫人便手脚麻利地替织雾穿戴好衣物。
织雾清晨去向太上皇请安。
她人还未抵达紫桓宫,半道上沉香便匆匆赶来说道:“奴婢听从小姐吩咐,暗中派人去阻挠巡查的人。”
“可……没有用。”
因为今晨派去的宫门口负责巡查的并非宫廷禁卫,而是太子身边的人。
太子手底下的涂奚和温辞两人皆不是寻常人。
便是官员见了他二人也都要退避三舍。
她们派去的小喽啰,他们根本连眼色都不会多给一个。
他们是太子的心腹下属,但却也眼高于顶,离了太子,这朝堂之上还没有他们看得入眼的人。
织雾闻言,心态都有些绷不住。
她最终拧了拧指尖,很快便又做出决断。
“我去找太上皇。”
“小姐的意思是……”
织雾语气轻道:“我会想办法拖住太子。”
乃至辰时,太上皇在室内饮茶。
今晨见织雾来得这样早,不由惊讶。
“听闻清清昨夜醉酒,可有好些?”
织雾走上前去,口中轻轻唤了声“皇祖父”,她似乎有话想说,面上却欲言又止。
少女今日穿着单薄粉衣兰裙,人瞧上去也像是一支伶仃纤弱的花,轻颤颤的花瓣看着便好似完全受不住室外半点风拂。
她养得金贵,自然也受不得太多委屈。
太上皇见状似乎意识到什么,便挥手让其他宫人先下去。
他握着茶碗,语气愈发和蔼几分,“清清,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一旁吴德贵听在耳中颇为无奈,太上皇这话说的着实有些偏爱,这整个皇宫只有顾小姐欺负旁人,没有人敢欺负她。
除了……
吴德贵似乎想到什么,接着便不可思议地抬起眼来。
除了一个人。
可是,要知道,这位顾小姐可从来都不敢和太上皇告太子的状。
皆因太子对外的人品几乎无暇。
太上皇疼爱太子和疼爱顾盼清是不同的。
这种不同,却是要放在家国朝廷面前,倘若顾盼清会妨碍了太子的皇位,她就会被立马舍弃。
倒也不是太上皇无情,而是在帝位更迭这样严肃的事情中,太上皇连自己都能献祭了为太子铺路,更遑论是旁人了。
可处于吴德贵目光下的织雾却提起裙摆,突然跪下。
吴德贵心口一跳,不由暗暗扫了一眼太上皇,见他老人家愣了瞬,接着就连声吩咐吴德贵将孩子扶起来。
织雾却开口道:“昨夜……太子殿下带着身边的下属搜查宫中罪人。”
“搜查到了我的房间,我与殿下说自己不曾着衣……”
“可殿下却仍旧执意要强行闯入。”
织雾手指紧紧揪起。
话说出口之后,情绪愈发紧绷。
太上皇听完之后,缓缓放下手中茶碗,抬头看她。
“清清,你起来。”
织雾这时才抬起头,看见他老人家的目光更是心颤得不行。
太上皇语气冷淡重复,“你起来。”
吴德贵当即将织雾搀扶起身。
太上皇又说:“清清先回去。”
“这件事情,我会处置的。”
织雾见太上皇态度不明,难以看透,但也不敢再有更多冒犯。
她起身后,见太上皇未再和她多说什么,便回了宝珍苑去。
直至听见太上皇召见了太子和他的下属后,织雾连忙抓紧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让人将哥哥送出宫去。
马车早已提前备好,出于谨慎,织雾连多余的话都不敢再和顾宣清说,生怕被旁人撞见他的身影。
在马车快速赶往宫门时,果不其然被人拦下。
可织雾却带着沉香走上前去。
“太上皇准许我的车马出宫自由,你们胆敢忤逆太上皇不成?”
那守门禁卫沉声道:“太子的吩咐我等不敢违背。”
织雾问:“那太上皇的吩咐,你们就敢了吗?”
她说着,便让沉香将太上皇曾经给她的令牌拿出。
若太子在这里,便是太上皇的令牌也许都会无用。
可太子不在,昨夜与他一同参与搜查宝珍苑的下属也都被一并叫走。
没有东宫的人在,太上皇的命令便是不可违抗的存在。
织雾语气沉道:“放他们出宫,我便饶了你们这次对太上皇他老人家的忤逆和冒犯。”
那些人果真吃硬不吃软,迟疑了一瞬后,这才让开。
织雾亲眼看着那辆马车彻底消失在宫门前,心头大石终于落在地面。
她不再耽搁分毫,与沉香要快点回去将哥哥来过的痕迹都检查清理干净。
主仆俩在路过御花园时,却遇见了太子身边的侍卫温辞。
被温辞拦下后,对方缓缓说道:“顾小姐今日和太上皇都说了什么……”
“您知不知道,这样做,对您没有一点好处?”
织雾霎时顿住步伐,猜到自己在太上皇面前告状的事情根本瞒不住。
温辞转而又问:“顾小姐可知晓太子和太上皇的关系?”
太上皇膝下无子,也不是当今圣上的亲生父亲,自然也不会是太子的亲生祖父。
可他们的祖孙关系却远比太子和圣上的父子关系要更为真切。
织雾委婉回答,“我曾听人说,太子幼年因为性情怪异而被人说是个怪物,是太上皇悉心地教导殿下。”
温辞:“不错,不过严格来说,是太子他从未走上过正途,是太上皇耐着性子一点一点教导他,告诉他怎么做,看上去才会更有人性。”
“小姐既然知道他们祖孙之间的关系,那也该清楚……”
“怪物装作人的时候,会学会人的礼仪,甚至可以比人做的更加出色……”
“可一旦那层遮掩的人皮从怪物身上扯下来,令其露出了怪物的本体,那他就再也没有装作人的必要了。”
“小姐……明白吗?”
