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第九十一章
李云鸾和陆乘风终于走了, 李承铣终于松了口气,抬眼一看,月亮已经被挡住, 好好的花前月下, 竟然便宜了李云鸾这个酒蒙子。
李承铣不禁愤愤。
酒残饭冷,管家收拾残局,林楠绩也有些酒意上头,脸颊红扑扑的,抱着酒壶不愿意撒手,还是李承铣将他怀里的酒壶抽走,将人从椅子上移开。
林楠绩从椅子上起来,略有些醉意, 被李承铣扶着回了房, 坐在床边,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眼神还有些发懵,李承铣已经吻过来, 林楠绩微怔, 眼神都有些失焦。
两人的嘴唇都带着酒气, 唇齿交缠之间,醇香的酒气蔓延。被打断的情愫重新涌上来,窗外传来院子花丛里的虫鸣声, 习习夜风中,有些别样的情趣。李承铣很有些意动, 抬手箍住林楠绩的腰,就要翻滚上床榻。
【等等!】林楠绩忽然推了推他。
李承铣动作一顿, 微抬眼睫看向林楠绩朦胧的双眼,啄了啄唇瓣:“怎么了, 不舒服?”
林楠绩抬手抵住他的胸膛,眨了眨有些朦胧的眼:“还没洗澡。”
李承铣不动:“反正一会儿还要洗。”
林楠绩眉头皱起,认真地纠结了一会儿,语气坚定:“要洗。”
【在外奔波一天了,脏兮兮黏腻腻的,不舒服。】
眼下氛围过于美好,李承铣实在不想半途而废,试图诱哄道:“等一会再洗好不好,厨房已经备着热水了。”
林楠绩打了个哈欠,黑白分明的眼睛闭起:“可是我困了,想睡觉。”
哼哼,哪有那么容易得逞。
李承铣抱着人亲了亲,看见林楠绩眼皮一张一合,止不住的困意像潮水涌来,顿觉心疼,将人抱在怀里:“可是都察院的事务太过繁忙?”
早知道安排个清闲的职位,好过这么辛苦。
林楠绩倚靠在李承铣的怀里,不安分地扭了扭,找了个舒适的角度,嘟囔道:“还好,大人们肯教我,是我的荣幸,我要跟着各位大人们好好学。”
林楠绩乖乖地合上眼睛靠着,鼻息间喷薄出淡淡的酒香,像只醉酒的猫儿,乖顺地呆在主人怀里。
李承铣顿时感觉心都化了:“好好好,朕今晚不动你。”
说完又忍不住道:“……明天行不行?”
林楠绩撩着沉重的眼皮看了李承铣一眼,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仗着李承铣能听见心声,直接偷懒不说话,改为在心里说:【我尽量。】
李承铣以为自己幻听了,连忙低下头看,林楠绩却已经睡着了。
李承铣心生疑惑,也许是太困了吧?
不一会儿,厨房备好了热水,李岱在外头敲门:“皇上,林大人,热水准备好了,可要沐浴?”
李承铣看林楠绩睡得香甜,正要回绝,林楠绩却睁开了一条眼缝:“抬进来吧,有劳李叔。”
眼下的时节,天气炎热,不洗澡晚上睡觉不舒坦。
热水抬进来,林楠绩打了个哈欠,在李承铣唇上亲了一下,就从他怀里出来,绕到屏风后面去洗澡。
李承铣看着林楠绩丝毫不虚浮的脚步,又摸了摸嘴角,回想刚才那个略显潦草的吻,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从回来到现在,他都快成禁欲的和尚了,每次氛围恰好的时候,总有各种理由打断,李承铣不由得怀疑,林楠绩该不会是装醉吧?
唔,可惜没有证据。
不过,他很有耐心。
李承铣听见屏风后面传来的水声,压下心中的心猿意马,眼睛一瞟,从床边捞起一本书。
那是林楠绩的睡前读物,京城刚出的话本子。
李承铣翻开一看,唔,竟然是龙阳之好。很符合林楠绩一贯的口味。
他随手翻开的一页,竟然还是带图的,书页被折了折角,是昨夜林楠绩看到的地方。
李承铣随手往后翻了翻,目光一顿。
林楠绩显然还没看到后面,略有些劲爆,陛下觉得在市面上广为流传十分不雅观的程度。
李承铣顿时想到林楠绩给他送的那个戏匣子,因为过于直白还被他束之高阁呢。
李承铣修长的手指翻着书页,“啧啧”两声,看来林楠绩很喜欢这些,和刚才的举动判若两人。
林楠绩还不知道自己被冤枉了,坐在浴桶里,一边努力地洗洗刷刷,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另一边的动静。
一不小心走漏了心声。
【咦?狗皇帝居然安安分分地呆着。】
【突然就正人君子了,还挺不习惯的。】
正人君子的李承铣此时正在等林楠绩上钩。
等林楠绩慢腾腾地洗完了澡,穿好衣服,拿着布巾擦着头发绕过屏风,就看见李承铣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修长的身姿坐在床边,长腿随意地交叠着,腿上搁着一本书,修长的手指时不时翻动着书页。
许是因为天气有些热躁,领口被扯开些,露出肌理分明的胸膛。
林楠绩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继续看去。
烛台上的蜡烛无声的燃烧,光线照映着李承铣的侧脸,勾勒出些许端方君子灯下手不释卷的模样来,似乎在等他,但更多的却像被书中的内容所吸引。
书?
林楠绩顿时从欣赏美人的心情中抽离,睁大双眸看向李承铣手中的书册,书册封面上还写着惹人遐想的书名,想到书里的内容……林楠绩顿时面红耳赤!
林楠绩一个箭步上前,就要从李承铣夺走。
然而李承铣似乎早有准备,抓着书册一扬,林楠绩便扑了空。
林楠绩强壮镇定,耳朵脖颈上的红意却泄露了真相:“我以为是寻常话本。”
【啊啊啊啊啊!这有什么好看的!】
【难道有奏章好看吗?有四书五经好看吗?】
李承铣觑他一眼。
难说。
李承铣抬手点了点他的心口:“梅开二度?”
林楠绩瞬间想到曾经给李承铣送了什么样的离谱物件,连自己都有些郁闷:【难道我这辈子注定要和小说话本过不去?】
林楠绩试图狡辩:“我不知情的。”
林楠绩看着李承铣手中的话本,又道:“下官明日便去民间调查,看这样大胆露骨的内容究竟是谁写的,又是何人刊印的,这事该礼部管,下官明日就参礼部一个不查之罪!”
还不忘补一句:“下官买此书,是为了调查民情!”
【唔,最好查到是谁让他多多写,快快写!】
李承铣唇角忍不住上扬,往回翻了两页,指给林楠绩看:“这么说来,还是爱卿心系百姓,竟然亲自检查内容。”
林楠绩看见上面的内容,脸色顿时红得冒烟。
【!!!】
【同一个坑踩两次,有没有天理了!】
【可恶,我压根没看到这里,好冤枉!】
林楠绩刚刚洗完澡,肤色白里透红,十分水润,脸色涨红,更显得十分可口。
李承铣觉得这次不能怪他,谁叫林楠绩偏偏放了这样的书在床边,还让他看见,这难道不是一种暗示吗?
不过话说回来,李承铣感到匪夷所思,他都在眼前了,还需要看什么书?
直接看他不好吗?
李承铣一把扔掉书,将林楠绩扯进床铺深处,话语随着动作渐渐含糊:“书上画得再好,有朕好看吗?”
林楠绩一边承受李承铣狂风骤雨般的亲吻,一边在心里哀嚎:
【我的书!】
李承铣震惊,都这样了,还有功夫去想书,不高兴地咬了一口林楠绩的唇瓣:“专心一点。”
林楠绩一边意乱情迷,一边心音乱飞:【这也不能怪我啊。】
【谁让你上次的活-儿那么烂。】
李承铣面上闪过错愕,堂堂九五之尊的尊严受到了极大的挑战。
话一出口,林楠绩就闭嘴了,接下来,他更是实打实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后悔。
一晚上,李承铣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耐心,换了无数种角度,试图试出其中某几种最让人舒服的,还密切关注着林楠绩的反应。
林楠绩躺在床上,感觉灵魂出窍,好想躺平。但李承铣偏偏坏心眼地不让,林楠绩大汗淋漓,感觉七上八下,好像有蚂蚁在咬的酥麻热痒。
李承铣忽然亲了亲他的心口:“朕能听见你这里在想什么。”
林楠绩先是一顿,继而愤愤咬在李承铣的肩膀。
【可恶,居然挑这种时候说。】
【简直是……趁人之危。】
李承铣神情顿时变得错愕:“你早就知道了?”
林楠绩气恼地留下牙印。
【谁让你第二天就忘了。】
李承铣深吸一口气:“好啊你……”
林楠绩瞪他一眼:【我怎样?】
李承铣贴住他的额头:“千错万错,都是朕的不是,让朕好好弥补你。”
林楠绩顿感不妙,正要说话,嘴唇却被封住。
李承铣顿时也不收敛了,一阵疾风暴雨,最后还能神采奕奕地抱着林楠绩再洗一遍澡。
林楠绩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是感叹。
【果然说皇帝不是人干的活,真的精力好充沛。】
李承铣听到精力两个字,差点又要再来一次,看见林楠绩困得东倒西歪才打消了念头。
最后两人沉沉睡去。
林楠绩睡得四仰八叉,累得完全不想动弹,直到四更天的时候,传来敲门的动静。
是汪德海的声音:“皇上,该起来上朝了。”
汪德海是李承铣的心腹,这些事情并未瞒着他。汪德海虽然一开始诧异,不过很快就习以为常。
林楠绩听见动静,顿时睁开了眼。
李承铣还闭着眼,说话略带鼻音,翻身将他揽进怀里:“朝中没有什么要紧事,耽误一天不要紧,再陪朕睡会儿。”
林楠绩被李承铣明目张胆的旷工震惊了。
林楠绩幽幽道:“你可是皇上。”
李承铣手脚并用,理直气壮:“皇上也可以告假。”
林楠绩从床上坐起来:“皇上睡吧,下官去上值了。”
李承铣睁开眼,倒吸一口气:“朕没想到,你如此热爱上朝。”
林楠绩已经开始换衣服:“我不能辜负都察院各位大人对我的厚爱。”
李承铣郁闷地叹了口气,又十分大胆地出主意:“朕今日早点结束早朝,等下朝以后,你来紫宸殿小憩一会,再去都察院上值。”
林楠绩震惊。
【还可以这样,不愧是皇上。】
【不过还是算了,这点困,我可以。】
两人穿衣洗漱,各自出门。
早朝果然没有持续太久,下朝以后,李承铣回紫宸殿处理政务,林楠绩则和同僚一块去了都察院。
林楠绩在都察院,正在听袁柳说最近的事务,忽然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林大人,好像是找你的。”
林楠绩一头雾水,谁来都察院找他,他一转头,便看见门口站着一道小小的身影。
林楠绩惊呼出声:“太子殿下?”
李敬榆见林楠绩看到他,顿时高兴起来,挥了挥爪子。
林楠绩向袁柳说明情况,袁柳摆摆手,任他去。林楠绩便出来走到李敬榆面前:“许久不见小殿下,看着又长高了。”
李敬榆一把抱住林楠绩的胳膊,歪靠在他身上:“楠公公,我想你了!”
小太子的想念方式十分简单粗暴,效果十分有效。
要是李承铣听到这句话,估计要气得吐血。方才在紫宸殿,他逗了好久,才从李敬榆口中听见一句“想父皇了”,谁想到到了林楠绩这儿,不仅不用哄,还自动往身上靠。
汪德海听见小太子喊“楠公公”,下意识去看林楠绩的反应。
谁想到林楠绩半点反应也没有,还笑逐颜开地对小太子道:“我也想殿下了。”
林楠绩这才注意到,跟在李敬榆旁边的是汪德海。
汪德海笑道:“下朝以后,小殿下便到紫宸殿,闹着要找你玩,皇上便着我带小殿下来都察院了。”
虽说李敬榆年纪小,但毕竟是东宫太子,来都察院倒也没什么,还引得都察院的官员们探头来看。
小太子有神童之名,看看不亏!
林楠绩看着小太子也很高兴。
【都说小孩子忘性大,没想到小太子还记得我。天天待在宫里难免无聊,狗皇帝又政务繁忙,倒是可以得空带小太子去府上玩。】
此外,还有一位宫女立在旁边伺候着,倒是有些面生。
“这位是?”
还不等汪德海说话,那宫女就看向林楠绩,说道:“奴婢名唤锦衣,是伺候太子殿下的奴婢。”
林楠绩瞧她,这宫女长着一副好样貌,螓首蛾眉,双目盈盈,举手投足之间,有种别样的风情。林楠绩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有种非同一般的感觉。
那宫女见林楠绩盯着她看,“扑哧”一笑,妙目斜飞:“林大人这样瞧着奴婢,真让奴婢难为情。”
林楠绩竟然被调戏到脸红。
“抱……抱歉。”
汪德海看了一眼宫女,训斥道:“谨言慎行,这里是都察院,端庄着些。”
那宫女委委屈屈地低下头:“汪公公教训的是,奴婢不敢了。”
汪德海这才朝林楠绩说道:“上个月太后娘娘到永明寺祈福,头风犯了,恰巧遇到锦衣颇通医理,当场便治好了太后的头风病,太后就将她接到了宫里。小殿下最近又感染风寒,太后就将她拨到东宫伺候。”
林楠绩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他再度看向锦衣,有些不好意思:“方才唐突姑娘了,没想到姑娘竟然如此精通医理,令人佩服。”
锦衣掩唇一笑,眼神落在林楠绩身上:“太后谬赞了,奴婢只是略通,能为太后娘娘和小太子略尽绵薄之力,也算是奴婢的福分。倒是小殿下,时不时念叨着林大人呢。”
锦衣说话的时候,李敬榆自顾自地拉着林楠绩的衣袖,专心看上面的花纹,并不理睬锦衣的话。
林楠绩和锦衣寒暄两句,便同李敬榆道:“殿下,可要进去看看各位大人。”
李敬榆这才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瞳仁信任地看着林楠绩:“好。”
小太子抓着林楠绩的衣袖不放手:“听父皇说,你当官了。”
林楠绩点点头:“我就在此处当值,殿下可要进去看看?”
李敬榆眼睛亮亮地点了点头,脆生生道:“想看。”
里面的大臣们顿时无比专注地做事,小太子来视察都察院,他们可要在未来储君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林楠绩牵着李敬榆走进当值的理事殿,大臣们早就注意外头的动静了,见小太子进来,纷纷放下手中的卷宗:“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李敬榆很有几分太子的气势,脆生生道:“各位大人当差辛苦了,免礼。”
第092章 第九十二章
李承铣刚从太后那里回来, 正在紫宸殿里处理政务。
南方水患已经,伤亡将至历年最低,而黔州边境又也隐隐有些动作, 李承铣看完华衡传来的奏报, 眉头许久没有展开。
除了边境的奏折,还有一封暗中调查的密报,李承铣看完密报,看完之后便让汪德海点燃一根蜡烛,面无表情地将密报烧毁。
汪德海低着头,这些事情,他不敢问。
李承铣又拿起其他奏折,谁知道一打开, 就在说他寿辰的事。
连着几封, 不同州府的地方官,都在提起寿辰的事,有的甚至还送起了寿礼。
李承铣朱笔一挥, 通通打回, 他的生日什么时候大办过, 送的这些还不是从百姓身上搜刮来的。
这些官员的心思他能理解,他坐在天子的位置,底下人少不得揣摩圣意, 不求投其所好,但求无功无过, 李承铣也不会多加苛责。
他又重新拿了一本看,更加离谱, 竟然将连续一月的天气写上来奏报。
没有可写的可以不要写,简直浪费时间。
李承铣批得口干舌燥, 端过茶,喝了一口,才发现是冷的。
不禁开始怀念起林楠绩在的日子。
唔,只不过眼下颠倒了,还不知道是谁给谁倒茶。
李承铣一边喝着冷茶,一边思忖着什么时候把人弄进宫来。
若是住进宫里,自然得是以皇后的身份,不如就住在紫宸殿,还可以一起批奏折。
李云鸾在暖阁窗户底下悄悄探出头,看见李承铣眼角含笑的荡漾模样,眼睛都瞪大了。
她什么时候见过矜贵自持的皇弟露出这样惊悚的神情!
怪猥琐的。
长公主感到害怕。
联想到昨天晚上,李云鸾顿时思绪飞远,她被陆乘舟拉走的时候刚过子时,李承铣还没走,那是走了?
还是宿下了?
这么一细想,宅子是赏赐的,管家她还有几分眼熟,估计也是直接调去的。
李云鸾再抬眸,眼尖地看见李承铣脖颈处有处红红的痕迹,顿时到抽一口凉气。
她原以为自己够荒唐了,没想到李承铣不遑多让啊!
