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中岛敦的意料,可丽饼的味道相当好。
小米磨成的面粉摊成薄饼,外皮被精心煎至酥脆,内里却仍保留着软糯温暖的口感。
本该淋于其上的冰淇淋由绵化温暖的山药泥替代,饱满的荔枝剥了皮、剃了果核点缀在绵白蓬松的山药泥上……就连苹果,也是耐心熟煮过的。
“……”中岛敦迅速垂下眼睑,被项圈束缚的咽喉忽然涌出一股酸涩胀痛的疼。
——比起味蕾,心脏先一步感知到这股全然陌生、让他不知所措的味道。
所有食材都在不遗余力地展示某个事实——受赠者是被细致照顾着的。
还在孤儿院时,中岛敦便曾看过某位看护如此照顾一位饱受胃病折磨的孩子。
食物入口时最好保持适宜的温度;比起糖分与大米,煮得稠烂的小米粥更容易被脆弱的胃部吸收。山药泥可以修复胃粘膜上的溃疡,甘甜的荔枝在养胃的同时也能满足孩子嗜甜的口味,煮熟的苹果可以稍稍缓解胃病导致的腹泻……
是他不曾体验过的待遇。
中岛敦握着手中的可丽饼,忽然感觉这东西像是他从旁人手上偷来的。不敢占用本不属于他的温暖的胆怯,与他体内隐隐清醒过来、低低咆哮着渴望的虎缠斗撕扯着,将他钉在原地。
“敦。”首领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透着几分困惑,“很难吃?”
“——什么?”被称为白色死神的少年茫然抬头,才从味蕾间弥散开的咸湿意识到,他不知何时流下了眼泪,“不,很好吃。……太宰先生,我——”
我觉得,这应该还给原本的受赠者。
但首领已经重新垂下头翻阅起文书,语气恢复惯常的冷淡:“是吗。那带出去吃吧。办公室里不适合存在食物的气味。”
“……”中岛敦僵了半秒,服从命令的本能令他顺从地转身走出首领办公室。
厚重如棺椁的双开门被打开,又关上。中岛敦熟练地在门口角落的黑暗中找到了一动不动的同伴:“镜花。”
少女像一只刚开机的人偶般抬起头:“——敦。你哭了?这个可丽饼——”
“是太宰先生给我的。”银发少年连忙抹了下脸,不愿让同伴担忧,“太宰先生见我偷看沙发上的电饭煲——”
……嗯?
等等。
……不对不对,为什么首领办公室的沙发上会有一只电饭煲啊?
……啊???
·
相隔数亿世界,雪名阵对中岛敦所经受的冲击并不知情。送完食物后,他便开始饶有兴致地捯饬自己新获得的道具。
【操作失误!】
【操作失误!】
【操……】
连成一线的系统提示音中,雪名阵发现冰柜似乎无法被卡bug,放置在卧房中。只能重新回到一楼大厅,将它安置下来。
【摆放成功!】
【一个神秘的冰柜】
【这是一个神秘的冰柜,它什么话都没有说……】
【刷新时间:每晚12点(请插电)】
“?”雪名阵接上插座,打开这个只比他稍矮一点的电器。除了扑面而来的冷气,没看到任何东西。
苏格兰带着几分好奇,谨慎地打量着空空如也的冰柜:“这是什么?怎么使用?”
之前那个气味刺鼻的木桶能够令人起死回生,这台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冰柜应该也有特殊功能吧?
