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淡淡薄雾自江岸而起,湖边停着几艘画舫,花灯彩带,五光十色。


    粼粼波光美如画,姜苏晚踩着木梯进入预定包下的画舫。


    白雪灵还未到,姜苏晚提前备好了往常她爱吃的糕点和茶水,旋即紧张期待的看向岸边。


    不多时一道窈窕的熟悉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白雪灵踏入画舫,两人遥遥相望。


    时隔一年多未见,两人本该是生疏的,但一碰面往常的熟悉感不减。


    白家在苏州也是屈指可数的富商,白雪灵从头到脚无一不精致华贵,张扬明媚。


    “不在家陪你的好郎君,怎的想起我来了?”


    白雪灵冷哼一声,抱臂在姜苏晚对面坐下。


    决裂那一晚的记忆浮上心头。


    “那个谢礼有什么好,害你这么伤心,你喜欢他什么?”


    鼓起勇气朝谢礼告白却被拒绝的姜苏晚寻了白雪灵买醉。


    姜苏晚已经喝的迷迷糊糊,听到这话仍是下意识的反驳道:“他哪哪都好!”


    白雪灵看着颓败的好友气不打一出来,一时间口不择言道:“他不过是脸长的好些,一个残废值得你这样?”


    听到残废二字,姜苏晚酒醒了一半。


    爱意执着,她最听不得有人说谢礼。


    后面的事情混乱一片,姜苏晚喝了酒,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打翻酒杯的声音格外响亮。


    自此两人便再也没主动找过对方。


    眼下听到白雪灵尖刻的语气,姜苏晚不以为意的笑笑。


    她拎起酒壶斟了一杯酒递给白雪灵,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自嘲一笑喝下,“我当初该听你的……”


    两人一起玩到大,即便有了隔阂,到底也是希望对方好的。


    白雪灵沉沉的吸了一口气,“他欺负你了?”


    女子语气里带了几分怒意,仿佛只要姜苏晚一点头她便会带人去替她出头。


    姜苏晚笑着摇了摇头,如水的眸子暗沉几分,“没有,他只是不喜欢我。”


    “别笑了,”白雪灵道:“笑的难看。”


    姜苏晚生的美,一颦一笑灵动美艳,喝了酒的缘故,她白嫩透薄的肌肤渗出一点红,不管做出什么样的神情都摄人心魄。


    白雪灵说这话也只是觉得姜苏晚这幅苦笑的模样碍眼。


    “既如此,同他和离便是了,”白雪灵道:“你既有银子又有美貌,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春伶楼进了一批新人,个个长得不错,琴棋书画也各有所长,改日我带你去逛逛。”


    姜苏晚想起她要成婚的事,“不行不行,我改日自己去便是,免得你夫婿知道了会生气。”


    白雪灵满不在乎道:“成婚是为了两家的生意,我与他又没什么感情,不过是各玩各的罢了。”


    姜苏晚唏嘘的看着白雪灵,眼神里多了几分心疼。


    “你别这样看着我,”白雪灵举杯道:“与其将心拴在一个男人身上,我倒是觉得这样更自由。”


    两人相视而笑,心有灵犀的举杯。


    只需一个人主动,另一个人配合,便会冰释前嫌。


    月影浮光,酒香游荡。


    这一夜两人喝了个尽兴,一个比一个醉。


    若不是有丫鬟搀扶着,连画舫都下不去。


    白府与姜府是两个方向,芳玉和七巧各自扶着自家的主子上了马车。


    已至深夜,街道上空荡荡的,唯有两家的马蹄声划破夜空。


    片刻后,姜家马车骤然停住,不再前进。


    芳玉撩开马车帘子问车夫,“怎么不走……?”


    芳玉的话戛然而止,空无人迹的街道上站了一群持刀的粗壮男子,他们离马车只有三步的距离,车夫早已不见人影。


    “上一次让老子在酒楼丢了那么大的脸,这次撞我手里,倒是要让你瞧瞧老子的厉害!”


    谢三扛着寒刀狞笑着逼近。


    自从那次丢了脸,他暗地里一直记恨着,今天在画舫喝花酒,竟正好瞧见了自己要报复的人。


    这女子生的美,在人群中格外亮眼,他一眼便认了出来,当下就起了心思,带着人来围堵。


    芳玉一瞬间认出了眼前这人,前几日在酒楼口出狂言辱骂姑爷,还想着对姑娘动手动脚。


    芳玉浑身汗毛炸立,一下子慌了神。


    “怎么了?”马车内传出姜苏晚带着醉意的声音。


    芳玉极力压着恐惧,“没怎么,姑娘你坐好别出来!”