这简直是,金屋藏娇!
李云鸾深吸一口气,旁边的汪德海一脸为难地看着她,无声催促,堂堂长公主蹲墙角偷看皇上,这成何体统啊!
李云鸾正要撤走,一个不留神,脑袋撞上了窗户,顿时惊呼出声。
“嘶——好痛!”
李承铣嘴角笑容顿时一僵,待到看见窗外缓缓升起李云鸾那张心虚讨好的面容时,顿时震惊:“你在那里做什么!”
李云鸾揉着脑袋讪讪笑道:“皇帝啊,长姐来偷……啊不,来关心关心你。”
关心他需要蹲在窗户外面?
李承铣脸色发黑:“进来说话。”
李云鸾下意识撩起裙子就往爬窗户进来,腿抬到一半,在李承铣和汪德海震惊的眼神里优雅放下,矜持地理了理衣裳,然后才从正门走进来。
李承铣看着她方才熟练地动作,不禁有些心虚,这翻窗技能难道是遗传?
李云鸾走进来时,李承铣已经整理好了表情:“长姐前来,所谓何事?”
总不会是今天早上幡然悔悟,觉得昨晚不该在别人府上闹得太晚?
李云鸾露出一道笑容,眼珠子一转:“皇上昨晚睡得可好?”
李承铣顿时露出防备的神情:“挺好的。”
李云鸾的目光在他脖颈处隐隐约约显露的红痕上停了两秒,胡扯道:“昨晚实在不该闹得太晚,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回的宫,林大人那宅子又小又朴素,皇上估计睡不惯。”
李承铣面露惊疑,想得却和李云鸾的话天差地别。
太朴素了吗?
原本是觉得林楠绩刚入朝为官,还是低调些好。
果然还是要把私库搬过去!
但李承铣可不觉得李云鸾是专程来说这些的:“长姐有事?”
李云鸾眼珠子一转,忽然道:“我是瞧着林大人年纪也不小了,如今已经立业,也是时候成家了,皇上觉得呢?“
李承铣看见李云鸾这幅模样,就知道没有好事,却不想是惦记上林楠绩的亲事了。
他面无表情:“不过才二十出头,如何不小了?”
李云鸾凑近了:“话不能这么说,林家现在平反,林楠绩又在都察院任职,长相又好,早就有人家惦记了。”
李承铣目光一紧:“说说看,都有谁。”
李云鸾瞧见李承铣这幅紧张模样,顿时心中发笑,掰着手指头数:“这京城待嫁的姑娘,那可多了去了,庆国公府上有三四个姑娘都到了适婚年龄,还有刘大人家的,王大人家的……”
李承铣目光沉沉,嘴唇抿起:“那你又是为谁来的?”
李云鸾眼珠子一转:“我那好姐妹慧安郡主的妹妹,正在相夫婿,相了好几个都不满意,嫌人家长得不够俊美帅气。林楠绩长得确实出众,说不定那丫头能相中。”
李承铣记起有这么号人来,顿时脸色一黑:“不行。”
李云鸾来劲了:“怎么不行了?我看那丫头配林楠绩挺合适的,年纪也合适,家世也不错。”
李承铣木着一张脸:“朕说不行就不行。”
李云鸾看见李承铣这幅样子,内心按捺不住的窃喜,她这个弟弟,装的可真够有模有样的。这几年看他坐在九五之尊的位置上,一年比一年笑脸少,做事也越来越雷厉风行,倒是林楠绩来了以后,脸上多出些其他的表情。
怪稀奇的。
也不怪李承铣动心,她第一次见到林楠绩的时候,还想收做男宠呢。
咳咳,以前的荒唐事不提也罢。
李云鸾佯装恼怒:“怪不得林楠绩骂你狗皇帝,你可真不是人。”
李承铣先是愣了一瞬,随即放在桌子上的手握紧:“你说什么?”
李云鸾眼神躲闪:“我说什么了?“
李承铣眉心拧紧,林楠绩只会在心里骂他,断不可能在其他人面前说这三个字,李云鸾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她今天来是……
李承铣心中冒出了一个猜测。
李承铣双眼一眯:“你今天是特意来试探朕?”
李云鸾倒也不藏着掖着:“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放心,慧安那妹妹前几天已经相中了郎君,没人跟你抢,不过……”
李承铣问:“不过什么?”
李云鸾双眼一弯,笑眯眯道:“就不知道别的大人们有没有这么识趣了,听说这些天,林楠绩在都察院的表现很是惹眼啊。”
李承铣脸色又是一黑,显然被李云鸾说中了心事。
不过李云鸾又正色道:“你说,林楠绩是不是和咱们姓李的有什么特殊的缘分,不然怎么能发生这种……说起来都怪力乱神的事。”
李承铣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怎么听见的?”
李云鸾抄过他案头的点心边吃边道:“在长公主府的时候,有一晚喝醉酒,梦里听见有人在骂那狗东西,醒过来我以为是梦,可怎么想都觉得不对。昨天晚上,在林楠绩府上,我故意又喝醉,果然听见了,看来是有触发条件的。”
李承铣松了一口气,随即双目一炯,勒令道:“以后不许在他面前喝酒了。”
李云鸾“切”了一声:“知道你宝贝了,不到万不得已,我不喝行了吧。”
李承铣瞪她:“什么万不得已?”
李云鸾怕李承铣揍她,脚底抹油地溜了,留下一长串拖长的话音:“我想听的时候呗~~~”
李承铣坐在龙椅上,看着李云鸾嚣张的背影,抱着胳膊生闷气。
原来他竟然不是独一无二的。
林楠绩在都察院告了假,把小太子送回来,就看见李云鸾从紫宸殿出来,他连忙行礼,就被李云鸾拉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林大人,皇上正生气着呢,你可别进去触了他的眉头。”
林楠绩迷惑地抬头。
【好端端的,又生什么气了?】
【一天到晚的,属河豚的吗?】
李云鸾隐隐约约听见“属河豚”的更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直到紫宸殿里传来一声“滚——”,李云鸾才收敛了些。
李敬榆仰着小脸看向李云鸾:“姑姑?”
李云鸾蹲下来搓搓李敬榆的小脸蛋:“跟姑姑去见太后娘娘好不好?”
李敬榆今天已经见到林楠绩了,觉得完成了一件大事,点点头:“好。”
李云鸾牵着李敬榆的手,冲着林楠绩眨眨眼:“来日再聚。”
林楠绩苦笑着送走了两人。
内心默默道:【最好别三更半夜地聚。】
然后走进殿里,果然见到李承铣一副生闷气的样子,汪德海识相地守在暖阁外头,不让闲杂人等靠近。
林楠绩走到李承铣旁边:“皇上怎么了?”
李承铣拉着林楠绩的手,揽着他的腰,让林楠绩坐到他身旁,闷闷不乐了半天,才说道:“李云鸾那厮……”
他的话咬牙切齿的,听得林楠绩很是好奇:“长公主怎么了?”
李承铣将李云鸾说的话告诉了林楠绩,还强调道:“朕告诉她,以后不许在你面前喝酒。”
林楠绩也觉得离奇不已:“难道不是皇上能听见我的心声,而是姓李的能听见?”
李承铣:……
哪壶不开提哪壶。
林楠绩:【……】
【好像更生气了。】
李承铣面容愤愤!
“凭什么!”
李承铣此刻感到非常不爽,九五之尊的风度都不要了。
林楠绩“扑哧”一笑。
李承铣神情更加不悦:“你笑什么?笑话朕?”
林楠绩拍了拍他的脸颊:“微臣不敢。”
李承铣握住他的爪子,气息危险地覆上林楠绩的薄唇,话语断断续续的:“朕看你……胆子大得很。”
两人亲热了一阵,林楠绩推开李承铣,整了整官服,好在没有很皱:“好啦,我还要回都察院呢。”
李承铣依依不舍地松开手:“明日休沐,朕去找你。”
林楠绩点点头:“好。”
李承铣又不放心地嘱咐道:“要是有人给你说亲,一律拒绝!”
林楠绩看见李承铣这幅样子,忍不住又亲了亲:“皇上多虑了,怎么会呢?”
谁知道,第二天一早,林楠绩就傻眼了。
第093章 第九十三章
第二天是休沐, 林楠绩好不容易睡个懒觉,特意吩咐李叔早上不必喊他。
林楠绩四仰八叉地躺在床铺上,抱着被子睡得很香。七月多了, 京城的天气越发炎热, 虽然每天晚上卧室里都放着冰块,但还是觉得有些热意,真不知道古代这些人的夏天是怎么过来的,没有空调,也没有制冷设备,好在林楠绩在这里呆久了,已经体会到什么叫心静自然凉。
不过半夜下了场雨,暑气渐渐降下来, 后半夜才睡得舒畅了些, 天朦朦亮的时候,林楠绩还是被生物钟叫醒,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才想起今天是休沐, 顿时头一仰继续睡。
谁知道刚睡没多久, 房门就被敲响了,外面传来李叔为难的声音:“林大人,外头来客人了, 您要不要起来看看?”
林楠绩迷迷糊糊地被李岱的声音叫起,眯着眼睛从床上坐起, 先是迷瞪了一会儿,然后才朝外头问道:“是谁呀?”
谁在休沐一大早就登门?
他这里又不是什么勋贵门庭,
是谁来找他?
李岱有些解释不清楚的样子,只听声音有些焦急:“老奴不敢擅自做主, 还是大人亲自去看看吧。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大人,老奴已经将人先引去花厅喝茶了。”
林楠绩的困意顿时醒了大半,连忙翻身下床,拉开门,对门外着急又不敢催促的李岱说道:“你做得很对,我先洗漱更衣,然后就过去,你先帮我招待客人。”
李岱连忙应是,匆匆离去。
林楠绩很快洗漱完毕,换了一身干净又不失正式的衣裳,脚步迅速地赶往花厅。
刚迈进花厅,林楠绩就看见已经坐满了人,瞬间倒吸了一口气。
礼部的黄侍郎!
五城兵马司的周提督!
还有那位动作风雅的,好像是庆国公的世子爷!
这些都是他叫的出来了,还有那些他压根不认识的!
更别提屋子里摆放得满满当当的箱子盒子,喜气洋洋的。
乍一走进来,还以为谁家老太君做寿呢!
林楠绩正要踏进花厅的脚步都迟疑了。
他莫非走错了地方不成?
再一看,这些人有的脸上带着笑,
有的则是暗暗较劲。
就比如现在,黄侍郎悄悄瞪了周提督一眼,世子爷瞧见了,嘴角一撇,露出志在必得的神情。
志在必得?
得什么?
林楠绩简直一头雾水。
林楠绩迟疑着走进了花厅,这时候,黄侍郎、周提督和庆国公世子爷也齐刷刷地站起来了,目光热切地看向林楠绩。
一瞬间,林楠绩额头的冷汗都要留下来了。
上一次被这么看着的时候,还是满头祥瑞的时候!
那一瞬间,他在脑海里将能想到的事情都想了一遍,也没想出自己和这几位大人有什么交集。
怎么今天一起到他府上了?
不过,林楠绩还是调整了一下表情,抬手行礼:“下官不知各位大人前来,有失远迎,还望各位大人莫怪。”
他正要弯腰行礼,忽然被人托住,止住了行礼的动作。林楠绩抬头一看,竟然是黄侍郎。
黄侍郎脸上带着欣赏的笑容:“林大人这些日子为民办事,为朝中诸位大人分忧,实在是令人佩服,何须如此谦虚。”
周提督也上前:“我虽然是个粗人,朝中文官那些弯弯绕绕我不懂,但也久仰林大人这些日子的名声,敢做事,不怕事,我周某人便敬你是个响当当的男子汉。”
而一旁站着的虽然年过四十,但依然身姿风雅的庆国公世子爷也不敢落后,打开扇子微微一笑:“林大人果然有林家后人之风,当朝直鉴,虽未入科举,但谁说没有文人风骨?”
这话一出,连黄侍郎和周提督都不禁侧目,这国公府的世子爷平时深居简出的,没想到竟然如此巧舌如簧,这科举可不正是朝中官员诟病林楠绩的地方吗?
林楠绩被夸的挺不好意思的,脸颊微红:“各位大人,实在是过奖了,我能破格入朝廷,已经受了天大的恩惠,诸位大人不嫌弃下官,下官就感激不尽了。只是,不知道各位大人清早前来所谓何事?”
黄侍郎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没有立即说话。
他旁边的人立刻会意,站了起来:“林大人年轻有为,又官居五品,唯独还未成家立业,令人很是遗憾呀。黄侍郎府上的嫡出二小姐年方二八,这是待字闺中的大好年华,精通才艺,德行端正,样貌又好,与林大人正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林楠绩才发现这位是黄侍郎请来的冰人,顿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是来给我提亲!!!】
周提督和世子爷带过来的冰人也不甘示弱,争先恐后地对着林楠绩说起来。
“周府上的大小姐出生武将世家,能文能武,性情直爽,可是京城首屈一指的美人,上门提亲的人都踏破了门槛,只是周大人只想寻一门踏踏实实的良配,若能结为亲家,周大人必定待大人亲如一家。”
“我们国公府三小姐才是天仙一样的人物,国功夫又有太祖皇帝的褒奖,我们侯爷愿以十里红妆嫁出女儿。林大人年轻有为,这容貌更是出色,那是在般配不过了。”
怪不得林楠绩觉得这几人不对劲呢。
现在更是七嘴八舌的吵了起来。林楠绩坐在椅子上,懵逼了半天,简直不敢相信。
【我什么时候成了京城里的香饽饽了?】
【怎么都今天一窝蜂的来提亲了?】
其实林楠绩不知道,这京城贵公子是不少,若论有才学的,有家世的,那自然不在少数,可经过这些日子朝堂上的风风雨雨,尤其是林楠绩揭穿的那些人,一个个不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就是披着羊皮野心勃勃的狼崽子。更别说,林楠绩甚至还揭穿了驸马的真面目,今年科举林楠绩还抓出不少装成一副君子模样的作弊者,简直寒了他们的心。
等到为家里适婚女儿挑选如意郎君的时候便犯了难,总觉得知人知面不知心。最后看了一圈,他们心里便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反正林楠绩都入朝为官了,有颇得皇上器重,还不如先下手为强,让林楠绩当自己的女婿!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我哪里值得各位大人在这里为我争吵,最主要是,我已经有皇上了。】
【都来向我提亲,这可怎么办?】
李承铣刚走到走廊下,身上还带着些微雨,大老远的就听见这么一句心声。
脸上原本愉悦的神情都僵住了。
昨天李云鸾真的没有骗他,居然真的有人来向林楠绩提亲,甚至还不止一家。他走到花厅旁就看见一群人将林楠绩围在中间,喋喋不休,都睁着想让林楠绩当自己的女婿或者妹夫。
李承铣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像话!那是他的皇后!
能是你们这些人随便就来提亲的吗?
不如他现在直接进去宣布好了!
他堂堂九五之尊,何必受这种气?
林楠绩眼尖地看见门外熟悉的人影,瞪大了眼睛,立马在心里说道:【皇上先去后院吧,这么多大人在呢,别人会误会的。】
李承铣虽然心里知道林楠绩说的是对的,但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明明是他的人,他还要做贼一般地躲着。
李承铣的字典里可没有躲这个字!
眼见着黄侍郎就要转身,一转身就能看见李承铣,林楠绩不仅有些着急,连忙在心里说道:【快点快点,马上就要被人看到了,那多不好。】
李承铣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他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所以,李承铣不仅没躲,甚至还堂而皇之地走进了花厅,身后的汪德海只好喊道:“皇上驾到!”
花厅里所有人都没有料到,此时皇上会出现在林楠绩的府上,看来朝堂所言非虚,林楠绩确实是御前红人。
以前是御前最红太监,现在是皇上器重的臣子。
这简直前途无量啊!
黄侍郎、周提督和世子三人更加坚定这次来得没错。
不过三人见了皇上,还是恭恭敬敬地跪下来,只是心情更激动了些。
“微臣拜见皇上!”
李承铣走进花厅,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这来说亲的人不少啊,甚至还是朝中有头有脸的大臣。
他装作不知,在主位上坐下,看向几人:“今日休沐,林府好生热闹,几位爱卿都约好了来的?”
黄侍郎几人悄悄交换了神情,这话一问,几人顿时汗涔涔的,还是黄侍郎率先道:“回皇上的话,微臣几人前来拜访林大人,但并非事先约好。”
李承铣:“哦?那几位大人前来,所为何事啊?”
