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村四面环山,房屋和水田大多集中在山脚的平地上,旱地在半山腰,翻过南山再往里走几里路,便开始进入深山了。


    平日村里人砍柴或是找猪菜、采蘑菇都是在外头,深山里少有人踏足,因此这边野草茂盛,山路难行,树木高大繁茂,几乎遮天蔽日,只几缕阳光能照到下头,树底下潮湿异常,蒋小一一边提着心,一边找蘑菇。


    这里头枯木多,木耳自然也长得多,几乎都有巴掌大,蒋小一高兴得不行,心都噗通噗通跳,没多一会就采了一背篓,采完最后一处,正要转身往回走,他突然发现前头有些不对劲。


    昨儿夜里虽是刚下过雨,但并未打雷,可前方却是落了好大一根树枝,瞧着像是被雷劈落的,绿叶下头隐隐约约还透着一抹白。


    深山里危险,不止有野猪,还有狼,可这些动物多是灰扑扑的。


    蒋小一采了半天蘑菇也没见着鬼,胆子就渐渐大了,他走近掰开树叶一瞧,这才发现树枝下头躺着一只……老鼠?


    不对,不像是老鼠,这只小东西的尾巴太短了,就个拳头长而已。


    而且它身上的毛不是全白的,四肢和眼睛以及耳朵处的毛是黑色的,小小一只,可能跟小猪仔一般大,这会儿趴在地上,胖乎乎、圆滚滚的一坨,看着非常可爱。


    蒋小一瞧了半天也认不出是个什么东西,于是用木棍戳了戳。


    软软的。


    应该是挺肥。


    一意识到这一点,蒋小一眼睛当场就亮了,二话不说直接扯了两根草藤将那东西捆起来,而后拎起来掂了掂,这只小东西瞧着虽是小个了些,可很有分量,起码得有十来斤。


    够吃好几顿了。


    虽是不晓得这东西是个啥玩意儿,但从没听说谁吃肉吃死过的。


    蒋小一一点都不担心,眼看背篓也装满了,便抱着白子慕急匆匆的往山下走。


    得赶紧些,回家热个水,烫个毛,晚上就可以炒了吃了。


    已经大半年都没吃过肉了。


    今晚整一盘先。


    他想着想着,步伐越发急促,还笑得见牙不见眼,活似捡了银子,到了山脚,地里干活的几个妇人见着他,喊了一声。


    “小一刚回来啊!”


    蒋小一‘嗯’了一声。


    “今天咋样?采的蘑菇多不多?”


    问话的是钱家的夫郎,就住蒋家隔壁,以前蒋小二和蒋小三还小的时候,钱夫郎经常过来帮着照看,蒋小一便侧过身子,让他看。


    “还行。”蒋小一道:“就是鸡枞菌和平菇不咋多,都是木耳。”


    木耳不太值钱,鸡枞菌和青草菇、平菇这些玩意儿不管是煮汤还是炒了都很鲜,镇上的人最爱吃,一斤能卖十来文,跟猪肉一个价,木耳不值钱,一斤干的才九文。


    一大背篓晒干了,顶了天估计也就三斤左右。


    钱夫郎伸长脖子扫了一眼:“还真是,不过这么一大背篓,也能卖二十几文钱了,还是小一你能干,我家小姑子今儿也上山了,不过运气没你好,刚是空着篮子回来的,哎,你怀里抱的啥?”


    “不知道。”蒋小一摇摇头:“是我捡的,叔您瞧瞧,认识吗?”


    钱夫郎闻言扛着锄头走近了些,看了看,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倒是旁边两个凑热闹的婶子说可能是熊仔子。


    蒋小一微微疑惑道:“是熊仔子?”


    “瞧着有点像。”有个婶子不太确定道:“你抱的这东西瞧着毛有点多,我听说熊瞎子就是毛多,镇上富贵人家冬天里最爱买熊皮子盖了,一张能卖几十两呢!你哪捡的啊?死了吗?”


    钱夫郎还在这里,蒋小一也不敢说自己是在深山里头捡的,不然要挨念叨。


    “就山上。”他说:“应该还活着,暖乎乎的呢!”


    几个婶子没见过熊瞎子,这会儿都瞧着稀罕,见它被蒋小一五花大绑的,又没有动,瞧着也小,没什么危险性,便壮着胆子伸手摸了摸。


    又软又柔,触感极好。


    “哎呦,这暖得哟,怪不得那些大老爷爱买熊皮子盖呢!”


    “可不是。”


    村里人都穷,做的被子几乎都是买的旧棉花,用得久了又硬又重,还不怎么暖和,以前听说那些富贵人家花上百银两买熊皮子盖,大家多是不解。


    盖啥不是盖?


    要是嫌冷,那就多盖两床,两床不行就三床,值当得花那么多银子买那劳什子熊皮?


    有那么多银子,买肉吃它不香吗?


