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南阳一切事了, 沈岚烟将收集齐的七滴善人血交给青圭,由青圭将血与杜亭云送的血玉炼在一起,只要戴上镯子, 便能压制住魔气。
免得沈岚烟刚登上仙界, 就因为魔气被察觉, 仙魔势不两立,到时候就不是推天规, 而是找死。
准备妥当, 沈岚烟单独送周茜茜回镜月阁。
路上, 周茜茜忽然没来由笑道:“阿烟,这三百年,我受了你不少照拂。”
沈岚烟都算是周茜茜背后的大股东了, 只要周茜茜开口, 沈岚烟没有吝啬的,无论是法宝还是灵珠, 每次都是几乎掏空了家底帮助她。
不仅仅是她, 倘若镜月阁和明阳宗出了什么问题, 有什么困难,周茜茜提一嘴, 沈岚烟都会叫少微送东西给她。
镜月阁如今已逐渐繁荣昌盛, 与明阳宗并列。
能走到今天这步,沈岚烟绝对是幕后的最大支持者。
且只要不在副本里,周茜茜每回突破,要么去找沈岚烟,要么是沈岚烟来找她, 送来许多法宝,灵珠堆成了山不说, 还用自己的血画阵,与她分担承受天雷之苦。
每次渡劫完,周茜茜都怀疑自己下一回若是在副本中,还能不能靠自己挺过去。
若是单纯的姐妹情,她受之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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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今已经不是刚穿越来的那个周茜茜,虽然穿越以来,师兄和阿烟,还有欧阳哥哥都把她保护地好好的,但五百年,也够她通晓这天道规则,眼见这世间的复杂人性,回想起几百年前的一桩桩一件件,总能捋出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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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加上那两百年,东奔西走,搜寻复活材料的情义,这三百年的呵护,她确是受得来的。
也许一开始,沈岚烟对她的感情多少带了利用,复活后,也带了愧疚,但如今,二人是真真正正的异姓姐妹了。
思罢,她感慨道:“南阳的婚礼,无论真假与否,你与师兄的纠葛也算理清了。”
沈岚烟盯着周茜茜真诚的双眸,不由帮她把披风拉紧。
做了三百年的闺蜜,她还能不懂周茜茜的意思吗。
二人看破也不说破,干脆敞开来聊了会儿,问问对方是几几年穿越的,从前怎么样。
直到沈岚烟都把周茜茜送到凡间的边界了,周茜茜方打住嘴,深深拥抱了沈岚烟一下:“最后这条通天路,我与欧阳哥哥无法与你们同行。我在镜月阁,等你们。无论如何,你们俩,都得回来,一个也不能少。”
说着说着,她突然抽噎起来。
沈岚烟轻柔地顺着她的背:“说话就说话,你哭什么。刚还说三百多年,统共活了五百多岁的人了,还这么爱哭。”
“呜呜呜,一想到我上高中的时候你还在上小学,我就难受……”
沈岚烟:……
送走周茜茜,沈岚烟安排好沈宅的事宜,同杜亭云坐上飞舟,前往南疆仙境。
沈岚烟懒得飞,如今她与杜亭云处在一个屋檐下,就像被清空了大脑似的,什么也不想干,什么也不想想,全都交给杜亭云。
像个老板娘,只偶尔出面罢了。
再加上坐杜亭云的飞舟又不晕,当然要蹭一把,不蹭白不蹭。
第二次踏上飞舟,真是今时不同往日,心境各有不同。
杜亭云御舟稳地很,沈岚烟就像站在平地上,她立在飞舟的前端,任凭被结界筛过的清风拂过她的发梢,把云雾般的长发吹得如玄色的绸缎。
她忽而回头打趣杜亭云:“杜亭云,那日你坐在船舱的长廊里,盯着我做什么?”
杜亭云的眉眼中,盛满似水柔情:“阿烟问哪日?”