黄侍郎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道:“微臣是来为家中女儿提亲的。”
周提督和庆国公世子跟着道:“我们也是。”
李承铣皮笑肉不笑道:“没想到林爱卿竟然如此抢手,竟然朕来了,便一起跟着听听。你们都各自说说,林大人也不妨如实回答。”
李承铣的目光又落在旁边的礼物上,不禁道:“几位大人还是有备而来。”
林楠绩顿时深吸一口气,忍不住瞥李承铣,目光中带着求饶。
【怎么闻着这么大一股酸味啊?】
【别啊,我一会儿就和几位大人说清楚,将他们送走。】
【皇上——】
清亮的嗓音本来就悦耳,又故意拖长了音调,唯一有些粘粘乎乎的感觉,像是只有他们在的时候才会有的语气。李承铣心头微动,可是今日不将此事处理妥当,以后便还会有。
李承铣不为所动,内心的醋坛子早就打翻了。
然而黄侍郎几人却不知道其中的关窍,觉得这正是一个大好的机会,有皇上在场,万一高兴了,说不定还能直接赐婚。于是黄侍郎率先道:“我家女儿知书达理,温良贤淑,微臣也十分欣赏林大人的年轻有为,不知道林大人可有此意?”
林楠绩只好道:“黄大人家中的闺秀必定是人中翘楚,自是不凡。”
【黄大人您闺女根本无心嫁人,只想在家里当一辈子的妈宝女爸宝女。】
其他二人也纷纷将刚才说的话又讲了一遍。
周提督道:“我家闺女,能文能武,林大人瞧着身子骨就弱,我闺女力大无穷,保护你绰绰有余!”
林楠绩讪讪笑道:“能文能武,实在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您家姑娘想要找个武力值比她还强的,您应该办一场比武招亲。】
庆国公的世子爷朗朗而道:“我家三妹貌若天仙,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多少人踏破门槛,都无功而返,林大人真不考虑考虑?”
林楠绩打太极道:“一看世子爷,便知道国公府的闺秀必定是德才兼备之人。”
【其实您三妹心有所属,所以才将所有人拒之门外。】
三人听着林楠绩的话,忍不住道:“林大人,能不能说得再直白点。”
李承铣便看向林楠绩。
林楠绩被数道目光盯着,其中一道尤其强烈,他深吸一口气:“我现在没有成婚的念头,还请各位大人收回成命,我只想报效朝廷。”
还不等几位大人说话,就听李承铣慢条斯理地说道:“那可不行啊,报效朝廷和娶亲又不冲突。”
林楠绩感觉皇上有点像怨夫,只好在心里哄着:【皇上最好了,不要在玩我了啊~】
李承铣幽幽道:“怎么不说话啊。”
几位大人也焦灼地等着。
“承蒙各位大人厚爱,只是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名,我的婚事估计还要问过舅舅的意见,此外,”林楠绩微微脸红着低下头,
林楠绩一副豁出去的神情:“下官已经心有所属了。”
三个人齐声道:“是谁?”
李承铣听见这句话,不禁挺直了胸膛。
不错,正是你们的皇帝陛下。
不过他还是装模作样的看向林楠绩,不怀好意的问道:“林爱卿,朕也想知道你那位心上人究竟是谁?”
林楠绩面上挂着完好无缺的笑容,实际上耳根子都烧红了,内心感觉十分羞耻。
【能不能别闹了……】
心房像是被轻轻一搔,李承铣唇角轻轻勾起一抹笑容。
三个大人也齐刷刷地盯着林楠绩,仿佛必须要一个答案才行。
李承铣喝着茶,还不肯放过他:“林爱卿怎么不说,莫不是害羞了?”
林楠绩在李承铣略带侵略性的目光下,脸色确实止不住的泛红,从牙关里挤出:“我的那位心上人,自然是处处极好的,十分可亲可敬,令我难以忘怀,昼夜相思,辗转难眠。”
对上李承铣得意的目光,林楠绩在心里说道:
【狗皇帝!你等着,再让你上床,我就是狗!】
李承铣手中的茶盏一颤,杯盖和杯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糟糕,好像玩脱了!
第094章 第九十四章
黄侍郎、周提督、世子爷三人猝不及防听见林楠绩这般直白热烈的赞美之言, 不禁听得老脸一红。到底是年轻人,到底是没有经过圣人之言的教导,说出的话竟然这般直白, 这般让人害臊。
不过倒也让他们有些意外, 像他们这般的身家地位,多少人等着求娶,乘着老丈人的东风龙腾虎跃,这个林楠绩倒是拒绝得干脆,反倒让他们另眼相看。
最主要是,林楠绩的话说的让人舒坦,要是真从他们中挑了一家,其他两家也是面上无光。倒不如这样, 他们回去也不算折损了面子。回去也算有个交代。
更何况皇上也在此处。
李承铣轻咳了一声:“既然如此, 诸位大人请回吧,我与林大人还有要事相商。佳婿不在一时,各位大人再好好选选。”
既然皇上都发话了, 几位大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纷纷告辞离去。
临行之前, 黄侍郎转头,就看见李承铣还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的喝这茶, 就好像在自己家一样,怪道哉。
林楠绩将几位大人送走, 然后折返回来,就看见李承铣还好端端地坐着:“皇上这是唱哪出啊?”
李承铣哼哼两声, 有些阴阳怪气:“林大人风光无限,求亲的门槛都被踏破了, 还唱的哪出呢。”
林楠绩觉得李承铣这样子实在是有些可爱,不禁上前,捏住他的嘴。
李承铣:!
林楠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承铣:big胆!
李承铣握住林楠绩的手,将他的手拿下来,定定地锁住他的面颊:“今日是七夕,晚上惯例有烟火和放河灯,可要随朕去瞧瞧。”
林楠绩眼睛一亮。
【我还没有经历过古代的七夕,听起来很好玩。】
林楠绩顿时点点头:“好。”
七夕节要晚上才好玩,两人白天在府宅里度过,李承铣甚至带了奏折过来批阅。李承铣干脆把奏折搬到林楠绩的书房,看着眼前厚厚的一摞,深吸一口气:“给我两个时辰,太阳落山就出门。”
林楠绩倒是不在意,斜躺在贵妃榻上,一手拿着话本,一手捏着点心,看得津津有味,好不自在。一本话本看完,李承铣眼前的奏折少了一半,林楠绩轻手轻脚地走出门。
书房外头架了一架的紫藤花,饱满的紫色小花瀑布般垂下来,中间还挂了一架秋千,都是这座宅子之前就留下来的,可见前主人也是个颇有情趣之人。林楠绩坐在秋千慢悠悠地荡着,紫藤下架阴凉,阵阵清风吹拂,林楠绩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脚边突然被一道毛茸茸的东西扫过,林楠绩低头一看,竟然是那日抓了李承铣的罪魁祸首,通体雪白尾巴黑色的猫。
这猫很是亲人,蹭了蹭林楠绩的脚脖子,甚至翻起了肚皮。
林楠绩弯下腰,一把将猫捞起来放在腿上。
慢慢地,太阳一点一点西斜,日光渐渐由热烈变为柔和,林楠绩倚着秋千,困意慢慢袭来。
随即眼睫一痒,好像被什么东西触碰。
眼睫一抖,林楠绩眨了两下眼,最后睁开,就看见李承铣站在他面前。
林楠绩:“奏折批完了?”
李承铣伸出手来:“批完了,走,出门看看去。”
日薄西山,夜幕很快就要降临,两人携手出门,京城大街上已经很是热闹了。
暮色来临,街巷两侧的人家店家都挂出了灯笼,将京城的夜色照得格外明亮。原本空荡荡的街巷,在夜色沉下来以后,人影也慢慢多了起来,都是三五成群,家家户户种的年轻公子小姐走在一起,不少人手中还拿着河灯,准备放到河中。
两人跟着人群往河边走去,夜晚凉风习习,两人都不急着赶路,享受这世俗的欢声笑语。
李承铣过往的二十七年,也很少遇到过这样的光景。
李承铣一转头,却发现身侧已经不见了林楠绩的身影,他的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
想起年初上元节的时候,林楠绩就被人掳走,李承铣脸色都白了几分。
他立即四处张望,想要在潮水一般的人群中找到林楠绩的踪迹,可是人太多,到处都是成群结队的人,李承铣努力寻找,却哪里都没有找到林楠绩的身影。
【皇上?】
一道轻轻的声音响起,李承铣的四肢百骸慢慢有了温度,他猛然回头,眼前就出现一张狐狸面具,狐狸面具之下,是一双盈盈的笑眼。林楠绩面上带着一张笑眼狐狸面具,清俊修长的身姿在万点灯火的映照下,瓷白的面具也染上了温暖的光泽,修长的手指握着面具,也被染上同样的颜色。
李承铣嘴唇微颤:“林楠绩?”
李承铣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他,只觉得眼前的光景太过美好,一刻都舍不得错过。
林楠绩头微微一歪,从面具后面露出一张清俊精致的面容,一双桃花眼含着笑,看着李承铣。
【好看吗?】
李承铣走上前:“好看。”
林楠绩又转身在小贩的摊子上挑了一只老虎面具,递给李承铣。
旁边的小贩很是热情:“客官,两个面具一共一两银子。”
李承铣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抛给小贩。
小贩看着两人扬长而去,又看看手心里接住的金子,整个人都愣住了,继而双眼狂热,狂喜地咬了咬,真是金子!
“谢谢客官!谢谢客官!”
两人戴着面具,跟着人流到了桥上,看见河面已经飘起了千千万万盏河灯,不仅如此,天空中还有人在放孔明灯。天上与地下,交相辉映,仿佛蜿蜒的星河。
林楠绩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好美。”
李承铣握着他的手:“以后的节日,朕都和你一起过。”
林楠绩仰起头,看着李承铣认真允诺的面容,眼睛一弯:“皇上可不要食言。”
时辰已经不早,快到子时,林楠绩道:“有些晚了,明日还要上朝,我们回去吧。”
李承铣点点头。
两人转身就要往回走。
许多放完河灯的人人群也顺着这条路往回撤,一时间人群拥挤,有些水泄不通,李承铣护着林楠绩在人群中慢慢穿梭。
谁知道,就在这时,变故抖生。
林楠绩只听见“嗖”的一声破空之声在耳畔响起,仿佛有箭矢擦着他的头顶而过。
他顿时汗毛直竖,握着李承铣的手瞬间抓紧。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有歹人!”
“有人放箭!”
巨大的恐慌顿时在人群中传播开来,这处街巷狭窄,本就挤了很多人,连步子都难以迈出,眼下发生这样的变故,只怕会引起更大的祸事。
林楠绩脸色一白,仰头看向李承铣:“好像是……冲着我们来的。”
李承铣将林楠绩护在怀中,脸色难看:“是冲着我来的。”
林楠绩心中猛然漏跳了一拍。
这里拥挤不堪,难以移动,他迅速抬头看向两边的房子,这一片都是酒楼茶楼,若是歹人藏在二楼暗处,对着他们瞄准射箭,简直犹如探囊取物。
一路随行的暗卫也在异动发生这一刻迅速戒备起来,然而眼下地形不利,廖白帆当机立断绕到对面酒楼,指挥三名暗卫跳下人群保护皇上。
箭矢仍然源源不断地射下来,李承铣目光泛冷,一手揽着林楠绩,一边冲进旁边酒楼的窗中。
临窗食客被这突然闯入的人吓得失声尖叫:“谁啊!”
李承铣冷声道:“不怕死的全留下来!”
满桌的食客被李承铣的面容神情震慑住,又听见外面的箭矢之声,屁滚尿流地冲出雅间。
暗卫也跳进来,将门窗一关。
李承铣拉着林楠绩躲在窗户下面。
箭矢扎进窗户,射在杯盘狼藉的桌子上,每一道声音都惊心动魄。
暗卫道:“此地不宜久留,皇上,林大人,先去二楼避避。”
林楠绩和李承铣对视一眼,林楠绩从怀里掏出面具,两人戴上面具,“唰”地拉开雅间的门,趁乱朝二楼跑去。
林楠绩听见自己的心跳很快,但李承铣一直紧紧握着他的手,不曾放开过。
第095章 第九十五章
两人跑上二楼, 听见楼顶有咚咚咚的声音,紧接着,窗户被人从外面闯进来。
李承铣抓起身旁的花瓶器具往刺客身上砸去, 一时间楼上噼里啪啦作响, 旁边的食客被惊吓得抱头乱窜。趁乱之中,林楠绩抓起旁边惊慌失措的小二手中的水壶,一把朝刺客身上泼去。
刺客猝不及防被热水泼中,衣衫全被滚烫的热水浸湿,皮肤瞬间被烫红,甚至还冒出白色的热气。他发出痛苦的嚎叫,脚下的章法全部乱套。
李承铣抓住这个时机,上前躲过刺客手中的刀, 一刀将其毙命, 然后挑开刺客脸上的蒙面巾。
林楠绩眼尖地看见他的脖颈右侧有个黑色的纹样,指给李承铣看:“和黔州莲华教教主头上的一模一样,只是部位不同。”
李承铣沉声道:“是诏国人。”
林楠绩:“诏国与大齐最近没有太大的冲突, 诏国的刺客竟然千里迢迢来到京城, 还精准地知晓我们在此地。”
窗户已经破败, 李承铣目光寒厉:“诏国老国王年迈,为了继位的事,大皇子和七皇子频频斗争, 这波是七皇子的人,估计在黔州就勾结上了。”
李承铣看了看手中的刀:“这刀乃是大齐的兵器制式。”
林楠绩立即想到了:“是那批失踪的兵器。”
李承铣点点头。
这时候, 廖白帆已经冲了上来:“皇上,此地不宜久留, 快跟我走。”
林楠绩和李承铣跟着廖白帆往另一端走,酒楼里的食客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猝不及防, 就在这时候,林楠绩若有所感,人群中似乎闪过一双冷漠冰冷的眼睛,他下意识往李承铣身上一扑,随即一阵剧痛传来。
“林大人!”