怪物会做什么,他们都不知道,但没有人性的东西,焉能做出寻常人能接受的事情?
一旁沉香愈发困惑道:“所以温侍卫是想说什么?”
温辞淡笑,“没什么,这并非是太子殿下的意思,是出于我个人的善意劝告罢了。”
他说完,便抬脚离开。
沉香在对方走远后,小声嘀咕,“温侍卫可真是个好人,他还来提醒小姐您。”
织雾却并不这么觉得。
对于宫里的下人来说,同涂奚相比,温辞明显要比涂奚好相处千百倍。
哪怕有什么事情要寻太子,他们宁愿去找温辞,也不去找性情更为暴戾的涂奚。
而温辞同样会耐心对待找上门来的每一个人。
但织雾清楚,对方绝对不是沉香口中的好人。
相反,和看起来性情恶劣的涂奚相比,温辞才是太子身边更为危险棘手的那一个。
紫桓宫中。
底下的人将将和太上皇汇报完昨晚发生过的事情。
昨夜,远比织雾和太上皇说的情形还要恶劣。
太子显然不光光是闯入了她的房间。
太子被传召过来后,太上皇却先是提起了另外一桩事情。
太上皇询问晏殷,是否知晓有人暗中在他母亲茶水中下药的事情。
晏殷的母亲疯了,一直住在庵堂之中。
“檀之,你母亲喝的水竟也会不干净,你可知晓为何?”
太上皇语气恍若喟叹,“你去查查,看是谁要杀你母亲……”
晏殷却眼皮都不抬一下,语气淡淡回答:“是我。”
太上皇听得这话,握住扶手的手指猛地收紧。
他给了太子机会,只要太子顺着他的话答应下来去查,再随便寻个替罪羊解决这件事情便足以。
太上皇闭了闭眼。
他不愿在太子弑母这个话题上深入。
太上皇转而又问 ,“你昨夜可是进入过清清的房间?”
太子回答说“是”。
“那你可知晓,清清身上……并不方便见客?”
晏殷抬起幽黑的眼眸,面对太上皇的审问,仍旧回答了一句“知道”。
太上皇神色彻底冷了下来。
太子若是见色起意,太上皇会愤怒,但却会和眼下的愤怒截然不同。
太上皇眼下的愤怒是……
多少年过去了,太子身上背负的赞誉再多,可实际上,褪去那层伪装,他始终还是那个没有人伦、道德、尊卑、廉耻的模样。
织雾再是做错了事情,也都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可太子却直接无视一切规则,将手掌探入到妹妹的被子底下,肆无忌惮地摸索……
这个畜生!
*
晌午过后,紫桓宫那边来人请织雾过去。
织雾瞧见竟是吴德贵亲自来,她只当自己送走哥哥的事情会被察觉……
不曾想,她跟随吴德贵到了紫桓宫前时,便听见鞭子挥动打在皮肉上的声音。
鞭子破空甩出。
织雾抬眸看去,在看清楚庭院里挨鞭子的人影时,她更是愣住。
跪在庭院中的身影不是旁人,正是今晨才将将被她告状的主角。
吴德贵这时候才摇头叹气,“太上皇说了,要抽满殿下一百鞭子,还说……”
还说,要打死太子这个没有人性的畜生。
织雾在听见“一百鞭”时,只当自己耳朵是生出了错觉。
一百鞭……
再一联想到今日温辞突然拦住自己说出口的一席话,织雾瞬间反应了过来。
这显然不是她的本意。
织雾今早铤而走险所做出的一切,显然只是想要拖延东宫的行动。
可眼下真要让他们打完这一百鞭,别说晏殷会不会放过她。
他的下属只怕头一个饶不了她。
真要让晏殷挨完所有的鞭子,那她也别想活了……
织雾进去见到太上皇,张嘴便想要劝说。
太上皇沉声道:“清清不必自责,这是他该的。”
“而且,我也不完全是因为清清罚他……”
老人家脸色冷厉下来,往日的平易近人一扫而空,竟也很是威仪。
一旁吴德贵愁眉苦脸,不敢张口再说,只能冲着织雾挤眉弄眼。
他比谁都清楚太上皇有多么心疼。
只是太子向来是个骨头硬的,太上皇又无其他台阶可下。
织雾知晓事情的利害关系,在吴德贵的示意下,继续说道。
“可皇祖父已经替我出了口气……”
而且,因为她的故意而为之,表面上犯罪的哥哥也被她送出了宫去。
织雾省略了自己隐藏犯人的过错,只故意放大太子的行动,如此利用并且隐瞒了太上皇,惹得他与太子生出嫌隙,她心口自也不适,只好再劝,“事实上,我也并没有什么损失。”
“而且,方才进来时,只瞧见太子殿下后背都是血……”
一旁吴德贵忙也说道:“是啊,都已经快要满五十鞭了。”
这五十鞭对于身体脆弱的人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惩罚了。
太子年轻气盛,身体恢复得快,可也不是铁做的人物,哪里能毫发无损?
太上皇并未抬眼朝殿外看。
可外面鞭子每一次破空的声响都极其响亮。
鞭子破开皮摔烂肉的滋味必然不会好受。
偏偏那个孽障生生挨了几十下却还是一声不吭,骨头硬的像是没有知觉一般。
太上皇冷哼了一声,甩开吴德贵的手,口中迁怒,“就你多嘴!”