    她抖着手去拉缰绳,想驾马冲出去。


    哧的一声,划破凝滞的空气。


    谢三跨步上前,劈手提刀砍断了缰绳,“落老子手里,还想跑。”


    “滚一边去!”


    芳玉被摔下马车,眼睁睁的看着面目狰狞的地痞入了马车。


    逼仄的马车内,内心的警惕逼的姜苏晚清醒了几分,她骤然睁开眼,入目是一张宽大的络腮胡脸。


    酒劲在这一刻硬生生被惧意和惊吓逼退,姜苏晚想也不想拔下簪子对着谢三。


    “你要做什么?”


    谢三丝毫不把对着他的簪子放在眼里。


    “上次不是说了,要让你见识见识老子的厉害。”


    姜苏晚举着簪子的手被谢三用刀尖拨到一旁。


    “夜黑风高,小娘子长得这么可人,你觉得我要做什么?”谢三用刀尖挑姜苏晚的衣衫。


    姜苏晚拼死想要踢开谢三,力气却不及他大,处境危急间刀兵相撞的寒脆声在马车外响起。


    谢三听见他兄弟的呼声,烦躁的扯着姜苏晚出了马车。


    “谁打扰老子好事……”


    马车外,他带来的那帮人正同一个黑衣人撕打。


    他带来的人虽多,但肉眼可见一直被黑衣人压着打,谢三还未反应过来,当胸一脚被人踹出了三米远。


    “姑娘,你没事吧?”


    一道清朗的声音传入姜苏晚耳畔,姜苏晚看向搀扶她的男子。


    男子着蓝色白领劲装,星眉剑目,活脱脱一个俊朗少年。


    “多谢公子相助。”姜苏晚屈身福礼道。


    她饮了酒,嗓音轻软,狭长的眼尾晕着红,潋滟一片,透着说不出的娇媚。


    向辰华怔了一瞬,一时没了动作。


    谢三见势不对不对立刻跑远,但此刻已没人在意他。


    见姜苏晚看向他,向辰华立马回神,郎笑道:“姑娘不记得我了?”


    喝了酒的大脑格外迟缓,姜苏晚做出了一个令向辰华呼吸一滞的动作。


    她忽然贴脸凑近他,半眯起眸子近距离打量向辰华的五官。


    女子温热的呼吸直扑脸颊,长长的睫毛和如水的眸子落在他眼底,向辰华登时红了脸。


    在他还未来得及躲避之前姜苏晚已回归原位。


    刹那间,向辰华说不清是送松了一口气还是失落。


    “我记起来了,你是上次在酒楼帮我的那位公子!”姜苏晚勾起唇角,惊喜道。


    向辰华摸了摸头,黑黝黝的眸子里溢出高兴之色,“在下姓向,姑娘还记得我,是在下的荣幸。”


    “不知姑娘家在何处,我送姑娘回家吧?”向辰华心跳加速,紧张道。


    “方才那人恐怕还盯着姑娘,为了姑娘的安全着想,还请姑娘不要拒绝。”


    这次确实疏心大意了,出门没有带护卫。


    姜苏晚往周围看了一眼,谢三说不准就藏在黑漆漆的街巷里。


    她满脸谢意道:“劳烦公子了。”


    姜苏晚的领口被谢三的刀挑破,一片光洁的雪白裸露在外,向辰华解了外披递给姜苏晚。


    姜苏晚犹豫一秒,称谢接过。


    姜家离河岸隔了五条街,走过去要小半个时辰。


    向辰华朗声找话道:“如今世人皆道谢家叛国,姑娘却敢为其仗义直言,当真令在下敬服。”


    那日所言皆是出自想要维护谢礼的私心,姜苏晚听到向辰华所言面皮隐隐发热。


    “向公子似乎对谢家之事也另有见解。”姜苏晚偏头看向向辰华,轻声道。


    她眼尾修长,黑亮的眸子向上挑起时有月光映入,流光溢彩。


    同姜苏晚对视的一瞬,向辰华心跳漏了一拍,他快速的转开眼,不由自主的快速吞咽了一下喉咙。


    “我、我自小听着谢家奋血浴战,保卫边关的故事长大,谢老将军以身殉国,怎么会做叛国之事。”


    “谢小将军更是不该被那种人辱骂,军中提及他,无人不称赞天降英才。”


    “向公子也是军中之人?”姜苏晚思及他的姓,想到了当时在酒楼那伙人提到的接替谢家在边关领兵的向家。


    向辰华直言说明了自己的身份。


    姜苏晚讶然道:“你就是他们说的向小将军!”