廖白帆放出手中的暗器,放倒潜藏在人群中放冷箭的刺客。
李承铣感受到后背扑上来一道温热的身影,随即手掌摸到滚烫的鲜血,整个人都僵硬在了原地,如同五雷轰顶。
“林楠绩……”他用力地抱住林楠绩不断下坠的身体,看见林楠绩苍白的面容如堕冰窟。
廖白帆从来没见过李承铣脸上出现过这种神情。
剧痛中,林楠绩眼前的视线模糊了一下,感觉自己的左肩痛到麻木。
就在这时,守城治安的禁军赶到,刺客见没有办法继续行刺,迅速地撤离。敖敬川带人将李承铣和林楠绩团团护住,当他看见倒在血泊中的林楠绩时也愣了一下:“皇上,请随属下撤离此地。”
李承铣脸上溅着不知道从何处染上的鲜血,声音冷冰如同寒川:“马车。”
敖敬川一愣,连忙吩咐人去准备。
夤夜时分,一辆马车朝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整个京城迅速戒严,禁军搜索京城的各个角落。乞巧节的氛围被冲得七零八落,大街小巷的人群也如同惊弓之鸟,迅速回到巢穴。热热闹闹的氛围瞬间变得草木皆兵,大街上很快变得空荡荡的。
敖敬川带着禁军,兵分三路,在各处容易藏匿刺客的地点搜寻。
马车进了皇宫侧门,一路行驶到紫宸殿,林楠绩被李承铣从马车上抱下来的时候,暗卫已经隐去,在场的禁军也无人敢看。太医院的太医们提前领命前来,看到眼前的情形,纷纷把头埋得低低的。
汪德海眼皮子一抖,将头低下去。
天子抱着臣子走下马车,哪是他这等等闲之辈能够观看的。
进了紫宸殿内的寝殿,李承铣将人放在龙床上。林楠绩左肩中箭,侧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
太医院的方院判给林楠绩把脉,又剪开左肩的衣服,就见白皙光滑的肩胛上插着一根锋利凶悍的铁箭,伤口处往下流淌出大片大片的血迹。林楠绩双眼紧闭,已经陷入了昏迷。
方院判道:“万幸没有伤中要害,微臣先为林大人止血,再将箭头移出,请皇上稍后片刻。”
太医紧急止血,到要拔出箭头的时候,方院判犯了难:“这箭刺入过深,恐怕不容易拔出。”
李承铣沉声道:“我来。”
方院判一愣:“皇上龙体宝贵,怎么沾染这种污血。”
廖白帆上前:“皇上,不如让微臣来。”
李承铣目光一扫,冷冽地冰碴子扑到每个人的脸上:“不必,你们都出去。”
廖白帆只得行礼出去。
李承铣又看向方院判:“你说,我来做。”
方院判没有办法,只好道:“尽量沿着这个角度拔出。”
院判按住林楠绩的手臂和肩背,李承铣双手握住箭身,目光沉静,深吸了一口气,当即立断将箭拔出,血液喷溅而出,整个内室全是滚烫的血腥味。院判眼疾手快地上手止血,李承铣让开地方,院判手底下的太医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李承铣坐在旁边,一颗心紧张地跳动着。
他不敢想象。
林楠绩扑上来的那一刻,心中在想什么。
可是他只有无尽的后怕。
过了一阵子,院判满头汗涔涔地,对李承铣说道:“万幸,血已经止住了,伤口也处理好了。”
李承铣坐着,才发现腿已经发麻,听见这句话,心口的大石头终于稍稍放下:“好。”
方院判又道:“失血过多,估计还要昏迷一阵子,要是情况好,明天应该会醒,静养即可。”
七月天,紫宸殿里,温度不冷不热。
李承铣一夜未眠,第二天早上听见外头的动静,瞬间睁开眼,却发现林楠绩还是没有醒。他又唤来方院判,问道:“怎么还没有醒。”
方院判把了把脉,恭敬地回禀:“看脉象已经脱离危险,许是身体太过虚弱,所以才昏迷不醒,皇上且再观察一阵子。”
李承铣点点头,除了上朝,全都守在林楠绩身边。
甚至把奏折都搬到了床头。
这事都传到了太后耳朵里,几次差人来说,李承铣只充耳不闻。
然而又过了两天,林楠绩都没有醒。
李承铣看着林楠绩苍白的面庞,紧紧握着他冰凉的手,脸上分辨不出表情。
方院判大气不敢出:“皇上,微臣医术不精,也不知道林大人为什么还不醒。”
脉象平稳,已经脱离了危险,只是不醒。
李承铣面容上尚且维持,内心已经翻江倒海。
这时候,汪德海忽然进来:“皇上,廖大人请求面圣,说有要紧的事禀报,似乎是与林楠绩林大人有关。”
李承铣原本没有反应,听见最后一句,顿时眼中有了神。
“传他进来。”
不多时,汪德海领着廖白帆进来了。
廖白帆向来沉默寡言,气质沉着,他到了紫宸殿,恭恭敬敬地向李承铣行礼:“回禀皇上,卑职的手下司南浩上报,这两日有个老道士,徘徊林宅门口,说是要找林大人。府上管家原以为他是招摇撞骗的骗子,本想要打发走,谁知道他竟然知道林大人昏迷一事。此事被司南浩听见,报给了卑职。卑职不敢擅自处理,特来禀报皇上。”
李承铣眉头微皱:“让他进来。”
汪德海在一旁欲言又止。
廖白帆领命出去,没过一会儿,紫宸殿门口便传来嚷嚷的声音。
“哎哎,你别拉扯我,我今天六十八了,可禁不起你这拉拉扯扯。”
“都说了我就看看,怎么还把我带皇宫里来了。”
“哎呀,这宫殿可真是金碧辉煌,这是金的吗,我看看……哎!哎!你干什么扒拉我呢。”
廖白帆冷着脸把人带进暖阁,老道士一瞧见李承铣,顿时换了一副面孔,笑嘻嘻地:“看来你就是当今天子了,嘻嘻,上次见,还是那昏聩的老东西呢。”
紫宸殿内的人齐刷刷的一静。
那昏聩的老东西,指的是先帝?
汪德海直呼大逆不道:“口出狂言!以下犯上!”
李承铣抬手,止住汪德海的话:“你能救他?”
老道士往床上看了看,摸了摸胡子,啧啧称奇:“我光算出来这小孩中箭昏迷,魂飞天外,却没算到他会睡在龙床上,妙哉妙哉。”
这话说的太直白,汪德海憋了半天脸都涨红了。方院判更是低下了头,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
老道士凑到床边,看清了林楠绩的样貌,不禁啧啧称奇:“倒是长着一副不俗的好样貌。”
汪德海气不顺:“我说老道,你到底能治不能啊。”
老道吹胡子瞪眼道:“别吵吵,让我瞧瞧。”
老道翻了翻林楠绩的眼皮,叹了一口气:“此人非彼人,魂魄不稳,原来如此。”
李承铣闻言顿时脸色一变,对汪德海廖白帆等人道:“你们都出去。”
几人面面相觑,不敢多问,从紫宸殿退出去。
李承铣合手朝老道拜了拜:“先前无礼,先生莫怪,您刚才说的究竟何意?”
老道似笑非笑:“皇上已经知道了,又何须再问。”
李承铣脸色变了变:“你究竟是谁?”
老道轻哼了一声:“老夫是谁不重要,这天下间鲜有老夫不知道的事,先帝死的时辰,老夫都能算得出来。”
这道士出言不逊,胆敢冒犯皇家,本就是死罪,但李承铣仿佛没听见一样。
老道脸色稍霁:“看来你和那老儿不一样,这床上躺的,也有意思多了。世外之人,姻缘巧合,来到这里,就是命中注定的命数。”
李承铣被他话语中的内容震了震,紧追不舍:“你有办法?”
老道冷哼一声:“是有办法,可得看他肯不肯回来!”
李承铣脸色一白:“什么意思。”
老道:“字面意思,且等等看吧。”
李承铣看向躺在床上的林楠绩,他俊秀的容颜苍白,好像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安静过。
李承铣心乱如麻。
他也不知晓。
第096章 第九十六章
林楠绩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境里,他只觉得身子很重,怎么也醒不过来。
他走在一条长而宽阔的走廊上, 走廊两侧挂着装饰的书画, 像是老旧的办公楼,透着浓浓的老干部风格。
走到一道半掩着的门口,他听见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这里像是某个人的办公室,办公室桌子后面坐着一个中年男子,穿着白衬衫黑裤子,手中握着一只保温杯:“小林啊,现在外面的就业行情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真不要这铁饭碗了?”
背对着那个中年男子的, 是一个年轻人,穿着宽大的T恤,显得身形越发瘦削高挑。林楠绩站在门外看着, 只觉得无端的熟悉。
然后就听见那个年轻人说道:“我已经做好决定了, 不会后悔。”
声音一出, 林楠绩便愣住了,这声音……分明是他自己的。
他想起来了,他已经上了岸, 还没有去报道,那他看见的又是谁?
平行世界吗?
中年男人又教训了年轻人好一阵子, 年轻人还是坚持道:“多谢您的栽培,只是这份工作不适合我。”
又过了好一阵子, 这场拉锯才结束。
他朝着林楠绩面对面走过来,林楠绩不禁屏住了呼吸, 站在门口下意识让出一条道来。然而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年轻人却仿佛没有看见他一般,径直走了出来,带上门,忽然露出如释重负地神情,轻声嘟囔了一句:“同事人都不错,就是这人比皇上都难伺候。”
“我都在皇宫伺候人小半辈子了,实在不想再给人端茶倒水了。”
林楠绩的心脏瞬间怦怦跳了起来,是原主。
他们互换身体了?
林楠绩不禁跟上他,然而他的脚步却越来越沉重,梦境开始变化,眼前的走廊开始扭曲成一团,眼前一阵模糊,接着一道白光闪过,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十分宽敞,装修低调奢华的办公室里,整面的落地窗户能看见窗外一览无余的江景,仿佛整个城市都在脚下。
林楠绩又看见了原身,不过这次差点没认出来,因为那头粉毛实在是太过耀眼,不仅如此,他的穿着也与上次普通的宽大T恤大相径庭,穿着一件花里胡哨的T恤,印满了二次元的人物,下面穿着一条破破烂烂的牛仔裤。
林楠绩双眼微微睁大。
好家伙,大变样啊!
原身竟然迷上了二次元!
别说,染这粉毛还挺帅。
原身坐在皮质的柔软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块平板电脑,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林楠绩心声好奇,凑到他身后,就看见原身正在看一本漫画……还是耽美纯爱番……随着原身手指翻了一页,平板上的画面顿时冲击了两个人的视线。
原身下意识将漫画软件划掉,脸色微微涨红。
“啊——”
“竟……竟然如此直接……”
下一秒,原身又做贼心虚似的点开:“嗯,我就看一眼……”
林楠绩看着原身的动作,想到藏在卧房里的话本子,竟然也跟着心虚起来。
林楠绩正心虚着,就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一个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走了过来,然而原身似乎沉迷看漫画,并没有听见声音,林楠绩都有些着急了,很想抓住原身的肩膀狠狠摇晃。
【快收起来啊,有人过来了!】
冥冥之中,原身一愣,下意识地抬头,就看见走过来的人,手忙脚乱地划掉屏幕上的漫画。
原身站起来,语气很是恭敬:“时总,游戏故事线需要的资料我整理好了。”说着,他拿起旁边一沓厚厚的手写本。
被称作时总的人眼神有些艰难地看着那一摞手写本:“不是教你怎么用电脑和平板了吗,怎么还用手写,很累吧?”
原身不好意思地笑笑,挠了挠头:“还是手写习惯一些,电脑和平板……光学会玩游戏了……”
【还会看漫画呢。】林楠绩在心里补充道。
这个时总,像是游戏公司的老板。
时总点点头:“不要紧,我让人再录入电脑一份,这么短的时间,你就整理出这么多资料,果然是研究大齐历史的专家。可否给我看看?”
原身拿起那摞资料,却没有直接递给时总,而是道:“这里的资料,都是独家的,有些即使翻遍史料,也未必找得到。”
林楠绩点点头:【对,都是独家的,千金难买。】
时总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想谈条件?想要什么,说来听听。”
林楠绩也屏住了呼吸。
然后就听见原身顶着一头粉毛,竖起一根手指:“每个月能不能再加一千。”
时总和林楠绩都愣住了。
林楠绩顿时痛心疾首。
【一千!才一千!】
原身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这个月染了头发,钱都花完了。”
时总脸上浮现错愕的神情,呼噜了一把粉毛,面色古怪道:“你染头发花了多少钱?”
林楠绩也不由地看向原身那头粉毛。
原身道:“一万八。”
林楠绩到抽一口冷气。
一万八?!!
他的头发有那么金贵吗!
原身双手一摊:“没想到这里的钱这么不禁花。”
时总点点头:“再加五万,我现在和人事说,从这个月开始。”
原身顿时双眼亮晶晶的,趁时总给人事打电话的功夫,原身脸上按捺不住的喜色:“时总比皇上大方多了!”
林楠绩:【……直接加五万啊!】
【确实很大方!】
【不过狗皇帝也挺大方的。】
想到李承铣,林楠绩终于记起他们遭遇刺杀了,他左肩中了一箭,也不知道如何了。
可是眼下,他好像被困在这里了。
一整天,林楠绩都跟着原身,发现原身是那个时总特聘过来的大齐历史顾问,虽然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不过看那时总出手大方,林楠绩又想办法查看合同,也没有阴阳条款,稍稍放下了心。而原身虽然对现代的事情没有全然理解,但过得好像还不错。终于到了下班时间,林楠绩跟着他到了附近的人才公寓。
原身进了公寓,兴致勃勃地将脏衣服投进洗衣机。
又一路打开空调,电视,各种家用电器。
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喃喃道:“也不知道这具身体的主人怎么样了,比起大齐,这里真是太好了。”
林楠绩在心里说道:【我也挺好的。】
“谁?谁在说话?”原身突然露出讶异的神情,然后目光突然停留在林楠绩身上,“你是……我?”
林楠绩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向他:“你能看见我?”
他呆在原地:“你……你是要回来了吗?”
林楠绩摇了摇头:“我在大齐,过得挺好的。”
原身又是一呆,神情十分诧异:“你竟然喜欢当太监?”
林楠绩“呃”了一声:“我现在已经不是太监了。”
林楠绩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原身听得啧啧称奇,听见父母的时候,又黯然神伤:“没想到是这样,可惜我没有机会在父亲母亲面前尽孝,多谢你替我报仇。对了,你的父母呢?”
林楠绩道:“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无父无母。”
原身“啊”了一声:“那你还有其他亲人吗?”
林楠绩摇了摇头:“应该没有了,不过我大学室友人都不错,你可以和他们联系联系。”
原身点点头:“好。”
窗外夜风刮过,两人心中都放下了执念,林楠绩感觉身体越来越轻,他看着眼前的另一个自己,轻声道:“你喜欢这里吗?”
原身用力地点点头。
林楠绩轻笑地看着他:“那就好,我要走啦,别再被理发店骗了,一万八染个头发耍流氓呢。”
对面的人露出错愕的表情,痛心道:“我就说嘛,刚发的工资就这么没了!”
林楠绩不禁笑了,身体渐渐透明。
对面的人伸手想要抓住他,却抓不住,接着意识到什么,冲他挥了挥手。
***
紫宸殿里,李承铣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合眼,床上的人还是没有醒,汪德海心中焦急不已,端着膳食,苦口婆心地劝着:“皇上,用些饭吧,您一连几天都没有好好进膳了,身子要紧。”
李承铣声音沙哑:“朕没胃口。”
汪德海劝导无果,只得叹气退下。
李承铣握着林楠绩的手,这几日昏迷,只能勉强喂进去流食,眼看着人都瘦了一圈,李承铣昼夜守着,生怕林楠绩醒来的时候他不在。
方院判检查了一遍林楠绩左肩的伤口,低声道:“不应该啊,伤口都已经在愈合了,又没有伤到其他地方,怎么会还不醒呢。”
那老道士却靠着柱子坐着,眯着眼,像是睡着了。
院判看着便气不打一处来:“装神弄鬼!”
话音刚落,老道士就睁开双眼,院判吓了一跳,老道士却看都没看他一眼,直奔窗前,定定地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人:“要醒了。”
李承铣目光一懂,目光严厉地看向道士:“此话当真?”
老道士目光严肃起来,与方才吊儿郎当的模样判若两人,伸手在林楠绩身上点了几处。
接着,李承铣感觉自己握着的手指轻轻颤了一下。
李承铣屏住了呼吸,床上的人眼睫颤动,像脆弱的蝴蝶,慢慢睁开了眼睛。
林楠绩从梦中醒来,眼前仍然有些天旋地转,不过了却一桩心事,全身有些轻快起来。紧接着就感觉到左肩一片痛楚,不禁“嘶”了一声。
他正想翻身起来,就被人轻轻按住。
“别动,当心伤口。”
林楠绩眼神怔住,抬眸就看见李承铣略显憔悴的脸庞,缓慢地眨了眨眼。
“皇上,我回来了。”
第097章 第九十七章
林楠绩落入一道温暖的怀抱, 被人劫后余生一般抱着。
李承铣的语气紧张得像林楠绩说错一句话他就能去跳江:“真的?不走了吗?”
林楠绩感觉身上的力气箍得有点儿紧,他活动了一下脖子:“真的,我见到另一个我了, 他在那里过得很好, 所以我不走了,我要留下来。”
李承铣如释重负:“好。”
左肩还很痛,林楠绩抓着李承铣又问:“那天的刺客可有找到?”
李承铣:“是诏国人,敖敬川带人在城里搜捕,抓住了两个漏网之鱼,还在审问。”
林楠绩忧心忡忡:“是冲着你来的。”
李承铣面无表情:“朕还没那么容易丧命。”
林楠绩还是说道:“还是宫里安全,皇上还是不要出宫了。”
李承铣点点头:“你的伤势还需要静养,留在这里安心养伤。”
林楠绩这次没有推辞, 乖乖地点点头。
方院判又给林楠绩检查了伤口, 开了几帖补药,便带人退下。林楠绩这才看见紫宸店里还有一个格格不入的老道士,老道士被放进来, 就看着林楠绩两眼放光:“你可终于醒了!”
林楠绩看着他, 这人年过半百, 头发灰白,但精神却很是矍铄,尤其是那双眼睛, 丝毫不见浑浊之气。他穿着很简朴,一身深色的青衣道袍, 打眼一看还以为是路边的叫花子。
林楠绩迟疑地问道:“敢问先生是?”
老道士说道:“老夫乃是崔无尘。”
崔无尘?
林楠绩忽然有印象了,上上下下打量起他来。
“你是崔无垢的师兄?”
“听说崔无垢浑身绮罗, 有仙人出尘之貌,怎么你看起来……这么落魄潦倒。”
李承铣听到他自报名号, 立即将林楠绩护在身后,汪德海脸色发白,说话都结巴了:“妖妖妖,妖道!”
崔无垢正是先帝在位时,妖言蛊惑的所谓仙师。
崔无尘看见几人的反应,顿时瞪大一双老眼:“气煞老夫!休要拿我与那混账相提并论!”
李承铣仍旧虎视眈眈,林楠绩抬手拍了拍他,小声道:“他好像不是坏人。”
崔无尘更加跳脚:“本来就不是!”
李承铣却没有放松警惕:“你到底所为何事?”
