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极寒之境后,回到寒月城,城中的百姓还是如此,可再也没了来时那样浮动的仙气,因为当时走得急,有些地方甚至被修士不慎落下了两张符纸,蜷缩在角落里无人问津。
寻常百姓不识得这些,他们只管做自己眼前的生意,对于超出自己认识外的是不会去关注的。
他们带回的冰焱晶已经足够,即刻便能开始疗愈她的灵根了,只是阎徊很难不意识到,叶飞音心不在焉。
方才极寒之境中那一幕,恐怕对她冲击不小。那么多人,显然是已经被杀了,壳子早就被掏空了被冰封住,承受不住极寒之境的寒气便灰飞烟灭,阎徊想说,她见到的那些不过已经是死尸而已,实在不必太过挂怀,都是那只该死的冰貘干的,与她没有半点干系。
再说了,死几个仙门刍狗,又没什么。
可是阎徊几度欲言又止,对上她沉寂的双目怎么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冲到嘴边的话变了几变,他道:“今日那只冰貘本就有古怪,你我能顺利出境也算是幸运了。”
叶飞音平静的视线看过阎徊,点点头,顺着他的话道:“的确古怪,不过那些人应当不是它杀的。”
她果然还在想此事!
阎徊蹙了下眉,却是不解:“你怎么知晓?”
“我们入境之时,已经看清了它杀人是靠震吼和撕咬,在那种发狂的状态下它的攻击方式都如此粗浅,断不可能平息下来的时候突然有了将所有人都冰封住的法子,顷刻要了那么多人的性命。”
阎徊心头一紧,是啊,这两种杀人手法截然不同,的确不像全是那只冰貘所为。
“而且,你记不记得我们之前看见的玄机阁中人,他们驾着马车大张旗鼓过来,可那一眼之后,你我都再未见过那人,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叶飞音冷静分析,“我猜想,冰貘的异常跟他们应当脱不了干系。”
至于那些枉死的修士……说实话,叶飞音是不愿将这种血债轻易放在仙门正道上的,当时极寒之境打开,玄机阁的人应当没有杀那些人灭口的必要,说不定当时是混入了什么别的东西取了那些人的性命。
那么多修士大能,竟然能顷刻被人所制,不管凶手是谁,其身份都绝对不会简单。
她见阎徊还皱着眉头,以为阎徊还没想通此事,索性起身出了房间。
修士们都不在了,落月楼中来往的也不过是寻常的百姓食客,叶飞音目光落在那些人群身上,仔细端详着。
阎徊心里却有些紧张,他感觉叶飞音好像对此事格外上心和认真,她是不是想追查凶手?!可他们当务之急难道不是即刻返回魔界修补她的灵根吗?凭什么要被这些不相干的人绊住?
他实在觉得叶飞音未免太过好心了些,她的道心才是坚韧,都这样了还紧顾着别人,自己的灵根都不急着修补!
阎徊越想越是不耐,转身就跟着追了出去,不容拒绝抓住她的手,口吻强硬道:“先跟我回魔界!”
叶飞音一震,目中透出几分奇怪,她问阎徊:“你很急吗?”
她果然!阎徊毫不犹豫断定:“我非常急!”
叶飞音目光有些流连地看了眼落月楼,看了眼坐着食客的那一张张桌子,看了眼摆满酒的长柜,不及再看,人就被阎徊连拉带拽地揽出了落月楼,几颗灵石被丢在账房面前,阎徊刻不容缓带着叶飞音回了魔界。
一路上,阎徊满脑子都是她一步三回头的情景,她那就是在查找线索吧!她分明就是想查,却对他只字不提,是不信他!?还是觉得自己受制于人,不愿跟他提这个条件?
阎徊满腹心思地带叶飞音回了魔界,本想将她扔在殿里就一走了之,只是走出了几步又忍不住回身道:“我去办点事,你别出去。”
“嗯。”叶飞音已经打开了储物戒,慢慢摸索着。
见状,阎徊又补了一句:“冰焱晶你先别急着用!等我回来再弄!”
“嗯。”叶飞音点点头,终于摸到了,她掏了出来摊开在自己膝上。
阎徊定睛一看,原来是在寒月城买的话本子……他一时没了话说,转身走出了大殿,心中惆怅,唉,她看看这些转移一下注意力也好。
出了殿宇后,阎徊便招来了百里猊,一边询问他离开这几日的魔界事宜,一边问:“你们对玄机阁最近的动向可有了解?”
百里猊心中一紧,之前尊上不让他去攻打仙门,他虽是没敢再去,可还是耐不住去侵扰过几回,难道今日尊上是来兴师问罪的?