沈岚烟愣住,唇角慢慢勾起来。
她只道那日他坐在昏黄灯影下,幽幽望着她,却不知飞舟上的每一日,他都来瞧过她的近况。
沈岚烟也不再多说,只坐在船延,手背贴在木板上,被他温柔又牢固地牵着。
杜亭云修为恢复后,飞舟速度越发快,不到一日便抵达南疆仙境上端。
上回来得快去的也快,没成想兜兜转转,又来了一趟。
沈岚烟:“外圈都是魔气,我先下去。”
杜亭云不假思索道:“一起。”
说不过他,沈岚烟退让道:“你变成蛇,藏在我身上,我带你下去。”
杜亭云唇角轻勾,转身化成一条拇指粗的白蛇,十分熟练地勾住沈岚烟的手腕,窸窸窣窣地顺着她洁白的小臂往上爬,只从袖口探出个头来。
沈岚烟纵身一跃。
她穿过黑火般的魔气,坠落到南疆仙境的深渊。
直直飞向神殿的遗迹。
此处魔气盛然,可见穆裳成仙之前便识海动荡,有成魔的预兆。
看来她说的是真的,使用往生瓶后,每个阶段的渡劫雷对她来说都是折磨,饶是如此,还咬牙度过,修仙本身已经成了一种执念,她就算一心飞升,靠着信念扛过了天雷,抗过了天罚没有堕仙,在仙界也不会好过。
沈岚烟于神殿前落脚,杜亭云趁机蹿下去,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她们没有计划,一切都是未知,但默契地配合,就是最好的见招拆招。
这一次,没有纷飞的叶片,也没有灵力的波动,这棵树好像知道她来过似的,没有理会她。
沈岚烟也不跟它废话,手腕一翻,扶光剑噌然出世,在空中划出一道金色的弧线,落在她手心,发出铮铮颤鸣。
“哎呀,这树真大呀,处理起来还有点麻烦,”她笑吟吟绕着树干走了一圈,“正好家里的小白鼠们,一只只吃得膘肥体壮,跟猪似的,没个鼠样,把这棵树带回去,削成木板,叫他们练练功也是好的。”
她话音刚落,胡杨树的树冠抖了抖,似乎对她表示不屑。
沈岚烟站定,陡然竖起长剑。
浩瀚暴虐的压迫感冲出剑身,喷薄而上,毫无征兆地将整棵树都笼罩在凶狠的杀机之下。
胡杨树这才确定面前的女子是真的想把它切片带回去,树干正中心,扭曲的树皮方凝出一张不太清晰的老脸:“狂口小儿,你可知这是谁的地盘?”
“我不知道啊,”沈岚烟无辜脸耸耸肩,“我只知道,这把剑与你曾侍一主,只可惜,上个月,她刚被我斩在剑下。”
话音刚落,她纵身跃出,一剑劈向胡杨树。
锐利的剑风眼看要落入树心,那树方焦急地抖和起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然而说得太迟,剑风已然擦过树冠,噼里啪啦落下一堆枝叶,竟叫它生生多了一条发缝。
沈岚烟收剑,站定:“我要上仙界。”
“可以,可以!我的子孙都在上面,只要我用魔气与它们相连,就能搭建出通向仙界的通道,但时间很短,只有一瞬,平时都是传消息用的……你飞得够快吗?”
快,这世上没有比龙飞得更快的了。
沈岚烟做了个“请”的姿势:“别废话,开始吧。”
那胡杨树欲言又止,想再说点警告的狠话挽点尊,但贴脸感受到沈岚烟咄咄逼人的气势,半晌憋不出个屁,只把脸又收回去,认栽。
不消片刻,南疆仙境上空的鬼火像加了氧气的炉灶,冲天而上。
沈岚烟仰起头,觑着眼睛,需先确认仙门打开,而并非是它忽悠她的。
谁知那胡杨树忽而发狠,甩来一根枝条,要趁机偷袭沈岚烟。
“呵,你也不愧是住在穆裳识海里的仙宠,一个德行!”