崔无尘这才说道:“十年前,我师弟下山,弄得满朝风雨,本以为此事已了,谁知道某个月明之夜,我掐指一算,那混账玩意儿又重出江湖,祸害到……”
他手指一指,落到林楠绩的身上:“你头上了。”
“唉,”崔无尘叹了口气,“师门不幸,师父他老人家早已驾鹤西去,如今只有我替他老人家清理门户了,我一路从黔州追到京城,没想到却算出有一世外之人。”
林楠绩顿时想到了黔州的莲华教主:“你可知道黔州的莲华教?”
崔无尘冷哼一声:“如何不知,勾结诏国人,弄出了个装神弄鬼的莲华教,招摇撞骗。”
崔无尘痛心疾首地瞟了一眼李承铣:“你们当皇帝的真好骗。”
李承铣瞬间中了一枪。
崔无尘说道:“既然你醒了,我就放心了,走了。”
李承铣叫住崔无尘:“道长且慢,道长长途跋涉来到京城,想必还没有落脚的地方,不如朕为你安排住处。”
崔无尘倒是没有一点礼貌的自觉:“贫道多谢。”
***
繁华京城里,一处不起眼的宅院中。
昏暗之中,一道身影左右看了看,然后隐入宅院大门。
宅院似乎荒废已久,庭院里杂草丛生,那人一路穿过狭窄昏暗的走廊和院子,推开最后一间屋子的门。屋子里尘封许久,地上积了很多灰尘,看起来有数年无人居住了。她走到墙面前停下,抬手敲了敲门前的砖。
紧接着,眼前的墙壁自动分开,眼前是一座道观,道观中矗立着一座塔。
若是有人深谙内情,便会知晓这是先帝在位时,京城中盛极一时的长生塔。在当今皇帝登记后便荒废了,由于位置略偏,时间一长,除了乞丐乌鸦,便再无人光顾。
那女子赫然是东宫的锦衣,她走进塔中,沿着楼梯往下,这塔中还有一处地宫。
地宫里,放着一面硕大的铜镜,铜镜前站着一个人,穿着一身明黄色的衣服,走近一看,竟然是一件五爪龙袍。
锦衣站在几步之遥,看着穿着龙袍的人,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主上再等等,马上便可登上皇位,成为天下之主。”
李承禩转过身来,他穿着龙袍,眼神中透露出狂热。
他身为先帝册立的太子,当年和先帝一同求仙问药,世人都以为他和先帝一样,丹药服用太多而亡。
李承禩脸色阴沉地看着锦衣:“刺杀失败了,你待如何?”
锦衣面色丝毫不变:“主上稍安勿躁,我已有对策。那个林楠绩处处坏我们的事,且观狗皇帝对此人非同一般,此人必除不可。宫里我已经打点好,太后对我深信不已,小太子也一切安好。”
李承禩点点头:“那就好,等李承铣知道真相的那一天,真不知道他会是什么表情。”
***
一连数十天,林楠绩都被李承铣勒令在宫内养伤,林楠绩觉得这样有些不厚道,毕竟刚上任没多久,就告病养伤,蠢蠢欲动地想回都察院上值。
然而李承铣宣朝中重臣在紫宸殿商议国事的时候,林楠绩在后面听着,就听见王文鹤开了口:“皇上,林楠绩受伤一事……”
林楠绩听见王文鹤说道自己,顿时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王大人是不是想让我回都察院做事了?】
李承铣坐在龙椅上,听见林楠绩激动的声音,一口茶差点呛在嗓子眼里。
目光幽幽地盯着王文鹤。
养伤这几天,也没见林楠绩见着自己这么激动。
倒是一听见王文鹤提起,就激动成这个样子。
王文鹤接着说道:“林楠绩舍身为皇上挡箭,深明大义,如今皇上直接把人安排在紫宸殿养伤……”
说到这里,王文鹤的语气顿了顿,似乎在思索什么。
林楠绩的心脏瞬间提起,语气有些紧张:【唉,王大人最是守礼,肯定要说此事不合规矩。】
李承铣扫了一眼几位重臣,听见王文鹤的话后,其他几人也欲言又止。冯元秀接过话头说道:“此事确实有些不合规矩,林楠绩护驾有功,多加赏赐即可。”
其他几位尚书也附和道:“冯大人说的有理,林楠绩到底是个外臣,皇上已经赏赐宅邸,又派方院判诊治,已经是无上的荣宠,即便留在宫中,又怎么留在紫宸殿,这岂不是没了规矩。”
李承铣料到今日会提及此事,对着众人说道:“林楠绩是为救朕受伤,伤势较重,不宜移动。”
几位大人仍旧道:“派人抬着即可,何必留在紫宸殿?还是不合规矩。”
李承铣目光凉凉地扫了几人一眼:“别说林楠绩现在住在紫宸殿养伤,就是一直留在紫宸殿,那又如何?”
几位尚书顿时大惊:“怎可如此!”
李承铣闲闲饮茶,面上丝毫不慌,仿佛没看见诸位大人震惊的神情。
礼部尚书陆纬同忍不住道:“如今后位空悬已久,六宫都已无人,恳请皇上广纳六宫,开枝散叶!让一个五品官员住在紫宸殿,简直闻所未闻!”
李承铣撩起眼皮看他:“怎么,陆大人也想试试紫宸殿的龙床软不软?”
林楠绩在内殿里,正抱着吃茶水“吨吨吨”压惊,突然听见这么一句,一口水呛住,顿时咳出声。
怕传到前面,捂住了嘴,半天才缓过来。
【好……好不要脸的问法!】
【可怜的陆大人。】
李承铣正襟危坐,丝毫没有一点自觉。
陆纬同官至尚书,一大把年级,胡子都发白了,陡然遭到这种调侃,整个人如遭雷劈当场僵硬,他一身清正,读得都是圣贤书,何曾遭到过这种“冒犯”,还是来自天子的!
一瞬间又别扭,又惊悚,并且想起当今皇上没登基前就是个“敢想敢为”的。
他脸色涨得通红:“皇上莫要拿老夫的名节开玩笑!”
随后又憋屈地挤出一句:“微臣不曾有过非分之想!”
谁知道这句话更加引起误会,几位大臣看着他的目光都不清白了。
林楠绩在内殿抱着肚子无声狂笑,甚至想偷偷告诉陆乘舟。
李承铣又看向其他几人:“你们几位呢?”
卢敬尧心虚地别开视线,林楠绩还要喝他家的喜酒呢,他总不能说林楠绩的坏话。
住就住吧,有什么大不了的!
“微臣无话可说。”
冯元秀内心虽然惊诧,但也只是脸色略微变了变,什么也没说。
最后还剩下王文鹤,众人暗搓搓地看向他。
王文鹤不是最恪守君子之礼吗,他肯定不能就这么轻轻放过。
王文鹤凛然昂首:“微臣有话要说。”
众人目光热切!
来了!
林楠绩都跟着紧张了。
【我领导要讲话了!】
李承铣眉梢轻抬,也在等着王文鹤的下文。
王文鹤双臂一振:“各位大人着实迂腐!”
众人一愣。
王文鹤的目光中透着凛然正义:“林楠绩年级轻轻,就有为国捐躯的觉悟,敢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护驾,一片赤子之心,乃是大齐的功臣!皇上肯为林楠绩请院判医治,又将人留在紫宸殿养伤,乃是知恩图报,是真正的明君!”
林楠绩呆住了。
【我……这么厉害吗?】
【赤子之心?】
【大齐的功臣?】
几位大臣震惊得看着王文鹤,没想到这番话居然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这护犊子,都护到御前了!
明君李承铣轻咳一声:“还是王大人深明大义,既然如此,就依王大人所言,等到林楠绩伤势完全养好为止。”
王文鹤还特意道:“林大人为救皇上舍身忘我,身负重伤,理应好好修养,都察院的事务,不必记挂,等到伤养好以后,再销假不迟。”
林楠绩感动不已:【呜呜呜呜呜,还是王大人好。】
李承铣:……
议事完毕以后,李承铣特意回到内殿:“这下你可放心了?”
林楠绩点点头,如释重负:“既然王大人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再休养休养。”
李承铣坏心眼地捏了捏林楠绩的腮帮子:“王大人说话比朕都好用,朕看你压根不把我放在眼里。”
【那可是我的顶头上司!】
一不小心泄露了心里话,林楠绩顿时心虚地开始甜言蜜语:“当然是皇上最好了,皇上全天下最好!”
李承铣捏住林楠绩的嘴皮子,面无表情道:“晚了,朕都听见了。”
林楠绩愤愤:【不公平!太不公平!】
【凭什么你能听见我,我听不见你!】
李承铣:“朕又不会说你坏话。”
不过这倒是个问题,李承铣的思绪瞬间跑偏,唔,想想互换一下,也许会有些别样的趣味。
林楠绩精力恢复了七八成,狗腿上身:“还是皇上愿意准假,微臣才能在这紫宸殿安安心心地养伤。”
李承铣对林楠绩的狗腿发言表示受用。
午后,李承铣又在大殿接见天竺使臣,林楠绩在皇宫里正百无聊赖,便绕到御花园里散步活动。过了日头最烈的时候,林楠绩在走廊下慢慢踱着步,有轻风缓缓地吹着,倒也不算太炎热。刚走进御花园,就听见一阵欢声笑语,跟在他旁边的何修说道:“是太后娘娘和小太子。”
林楠绩本来不想打扰祖孙二人天伦之乐,然而李敬榆却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眼:“林大人!”
林楠绩只好走到花园中:“参见太后娘娘,太子殿下。”
太后娘娘脸上带着笑容:“起身吧,哀家听说你救了皇上,受了重伤,如今伤情如何了?”
林楠绩回答道:“有方院判妙手回春,如今已无大碍。”
林楠绩这才看见,一群人围着一只硕大的乌龟。
这乌龟体型硕大,足有半人之高,趴在地上,伸出头尾和四肢。有太监在前头喂食,乌龟就在食物后面慢吞吞地爬着。
林楠绩又凑近了仔细看,这乌龟龟壳坚硬,壳上长着一圈一圈的花纹,通体发绿。
观赏完毕,林楠绩客套地夸赞道:“真是好龟。”
就是太绿。
太后身边的宫人道:“这神龟乃是天竺进贡来的神物,象征长寿安康、国祚延绵,皇上特意将神龟献给太后娘娘,足见一片孝心。”
林楠绩想到了一些前尘往事,再看乌龟身上碧绿的壳,禁不住想笑,硬生生地憋住了,摆出一副纯良的神情。
估计李承铣见了这神龟,也觉得绿得发慌。
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锦衣突然站了出来,扫了一眼林楠绩,对太后说道:“这神龟乃是通灵之兽,能够察觉吉凶,太后最近头风愈发严重,恐是宫中有人气运冲撞所致,不如让这神龟为太后好好占卜占卜。”
太后娘娘露出讶异的神情:“锦衣姑娘还懂得占卜之道?”
锦衣道:“太后娘娘谬赞了,民女来自民间,自幼学医,略通一些旁门技艺罢了。”
太后近来正为头风一事烦扰,听见这神龟可以卜卦,顿时也来了兴致:“那就试试吧。”
谁知道李敬榆却忽然道:“皇祖母,儿臣听说所谓卦象天象,都是无端之说,不可信。”
太后还未开口,锦衣就笑道:“殿下还小,还未领略这世间万物的奇妙,这神龟卜卦之术是从上古流传下来的,上古帝王都深谙此道,怎么会是无端之说。林大人说呢。”
锦衣直接引到自己身上,林楠绩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定然不是好事。只是眼下众目睽睽,又戳中的太后的软肋,林楠绩面色不改:“神龟是祥瑞之物,又是皇上的一片孝心,想必能解太后娘娘的燃眉之急。”
太后听罢,顿时笑着点点头,摸了摸小太子的头:“就当是解解闷吧。”
李敬榆皱着眉思索了一阵子:“好吧。”
锦衣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对着神龟低声念了几句经文,然后道:“神龟指向谁,就是谁与太后八字冲撞。”
林楠绩:【这锦衣装神弄鬼的糊弄太后,总觉得这人有些怪异。】
【不过这神龟离水太远,会不会不舒适,唔,好在御花园里就有一片湖水,容纳一个乌龟应该轻轻松松。哦对了,那水池里还养了许多鱼,不光有锦鲤,还有各种观赏鱼……】
烈日当头,就见那神龟缓缓迈动四肢,在人群中间慢悠悠地转了一圈,就伸着头直奔林楠绩的方向去了。
众人顿时提起了一口气,竟然是林楠绩?
何修脸色直接白了,若是被定为冲撞太后的元凶,林楠绩可就惨了。
锦衣看见此状,眼底闪过一道诡谲的光芒。
林楠绩看着绿乌龟,一双黑豆豆眼热切地看着自己,不禁道:【错了错了……水池在反方向。】
众人看见神龟停在林楠绩面前,仰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林楠绩,那绿豆大的眼睛里仿佛有笃定的光芒。所有人看向林楠绩的眼神都带着一丝怀疑。
就连太后的目光也落在林楠绩身上,看了几个来回。
锦衣胸有成竹地开口:“看来冲撞太后的正是此人!”
小殿下眉头一皱,觉得此事不太对劲。何修更是急的脸色都白了:“太后娘娘,恐怕是因为林大人肩负重伤,这神龟闻见血腥气,才指向林大人。”
太后又迟疑了:“这倒也说得通,神龟的嗅觉,自然是比凡人灵敏些。”
锦衣还想说什么,小殿下忽然道:“神龟又动了!”
众人就看见,神龟急急地调转方向,原地转圈起来,转了一圈以后,直冲着锦衣的方向爬了过去。
锦衣低头,看见神龟停在自己脚边,神情很凶狠的模样,脸色微变。
太后身边的嬷嬷阴阳怪气道:“老奴记着,太后娘娘是自锦衣姑娘进宫以后,这头风症才发作得如此频繁,莫不是锦衣姑娘八字有邪,冲撞了太后娘娘?”
锦衣顿时脸色僵硬:“嬷嬷可不要乱说,太后娘娘的头风之症每次经我施针都有缓解。”
林楠绩端详着这只神龟,问道:“这神龟出水有几时了?”
伺候神龟的太监立马回答:“有两个时辰了,本来是要抬进御花园的水池的,皇上说先让太后娘娘看看。”
林楠绩道:“神龟虽然在水中和陆地都能生存,但离水太久,恐怕是想回水中了,这是御花园水池的方向吧。”
太监立马高声道:“林大人说的是,正是水池的方向。”
锦衣顿时松了口气,往旁边让了让。神龟前面没有障碍物,一路畅通无阻。
太后却凉飕飕地看了她一眼:“林大人说的有理,可见这世间哪来什么吉凶之说,凡是自有道理,来人,把神龟引入水中。”
神龟被太监引走,锦衣的脸色不如方才明亮,行礼赔罪:“民女见识短浅,请太后娘娘恕罪。”
何修趁机道:“幸亏林大人见多识广,若是任由你污蔑,可就要成了冲撞太后娘娘的不详之人了,林大人好歹为皇上挡过箭,怎可任由你空口白牙地污蔑。”
太后沉着脸点点头:“不错,哀家也差点轻信了你这番荒唐话。”
林楠绩笑道:“不过是一桩玩笑,我现在无事,还得多谢太后娘娘明察秋毫。”
太后脸色回转,只是头风又有些发作起来。
锦衣趁机又说道:“太后娘娘头风又发作了,可要民女给太后娘娘按摩。”
太后点点头:“还是你按得哀家最舒服。”
说罢,就领着锦衣回了慈宁宫,身边的嬷嬷也是无可奈何。
小殿下却拉着林楠绩,要他陪着玩。
林楠绩牵着小殿下,看着太后和锦衣回慈宁宫的背影,问宫人:“这锦衣一直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
宫人回答:“是,如今也常常为小殿下把脉,还做了些药膳饮食,很是得太后的欢心。”
小殿下却突然来了一句:“我不喜欢和她玩。”
林楠绩蹲下来,视线与小殿下齐平:“殿下为何不喜欢她?”
李敬榆皱了皱眉头:“她身上的味道,不好闻。”
林楠绩记起来,以前李敬榆也说过贵妃身上的味道不好闻。小太子身边的宫人说道:“殿下总是说锦衣身上有股浓重的药味,不过锦衣本就是医女,身上有药味也实属正常。”
“殿下年纪还小,小孩子嗅觉灵敏些也是常有的。”
林楠绩对李敬榆道:“既然小殿下不喜,就不与她往来了。”
林楠绩又对李敬榆身边的宫人道:“平日里注意太子殿下的饮食。”
宫人立马领会:“多谢林大人提点。”
林楠绩回到紫宸殿,李承铣已经招待完天竺的使臣回来,林楠绩便将此事说与他听。李承铣听完以后说道:“这人来头恐怕不小。”
林楠绩点点头:“能讨得太后欢心,想必不是一般人,今天更是想借着神龟借题发挥,意图将矛头指向我。我与她素昧平生,更不曾结下梁子,她这么明晃晃地针对,怎么看都有猫腻。”
李承铣苦笑一声:“还不仅如此呢。”
林楠绩:“还有?”