“我也不清楚。”雪名阵围着冰柜转了一圈,“只能等晚上十二点再来看了。”
他试着使用稻草堆卡bug,却发现不论怎么尝试,稻草堆都无法与冰柜重合,只能放弃将冰柜隐藏起来的打算。
好在钢琴家曾说过,这家台球吧并不对外开放。会来的寥寥几人又似乎在港口黑手党内颇具地位,应当都有自己的公寓,不太可能深夜十二点跑来台球吧闲逛。
雪名阵想了想,还是翻了纸笔出来。写了“私人物品,请勿擅自打开”的字样,贴在冰柜上,这才和苏格兰各自回屋,补一补这几日连轴转、几乎没怎么睡的觉。
与此同时。
从欧洲飞回横滨的某架私人专机上。
少年中也站在卫生间的方镜前,咬下右手的黑色手套,随手撩起水龙头汩汩流出的水,粗糙地洗了洗左臂上的伤口。
血丝除尽后,伤口露出的血肉泛着鲜活的红,和所有正常人类一样。
少年中也盯着那处伤口看了许久,直到切口再次渗出血色,他才带着烦躁粗暴地放下衬衫衣袖。
他并非因为自己受伤而不爽。任何能以十六岁的年纪,与钟塔侍从发生矛盾却顺利逃脱的人,都该将这道伤疤当做荣耀的勋章,逢人就吹都不算夸张。
他只是因为这道伤口过于与常人无异而烦躁——这样的表征会让他很难分辨自己究竟是人,还是只是一股行走于人间的人形异能体。
“中也大人,飞机很快就会降落。接下来您准备去哪?回公寓?还是医务室?”跟随他的下属不停地偷瞄他的左臂,显然是在担忧。
这份诚挚的关心让少年中也凌厉的神色柔和下来,又很快因“上司怎么能在下属面前示弱”的赧然,遮掩式的压了压头顶的礼帽:“……不需要去医务室,把我送去oldworld就好了。那里有安全屋,我记得外科医生在里面放了医药箱。”
飞机很快降落。下属熟练又利索地开来接送的专车,载着他一路驶过灯火通明的横滨街市,最终进入一片公寓区。
中原中也忍住在下属面前打哈欠这样不威严的举动,一直到进入空荡黑暗的老台球吧,才不着痕迹地放松下一直板直的腰板。
钢琴家他们显然都不在台球吧。少年中也放纵自己打了个哈欠,按亮大厅吊灯的开关,正想去找医疗箱,就发觉大厅中央多了一个东西。
“……”少年中也的哈欠打到一半卡住。
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台球吧里会出现一个冰柜。还搁在正中央的位置。
仔细瞅了几眼,一道莫名的念头闪过他的大脑:
【这是一个神秘的冰柜。它什么话都没有说……】
“……”少年中也晃了晃脑袋,怀疑自己是失血过多,脑子开始胡思乱想了,不然为什么要给一个冰柜配旁白。
……但是,好在意啊!这个冰柜。
少年中也莫名产生了一种类似于“探索玩家看见宝箱,好想开”的冲动,迟疑的脚步不知不觉就挪到了这个冰柜面前。
他一眼就看到了柜门上贴的“私人物品,请勿擅自打开”的字样,但出于对旗会同伴的了解,他非常怀疑这玩意儿是总爱找乐子的信天翁故意放置的“中也猎捕器”,贴张纸条纯粹是想吸引他快点把冰柜打开。
少年中也忍不住屏住呼吸,伸手打开冰柜——
…………
备用休息室里。
辛辛苦苦整理完卧室,才睡着不久的雪名阵猛然被一道吊高的嗓音惊醒:“——什么鬼东西——信天翁!你在哪看着吧,给我滚出来!”
他的大脑连续做了两道判断:声音好像就在台球吧里——糟了,冰柜!
雪名阵迅捷地从床上一跃而下,推门而出时,恰好和匆匆开门的苏格兰撞上,两人一对视线,不约而同冲上一楼。
大厅的灯不知何时被人打开了。
冰柜前站着一名身材矮……呃,不是很高的少年,剪裁得体精致的黑色西装与头顶的礼帽无一不说明,对方是他们的新同伴之一。
苏格兰不动声色地将手覆上带出房间的贝斯包,询问站在冰柜前的少年:“你是谁?”
“——我才要问呢!!你们是谁?!”对方猛然转过头,态度相当糟糕。
老台球吧大厅的灯是暖黄的,大约是为了刻意烘托某种气氛。
柔和熏黄的光线落在对方老旧的礼帽,与欧洲古贵族式的垂落于单侧肩膀前的半长橘发上,渲染出某种类似于老酒吧或是老照片的质感。
但少年钴蓝色的眼眸又如此之亮,亮到底色虽深得像禁锢着海啸风暴,眸光却像一柄年轻锐气的刀刃,夹带着不爽,强势地劈开了周围灯光与老旧家具精心烘托出的古旧氛围。
“boss说的新成员就是你们?——这恶心玩意儿是你们带进旧世界的?!”
“?”什么恶心玩意儿。雪名阵和苏格兰不约而同地看向少年中也所指的方向,就见放置在吧室中央的冰柜不知何时被人打开了。
滚滚冷雾中,一截熟悉的、紫色的柱状物体,正安详地躺在空荡的冰柜底部。
苏格兰:“……”
雪名阵:“……”
……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冰柜里?
少年中也总算在发泄一通后找回了些许冷静,捡起跌落在地的黑色礼帽,压回橘发上:“所以说——”他带着隐隐的暴躁,不耐地拖长尾调,“到底是哪个渣滓把这种东西带进台球吧的?”
“……”苏格兰垂下按着贝斯包的手,安静得像个木头人。
雪名阵也拒绝背这个锅:“冰柜上贴了字条,说明这是‘私人物品,请勿擅自打开’。既然如此,未经允许,擅自打开他人的私人物品,才是失礼之举吧。”
“……”少年中也霎时卡住了。
雪名阵:“你怎能反过来责怪被侵犯隐私的受害者呢?”
少年中也:“…………”
他僵了片刻,原本暴躁的神色渐渐变得没了底气,接着生出几分犹疑:“抱、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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