他转身朝殿内走去。
可最终到底还是不忍,顺着织雾给出的台阶,私底下让外面的人停手,饶了太子这回。
当天夜里,太上皇便再度病倒。
他年纪大了,稍稍受凉就会生病。
织雾想到这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心里哪能好受,接连两日都前去奉药。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阴沉压抑的雨时,吴德贵叹息,“阴雨天,太上皇身上骨头也总不爽利,又是生病又是关节难受,他老人家可实在受罪。”
织雾闻言,又同太上皇道:“清清先前学了套揉捏穴位的法子,可以给皇祖父揉揉。”
她之所以会,也是因为自己的身体昏迷期间,一直有丫鬟耐心至极替她按揉穴位。
日日被这样按下来,织雾自然也会无师自通。
太上皇被她按了一会儿舒服些便歇息下。
只是休息前却忽然将她叫住。
太上皇接连两日都没有提过太子一个字,旁人更不敢提,生怕触怒了他。
可在他歇息之前,忽然提出让织雾去看太子。
原因也很简单。
盛怒过后,消了气的太上皇也深知太子的心性。
他让吴德贵带织雾去看太子,也是想让他们的关系不要太僵。
太上皇对待后辈似乎总会将他们当做不懂事的孩子,甚至让他们缓解关系的方法也十分简单粗暴。
直接将上次让太子喂织雾喝药的事情反转一下,让织雾过去给太子也喂一次药。
如此一来,便可以让两个孩子再度和好。
织雾迟疑,她想要开口,吴德贵却冲她摇头。
两人出来后,吴德贵才低声道:“太上皇操心的事情太多了,顾小姐便顺了他这一回吧。”
织雾拧着指尖,想到太上皇夜里果真会骨头缝里疼到睡不好觉,自也没话说了。
直到吴德贵将织雾领去东宫时,两人才知晓,太上皇生病的期间,太子回来后同样因为伤口的缘故,身体发起了高烧。
可这两日,太子却不曾进过一口汤药。
东宫向来唯他命是从,以至于在太子的吩咐下,他病了这几日,竟无一人敢外传。
吴德贵一听哪还得了。
连忙亲自吩咐人抓药熬药,半点也都不敢耽搁。
真要传到太上皇耳中,一手疼爱大的孩子,不肯喝药也许就是在拿自己的身体和他老人家怄气。
只怕太上皇又要气得心口难受。
他愈发焦急领着织雾进去看望太子,寝榻前的一层厚帐幔却落了下来。
宫人只道是为了避免将病气过给太上皇,所以太子也不便见客。
隔着垂落的帐幔,吴德贵恭敬道:“太子殿下可还安康?”
他说着不由又叹气,“太上皇当夜便为罚太子的事情病倒了,你们年轻人是互相怄气,总归是一时用气……”
“可太上皇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这次真的病倒后,却也是极可怜 ,半夜骨头缝疼起来,根本睡不好觉。”
若先前都是太上皇装可怜博孩子们同情的戏码,这次便都是真的。
帐幔内的太子殿下说是生病,可一开口语气却仍可以如常。
身体明明挨了几近半百下鞭子,男人却吐字清晰道:“孤无妨,改日待身体好了一些,再去拜见太上皇,向他老人家诚心认错。”
吴德贵见太子还肯和他自己说话,心头微缓。
“太上皇是希望太子与顾小姐没有矛盾……”
“上回顾小姐病了,您端药喂她,这次您病了,她也正该如此。”
吴德贵带着任务来,和上回一样,只等织雾给太子喂了药,见证着两人和好,他便可以拿这事情去抚慰太上皇的心情。
一旁尤嬷嬷闻言,却提醒道:“可药还未熬好。”
帐幔里温润的语气再度缓缓传来,“无妨,孤有些渴。”
“可以让顾小姐给孤倒一杯水。”
吴德贵心头更是一喜,原以为太子近日心情会很阴鸷,却不曾想,对方仍旧一如往昔的好说话。
吴德贵示意织雾上前。
织雾却微微有些不安。
她清楚与太上皇扯上关系的事情,太子多少都不会与她轻易善了。
当时为了自己的哥哥她只当自己是不顾后果地豁出去了……
可眼下晏殷却这般平和,让织雾心尖反而滋生出一股毛骨悚然的滋味。
他这样正常,反而很是古怪。
可人已经来了,又要安太上皇的心……她只得按照太上皇的吩咐,给太子倒了热茶。
和织雾秀气的闺榻不同,成年男人所使用的寝榻极大。
用来隔绝病气的帐幔垂落后,隔出的床榻空间更如一个小房间般。
织雾在撩开帐幔后,看见榻上的男人面庞俊美苍白,似在闭目养神。
在宫人眼中明明病得极其严重。
可晏殷所表现出来的姿态和言辞都分明比正常人都要更为条理分明。
织雾握住茶盏的指尖紧了几分。
她垂下眼睫,将手中茶水交到他的手中。
却不曾想,在交接的中途,男人却好似无力一般,没有及时握住。
茶杯瞬间跌落,温热茶水也都流淌在他衣摆上。
织雾呼吸微微一窒,对上他朝自己看来的眼眸,发觉他好似故意……却又因为没有证据而不敢妄自恶意揣测。
她只得拿出帕子,想要替他擦干。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
晏殷黑眼珠子凝着她擦拂的指尖,“没关系,是孤没有接得住。”
“就像是阿雾上次奉茶也手不稳……”
对方在生病期间仿佛变得异常善解人意,“我们都有犯错的时候。”
“阿雾替孤擦干净就好。”
他垂落下长睫遮掩眸中幽沉情绪时,好似更加减弱了几分迫人的气息。
他看似好说话,可织雾却完全不敢大意。
衣摆起初尚未全都潮透。
她的帕子亦是匆忙跟着水痕匆匆擦拂。
