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开恒。”
碧云开口第一个叫的人名就是他,算是我意料之中。
被点名的少年微微动了动,甩开了白莫和南宫湖搀扶他的手,一步一步,颤颤巍巍地朝前走着。
他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是麻木,是空洞。
现场安静的仿佛掉根针都能听见,所有人都把视线交织在乔开恒身上。
他走的特别慢,每走一步都仿佛用了浑身的力气。
碧云耐心地等待着。
等到乔开恒终于走到他身前,碧云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从第三个托盘中拣了块穿着绿绳的白玉:“下等白。”
乔开恒哆嗦着手接过,他把白玉紧紧攥在胸前,埋下头,有豆大的泪珠顺着他的下巴往下砸落在衣襟上。
碧云静静地看着他,一双明眸仿若镜面倒映着少年的倔强与痛苦。
“无妨,下等白也会教习武艺。”破天荒的,一直旁观的中年男人突然出声安抚道。
碧云微微牵动嘴角,目光柔和地看向中年男人,朝他轻轻点头。
乔开恒吸了吸鼻子,不发一言地攥着白玉颤巍巍走到边上。
碧云将视线收回,继续点名。
他又陆陆续续点了八个人名,分别给了三块中玉,五块下玉。
这么多人下来,唯有乔开恒得到了中年男人的出声安慰。
果然是主角才有的待遇。
因此虽然他拿到的是下玉,却也遭到了同等地位的几人排挤。
他身边站着的几个少年特意跟他拉开了距离,还时不时拿不爽的眼风去刮他。
我估摸着这几人肯定在想,同样是受重伤,同样拿下等玉,怎么他就能得到两位大人的特殊关照?
“陆饮沉。”
我观察得正入神,冷不丁被叫到名字,立刻把视线回转过来。
碧云直直地盯着我,微抬下巴:“上前来。”
我轻咳一声,努力挺直背脊,昂首挺胸地朝他走去。
等到近前,我把灼灼目光射向装着唯一一块红绳白玉的托盘,渴望之情溢于言表。
是了,大家都在抢上等玉,我也得想办法‘抢’,才不显得突兀。
碧云上下打量我一番,颇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毛。
我朝他讨好地笑了笑。
碧云将眉毛放平,没什么情绪地收回打量我的视线,他抿住唇角,将手伸向红绳玉,悠悠开口:“上等……”
‘白’字还没出口,我突然一口血吐了出来。
碧云拿玉的手滞在了半空中,微微皱眉看向我。
我神情惊慌地用手捂住嘴巴,拼命掩饰道:“不,没事。”话刚说完,又是一口鲜血溢出指缝。
碧云:……
他将手中的红绳白玉放了回去。
我急了,赶紧把嘴角的血迹擦干净,将沾满血水的右手背到身后,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好一些。
碧云静静地看着我,像是在评估什么。
我忐忑不安地回望着他,又看看被他放回托盘的红绳白玉,一副想拿又不敢拿的废物样子。
过了差不多半盏茶功夫,碧云把手一抬,轻飘飘启唇道:“陆饮沉,中等白。”
与上等白失之交臂,我满眼失落地抬手准备接过。
身后,是少年们幸灾乐祸的窃窃私语声。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伸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对上的是中年男似笑非笑的眼神。
糟糕,我演过头了吗?
【没有饮沉,你的演技堪称完美,我都想给你搬个奥斯卡了!】
“大、人?”我小心翼翼地控制着一丝血水溢出嘴角。
不能吐太多,吐太多就下等白了。也不能不吐,不吐就太假了。
现在是收尾阶段,不能慌,稳住。
橙玉中年男略沉吟片刻,终于放开了我的手。
我:【……他刚刚,在号我脉?】
系统:【是的,饮沉。】
我:【那我不是暴露了?】
系统喜闻乐见:【是的饮沉。】
【操!】我只觉一口老痰卡在喉间,上不去,也下不来。
是我疏忽了,能在高位坐稳的,又有哪个不是人精?
我奇怪的是,他怎么发现的。碧云不都信了吗!
【碧云还太嫩。】系统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也嫩了点,饮沉。】
我黑脸,【你刚刚不还夸我演技棒?】
系统:【演技是棒,但你是临时起意开演,如果从刚来古犽湖那刻起就开始吐一点,吐一点,没准还会成功。】
我明了,这中年男估计老早就等在古犽湖边了,我们这些到场人的状况,他都了如指掌。
玉的分配,估计也早就定好了。
之所以还让碧云,健安他们点名,不过是走个仪式感。
算了,这次就当吃个教训。
碧云把手上的蓝绳玉放回托盘中,问询地看向收手的中年男:“武舒大人?”