沈岚烟飞身避开,却见满地藤蔓交错着随着胡杨叶搭起巨大的网,要把她困住。
霎时间,地上亮起华光万丈,凌厉的阵法凝出万剑,冲天而上,击碎了神殿的四方的柱子。
通天的石柱发出嘎拉拉的声音,一同向中心砸去,胡杨树忙伸出树枝一挡:“雕虫小技。”
话音未落,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万剑之间的邪气如一根根细密的钢丝,将沈岚烟脚下的所有物什都拦腰斩断,切成拇指大的碎片。
树妖并没有立刻死去,分裂的痛苦如暴雨骤至,它突然撕心裂肺地嚎叫着,眼看着自己万年的身躯化为一块块方正的木块。
一条小白蛇飞进了沈岚烟的袖口。
沈岚烟不得不感叹此阵精妙,她横剑一扫,魔气聚成的剑气波强势飞去,将满院的木块打成齑粉,算是彻底灭了它复生的可能。
沈岚烟:“快上!”
魔火烧到了尽头,黑洞洞的通道间,两条龙一前一后飞上天穹。
顺着熊熊的玄火,沈岚烟甫一冲上云霄,便有浓烈的仙气劈头盖脸冲刷下来,几乎要将她剥骨抽筋。
她不过是掩盖了魔气,却改变不了是魔的事实,对魔来说,这股仙气如热油浇身,烫得沈岚烟睁不开眼。
不行……太疼了。
她咬咬牙,偏要顶住这样的仙气,速度却慢了下来,节节败退。
杜亭云尾巴将她一卷,把她牢牢护在怀中,替她受下九重天砸下来的仙气。
他对比她略长略粗的身躯把她紧紧卷住,不露出一点缝隙。
沈岚烟的小尾巴尖勾住他的,无声地感谢他。
冲上了仙界,二人化为人形,沈岚烟只觉全身都泡在酸液里,又痒又疼,往身上招呼了好几个隔绝结界才缓过来。
杜亭云生怕她不适,朝她注入灵力:“好些了吗?”
沈岚烟点点头,耳朵一提,听到有人靠近。
胡杨树林外,是一片有尽头的碧翠草原,界限外斑斓云霞,那老头着花青长袍,上缀辰星般点点闪烁的纹路,手上拎着个只剩瓶子底的酒壶,一步三晃腾云而来。
他嘴里也不知哼的哪里的曲调,喝得面色酡红,还原地转起了圈圈。
沈岚烟目光凌冽地扫过他,朱唇轻勾:落单的老头,好揍。
司命星君刚从万界君的住所出来,喝得不算尽兴,但转念又想,不过是两个刚飞升的小友罢了,何必自己吓自己,仙界虽然早已没有修为等级,但也不至于打不过两个新来的连千岁都才过了一半的小娃娃。
他摇摇头,冷不丁看见不远处的胡杨树下,立着两个人。
沈岚烟笑着朝他招手:“老仙人,你过来下。”
老仙人?
司命星君心头疑惑,飞了下去:“两位小友瞧着面生,老夫怎得从未见过。”
沈岚烟:“刚飞升的呀,仙君不知道吗。”
刚飞升?
司命星君起手算了算,滴溜溜的小眼睛忽然睁圆。
“沈沈沈沈……杜杜杜杜……”司命星君酒喝多了,嘴巴都不利索了。
他打了个嗝:“嘟嘟嘟~老夫酒喝多了,嘴巴疼,先行一步。”
沈岚烟一眼看穿他的伪装,一把捞住他的发髻:“想跑?”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年轻少女拽住路过老头的发髻,进将其拉进小树林胖揍了一顿。
司命星君:“呜呼哀哉!”
“叫你把我从宿舍里捞过来!叫你给我布置任务!”
这顿揍来得太突然,还是肉搏,一万年没打过架的司命星君都被打蒙了。
司命星君心里苦,他一个老仙人了,虽然修为在,但一把老骨头很脆的,突然被一个女娃按着直接输出,颜面何在!
“住手,住手……”他捂住脸,几乎要哭出来,“认错老头了,我是司命!界运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写的,我又不能穿梭三千界!”
“哦,不是你啊。”沈岚烟一口气舒了半分,把他拎起来,象征性地拍拍他袍子上的土尘,“看你这通晓因果的样子,你也是共犯啊,我倒不知,天规竟允神仙随意修改凡人命数?”