可她握住帕子的指尖没有擦拭几下,便发觉指尖下的位置似乎越来越硬。
织雾愣住。
直到帕子都吸满了水渍开始滴水,而对方身上原本不显眼的地方,却因为衣物被水渍彻彻底底浸透之后。
这才将底下的物什映出了轮廓。
甚至隔着潮湿半透的面料,连色泽都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
在她将那潮湿衣物表面一下接着一下摩擦贴到他身上之前,
织雾一直都以为自己擦拭的是他的腹……
织雾掌心瞬间发麻。
在终于迟钝地意识到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之后,她眼睫猛地一颤,连忙要将手指缩回,却被一只烫得惊人的手掌猛地按住。
织雾这个时候才终于意识到……
太子的确在发烧。
因为他的浑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烫得织雾指尖泛粉。
但这件事,与他们仅有一帘之隔的吴德贵显然并不知道。
第38章
高烧让晏殷感觉到痛苦的滋味。
而痛苦却偏偏是所有情绪中, 让他最会产生一种自己是个血肉之躯的体验。
因而,在那种炙热高温下的极端躯壳折磨中,晏殷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吸食痛苦养料的怪物, 隐隐生出一种扭曲快意。
可代价是,他不再是从容在握的他。
他的清醒和理智像是剥离了这具快要被烧熟了的身体, 浮在高空中, 冷漠地注视着披着人皮的“自己”。
而在病榻上的男人, 那具失去了清醒理智控制的躯壳,甚至比一些低贱牲畜都要更为服从本能。
恶劣地故意不接住茶水, 恶劣地让少女犯错。
看她慌乱抿着嫣红小嘴, 张口道歉时, 檀口间若隐若现的舌尖粉肉柔软而湿濡……似要舔出唇瓣, 又好似勾着人去侵|犯她的唇齿, 反复嚼咽她的粉舌与甜汁。
身体恶劣的本质, 在美人触碰到之前,就开始不顾这具身体濒临极限,恣意放纵。
隔着帐幔, 吴德贵也对病气稍稍忌讳,自然不敢随意入内。
太上皇他老人家这几日受的罪够多了, 再将太子身上的病气过了回去,他也于心不忍。
吴德贵询问织雾:“小姐,可需要续第二杯?”
织雾掌心摩擦得滚烫,脑中似乎浸入了一片空白。
可眼下, 她更怕吴德贵会因为她过于奇怪的反应,而入内查看……
她心思慌乱地仿佛心口揣了只兔儿, 在被对方按住手背无法抽身而出时,只能口中回答:“不……不用。”
少女硬着头皮道:“我在替太子殿下揉身上不适应的穴位……”
说完后, 抬眸间对上男人的黑眸,织雾只觉自己疯了。
为了不让吴德贵撞破这一幕,她竟然还撒了谎……
吴德贵再度感到欣慰。
顾小姐这次的确是在安太上皇的心了。
否则,如何能愿意这样放低姿态,主动帮太子纾|解不适?
“太子殿下,顾小姐给太上皇按了之后,太上皇身上酸疼的地方都好许多,想来效果是极好的。”
隔着帐子,吴德贵虽看不见太子面上的表情,却听见太子语气颇为不可捉摸道:“是么?”
“那就烦请妹妹用两只手。”
吴德贵微微错愕,顾小姐怎能能用一只手?
用一只手岂不是很敷衍?
不说力度不够,光是表现的态度上,都让人觉得很不情愿。
他怕织雾心里还存着几分气性,忙劝说道:“顾小姐,太子是一个成年男子,身体难免吃劲儿,用两只手吧。”
织雾不可置信地看着太子,见他黑眸深处好似都要伴随着身体高温燃出两簇黑沉火焰。
比起一个正常人,他此刻更像是被烧得理智全无的疯子。
毫无廉耻的程度,和那位人前浊尘不染的太子晏殷本人,根本无法让人联想到一起。
甚至,织雾只当他已经烧坏了脑子,根本就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而和一个毫无理智的病人想要讲道理,这几乎是一件绝无可能的事情。
听见吴德贵说到“实在不行,老奴也可以进来帮顾小姐”时,织雾阖了阖眼睫,另一只手也碰了上去。
这才……整个包住。
晏殷薄襟松垮,清癯的后背倚在木质雕花的床栏上,一条曲起的臂肘慵懒搭在其上。
他略为后仰,目光却仍垂落着注视着少女羞涩握住的指尖。
皮囊漂亮的男人抬起下颌,凸起的苍白喉结滑动着。
他的呼吸似乎也在变得明显。
织雾耳畔浮着他若有似无的呼吸,想让他轻点,外面的人似乎也会听见……
因为很快,吴德贵便好心提醒,“小姐轻一些,别与太子殿下怄气。”
吴德贵怀疑顾小姐是不是故意借着按摩的名义报复太子……
也不怪他想的太多,毕竟他们俩关系一向微妙。
“太子身体未愈,若按得太过用力也许不是很好……”
织雾耳根子都要红得滴血,“……轻了。”
吴德贵听到这话,反而嘀咕起来,“那不对啊。”
怎么感觉太子喘得更急了……
织雾只觉压力大到背上似有汗珠顺着微凹的白嫩脊窝往下流淌。
紧张的情绪几乎已经要绷到极限。
晏殷握住她细嫩手指的动作愈发用力。
向来冷面的男人,此刻眼尾竟也妖异地泛红,喉咙里隐隐要闷哼出……
一双隐匿危险意味的沉寂黑眸像是打量猎物的野兽,不断试探猎物的底限。
直到颤颤的猎物为了不被发现,在腾不开双手的情况下,只好破罐子破摔,俯身堵住他的唇……
这才堪堪将他要发出愉悦的气息给阻下。
男人眸底浮出几分乖戾,得逞后……反而将她压到身下。
舌尖撬开美人的齿关,卷着她的嫩滑粉舌吮吸品尝。