一想到此,百里猊后背的寒毛都立起来了,战战兢兢地回:“没、没有了解。”
阎徊目色一凛,“说实话。”
区区三个字却是威压甚重,吓得百里猊立刻跪在地上求饶起来:“尊上您也知道,这修仙门派也就玄机阁和药王谷最值得偷袭,他们钱多!”
如此说来,百里猊还真的去过。
阎徊二话不说将那日寒月城所见马车的情形还原了出来,让百里猊看过,问道:“这个人你可见过?”
百里猊定睛一看,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尊上不是在问他的罪了,仔细想了想道:“此人叫华星阑,与玄机阁掌门乃是亲兄弟,在玄机阁应当是长老级别。”
阎徊点了点头,那日他见此人也不过合体修为,阎徊有一种预感,他总觉得这华星阑是在看见叶飞音之后才销声匿迹的。
这么说,华星阑此来极寒之境的目的,与叶飞音有关?那他究竟有没有进极寒之境呢?
“从今日起,你密切注意此人动向,包括那个华星河,不要打草惊蛇。”阎徊道。
百里猊努了努鼻子,为难道:“尊上,您也知道我是兽族……没办法掩盖身上的气息,这事不如交给绵芜,她最擅长潜伏,现在合欢宗混得风生水起呢。”
绵芜是半人半魔,她的母亲是鸟族,极善学舌,能模样任何人的声音。
阎徊“嗯”了一声,“你看着办。”
极寒之境的事,他可以替她查,现在他与叶飞音之间主动权攥在他的手里,他只有查清楚了,才明白这件事究竟要不要告诉叶飞音,才能决定能不能让她趟这个浑水。
魔尊决定的事,无人能改,阎徊拿定主意之后便带着一身硬气返回了大殿,决定现研究一个怎么用冰焱晶修补她的灵根。
阎徊回来的时候叶飞音尚在看书,短短十数万字看得她眉头紧锁,满心疲惫,这本书的故事讲的是一个已经成仙的女子和一个凡人男子相恋,男子为了能和她长相厮守,一时受人蛊惑误入歧途成了妖,即便如此男子依旧很开心能和心爱之人相守,却不想自从他成妖之后,便经历了种种世人的偏见,误会重重叠叠,女子也不再像从前那样信任他,甚至说一些冠冕堂皇的鬼话让男子对想要诛杀自己的仙门以德报怨,看得叶飞音几度气息不匀险些把这本书震个粉碎。
她甚至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希望书中的男子得偿所愿,能够和心爱之人相守,相反她现在一看到这两个人纠缠不清就觉得头晕目眩十分不适。
叶飞音觉得自己无法从这种东西里学到什么,一言难尽地把书丢进了角落,准备换一本看看。
还没来得及换,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住了她的举动,阎徊开口:“先别看了,我们来看看那冰焱晶。”
叶飞音眨了下眼,看了看殿中距离她不过几步的阎徊,方才那本书中,至少用了四万字描写男子长得有多么俊秀美貌,以至于她现在看着阎徊的时候,那些词便不由自主往她脑袋里钻,一时觉得那些繁复的词汇好像用在阎徊身上也很相衬。
他的确身形修长,比叶飞音要高出一个头来,魔族的天赋让他显得很大只;也的确眉目英朗,若是搁在仙门,应当也会很受女修喜欢。
叶飞音虽修无情道,但她对男女之情也不是一窍不通的。
“此事先不急。”叶飞音答复,反正冰焱晶已经拿到手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我有别的事想问你。”
阎徊向她看去,思忖难道她还在思虑极寒之境那些修士的事?
魔的面目狰狞了一下,他带着十足的不悦,反问:“你就这么挂念那些人?到现在还想着他们?”
叶飞音正要说出口的话一顿,她不解:“挂念什么人?”
“你不就是还在想着那些枉死的修士吗!?”阎徊有些气恼,她还不承认!
却不想叶飞音一脸的莫名其妙:“我为何要挂念他们?”
“你……”阎徊磨了下牙尖,可他对上叶飞音冰雪似的双目,渐觉她好像真的没有说谎……可叶飞音经常是这样的表情,阎徊一时也有些不确定。
“你难道不是在为他们伤怀,想着要查清真相为他们复仇吗?”
叶飞音略吟一声,那模样在阎徊眼中怎么看都是心虚。
“我为何要为他们伤怀?”叶飞音问他,问得阎徊一噎。
“生死轮回不过是天理寻常,他们技不如人,虽遭人设计枉死实在可惜,可说到底,与我无关。”
她目色清明,一番话说得理所当然,看得阎徊也陷入怀疑——原来她是这样想的?她本来就不在乎?
“那你想问我什么?”阎徊问得有些心虚,但凡他刚刚再多问一句呢。
“我想问你,”叶飞音十分郑重,甚至从冰床上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摆,“要不要做我道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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