司命星君心里扼腕,后悔今天出门没看仙界黄历,肯定是隔壁的万兽君没看好自家仙狗,拉得屎气沾染了他的祥云,要不怎么能碰上这两个活鬼。
精明的小眼睛瞟向一旁站得笔直的杜亭云,司命星君知道杜亭云也曾为人正直,矜贵良善,忙投去求助的目光。
杜亭云哪里会理会他,只幽幽道:“阿烟,莫气,我来吧。”
司命星君心态直接崩了:“当初我与万界也实属无奈,这界运也不是想写就写,想改就改的,错综复杂,要考虑命数,考虑月老的红线,考虑上辈子的因果,与各仙通气而定。一个人的命数,与千万人息息相关,牵一发动全身,只能凑合着看情况写,我们也实属无奈啊。
当初是万界对不起你我们认,但是沈小友,听我一句劝,你的命数原本也不过只剩一年,这一年里的日子,是什么样的,你不清楚我们清楚,不过也罢。按正常命数,你死得难看啊。”
“你放屁,我年纪轻轻,作息正常,身体健康,怎么就只剩一年好活?!”
司命星君噎了噎:“你姑妈在外赌博,你不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岚烟彻底愣住。
几息后,她心头不禁冷笑:原来如此。
她欠下巨债,要拿她父母的遗产还。
但只要她沈岚烟还活着,这遗产她就动不得……
好狠的心。
沈岚烟紧咬下唇,面色沉黑。
终究不是一家人。
伪装十多年,都比不上捡来的狗亲。
沈岚烟不禁抱臂,她忽然觉得有些冷。
她想起刚被领回去的第一周,姑妈姑父还好声好气对她说话,经常还问她房间里缺什么,满脸慈爱与喜气洋洋。
后来她才知道,是因为一部分养孩子的钱到账了。
但这笔钱,也没用在她身上,别的女孩子打扮的漂漂亮亮,每天换着发型来上学,她小时候就只能穿表哥穿过的白T,跟个假小子一样。表哥的笔袋一个月换一次,漂亮的笔好多根,上课抛着玩,她呢,一根签字笔用到外壳烂了只要能装笔芯、能写都不能换,要不然就说她败家。
后来她上高中,在实验班,表哥在普通班,实验班的晚自习回家晚,到家都只能吃到剩菜,炒好的时候从来不帮她盛出来装个盘子。
有一回她问:“为什么我都只能吃剩菜?”
姑妈当即就火了,指着她鼻子骂她不识好歹,不懂得体会她们多养一个她的难,把她骂得眼泪鼻涕哭了一脸。
沈岚烟突然怀念起,那个还会放肆地哭着撒娇,还没感受过在楼道里写作业是多黑多冷的自己。
臂弯忽然被杜亭云扯住,她一愣,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他单手扣住她的脖子,轻轻揉着她的发。
沈岚烟默默把脸埋在他的怀里。
司命星君年纪大了,见不得小辈这样。
他瞧沈岚烟小小的一个,陷在杜亭云怀里,攥着杜亭云的手因为不甘而用力,通红通红的。
她瘦削的肩一抖一抖的,像是哭了。
司命星君叹着气坐起来。
他是最初飞升的仙,那时候一腔热血,修炼很简单很单纯,就是修炼,希望自己能有更大的能力,能让芸芸众生过上安稳日子,匡扶正义。
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大家就都变了,变得墨守成规,小心翼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回想起来,与天规的设立,离不开干系。
杜亭云把沈岚烟牢牢护在身侧,笑道:“仙君,不妨做个交易。”
万界君欠沈岚烟的,司命星君自领一份,沉默着。杜亭云单刀直入:“事成,一笔勾销,不成,也不拉仙君下水。”
司命星君无奈地捏了捏眉心:“算我欠你们的,此事仅有第一批飞升的仙知晓。
天规并非开天辟地就有的,是第三任天帝以仙根幻化而成,是一根灵力凝成的通天柱,用灵力控制三山界天道,在天殿中链接着仙界与净土,由两界共同守护。以穆裳为投名状,你们确可以进入天殿,但要推翻天规,必须两头发力,仅凭仙界这一段,不成,终究会复原。”
沈岚烟忽而笑出来。
她侧开脸,小脸贴着杜亭云的衣衫,得逞的模样。
摊开手,她的掌心悬着一白净的瓶子:“听到了吗,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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