织雾泛粉的指尖脱离了。
裙摆处却突然撩起。
她水眸微惊,可对方却直接……并起了她的膝。
这张榻稳得出奇。
不仅一点声音都没有,甚至织雾也只怕他们唇舌交缠的动静太大,会引起外面人的注意。
吴德贵是个碎嘴子,嘴巴几乎没停。
“当然,顾小姐也要适可而止……”
美人反应过来,才推开了太子的脸,勉强气虚地答了一句“知道”。
颤抖的尾音未落便被男人捏着下巴重新覆上。
眸色莫测的太子含住她柔软的唇瓣,舌尖侵|入她口中似乎模拟着某些举止……让她双颊如火烧。
吴德贵耐着性子,又吩咐宫人做事,或是将桌上茶水换掉,或是将角落里灰尘拂去,又或是提前备好一只盆,以免太子待会儿喝完药之后需要用。
总之,宫人们来来去去,一时间忙碌得很。
在这期间,一些奇怪的东西流淌在织雾的腿上。
她眼睫潮湿,紧紧压抑着唇瓣里的呼吸。
让她又羞又恼的是……太子昏了过去。
甚至在昏迷中,掌心紧紧攥住她的手腕结束了这一切。
他整个人烧得不行,又烫又热。
继续这样烧下去,真会烧坏了脑子也不无可能。
即便如此……织雾也只能颤着指尖将他用力推开。
她扯过被子,草草将他盖住。
可自己的裙摆根本清理不得。
身上染上了奇怪的气息,织雾匆匆出了帐幔。
美人经过整理的绣花裙摆有些褶痕,但并不足以引起旁人注意。
吴德贵发现她面颊粉得厉害,似乎生了汗。
织雾轻声道:“帐子里闷……”
吴德贵可以理解。
“太子眼下不能受风,顾小姐请多多包容。”
织雾并不接这话,只说太子睡了过去。
有太上皇被她按揉穴位后很快可以入眠这个前例在,吴德贵更是赞不绝口。
“顾小姐的按摩手法果真厉害,改日也教老奴学学才好。”
织雾听得更好似耳根子着火一般,在其他人赶来之前,只道自己累了要回去休息。
吴德贵想,太子态度友好,顾小姐也身体力行地替太子按过了身体。
太上皇知晓他俩和好之后,一定会大为欣慰。
如此可以交差,吴德贵便心满意足地折返回紫桓宫去。
太子好不容易能睡着便不可轻易惊醒。
在吴德贵的吩咐下,宫人们并不敢随意打扰。
一直到天黑,东宫是得了太上皇那边喂药的吩咐,霍羡春这才理直气壮地给太子灌了药下去。
男人神智清醒之后,人坐在榻上,头颅昏胀不已。
霍羡春是个有眼色的,素日里虽痞惯了,但也知晓眼下的太子看似风平浪静,但却没比暴风雨前的宁静要好到哪里去。
在太子人醒来后,霍羡春脸色更是复杂精彩至极。
他左手托着右肘,右手微妙地掩住唇前,语气古怪询问今日都有谁来过。
尤嬷嬷说:“今日有许多人都进过殿下的寝殿。”
有曲医女、温辞、涂奚、霍羡春自己,再者太上皇身边的吴总管和顾小姐一道来过,以及三五不等的宫人都曾入内。
来过的人有很多。
但是哪一个沾了太子的东西离开的……
晏殷徐徐撑开了眼皮,捏着药碗却并不急于发作。
霍羡春第一个排除掉了织雾。
因为只有她和吴德贵结伴而来的。
更何况,那时候是宫人进出最为频繁的时候。
当着那么多人的眼皮底下,他们俩众目睽睽下都能行不轨之事,那……也太过于变态。
……
织雾当天夜里沐浴时,未准许旁的宫人靠近。
她换下衣物沐入水里时,沉香进来收拾却发现自家小姐的裙摆下……好似沾染了奇怪的东西。
裙下本是极隐秘的地方,且污物都在裙摆内侧,外面几乎都看不出。
这样私密的地方会沾染上这样的痕迹……
沉香提着裙摆,语气略有些磕绊道:“小……小姐……”
织雾抬起眼睫瞧见她拿着什么,当即说道:“别声张。”
她让沉香晚些时候拿去烧了。
织雾缓下心绪,极力忽略自己腿内侧未消退的红痕……语气平静道:“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阴差阳错下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她不能让太子找到自己头上。
甚至,为了摆脱嫌疑,她要提前自己和瑾王密谋害他的事情。
毕竟在完成折太子傲骨这个剧情后,织雾便离回去自己的身体不远了。
在服侍织雾上了寝榻后,眼尖的沉香发觉小姐今日两只手手掌心也红得厉害,又取来一盒软膏为小姐细细涂抹。
织雾坐在榻上,似乎想了许久之后,才忽然吩咐沉香暗中秘密找到能工巧匠开始打造笼子。
这样一来,在这期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到时候她才能让旁人知晓,从很早之前开始,她就一直为折辱太子做出了准备。
沉香愈发觉得反常,小声问道:“小姐可是被旁人欺负了?”
这要放在从前,沉香哪里敢问出这种问题,可当下,沉香自己都鲜少挨小姐的打骂,难免胆子大了起来。
岂料陷入沉思的美人听到“欺负”二字,却忽然问:“怎么欺负旁人才算羞辱?”
她得提前学习一下。
不然到时候光顾着一门心思将太子关进铁笼里去,却不会欺负他,又要怎么才好?
沉香只当小姐又想变着花样欺负别人,语气迟疑,“让对方钻胯?”
胯下之辱……
放在织雾和太子身上虽然有些说不上的奇怪。
或许,她还可以……让他给自己舔|脚?
织雾心口不安地发觉这些欺负人的方式似乎一个比一个过分。
到时候以太子那般清高的心态,她真要这样残忍……恐怕他未必承受得了?
第39章
织雾第一次暗中去寻瑾王的时候, 瑾王人并不在。
瑾王身边的小喜子道:“每个月这几日,瑾王都不会在,小姐莫不是忘记了?”