李承铣便说起,林楠绩昏迷期间,太后曾让锦衣送来膳食,还劝他要广纳后宫。
林楠绩目瞪口呆:“她想让锦衣入后宫?”
李承铣也是面色古怪:“朕的后宫可不能进奇奇怪怪的人。朕只有你一人此生足以,不过这个锦衣,倒是可以将计就计。”
林楠绩不知道怎么地又想起那只碧绿的乌龟,思绪瞬间想歪:【今天那只神龟绿的,就像皇上的头顶似的。】
李承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林——楠——绩!”
林楠绩缩了缩脖子:“我错了我错了!”
随即又苦恼起来:“我也控制不住啊!”
心声这种东西,越是压制,越是反弹,就比如眼下,他的思绪都能将那神龟龟壳上的每一道沟壑勾勒出来了。
【真的好绿啊,绿油油的……】
李承铣紧咬后槽牙,忽然轻笑一声。
林楠绩瞬间警觉,狐疑地看着他。
李承铣抱着胳膊,抬眼觑他:“控制不住是吧?”
林楠绩:【?】
李承铣:“朕早就想试试了。”
林楠绩:“试什么?”
一个打横抱起,林楠绩就双脚离开了地面,李承铣易如反掌地将人抱在怀里,朝龙床走去。
林楠绩下意识圈住李承铣的脖子,咽了咽口水。
【我……】林楠绩眼珠子开始乱瞟,脑子里一会儿浮现这个,一会儿浮现那个,最后开始轮番播放话本子里的画面。
还是最近看的一本……
李承铣瞬间呼吸粗重,抱着人的力道也紧了紧:“这个姿势……不错。”
林楠绩:【啊啊啊啊啊啊住脑!住脑!】
眼看着就要走到床边,林楠绩闭紧眼睛不去看那张宽大柔软的床,开始在脑袋里胡言乱语。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勾股定理的原理是直角三角形的两条直角边的平方和等于斜边的平方……雪橇三傻是萨摩耶、哈士奇和啥来着……王大人为我说话了我一定要好好感谢他!啊啊啊啊啊啊!住脑!】
【上次数了一下,你确实有八块腹肌……啊啊啊救命啊!】
听到这句,李承铣蓦地一顿,随即胸腔里传出一阵忍不住的低沉笑声。
被放到床上那一刻,林楠绩彻底心死,面色爆红,心如死灰,从来没有躺过这么平。
【鼠了算了。】
李承铣双手撑在林楠绩身侧,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没想到你脑子里面装着这些东西。”
林楠绩眼角噙着泪花,试图做最后的负隅顽抗:“我的伤还没好。”
李承铣亲了亲他的左肩:“昨天看了,基本上愈合完全了。”
林楠绩瞟他:“你什么时候看的?”
李承铣眼神飘忽:“昨天晚上……”
林楠绩双眸圆睁:“昨天晚上?你还没回来我就睡了。”
李承铣低咳两声:“朕这是记挂你的伤势。”
林楠绩双眼幽幽:【头一回见人把耍流氓说得这么体贴动人。】
李承铣低头在他耳边轻声道:“朕记得你那个话本……朕还没有看完……”
说起这个,林楠绩又精神了。
【我看完了……不!我没有!】
可惜大脑已经先一步开始轮播话本上的各种画面。
李承铣啧啧称奇:“原来还可以这样。”
他低下头,咬开林楠绩胸前衣服上的系带,横在唇间,含糊道:“原来爱卿喜欢这样的……”
林楠绩脸颊像染上桃花,看见李承铣饱含侵略性的目光,淡色薄唇咬着月白色的系带,有种莫名的吸引力,浑身渐渐滚烫起来。
李承铣目光微亮:“这样也喜欢。”
林楠绩脸色更红,干脆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方院判说了,我要好好修养,我……我要睡觉了!”
李承铣“唔”了一声,从善如流:“好,你睡吧,都交给朕。”
【!!!】
林楠绩眼睛闭着,其余感官却更加敏锐,系带被李承铣解开,紫宸殿里的温度不冷不热,但却无端掀起一阵战栗。
到最后,床帏深处,林楠绩被压着欺负,还要听李承铣说:“唔……原来这样更好吗?”
“那这样呢……”
“爱卿嘴硬得很……”
林楠绩羞愤欲死,床帏的温度却居高不下,最后浑身湿透,捂着眼睛喘息不止。起先还不甘示弱,十指在李承铣的背上留下鲜明痕迹,到了后面,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然后捂在眼睛上的手却被一只宽厚的手掌坚定地拉开,随后潮湿的吻落在滚烫的眼皮上。
“好了,不逗你了。”
林楠绩话都讲不出,懒得张口。
【想喝水。】
下一秒水就被送到嘴边。
林楠绩脚趾动了动,又道:【饿了。】
一炷香的功夫,鸡汤小馄饨就送到。
林楠绩伸了伸懒腰:【好困,该洗澡了。】
李承铣温柔地抱着林楠绩去洗漱,林楠绩睡得不省人事。
林楠绩住在紫宸殿,一连休养了好些天,每天不是喂喂绿龟,就是陪李敬榆玩,顺带着盯盯锦衣。直到有一日对着镜子,惊觉脸颊都圆润了些,自觉不能再荒废下去,终于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继续住在紫宸殿的请求,一身轻松地回到自己的府宅。
林楠绩又回了都察院,每天按部就班地进行。
朝中看似平静,然而底下是暗流涌动。
直到七月底的一天晚上,这天风平浪静。与往常一样,林楠绩早早睡了。
宅前的长街晚上不见行人,到了夜里,家家户户熄了灯,整个长街就陷入昏暗。后半夜,一声清亮的梆子响过以后,更显寂静。然而就在此时,不起眼的林府大门被用力敲响。
这敲门声断断续续,却一直不断,李岱半夜被惊醒,打着哈欠披上衣服,拉开大门,就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半夜扰民。
谁知道刚拉开门,就闻见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他下意识往后退了退,举着灯笼定睛一看,就看见一个面目全非地人趴在宅子门口。那人身上破破烂烂的,血痂不知道结了多久,传来血腥溃烂的气味,逼得李岱差点吐出来。
他吓了一跳:“是谁!”
那人不说话,手里紧紧握着一封书信,颤巍巍地递上前去:“请林大人……为我做主……”
说完,他就昏死了过去。
李岱看着地上躺着的人,连忙紧急派人外出叫郎中,又匆匆敲响林楠绩的房门,将书信交给他。
林楠绩睡梦中被叫起,听明白前因后果,不敢耽搁,打开书信,两人都愣了。
这封书信,是用人血写成的。
李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已经让下人把人安排在厢房,请了大夫来看。”
“大人,这信上写的什么?”
第098章 第九十八章
林楠绩在桌子旁坐下来, 将蜡烛端到眼前,将那封血书凑在蜡烛旁展开。血书用的是厚实的牛皮纸,散发着浓重的腥味, 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字, 全是用鲜血写的,有些地方已经呈现出深红色,看起来触目惊心。
李岱咳嗽了两声,抬手在鼻子前面挥了挥。
“这味道……也太腥臭了。”
“大人,上面说的是什么?”
林楠绩手捧血书,一行接着一行地读完,倒抽一口冷气,将血书一合:
“有冤案。”
“冤……冤案!”
李岱大惊, 扭头朝西厢房的方向看了看, 喃喃道,“这冤案不小啊。”
“还挺会找地方。”
林楠绩讲血书折好收起,对李岱说道:“走, 带我去看看那人。”
李岱连忙应是, 举着灯笼带林楠绩到西厢房。
西厢房原本不住人, 但防止有亲朋同僚留下过夜,李岱还是让人将这里布置成卧房。眼下,呈上血书的人就躺在西厢房的床上, 浑身血迹斑斑,散发出浓重的腥臭气息, 身上鞭痕交错,像是不久前被人狠狠鞭打过, 皮肉青紫,十分可怖。
李岱不由道:“大人还是别看了, 怪吓人的。”
林楠绩捂了捂鼻子:“这人身上的血腥味,怎么这么臭。”
李岱连忙将窗户打开:“兴许是从别的地方一路找过来的,没换衣裳,再加上天气又热。”
林楠绩走到床边,仔细端详床上的人。
这人脸上全是血污,看不出本来面目,林楠绩让李岱去大盆水来,自己留在西厢房里。这人穿着简朴,从衣着上看不出什么来,林楠绩又翻开这人的两只手来看,手掌粗厚,右手布满老茧,像是经常干活人的手。
寻常人家,若不是碰到天大的冤屈,也不会从大老远的地方一路进京。
更何况,这时间也太巧了些。
刚好牵扯到他手头的一件案子。
这案子是一桩强抢民女案。
怀庆府有个地方叫天水镇。
天水镇有个豪绅,叫范兆明。这范兆明祖上曾经出过大官,到了他这一带,虽然没有官身,但也是当地赫赫有名的地主。范兆明不仅挥金如土,还沉迷女色,想要霸占一名叫清婉的农家女子。不料清婉早有青梅竹马,性情刚烈,抵死不从。范兆明就逼死了她的父母。
清婉悲恸之下,到县衙状告范兆明,但天水镇上下一气,县衙又收了范兆明不少好处,直接以无罪论处。本以为到此为止,谁想清婉又告到了上一级官府,还惊动了正在怀庆府巡视的钦差,于是做主捉了这豪绅,判了斩首。
判决的文书上报到刑部,刑部复查以后,有人觉得判得太重,流放即可,何必斩首。然而最后复查的结果仍然是斩首。
紧接着,这案子就传到都察院,落到了他的手里。都察院若是盖章无误,这斩首的罪名就落实了。
偏偏在这时候,他家门口出现了与此事相关的人,还递上来一封血书。
这血书上写着,他就是清婉的青梅竹马,自小一块长大,两情相悦,帮女子一起状告,谁想到却惹祸上身。如今被捉入州府大牢,等待问斩的,并非真正有罪的豪绅,而是他父亲当了替罪羊。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不是一件普普通通的案子了。
从天水镇到怀庆府,再到京师,其中必定牵连甚广。
外头传来动静,李岱已经将郎中带到了。郎中一进屋,看见床上的人,也是吓了一跳。上前翻看伤口,又把了把脉,最后一脸凝重地对林楠绩和李岱说道:“此人伤势较重,又起了高烧,必须立即救治。我先开幅方子,你们照着抓药,老夫立即处理伤口。”
林楠绩点点头,对李岱道:“劳烦管家到城中药铺抓药,此人至关重要。”
李岱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不敢耽搁,等郎中写完药方以后,立即出门。
过了半个多时辰,终于拎着一大包药材回来:“跑了城中几间药铺,终于有一家肯开门,里头药材珍稀,跑了两家才凑齐。”
林楠绩感激地对李岱道:“有劳管家。”
郎中已经处理完伤口,对李岱交代熬药事宜,李岱吩咐下面的人去做。
几人忙活了一夜,天色已经破晓,林楠绩一夜未睡,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对李岱道:“李叔,备马车,我去更衣上朝。”
李岱看着林楠绩眼下疲惫的神色,劝阻道:“已经让厨房备了小米粥,吃些再去。”
林楠绩现在没有胃口,摇了摇头:“还是先上朝吧,回来再用膳。这人务必看好,谁来府上问询,都说没有见过此人。”
李岱:“大人放心。”
来不及睡觉,林楠绩也没有了困意,怀揣血书,坐上马车,便往午门行驶而去。
等到上朝,文武百官齐齐地往大殿中一列,六部开始上书,等到刑部之时,林楠绩的耳朵便竖了起来。范兆明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刑部尚书蔡元礼提起此事:“回禀皇上,刑部审查结果与州府一致,仍判处问斩,文书已经交由都察院,只待查核,便可发回州府,即刻问斩。”
“只是都察院审查的日子,是否太久了些,时至今日,仍是没有音信。”
要不是碍于蔡元礼刑部尚书的官职,袁柳都想撸起袖子骂人了。
什么叫时至今日?
这文书才发到都察院几天?
当他们都察院天天没事干,天天伺候刑部呢!
袁柳正要开口,林楠绩忽然自他视线斜后处走了出来,袁柳刚要迈出的步子停住了。
林楠绩竟然主动出来承担?
唔,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
林楠绩出列,却先在心里道:【我昨天晚上门被人敲响了,有人递上来一封血书,说现在羁押在州府大牢的不是真的范兆明,是个替罪羊。】
李承铣内心一紧。
大晚上敲了林楠绩的府门?
要是歹人可怎么办?
林楠绩直了直身子,瞟了一眼李承铣。
【晚些时候,我要去找你。】心音理直气壮,【最近天气太热了,想吃点冰的。】
李承铣眼底泛起笑意,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林楠绩立刻会意:“微臣有急事奏报,昨夜丑时三刻,有一个人敲响了微臣的家门,并且献上一封血书,血书中说,如今羁押在州府大牢的,并非真正的罪犯范兆明,而是替罪羊。”
此话一出,朝堂震动。
蔡元礼脸色微微的有些不好看:“林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刑部复核有误?你这是质疑刑部,若是此事有误,你可担得起?”
林楠绩连忙说道:“下官不敢擅自质疑刑部的流程,只是此事闹到我府上,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尚书大人见谅。若是有误,一应罪责,微臣来承担。”
蔡元礼冷哼一声。
这时候,突然有人站出来说道:“微臣认为林大人说的有理,既然事情捅了出来,那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总不能让人冤枉了。”
林楠绩竖起了耳朵,微微往斜后方看了看。
吏部侍郎刘惟明。
蔡元礼冷哼一声:“老夫还能说什么!”
王文鹤道:“那是自然,事已至此,是否有人冒名顶罪,又是因何定罪,是自愿的,还是非自愿的,顺藤摸瓜地查便是了。这些都是刑部的分内之事,都察院只是行使监察之责。”
两人唇枪舌剑了一番,蔡元礼只得接下这个烫手山芋,一双深沉的眼睛泛着冷光,对林楠绩说道:“既然如此,林大人就将血书交给我吧。”
林楠绩将血书呈上。
蔡元礼:“还有递上血书的人,如今在何处?”
林楠绩面不改色:“只留下血书一封,并未见人。”
下了朝以后,林楠绩被王文鹤单独叫走,只剩下二人,王文鹤的脸色沉了下来。
“胡闹!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提前和我商量。”
林楠绩道:“这不是怕大人您不同意吗?”
“你知道不同意还!”王文鹤气得胡子翘起,“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
林楠绩等王文鹤气消。
王文鹤两眼一瞪:“还站在那里干什么?”
林楠绩上前道:“大人,此事有蹊跷。”
“你知道有蹊跷,还往里头跳?还把那血书直接交给刑部了?”
王文鹤满眼的难以置信。
林楠绩狗腿地笑:“这不是怕大人您护犊子心切嘛。”
王文鹤冷哼一声。
林楠绩说道:“我昨晚就察觉这事有蹊跷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呈到王文鹤面前,“您瞧,这才是真正的血书。”
王文鹤一惊,连忙将血书接过来:“那你给蔡元礼的是什么?这血书……怎么这么臭?”
林楠绩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给蔡大人的那封血书,是卑职昨天晚上现宰了一只鸡,用鸡血写的。”
王文鹤:……
林楠绩又指着王文鹤手中的血书说道:“这封血书也是假的。”
王文鹤:???
王文鹤一把年纪,一时间被冲击得没反应过来,毕竟督察院又不是断案的,平时忙着参人,倒是对这些旁门左道不太精深。
“也是假的,那这是?”王文鹤看着手中的血书,浑身发毛。
林楠绩眼神发光:“你闻,这血书味道奇臭无比,并不像寻常人血。”
王文鹤老脸微微发白。
谁会特意注意人血放一段时间以后是什么味道。
看到血书,只会以为是冤主的血。
“也不像朱砂啊……”
林楠绩斩钉截铁:“是猪血!”
“猪血?”王文鹤倒是没有想到这点,“所以这么臭?”
林楠绩点点头:“人血、鸡血、猪血,看起来不容易分别。然而鸡血比人血腥,猪血放一段时间更为恶臭,且颜色更深。”
王文鹤仔细看了看血书上的字迹,颜色确实很深,有些字迹甚至呈现暗红的色泽。
王文鹤神色疑惑:“你怎么想到掉包血书?”
林楠绩仔细将昨天晚上的事情经过和王文鹤说了一边:“微臣那府宅,又不是什么起眼的所在,京城同僚们都未必个个知晓,他一个外乡人居然精准地晕在了我门口,微臣不由得不多心。”
“况且,虽然有血书为证,但我并未到天水镇亲自查探过,不能全然信服。况且,寻常人蒙冤定是咬破自己的手指写下血书,可这血书却是用猪血写成的。”
王文鹤点了点头:“不错,你想得很谨慎,若这血书是真的,牵连甚广。若这血书是假的……”
林楠绩脸上笑容一收,对着王文鹤双手行礼:“那便是冲着下官来的。”
王文鹤神情一变:“不错。事情由刑部和大理寺调查,多半是要借这两者的手来对付你。你可有树敌?”