武舒微微一笑,依然是那让人亲切的态度:“上等白。”
碧云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从善如流地拈起红绳白玉。
我咳嗽了声,咽下口中未尽的血水,将戏演全套,狂喜地接过:“多谢大人!”
武舒笑呵呵地看着我,他眼神中透露着满意,很有种隔壁单身王叔叔看别人家考了一百分的优秀孩子那味儿。
我汗颜,亚历山大地转身走到聂高明身边。
聂高明凑过头小声道:“我就知道你能行。”
我看了他一眼,悠悠叹气:“某些人嫉妒得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莫慌莫慌,有我跟你一道分摊呢。”聂高明哈哈笑了起来。
我给了他一拳,开玩笑道:“聂哥到时记得罩我。”
“好说好说。”聂高明十分哥俩好地抬手搭上了我肩膀。
我跟他之间,差距不止一点两点,聂高明是配角,我是没见过哪本虐文中的配角起点低的(主角可以平凡普通,但配角一定不会是普通人,)他背后说不定靠着什么势力,没那么容易噶,我只是个无权无势的背景板,站在聚光灯下,就是自己给自己找难受日子过。
*
玉佩分完,接引人将我们带到停靠在湖边的马车前。
一共三辆。我和聂高明独享一辆大马车,其他人分别挤上了另两辆。我看到辛介也咳嗽不止地被抬了上去。
很好,看来他只是被小惩了一下,并没有殃及性命。
武舒这波人,手段比起赫连明彩这厮,还是要温和许多。
只威慑,不害人。
像两个极端。
东荒教给我的违和感,更强烈了。
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系统并不打算解答:【你慢慢会知道的,饮沉。】
*
马车走得还算平稳,舒适安静的车厢内只有我和聂高明两个人相顾无言。
他一反之前的吊儿郎当,坐姿板正地靠在车厢壁上,眼眸望着窗外沉思着什么。
中途我熬不住睡着了,等到马车停下,才被人给摇醒了。
“陆兄,到了。”聂高明指指外面掀着门帘等在那的白玉随从。
我会意,起身弓腰跳下了马车。
这次我细心地去看他腰间,发现他系着白玉的绳子是白色的,不是红绳,不是蓝绳,更不是绿绳。
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挠了挠头皮,百思不得其解。
这白玉随从眼观鼻,鼻观心地等聂高明下来后,便一声不吭地牵着马车走了。
聂高明站在原地伸了个懒腰,“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这个院落的房屋比起最开始住的那个,要修葺得精致些,屋顶上铺着鱼鳞状的密实青瓦,院落中有一口井,还种着几棵飘香扑鼻的桂花树。
其中一棵树下摆放着一张矮几,上头架了一台古琴,聂高明自然也看到了它。
他突然兴起地走过去席地坐下,抬手摆好架势,便信手拨动起琴弦。
行云流水的琴音从他指下流泻而出,令人心旷神怡。
我站在原地听了会儿,见聂高明闭着眼睛沉浸在琴音中无法自拔,便没叫他,顾自进了屋子。
不像我们最开始的大通铺,屋子里有两张床,一左一右的摆放着,床柱上都吊着素白的纱帐,里头放着叠得整齐的被褥,摸上去很舒适。
除了主屋外,旁边还有一间偏房,里头摆着一个大浴桶,三张围起来的水墨画屏风,还有一个木制衣柜,打开,衣柜中放着干净的白色里衣,和灰白色云纹外裳。
有两套,颜色款式都一模一样。
我提起旁边的小水桶进院子里打了几桶凉水进来,关好房门,把身上的脏破衣服脱了,拿着布巾沾水胡乱擦拭一番,便算作洗过澡。
没办法,条件简陋。
我开始怀念起现代,怀念我那一年四季稳定工作的海尔热水器。
套上干净的里衣,我回到主屋,随便选了一张床躺进去。
在外头渺渺琴音的催眠下,我很快进入了梦乡。
*
这一觉睡到了大晚上,我舒舒服服地醒来,起身一看。
旁边聂高明的床帐落下了,里头模模糊糊地侧躺着个人影。
我怕吵醒他,便轻手轻脚地下床,走到堂屋,才发现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应该是刚送进来没多久。
嗅到了饭菜香气,我那不争气的肚子立刻咕咕叫了起来。
我冲到石井旁边,提了桶水简单洗漱一番,又火速冲回来,端起一碗饭就大快朵颐起来。
吃到一半,我才想起聂高明。
于是扬声朝里头喊道:“聂兄,出来吃饭了!”
屋里半天都没动静。
我疑惑,睡得这么死?
仔细一想,也有可能是弹琴弹累了。
我没放心上,低头管自己继续吃。
吃完一碗饭,肚子里总算舒坦了许多。我抹了把嘴,走进里屋一掀纱帘。
“???”
看清里头情形后,我彻底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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