织雾怔住。
她发现这几日几乎都是月中的日期。
瑾王定期消失去了哪里没有人清楚, 但瑾王大量搜刮的人脉和财物,似乎都是为了他的一位旧识……
所以织雾很确定, 瑾王不喜欢顾盼清, 顾盼清的恋爱脑也同样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
她喜欢瑾王, 也喜欢自己的丞相千金身份,因而为了不被瑾王揭穿假千金而成为弃子, 在这期间, 她几乎什么坏事都会做透。
直到瑾王在三日后回来。
与此同时, 圣上也得知太上皇生病的消息。
圣上正值“修炼闭关”期间, 不愿离开宫殿半步, 因而便将自己的孝心转嫁给了后辈。
在话本中几乎也同样是这个时期, 圣上吩咐太子负责为太上皇去祭祀祈福的事情。
织雾便在这节骨眼上,私底下和瑾王见面后,同对方道:“殿下可还想要掰倒太子?”
坐在她对面的瑾王弯着唇角, 语气懒散,“怎么, 顾小姐又有什么好主意吗?”
她不想被揭穿身份,想要除掉庇佑曲晚瑶的东宫不是一日两日。
会比瑾王着急,也都在情理之中。
织雾便将这几日一步一步捋顺的计划说出,“我这几日思来想去, 只觉对于太子而言,瑾王殿下是外人, 我也是外人,我们都无法利用亲密的关系伤害到太子殿下……”
“但我们可以利用惠嫔。”
瑾王原本都没在意她的话。
可突然听见“惠嫔”的时候, 似乎眼皮一跳。
他抬头看向织雾,织雾便委婉将自己从书里得知的事情,转化成自己手中的把柄。
“是我的眼线打探到,太子一度想要杀死自己的母亲。”
因为拭母的事情一直都有迹可循,且就在前不久惠嫔险些就被毒死,但后续却是不了了之。
所以织雾通过眼线打探到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反而可信度更加高。
毕竟,所有人都听闻过,太子幼年曾受到来自惠嫔诸多违背人性的磋磨。
织雾知道,除了使阴招外,与太子正面交锋想赢几乎都绝无可能。
因而,晏殷受到的最大背刺并不是别人,而是来自于他的亲生母亲,惠嫔。
织雾向瑾王提出,惠嫔能险些害死太子一次,就能害太子第二次。
惠嫔多年前一直都偏爱宠溺长子。
长子活着的时候,她对晏殷也只是略显冷淡。
直到后来长子为了救晏殷而死,太子的身份从长子身上落到了晏殷的头上,惠嫔便彻底陷入癫狂,折磨了幼年晏殷很长一段时期。
后来更是在危难之际,将年龄幼小的太子丢下马车,让他引开敌人,以保护马车里的天子安全。
这是明面上大家都可以打听得到的,私底下,阴晦的事情还有更多……
在话本中,这次的祭祀行动中,太子遇刺实则是他和手底下人演出的一场好戏。
甚至,在结束后,他借此铲除了瑾王在东洲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一股势力。
可他被顺利拖延了时间是真,让瑾王顺利找到惠嫔,将惠嫔以为太上皇祝寿的名义接回皇宫也同样是真。
因而,太子这次会在后来被惠妃背刺,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他并非亲生孩子的谎话。
没有人会相信亲生母亲可以这样残忍对待自己的孩子,所以所有人也都愿意相信惠嫔的话。
如此一来,在惠嫔想要亲手毁掉太子的事情中,晏殷会短暂地落入低谷,成为瑾王和顾盼清手中的阶下囚。
而在这一次之后,太子将不会再放过他们二人中的任何一人。
太子剥了瑾王的人皮,而顾盼清则在众叛亲离后,得到了曝尸荒野、无人问津的凄惨下场。
当话本中的恶毒女配躯壳上爬满蛆虫、寸寸地腐烂……与此同时,所有人都沉浸在太子登基为皇的喜悦中。
与其说她死后无人问津,倒不如说,即便知道她死得这样惨,所有人也只会觉得大快人心,包括太子在内……
织雾忽略了许多话本里的事情,只将惠嫔这一环极其恶毒的作用拿出来详说。
瑾王在听完这场计划后,忽而轻笑一声。
“差点以为顾小姐……变好了。”
“没曾想,顾小姐为人比以前更加歹毒。”
让童年便一直虐待自己的亲生母亲,再彻彻底底毁掉自己,这样残忍恶毒的做法,只怕普通人都未必可以想到。
织雾微微僵住,想到自己的恶毒人设,自然也只能将瑾王这话当做褒奖。
她轻声道:“我知晓自己是个假千金,自然不愿失去眼下的一切……”
“所以,我会帮助瑾王殿下引开太子,尽量拖延时辰。”
以确保,在这期间,瑾王可以顺利护送惠嫔回宫。
瑾王默许了这次的计划。
就算不成功,他也要给太子晏殷添堵。
皆因他想要的东西,和太子之间注定会有着无法跨越鸿沟的利益冲突。
……
几日后,织雾想要一起去为太上皇祈祷,以她当下的身份并不是什么难事。
甚至,因为过于娇生惯养的性情,她还可以将曲晚瑶也一并带上,以便于路上随时需要曲晚瑶为自己看病疗伤。
瑾王却不会一起前往。
因为在这期间,他会派人干扰太子的同时,自己亲自去接回惠嫔。
而织雾需要做的,便是还原话本里发生的事情,将太子困在后山洞窟里一晚上,就可以完成。
一行人在清晨顺利抵达谭山,开始布置今日为太上皇祭祀祈福的事项。
织雾起初跪在佛堂中认真为太上皇祈祷了一个时辰后,眼看着时辰就要接近晌午。
她这时候才唤来身边的沉香,吩咐对方将同样诚心在侧殿中祷告的曲晚瑶偷偷绑架。