林楠绩苦笑一声:“下官自然是树敌无数。”
王文鹤也觉得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他们这些言官,还不是天天得罪人。
“不过……未免太兴师动众了。”
王文鹤来回踱步,百思不得其解,朝中几位元老级别的大臣对林楠绩为官这事都没什么意见,至于这么兴师动众牵连甚广地对付林楠绩吗?
林楠绩赞同地点点头:“王大人说的是,这件事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王文鹤罕见地动怒:“这帮王八羔子,平日里被参得少了,竟然用这样下作的手段!”
“老夫非得好好整顿他们不可!”
“敢动督察院的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林楠绩看着王文鹤义愤填膺的模样,又感动又担忧,连忙倒了杯茶:“大人息怒,消消气,消消气。”
林楠绩生怕给人气出个好歹了,扶着王文鹤在椅子上坐下,又递上茶。
王文鹤喝了口茶,顺了顺气,“你放心,这血书放在我这里收着,若是他们敢为非作歹,老夫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林楠绩感激道:“多谢大人!”
林楠绩又说道:“送血书的那人恐怕也有猫腻,如今正在下官府上,还请大人暂时保密。”
王文鹤自然全答应下来。
林楠绩从督察院出来回府,直奔西厢房。
“李叔,人怎么样了?”
李岱说道:“瞧着比昨晚好多了,只是还昏迷不醒。”
林楠绩走到床边,看见床上躺着的人已经被擦洗过来,身上也换了干净衣裳,脸上的血污被擦干,露出本来面目。长相平凡憨厚,是丢进人堆里也找不到的容貌。
这人双眼紧闭着,面色黝黑,属于晚上不打着灯笼都看不出有个人的黝黑。
林楠绩坐在床边碎碎念叨:“你的那封血书,我已经当着皇上和文武百官的面交给刑部了。这刑狱推断是刑部和大理寺的职责,交给他们,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如果你血书上所说的是真的,他们按照上面的线索去查证,相信结果很快就会出来。”
“要是那范兆明被找着了,恐怕也没有什么好下场。刑部的酷刑五花八门,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腰斩,腰斩就是把人从中间切开。因为人的五脏六腑都在上半身,因此被腰斩的人不会一下子就死,得要好一会儿才会断气,哎呀呀,真是痛苦万分。”
“还有木桩刑,木桩就是棍子,但却不是用棍子大人,而是用棍子直接从人的嘴或者□□里插进去,整根没入,穿破胃肠,哎呀呀,苦不堪言啊!”
床上的人眼皮一颤。
“范兆明胆敢让人顶罪,胆大包天,死不足惜!”
“如果血书上是假的……恐怕会落得个万劫不复的境地,就连本官也会丢官。”
黝黑的汉子脸色微微发灰。
李岱看着林楠绩对着病人碎碎念的样子,欲言又止。
这是什么让病人醒过来的办法吗?
让他一个身经百战的人都有些不寒而栗。
可惜的是,林楠绩快把满清十大酷刑背完了,床上的人也没有睁眼,他走出西厢房,招来李岱,在他耳畔低声吩咐了几句。
李岱双眼陡然睁大,然后迟疑地点点头:“大人放心,我这就照您吩咐的做。”
交代完了以后,林楠绩就进了宫。
紫宸殿里,李承铣知道林楠绩要来,命人备下了冰酪和其他点心。
紫宸殿里都是熟人,没人拦着林楠绩,林楠绩直接进了暖阁,一路上走得满头大汗。
李承铣看得心疼不已:“知会一声,朕派龙辇去午门接你。”
林楠绩脑补了一下他坐着龙辇一路从午门走到紫宸殿的场景,吓得连忙制止:“不了不了,走走挺好的。”
李承铣抽出帕子,擦了擦林楠绩额头上的汗珠,顺手递过去茶盏:“先喝些温茶。”
两人在摆着冰酪点心的桌子旁坐下。
林楠绩吃着冰酪,顿时觉得凉爽起来。
吃到一半,林楠绩才说:“我是来说血书的事情的。”
李承铣点点头:“说说看。”
林楠绩说出自己的判断:“你能听见我的心声,应该知道我知晓一些事情。”
李承铣点点头。
林楠绩接着说道,也有些纳闷:“但这件事不在我所知晓的范围,也许是因为我和原身交换了,许多事情并非原本的模样。这桩案子原本就不复杂,天水镇的范兆明欺压百姓,强占民女,但并没有替罪羊一说。”
李承铣估摸着林楠绩吃得差不多了,将点心挪到他面前:“少吃点冰的,寒凉。”
“朝会散后,我就让廖白帆去查探,你府宅周围安插了暗卫,根据暗卫回禀,正如你猜测的,那个人进了京城,直奔你府上。”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来者不善”四个字。
林楠绩纳闷了:“为什么冲着我来,这个案子又跟我没关系。”
李承铣拿起帕子擦了擦他嘴边的点心屑,语气漫不经心:“如若血书是假的,就有关系了。”
林楠绩郁闷地点了点头:“可不是。”
李承铣指尖蘸了蘸水,在桌面上画了一个圆圈。
“引蛇出洞。”
林楠绩墨色发亮的眼睛眨了眨:“那我就静观其变?”
李承铣颔首点头,眉头轻轻皱起:“这个节骨眼上,宫里宫外暗潮涌动,暗杀朕不成,又挑你下手,没这么简单。”
林楠绩若有所感地问:“可是宫里又发生了什么?”
李承铣幽幽地叹了口气:“不知道锦衣给母后灌了什么迷魂汤,母后几次提起想让她入后宫。”
林楠绩:……
林楠绩眼神凉飕飕地看着李承铣。
李承铣举起双手:“别这么看着我。”
不知道想到什么,李承铣脸色泛青:“一看见锦衣,就勾起朕一些不好的记忆。”
想起一段头顶绿的发慌的日子。
李承铣收住脑海中的思绪:“锦衣或许和黔州有关。”
林楠绩顿时警惕:“她在皇宫布局这么久,要有动作。”
李承铣:“朕已经提前传书给舅舅,让他暗中调兵回京。”
林楠绩心中一紧。
李承铣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暗中的这些人,一日不除,我们的日子一日难安,不如将计就计,一劳永逸。”
林楠绩抬手抓住李承铣的手腕,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可有危险?”
李承铣眼神柔软:“各处朕的安排了人手,不必担忧,刑部那边或许会刁难你,别担心,我早已吩咐过,司元巽不会坐视不管。”
林楠绩沉默了一瞬,歪头看他:“真的不会涉险?”
李承铣点点头。
林楠绩放下筷子,义正言辞地看着他:“微臣还是搬回紫宸殿吧。”
李承铣啼笑皆非:“现在又想回来了?”
林楠绩点点头。
李承铣:“你府上的那个人打算如何处置?”
林楠绩陷入纠结,幽幽地叹了口气:“算了,先去解决府上的事,解决完我就搬回来。”
李承铣握住他的手:“不急于一时,今晚还是可以留下的。”
林楠绩水润的双眸瞪大:???
“好哇,你给我下套。”
李承铣肆无忌惮地笑了,眼角眉梢尽是得逞的神色。
第二天一早,林楠绩在宫中用过早膳,从皇宫出来回到府中,还顺走了宫中一位擅做冰酪的御厨。
回到府上,林楠绩马不停蹄地叫来李岱:“那人怎么样了?”
李岱满脸喜色:“大人太神了,我让人找了历朝历代酷刑,在那人耳边轮换着念了一夜,终于把他醒了!”
林楠绩:“他可有说什么?”
李岱道:“只说想见大人。”
林楠绩点点头,起身去了西厢房,对跟在身后的李岱说道:“不必跟来。”
李岱顿时急了:“那怎么行呢,万一他要对大人干点什么,多危险啊!”
林楠绩无奈道:“那李叔带人在门外守着。”
李岱这才答应下来。
林楠绩进了西厢房,关上门,走到床边。
床上躺着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慢慢移到林楠绩身上,接着就要起身行礼:“林大人,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林楠绩连忙制止:“你身上有伤,不必多礼。”
林楠绩在旁边坐下,看着这人,倒是觉得有些意思。
他都吩咐人那么做了,他醒来之后,脸上居然一丝异样也无。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名叫常福,经常的常,福气的福。”
林楠绩点点头:“常福,好名字。”
常福挠了挠头,黝黑的脸上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寻常名字,大人过奖了。”
林楠绩面色温和:“你的那封血书,我已经递交给刑部了。”
常福:“多谢大人为小人伸冤!”
说着,常福又要拜。
林楠绩:“不用谢我,都是我应该做的,再者,这血书递交给刑部,还需要重新调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常福急了:“可是刑部的大人不愿意调查?那范兆明是个狗东西!官商勾结!上下一气!小人愿意去当证人。”
林楠绩眼睫垂下:“唔,这个倒是不急。”
常福露出疑惑的眼神:“为什么不急,我爹的性命可是危在旦夕。”
林楠绩解释道:“如今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刑部和大理寺调拨人手到怀庆府,应该也赶到了。我现在担心的是你。”
常福目光茫然:“我?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林楠绩耐心地说道:“你冒死前来送血书,若是贸然出现,定然会引起不小骚动,说不定还会被屈打成招。”
常福一想到昨晚念了一晚上的酷刑,浑身顿时一抖。
“那,那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林楠绩安抚道:“不急,你身上的伤还很严重,需要静养,你继续在我府上呆一段时日,等外头调查情况出来了再说。”
常福眼神朝四处看了看,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我怕京城里的官也被范兆明收买,把我爹害了。我还是去刑部告状去吧。”
林楠绩眼皮一跳,这个常福倒是很惦记刑部。
“你知道刑部在哪儿吗?”
常福挠了挠头:“我一路问,总能问到。”
“那你知道刑部主事的是哪位大人吗?”
常福嗫嚅道:“尚……尚书大人呗,我听说了,尚书是六部最大的官,找尚书大人准没错。”
林楠绩点点头:“不错,你说的很对,尚书确实是刑部最大的官,那你可想好见到尚书大人怎么说了?”
第099章 第九十九章
常福扫了一眼林楠绩, 嗫嚅道:“该怎么说怎么说呗。”
林楠绩点点头:“倒不是我拦着你,只是你这一身的伤,我怕你受不住。”
边说着, 林楠绩边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刑部和大理寺的手段你是没见过, 官员们审讯的手段花样百出,你身子虚弱,失血过多……”
常福脸色瞬间白了:“不,不会吧,大人不是当着皇上的面把血书递上去了吗?”
林楠绩叹了口气:“话虽如此,但文武百官毕竟也不会仅凭一封血书就认为你是清白的。”
“你现在,还洗脱不了嫌疑。”
“嫌疑?!”常福惊呼出声,“我怎么还有嫌疑了, 我什么都没干啊!”
林楠绩压低声音, 提点道:“这你就不懂了,只要是和案子有关的,都有嫌疑。”
常福一双黑溜溜的三角眼四处乱瞄着:“那, 那我还是先养伤吧。”
林楠绩露出关切的笑容:“这就对了, 把身体养好了, 说不定也水落石出了,你先安心在我府上待着,一切都有人照料。”
常福小心翼翼道:“哎, 多谢大人。”
林楠绩让李岱派人守好常福,走出西厢, 绕到后院。
后院里是一个小花园,并不是很繁复, 林楠绩有时候吃完晚饭会过来溜达溜达。
眼下他站在后院的鹅卵石道上,转了一圈, 边转边往四周看了看。四周都是院墙,院墙根清理出了杂树,院子外头是高大的绿树,绿树荫浓,看着就是一番寻常的景象。
林楠绩背着手踱了几步,踱到墙根,走到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底下站住,突然冲着树梢喊道:“有人吗?”
空气中无人应答,只有两只成双成对的鸳鸯鸟,从头顶掠过。
林楠绩并不灰心,继续喊道:“暗卫大哥?”
仍旧无人应答。
等林楠绩要喊到第三遍的时候,他的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拍。
林楠绩吓了一跳,蹦出三丈远,回头一看,一个身着朴素的男子就站在他眼前。
此人身高八尺,寻常长相,面色坚毅而平静,站在小小的后园里,八风不动。
林楠绩试探着问道:“暗卫大哥?”
那人双手抱拳一握,冲林楠绩行了个标准的礼:“小人荆逐。荆轲的荆,追逐的逐。”
“荆逐大哥。”
“属下不敢当!”荆逐退后半步,又抱拳行礼。
“……”
林楠绩并不灰心:“荆大哥从哪儿来的?”
荆逐指了指院外,隔壁院子上的老虎窗。
林楠绩:?
荆逐幽黑的脸色微红:“阁楼废弃,正好隐身。”
林楠绩恍然大悟,又问道:“那你这身为何不是黑色的?”
荆逐面露疑惑:“为何要穿黑色,过于显眼。”
林楠绩一拍大腿:“有道理啊!”
越是寻常,越是不引人注目,如同水滴入海,砂砾归尘,难以找寻。
荆逐不知道林楠绩为何如此兴奋,抱拳问道:“大人召属下有何吩咐?”
林楠绩走近了,压低声音问:“这两天宅子附近可有可疑人等出现?”
荆逐点点头:“有。”
林楠绩眨了眨眼,喃喃自语:“果然如此,都是些什么人?”
荆逐:“练家子,前天晚上有一拨人在附近盘旋,直到常福被府上救了才离去。”
“昨天白天有一拨人在附近装作卖货的查探府上,晚上有两拨人在附近盯梢,一直注意着府中的动静,共有五个,其中有两个功夫不错。”
“今天又增加了五个人。”
林楠绩听得目瞪口呆,双眸逐渐发出灼热的视线:“如此厉害?竟然连几个人都能知道?”
荆逐想了想道:“份内之事。”
林楠绩思索了片刻:“是冲着常福来的。”
荆逐点点头。
琢磨着荆逐刚才的话,林楠绩忽然道:“今天人手增加一倍之多,可是今晚要有动作。”
荆逐:“大人聪慧。”
林楠绩忍不住又问:“我们有多少人?”
荆逐老实回答:“三人。”
“三人?!”
荆逐道:“护大人周全,足矣。”
林楠绩俊秀的眉头轻皱:“只护住我可不行,不能让这个常福跑了。”
荆逐点点头:“大人说的在理,不必担心,一起护住就是。”
林楠绩再次感叹:“皇上身边的能人就是多。”
荆逐脸色又红了:“大人谬赞了,我还差得远。”
林楠绩来回踱了两步:“想必今晚会有一场恶战,荆大哥,你带人务必护住常福,不能让人跑了,我回去让李叔安排府上家丁晚上注意动静,随时迎战。”
荆逐虽然不解,但还是领命,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老虎窗里,疑惑道:“三人足矣,何必大费周章?”
林楠绩交代完荆逐,悬起的心放下一半。
我在明,敌在暗。
敌方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常福浑身是伤地躺在他家门口。就能再把常福弄出去,说在他府上遭到了严刑拷打,直接告上大理寺。
那这脏水可就泼大了。
林楠绩回到前院,又找来李岱,将这三进院走了一圈,边走边道:“晚上走门口太过显眼,且开门肯定会有动静,留一个人报信即可。”
“靠近西厢房的院子,多派些人看好,今天晚上,贼人必定来袭。”
李岱边听边记,听林楠绩说完方才道:“大人放心,小人这就去安排。”
“对了,”林楠绩又道,“皇上好像送了好些瓜果来,还送了一大框螃蟹。晚饭摆的丰盛些,让府上兄弟们也开开胃,把舅舅送来的酒开几坛子,让兄弟们尽尽兴。”
李岱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道:“大人这是要让对方放松警惕?”
林楠绩点点头:“不错,正好快到中秋,届时给大家放假回去团圆,提前乐呵乐呵,注意别喝多了。”
李岱笑,眼角泛开纹路:“大人且放心,小崽子们心里有数。”
林楠绩又挥挥手让李岱走近些,小声说道:“还得帮我去请几位贵客。”
李岱不解:“还要请客人呐?家里菜可能不够,得再去买点。”
林楠绩:“不用买,客人不留饭。”
李岱睁大双眼:“啊?空着肚子啊!”