    向辰华抿了抿唇,乌黑的眸子看向姜苏晚,笑着点了点头。


    “向公子有勇有谋,亦是年轻有为。”姜苏晚真心实意地夸赞道。


    高大的少年闻言羞燥的挠了挠头,“姑娘谬赞,我与谢小将军相比差远了,他在我这个年纪已经是战功赫赫。”


    “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打打杀杀,也从来没想着子承父业,直到有次看到谢小将军黑衣红剑身骑骏马战胜归来,受万人敬仰,当时我便想,我也要向他一样。”


    “后来去了战场才发现,不是人人都能成为他。”向辰华弯唇笑笑,神情向往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姜苏晚不由想起上一世,谢礼领兵攻城时,向家似乎也出了不少力。


    “你与他做的都是为国为民之事,不分高低,同样令人敬重。”姜苏晚轻声道,细软的声音飘入向辰华的耳朵。


    向辰华漆黑的眸子明亮,忍不住微微偏头看了姜苏晚一眼。


    静寂的空气中,他耳朵渐渐发红,掩饰般找话道:“也不知道谢小将军如今在何处,是否过得安好。”


    想到如今的谢礼,姜苏晚没再接话,心里盘算着要不要让谢礼同向辰华见一面,提早帮他们牵上那条共谋大事的线……


    ……


    浓重的墨色笼罩着谢宅,月色照进焕然一新的院子。


    北院书房内灯火通明,卧房却漆黑无光。


    谢礼在庭院里看向无人的卧房,狭长冷清的眸子黑沉沉的。


    一道脚步声传来,他敏锐的转头看向谢宅门口,却在看到来人时眸光淡了几分。


    “公子,我刚去姜府问了,少夫人还未回来,姜府的人也不知道少夫人去了哪。”青木走至谢礼身前道。


    谢礼沉默片刻,淡声道:“知道了。”


    “夜深露重,公子已在这等了三个时辰了,不若先歇息吧,我在这守着,等夫人回来再告知公子。”青木劝道。


    端坐在轮椅上的谢礼微抬脸看向挂在天上的月光,清冷的面旁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唇瓣轻启,声音如冷玉般,“去外面街巷。”


    “公子不必过分忧心,少夫人身边有暗卫,想来不会出什么事。”青木道。


    ……


    姜苏晚和向辰华走在干净空荡的街巷上,一路上听向辰华讲述边关的事,原本漫长的路像是被缩短了一样。


    姜苏晚指着拐角的街巷道:“前面就是我家,多谢向公子送我回来,时辰不早了,我便不请公子进去了,改日请公子喝酒。”


    向辰华顺着姜苏晚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落在姜府的牌匾上,看着姜苏晚离去的身影怅然若失。


    听到喝酒二字,他福灵心至,对着姜苏晚的背影喊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姑娘可否相助?”


    姜苏晚停下脚步,回过身来,盈盈一笑道:“公子请讲。”


    向辰华眉开眼笑的跨步上前,“都说苏州名酒遍天下,我此行前来便是来买酒的,想犒劳一下边关的将士们,只是我初来乍到,不知道哪家酒铺的酒好,姜姑娘可否推荐一二?”


    姜苏晚眉眼弯起,“向公子算问对人了,我家便是开酒铺的,苏州有名的酒我皆知晓,明日我带公子四处寻逛一番,看看能否找到公子想要的酒。”


    “如此,那便多谢姜姑娘了。”向辰华压不住嘴角,拱手一礼郎笑道。


    姜苏晚被少年眼底弥漫出来的笑感染,跟着弯起眉眼。


    “时辰不早了,向公子早些回去歇息吧。”


    向辰华挠挠头,“同姜姑娘见过两次了,还不知姑娘芳名,不知在下是否有这个荣幸可以知道姑娘的名字。”


    名字而已,姜苏晚也无意隐瞒,她勾唇笑笑,正欲启唇。


    “夫人。”


    一道清泉般朗润的声音自巷子里传来。


    姜苏晚下意识的瞬时回头。


    冷冷月光下,谢礼正在不远处看着她和向辰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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