这样的事情当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在来之前,沉香便早已得到过自家小姐的授意,甚至为了不露痕迹的绑架做了诸多准备。
只待小姐一声令下,便立马去将绑架曲晚瑶的事情完成。
不多时,在太子完成为太上皇祭祀仪式的过程中,曲晚瑶失踪的消息便传到了太子的耳中。
得知这件事情后,出于某种隐秘的原因,太子身边的下属竟明显比太子本人都要更为着急。
太子这次身边只带了一个涂奚。
涂奚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四处派人下去,见手底下人都找不到,二话不说便自己带人亲自去找。
果不其然,在涂奚离开没多久后,晏殷就遭遇了不知第几次的刺杀。
这次刺杀固然有晏殷为了铲除瑾王势力的故意成分,但他却仍旧如预期那般,在负伤后,人也落单于后山附近。
被冲散的侍卫与宫人几乎都乱做一团。
连太子都遭遇到了刺杀,他们焉能好到哪里去。
因而,同样四处躲避杀手的织雾便在这个时候惊慌失措地找到了太子。
少女身上没有伤痕,娇嫩的肌肤也没有分毫刀伤,可仅仅是雪色裙子上染了些许尘埃,看起来竟都极符合当下的落魄。
因为过于娇养,以至于只不过是被脏了裙子都会是她最为狼狈的处境。
织雾掩住心口,嘴里才将将软着语气唤了一声“太子”,接着便瞧见了男人手掌心里还握着一把匕首。
少女霎时窒了窒呼吸,有些惧怕那刀锋。
发觉男人似乎一如既往对她都略嫌冷淡的目光,织雾愈发放心了他那天多半什么都不记得。
毕竟,要是他记得高烧时候发生过什么,看向织雾的目光少不得会有嫌弃和厌恶。
甚至在她故意询问太子身体好点没有时,晏殷甚至也没有任何反常。
“自是好了,只是当时发烧的时候似乎容易记不得事……”
织雾顺势道:“的确,我还听闻不少人在发烧的时候还会产生幻觉。”
在她刻意的引导下,太子才语气颇为不可捉摸道:“原来如此……”
织雾发觉他竟好似相信,心头的大石更是缓缓落地。
接着便迫不及待同他切入正题。
“是了殿下……”
“我方才遇见了曲医女,曲医女逃了出来,躲藏进了一个洞窟,她身上有药箱,但却扭伤了脚。”
“我刚好将殿下带过去,让行动不便的曲医女帮忙包扎一下殿下身上的伤口。”
她这样说时,太子反而缓下了步伐,“竟这样巧?”
他把玩着手里的匕首,略显质疑的语气又让织雾心口颇为不安。
却偏偏在下一刻,晏殷又语气淡淡吩咐让织雾在前面带路。
织雾这才松了口气,将太子骗去后山会困住他的洞窟方向。
第40章
在太子跟上来后, 织雾顺利地将他带去了一个极为偏僻难寻的洞窟里。
洞窟四处石壁嶙峋,在上方有个极偏狭的小口透出一线天色,再往里侧却是一方寒潭。
周围有些枯草, 却唯独没有除了他二人之外的活人。
晏殷掀起眼皮,语气淡淡询问:“曲医女呢?”
织雾将他引入洞窟深处, 心里头却在掐算着时辰。
她觉时辰差不多时, 才迟疑道:“方才我来的时候还在这里, 许是曲医女自己去了外面?”
“曲医女腿脚受伤不便,也许还走不了多远。”
“我替殿下出去看看……”
毕竟话本里的太子就是这样被兀自封闭在洞窟里一整夜, 一直到第二日才得以被救出来。
织雾用了同样的操作, 说完后便想趁着洞口坍塌之前离开。
可就在她一只脚跨出洞口时, 下一刻她的腰上蓦地一紧, 瞬间便跌回了身后。
与此同时, 洞窟外被人为制造的坍塌瞬间发生, 堪堪便砸在少女方才要走出的地方。
织雾只觉得自己被人重重扑倒,失去意识之前,似乎发觉了某种不太妙的情况……
待织雾苏醒来时, 只觉脑袋昏沉得厉害。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火药气息,一些人为的痕迹也逐渐被埋在洞口的碎石所掩盖住。
白天踏入这洞窟时都还不觉, 到了眼下太阳下山才被逐渐被寒气冻醒。
接着才隐约明白,为什么当地的猎人宁愿在外面露天而眠,也不会睡在这洞窟里……
织雾起初都还能忍住,可随着夜色降临。
四周的环境却渐渐变得难熬起来。
待织雾瞧见角落里昏迷的男人, 她试着解下对方身上极厚重的氅衣。
可偏偏她人才稍稍靠近,便听见男人缓缓开口, “你醒了?”
织雾揪住他氅衣的指尖一个哆嗦,“太子殿下, 怎……怎会如此?”
她抬眸对上对方朝她看来的视线,晏殷却好似提醒道:“顾小姐下次想要陷害旁人……其实可以少说点没用的废话。”
害人差点害得自己被石头砸中,甚至还要被她害的人来救,实在是蹩脚的很。
织雾:……
她的脸上瞬间爆红。
虽然陷害他成功了,但听上去更像是他这个是受害者帮忙完成的……
织雾语气顿时有些磕绊,语气心虚地反驳他,“殿下在说什么,我……我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男人却只是淡淡道:“是么?”
“看样子,是孤误会顾小姐了?”
织雾只厚着面皮,语气轻颤,“是殿下误会我了……”
“那孤的确是该和顾小姐说一句抱歉了……”
“孤不该误会顾小姐一片好心。”
他不道歉也就罢了,一道歉,好似嘲讽又好似认真的语气反而让织雾感到更加尴尬。
她脑袋正是昏沉,自然装作虚弱模样,索性只当自己没有听见。
接着便听见晏殷缓缓问她,“知道这个洞窟为什么叫死亡窟吗?”