    可这会儿一摸,就那么几下,大家顿时爱不释手,越摸越上瘾。


    实在是好摸的。


    蒋小一急着回去杀熊吃肉,可几个婶子正摸得起劲,没有停手的意思,他也不好开口,直到蒋小三喊了他一声。


    “大哥。”蒋小三抱着一捆柴火,甩着金黄的鼻涕从远处哒哒跑来。


    他和蒋小二是双胞胎,可身子比蒋小二结实多了,除了常年流鼻涕,身子是倍儿棒,即使蒋家顿顿的野菜,他也是吃嘛嘛香,吃啥啥不剩。


    看着蒋小三抱着一大捆柴火还能蹦蹦跳跳,大家不由唏嘘,蒋小三跑到蒋小三跟前,鼻涕一吸,便说大哥,我饿了,想吃饭。


    蒋小一看他又吸鼻涕便想揍他,可看他满头大汗,想来是累得慌,到底是心疼,没下得去手,牵着他同几个婶子告别。


    等人走远了,一妇人收回目光,一边锄草一边羡慕道:“这小一真是能干啊!”


    捡了那么大一背篓的木耳还不算,还白捡了十几斤肉,这搁谁谁不羡慕?


    “可不是。”有人附和:“能干又勤快,要不是还要养两弟弟,我早请媒婆上他家去了。”


    “钱家的,他今年应该有十九了吧?”


    钱阿叔想了想:“应该是有了,他比我家小姑子大两岁,我那小姑子今年十七了。”


    有人闻言后叹了口气:“那真是可惜了!照我说,这一哥儿也是命苦啊!”


    哥儿不好生子,这般岁数了还没能嫁出去,以后怕是会更难。


    但也不是说就一定嫁不出去,只是难寻那好人家。


    毕竟年轻的小汉子都想那十六七的水灵灵的姑娘哥儿,只有家里穷,没得挑,或那品性不好又或死了原配的鳏夫才选那年纪大的。


    可这般人家,嫁过去也是受罪。


    蒋小一上可砍柴挑水,下可洗衣做饭,就没啥事儿他干不来,人又品性孝顺,娶回来绝对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如今十九的‘老’哥儿了还被迫待字闺中,就是家里拖累的。


    蒋父早些年娶的是隔壁柳江村的黄家闺女,那黄家女嫁过来后不足八个月就生了一女儿,村里人原也没有多想,后来过了一年,蒋母便生了蒋小一。


    六年前蒋母带着蒋翠翠合离出去了,可蒋母却是没回柳江村,而是合离不过两天,便又嫁给了镇上的一个汉子。


    村里人一打听,才晓得那汉子原也是柳江村的,同蒋母是青梅竹马,两人两小无猜的长大,可征兵那年,那汉子被征走了,临走前一天,两人终是没忍住,在小树林里酱酱酿酿又酿酿酱酱,这一酿就酿出了人命。


    未婚先孕在现代尚且都不算得多好听,在大周就更是了不得了,这种事儿要是传出去祖宗十八代都要跟着蒙羞,黄家的一想,便想把蒋母嫁出去。


    蒋父上无父母下无兄弟,是十里八乡最好的人选,若是不然,黄家的也怕东窗事发,人家父母闹上门来,加之蒋父又颇是英俊,人也和善,黄家便选了他。


    合离那年,蒋小一不晓得原委,还跑去柳江村找娘,蒋父去找他,后来不晓得咋回事儿,再回来时蒋父的腿就不行了,村里人只晓得是因为为了救蒋小一,蒋父才瘸了腿儿。


    这年头,瘸了腿就不好去镇上找活干了,蒋父戴了绿帽又失了腿,怎是一个惨字了得。


    可要是如此倒也罢,蒋家地虽少,但三四亩地要是好好种,再勤快些,怎么的都能有口吃的,可结果不过一年,蒋母便拖人送了两孩子回来。


    说这两是蒋父的种,她丈夫不愿留。


    蒋父只能含泪养了。


    蒋小一是个懂事的,最是照顾弟弟,如今两孩子才五岁,蒋父又干不了啥重活儿,蒋小一要是嫁了人,少不得得拿夫家的东西补贴娘家。要是不补贴,难道要看着两弟弟饿死?


    可都是村里人,谁家都不富裕,家家户户都是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要是娶一个还带着一串拖油瓶,这谁愿啊!


    几个婶子不由惋惜,看着蒋小一背着背篓越走越远。


    ……


    蒋小一一到家放了背篓就直冲厨房,洗锅烧水一气呵成,蒋小三酸双手紧紧地抱着白子慕,巴巴的跟在他后头,双眼比鼻子下挂着的两串鼻涕还亮,声音奶呼呼又很是迫不及待:“大哥,我们今晚真的要吃肉肉吗?”


    “嗯!”蒋小一手脚麻利的生好火,从橱柜旁边掏了把缺了两个口的菜刀出来:“等我磨好刀,我就给你煮肉吃。”


    蒋小三兴奋得不行:“好,谢谢大哥,大哥,我帮你看火,小三懂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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