林楠绩笑道:“我请他们来看戏的,不是来吃饭的。对了,记得走后门,别让人看见。”
林楠绩将贵客名单报给李岱,李岱神情变换,最后感叹:“老奴一定不负大人所托。”
眼看着日头西斜,李岱先去请了人,又连忙下去吩咐家丁,将每一个要紧处都守好,今天晚上,先吃饭,吃完了,务必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又吩咐厨房备上好酒好菜,今晚准备好戏开场。
林楠绩站在廊下,双臂交叉。
他看着状似平静的府宅,实则危机四伏。他的目光略过屋檐、廊下、院墙,最后停在西厢房上,双眼放光,两袖一振:“刺激!”
夕阳落下,月上枝头。
林府里热热闹闹地开了螃蟹宴。
林楠绩剥开一只母螃蟹,螃蟹极肥,蟹黄又多,一开壳,满腔的蟹肉鲜味并着蟹黄香味就飘出来了,林楠绩拿小勺掏着蟹黄吃。
他跟李岱说了不必伺候,李岱那厢和地下的弟兄们闹成一团,热闹不已。
直闹到月上中天才互相搀扶着散去。
整个林府都熄了灯,万籁俱寂,只留府宅门口两盏灯笼照应着浑厚恢弘的“林府”二字。
十来个黑衣人从林府西墙的位置陆续翻入,身手极快,趁着夜色跳进高墙之内。
为首的人低声道:“分开搜寻,今夜务必带出常福。”
其余黑衣人领命,如潮水般散开,搜寻常福的踪迹。
林府一片漆黑,三进的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伙黑衣人在其中到处搜寻,如入无人之境。
就在寂静无声的氛围之中,忽然传来一声刺耳的瓷器碎裂之声——
“桄榔!”
十个黑衣人耳力极好,听见这声音,全都浑身僵住。
哪个功夫不到家的暴露了踪迹?
为首那人咬咬牙:“不管,继续搜!”
其余人等硬着头皮搜寻。
“那声音好像是从西厢房发出来的,会不会是常福给我们报信?”
为首之人面色凝重地点点头:“有道理,看看去。”
两人到了西厢,这院子十分安静,似乎都醉酒睡下了,只有西厢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就是这里!”
两人伸手迅捷,手脚极为敏捷,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眼见着漆黑的屋子里,床上坐着一个人,身形和常福像极了。
两人大喜,冲入西厢房。
一瞬间,硕大的兜网从天而降,将两人死死地网在其中。
“不好!中计了!”
荆逐一抬头,手下两人顿时将人结实捆了。
为首的人脸色骤变,不能让人全折在这里,冲窗外大声喊道:“有埋伏!快逃!”
安静温和的月夜里,无人理会。
听说贼人都被抓住了,林楠绩立刻从床上起来,披着衣服,手持烛台进了西厢房,看着……满地的贼人,竟然有种无处下脚的感觉。
“全都抓住了?”林楠绩啧啧称奇。
李岱:“一个不落!”
林楠绩又看了看周围:“荆大哥呢?”
李岱手指一竖,往天上指。
林楠绩抬头看见宽大的房梁上坐着三个人。
还真是三个。
李岱笑呵呵道:“擒贼先擒王,荆大人直接把刺客头子拿了,剩下那八个人,不值一提。”
为首的刺客气愤得满脸通红:“要杀要剐随便,何必羞辱我等!”
林楠绩心情大好,端着烛台凑近了看,笑眯眯的:“何必整日里喊打喊杀的,本大人心慈手软,怎么会杀人呢?”
“不仅如此,你们要是肯回答本大人的问题,本大人还重重有赏呢!”
刺客头头:“做梦!我等宁死不屈!”
林楠绩:“传闻最忠心的刺客都会在牙缝里□□药,咬开便可自尽,那为何不死?”
刺客头头:“……”
这么问礼貌吗?!
林楠绩思忖:“莫非尾款没有结清?”
刺客头头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林楠绩与他面面相觑,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本大人也只是随口一猜。
林楠绩正了正脸色:“你们今晚潜入我府上,就是为了带走常福?”
刺客头头:“不是,我们是来刺杀你的。”
林楠绩双臂在胸前交叉:“谁家刺客刺杀主人不去正房偏偏挑了西厢房?别说你灵机一动觉得本官喝多了走错房间。”
刺客头头脸都青了,有这样的吗!
“我无话可说!!!”
“那我替你说!!!”林楠绩横眉冷对,指着他的鼻子开骂,“你们一伙人,先是把常福打得浑身是伤扔到我家门口,装出在怀庆府被人欺压殴打的惨象,以为本官看不出来?”
刺客头头愣住了,死咬着牙不开口。
林楠绩冷哼一声:“以为本官入朝不久,看不出来这些门道?怀庆府来京城,凭脚力走官道至少要半个月,就算乘马车也得要八九天,眼下的天气,若是八九天都不处理,早流脓化疮了。”
“现在你们要将人劫走,是看本官迟迟没有把他交给刑部,所以才动手吧。”
“为什么急着把他交到刑部?想利用他反咬本官一口?”
“还是你们把他劫走以后,再痛打一通,打到奄奄一息,故技重施,说是本官怕他说漏嘴才要灭口,他拼尽全力逃出生天,到刑部告我一个收受贿赂,串通贼党,包庇罪犯,是也不是!”
一群刺客大惊失色:“!!!”
刺客头头的声音颤抖了:“你,你怎么知道?”
林楠绩皮笑肉不笑道:“如此说来,又被本官猜中了。”
刺客头头冷汗直流,神情崩溃,失声道:“你猜的?怎么可能!你又不是大罗神仙!”
林楠绩弯下腰,半蹲下来,俊秀的眼睛冷冷直视刺客:“如此大费周章地陷害本官,本官倒想知道,那个替罪羊到底是谁,你们竟然拿他给我下套。”
“本官自认为为人善良,处处与人为善,不曾得罪过人,身上又无利可图,你们却百般陷害于我。”
“你背后的主子,究竟是要害我,还有另有其人!”
林楠绩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忽而用耐人寻味的眼光看着刺客,慢悠悠地抬起手,蒙住刺客的下半张脸:“本官就说,看你格外有些眼熟。本官倒是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刺杀我和皇上的刺客里,你也在。”
刺客头头脸色惨白。
林楠绩收回手,站了起来:
“如此正好,明日我就将你交给皇上。”
“你是刺杀皇上的刺客,如今又想方设法陷害我,可见你的目标并非本官,而是皇上。”
“如此一来,思路便清晰了。”
“你们不是要陷害我,是要陷害当今天子!!!”
刺客头头彻底崩溃,脸色惨白,双眼无神。
李岱拍手鼓掌:“好!大人说得在理!”
西厢房外,站着蔡元礼、郑永年、王文鹤三人。
蔡元礼被林楠绩的逻辑噎到说不出话来。
这样也行?
好像……确实行!
如此顺理成章,谁能反驳?
郑永年默默抬头,扼腕叹息。
如此人才,怎么没去刑部呢?
没逼供,也没有拷打,这就把话问出来了?
王文鹤:“二位大人,有何想法?”
蔡元礼翻了翻白眼:“本官肚子饿了,吃饱了,明天才有力气上朝处理这桩荒唐事。”
郑永年也跟着道:“闻了一晚上螃蟹香味了,光看戏了,可一口没吃上啊。”
王文鹤朗声笑道:“该!”
第100章 第一百章
林楠绩从西厢房出来, 对着三位大人行了行礼:“几位大人,可都听见了?”
蔡元礼背着手:“听见了,这件事事关重大, 关系皇上的安危, 还是三司共同参与吧,二位大人觉着呢?”
郑永年和王文鹤没有什么意见,这件事情便就此定下,想要泼到林楠绩身上的这盆脏水,终究是泼不下去了。
林楠绩笑逐颜开:“既然是这样,就要有劳三位大人了,这十名刺客和常福,我派人一并交给蔡大人。”
蔡元礼冷哼了一声。
林楠绩又道:“几位大人等候已久, 又未用膳, 是在是下官招待不周。皇上特意吩咐,让下官将圣赐的瓜果和螃蟹交给几位大人,还吩咐螃蟹性寒, 诸位大人莫要多食, 保重身体。”
蔡元礼听了这话, 又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老臣拜谢皇上。”
既然是御赐的,焉有拒绝之理?
郑永年和王文鹤也跟着道:“老臣谢皇上赏赐。”
郑永年乐呵呵地笑道:“这螃蟹宴,可算是吃上了。”
送走几位大人, 林楠绩一众人等才打着哈欠入睡。
***
地宫。
李承禩看着眼前石壁上刻着的千里江山图,面目隐藏在昏暗的光线当中, 。他身形枯瘦,黑暗中看着, 像是一具死气沉沉的尸僵,身上穿着龙袍, 手中握着一只茶杯,茶早已冷透。
锦衣慢慢走到他身后:“主上。”
李承禩慢慢转过身来,玻璃质的眼眸中透出阴晴不定的目光:“又办砸了?”
他手指握紧,将茶杯摔在地上,发出迸裂之声,在地宫之中尤为刺耳。
锦衣低着头:“属下办事不力,请主上责罚。”
李承禩甩了甩手上凉掉的茶水,掏出帕子擦了擦手:“不必了,我亲自出马吧。”
锦衣“啊”了一声,“您亲自出马?”
闻言,李承禩瞟了她一眼:“你有意见?”
锦衣:“属下不敢,恭迎殿下出山。”
李承禩露出耐人寻味的神情:“我倒要看看,这个林楠绩,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个林楠绩,屡次坏他的好事,偏偏最后还能安然无恙。李承禩倒要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将李承铣迷得神魂颠倒。
锦衣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李承禩,目露踌躇,没忍住问道:“主上,我爹什么时候能回来?”
李承禩扫了她一眼:“快了。”
***
解决了血书的事情,林楠绩睡了个安详的觉。第二天醒来,觉得神清气爽。
刚起床,就听见李岱的声音。
“快下来!你这小畜生,竟然敢上房揭瓦,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林楠绩在晨光中推开门,就看见李岱拿着个竹竿往房顶上戳。他走出屋子,走到李岱后头,往房顶上望,就看见先前在巷子口瞧见的猫拖着一尾硕大的鲫鱼,正耀武扬威地看着李岱。
“嚯,好大一条鱼。”
李岱愤愤:“早上厨房刚买的,准备给大人炖个鲫鱼豆腐汤,谁想一转眼,就被这猫叼走了!”
林楠绩抬手遮在额前,迎着朝阳看向这只油光水滑的猫:“一看平日里就没少偷吃。”
“可不是吗!”
“爱吃就让它吃吧,今天做点别的。”
“啊?”
林楠绩伸了个懒腰:“行了,上朝去咯!”
有了昨天的证词和证人,血书一案推进得很顺利。查出来确实有替罪羊,但这替罪羊也不是什么无辜之人,不仅如此,还和宫中有牵连,是个因病托了关系被提前放出宫去的太监,到了宫外,四处结交敛财,被有心之人抓了当替罪羊。
若不是林楠绩早些破局,真等查出来了,这脏水少不得要坐实。
毕竟他曾经是宫里的太监,太监帮太监,似乎是天经地义的。
不管怎么说,这事与他无关。
林楠绩又能悠哉悠哉地在紫宸殿里吃冰酪了。
看到血书一案完美解决,李承铣颇有一种自豪的感觉:“血书一案圆满结案,想要什么奖励?”
林楠绩嚼了嚼软糯的糯米小圆子:“什么都不缺。”
李承铣满脸神秘:“不,你缺。”
“不缺啊……等等,”林楠绩先是目露疑惑,继而想起了什么,“皇上派给我的那个暗卫,荆逐大哥,武力十分高强,还想多借他一些时日。”
这么好的气氛,林楠绩忽然提起别的男人,李承铣目露醋意:“本来就是拨给你用的,谈什么借不借的,不过,可是有事?”
林楠绩郑重其事:“抓猫。”
李承铣:“……”
这都什么跟什么。
李承铣:“打住,能不能想点别的?”
林楠绩:“别的?”
李承铣:“比如这个。”
他一脸平静地从怀里掏出一只凤印,塞到林楠绩手中。
李承铣装得云淡风轻,实际上内心紧张不已,右手用力地抓着左手。
林楠绩只觉得自己怀里滚进来一个微凉略沉的玩意儿,举起来一看,筷子差点掉了。
凤……凤印啊。
大齐凤印是用最上等的白玉制作而成,四方印,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凤首,质地温润。
林楠绩感觉自己手里多了一个烫手山芋,慌张地问道:“这可是凤印?”
李承铣:“昂。”
林楠绩:“万一弄丢了怎么办?”
李承铣倒是没想到林楠绩居然担心这茬,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凤印都是放在皇后宫中,基本上没有离宫的可能,弄丢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但林楠绩在所有的经验以外。
“不要紧,弄丢了再打一个。”
林楠绩:【这么草率吗!】
一不小心,暴露了心声。
李承铣:……
不过,没丢回来,这是好事。
林楠绩摸了摸凤印,挺沉:“好吧,微臣笑纳了。”
李承铣顿时松了一口气。
吃完冰酪,又亲近了一番,林楠绩擦了擦嘴,揣着凤印回府,感觉人都紧张了不少,准备回到府上就找个箱子好好锁起来。
刚走到家门口,正要推门而入,忽然被人从后面叫住。
“这位公子,可知晓安邑巷往何处走?”
这声音显得有些虚弱,好像长久病重之人一般。不知道何时停在林楠绩身后,吓了他一跳。
林楠绩转过头来,就看见一个身穿白衣满脸病气的男子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这白衣男子瞧着像是病入膏肓的模样,还未走近,就闻见一股浓重的药味。身量虽高,却极为瘦削,姿态弱不经风。样貌清秀,只是眼神透着些阴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久病难医,才成了这幅形容。
白衣男子身边还跟着一个搀扶的随从,正一脸困惑地看着眼前的路。
问路而已,焉有不帮之理?
“这里就是安邑巷。”
白衣男子颔首致谢:“多谢公子指路,公子可知道安邑巷中有一处空置的房屋,要走多远?”
林楠绩想起来,倒是听李岱说过,隔壁有一间空屋子在找房客,这两天租出去了:“在后面,得绕一下。”
白衣男子面露踌躇之色:“公子有所不知,我身负顽疾,来京中治病,第一次租赁房屋,有许多不懂之处,可否请公子带路?”
林楠绩爽快地答应:“行,我带你们去。”
林楠绩带着两人在府宅西墙绕了一圈,带到了地方。
林楠绩一抬头,看见两层的主屋上头开着一个小小的老虎窗。原来这空房子正是荆逐那日藏身的地方。
荆逐在暗处隐身,也不知道有没有瞧见。
他在空宅子门口站定,略微提高了声音:“应当就是这处了。”
【这宅子也不小了,两个人住着空空荡荡的,这人出手倒是大方。】
白衣病公子唇角微勾。
特意寻的地方,与林府一条窄巷之隔,既大隐隐于市,又方便观察动静。
他没有接林楠绩这句话,而是看了看这宅子:“多谢公子,我在京城人生地不熟,以后还要请公子照拂一二。”
身边的侍从又道:“喂,可有靠谱的大夫,为我们推荐推荐?”
白衣病公子也看向林楠绩,眼中带着询问。
林楠绩这才发现,这主仆二人很是不客气。主人虽然装模作样,但至少面上过得去,这仆人竟比主人还要强硬几分。
不过对方是病人,林楠绩没有计较,好脾气地说道:“好说,回头我便让府上管家与你细说。”
又寒暄了几句,林楠绩不欲多呆,便折回府。
林楠绩原路返回,想着刚才两人,忽然心中疑惑:
【奇怪,那人刚才说人生地不熟?可听他说话,分明是地地道道的京城口音啊?】
【这人也真不客气,又是带路又是照拂的,看似句句客气,实际上使唤人使唤得倒是挺顺手,妥妥一个伸手党,无趣。】
青年的声音清凌凌的,分外悦耳,说出来的话却异常直白。
李承禩浑身一僵,脸色火辣辣的,被当众拆穿,不禁恼怒。
他的京城口音这么明显?
他刚才有那么不客气吗?
这简直是他这个前太子最客气的时候了!
还有,什么叫伸手党?
听着就像骂他的的!
近墨者黑,李承铣身边竟然都是这等表里不一的货色!
李承禩气得病体发颤。
身旁的侍从:“这个林公子,瞧着倒是没什么心眼,问什么答什么,想下手应该没那么难。”
李承禩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侍从:“你没听见他刚才说什么?”
侍从一愣,小心翼翼道:“回主上的话,林楠绩刚才说可以为我们推荐大夫。”
李承禩也愣住了:“你没听见他说我是京城口音?没听见他说我是伸手党?”
侍从面露疑惑:“属下不曾听见,什么是伸手党?”
李承禩眉头紧皱,身上的气息陡然幽森:“你真的什么都没听见?”
侍从脸色微微发白:“属下真没听见。”
青天白日的,李承禩看着林楠绩轻快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蓦地起了一身冷汗。
夜路走多了,真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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