织雾愣了愣,自是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这种别称……
可紧接着,就听见那位太子殿下逐字逐句解释道:“因为入夜后,即便是在酷暑……这里也曾冻死过人。”
织雾听完这话之后霎时不可置信地抬起眼睫。
话本里并没有描述过洞窟的凶险。
许是晏殷第二日一早便被下属救出……因而织雾也从未在话本里看到过关于这洞窟更多的描述。
现在仔细想来,刻意要将男主引到这种地方困住,原身和瑾王又焉能存了好心?
可倘若入夜后会极冷,太子当时一个人被困在这里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织雾发觉,在她眼中一直有男主光环的太子,似乎也并不像她想的那样一帆风顺。
他如今会有这般的城府与心机,除却天性所致,焉能与那些极不幸的幼年遭遇脱得开关系?
从他出生,在后来遇到太上皇之前,便无人疼爱他长大,无人塑造他的三观。
相反,在他幼年时,有些人却给了他去看、去经历无数普通人一辈子都经历不到的罪恶画面。
可眼下织雾却无法思绪散发得更远,只能想到一点——
便是太子今夜不管怎样大概率都不会有事。
可她好像不太行……
在深夜降临以后,织雾身上的冷,就像是赤身裸|体的人被丢进了雪地一般。
那种寒意渗入毛孔,渗入皮肉,甚至要渗入骨头缝里。
相对应所带来的,是织雾的求生欲。
理智上,她知晓自己眼下该远离太子……
他太危险了。
哪怕不使用他的匕首,即便是徒手多半也能拗断她的脖子……
可身体上的瑟瑟发抖,让织雾小心翼翼地扯过太子身上的氅衣。
见他没有反对,这才想要将自己的身体不着痕迹地凑近一些。
她脑袋昏沉得厉害,脚下已经麻木不说,手指碰到一旁的石壁甚至都觉得和石头一般温度。
可在勉强扯到一半时,织雾才发觉氅衣还有一半压在了太子身下,霎时呼吸都微微一顿。
怎么才能得到他的准许……
织雾极小声试探道:“殿下的氅衣,压住了……”
男人似略显沉默,接着便将身下的氅衣亦是扯出,让她盖在身上。
织雾不傻,一个人盖极难产生热度,便故作好心的给他也盖回去一些。
可随着时辰逐渐的流逝。
织雾好几次都想要睡去,却听见对方语气莫测地提醒:那些死在洞窟里的人都是这样睡死过去的。
织雾这时候才发觉自己似乎并不是想要睡,而是近乎要昏迷过去的状态。
她发觉自己这副过分娇贵的身躯,这时候便显露出了劣势。
可即便她心性上还愿意继续硬抗,可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一整夜的一半甚至都没有抗到。
织雾隐隐发觉,若一直这样下去,她一定会被冻死。
可到底要怎么做……
织雾甚至双腿都已经冻得没了知觉,虚脱无力的身体爬起来都很费劲。
更让她感到不安的是,四周的温度似乎还在持续降低。
且一再突破她承受的底限……
“殿下……”
发觉身上的氅衣虽然握在手里很是厚实,可它再是保暖,却也无法捂热没有温度的石头。
织雾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太子语气却仍旧平静,“那顾小姐觉得该怎么做?”
接着,他却听到少女轻颤着呼吸,极小声说道:“我们……我们先前亲吻的时候,身体会很热。”
这几乎是她脑袋里唯一能想到符合他们处境、并且可以覆满热意的方式……
在这种极其恶劣也许会因为太过寒冷而致死的环境里。
他们可以试着接吻。
似错觉般,织雾仿佛感应到颇为怪诞的目光,但很快,又听见对方好似语气认真地问:“果真可以?”
织雾羞赧地蜷缩起指尖,“可……可以试试。”
在她提出这个建议后。
也许是她的手指先扶在了他的肩上,又或是他徐徐低下了头。
他们唇瓣相触时,惹得织雾整个人都微微颤栗。
这一次,没有任何人的逼迫,甚至是她主动的要求……
冰凉的小舌汲取到了对方传递来的热意,唇齿间摩擦出微微的水声……因为过于空荡的洞窟而放大了声响,让织雾羞赧的指尖都微微蜷起。
只亲吻了不到一刻,织雾便感受到了身体有了少许热意——是种可以感受到身体冰凉的知觉恢复。
而太子的身体就更不用提。
年轻力壮的男人血脉偾张时,他身上的肌肉都是硬的……
织雾愈发羞耻,想要推开,且也顺利推开。
可反复数次后,太子却忽然提醒道:“这样还不够。”
这样的热意过于短暂,似乎只是呼吸间一瞬的事情。
并且,他的指腹碰到她已经有些低烧的脑袋,继续说道:“也许……”
“我们还可以做一些更为亲密的事情。”
织雾往日一向迟钝,可在这种氛围下,竟似乎瞬间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羞赧道:“不……不行。”
太子却不紧不慢地温润询问道:“那怎么办?”
“看着顾小姐就这么死掉的话,孤岂不是成了一个见死不救的坏人了?”
织雾只好尴尬道:“是因为……因为……”
她想到他的洁癖,自己当即也很有骨气地回答,“因为我也有少许洁癖……”
言下之意是像在说,她不碰旁人睡过的男人。
晏殷垂下眼睫,缓缓答她,“孤尚未与旁人交合过,还是清白之躯。”
“顾小姐若是嫌弃那些……”
他的指尖划过她的鬓角,似乎感受到她这副娇柔身躯里无意识中在流逝的生机。
男人语气淡淡的表述,像是告诉织雾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孤也可以……”
……
他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几乎都砸得织雾耳根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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