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非如此,殿下,是宸妃娘娘让奴婢来的不假,但是奴婢从前只在玉芳苑做事,不配侍奉宸妃娘娘。”


    冬儿恨不得自己长了好几张嘴,说了好久,才和萧瑜讲清楚事情的原委。


    她那日在玉芳苑偶遇陛下,被陛下夸赞长相清丽,却被宸妃娘娘指出她的神态举止与被囚禁的梅妃娘娘神似,因而被陛下责罚到祈年殿洒扫,又被宸妃娘娘委派前来玉芳苑伺候萧瑜。


    萧瑜盯着冬儿的脸半晌,侧过了头,躲开她诚挚热切的视线。


    “殿下,您不会生气了吧?”


    “你不要这么叫我!”萧瑜怨恨地望着斑驳的木漆,从胸腔挤出冷笑。


    她这样的细作,萧瑜见过得多了,不过就是装出一副不谙世事的天真模样,博人同情怜惜。


    何必用这个虚名对如今的他阿谀奉承。


    冬儿点点头:“那殿下想让奴婢怎样称呼您呢?”


    九皇子萧瑜与梅妃密合外族,弑君夺位,人神同嫉,天地不容,着剥其名籍,贬为庶民,赐姓为‘蜣’。


    这是陛下亲自下的口谕,现在宜兰园外边的人都是叫他“罪人”的。


    如今就他们两个人在,冬儿只是觉得不要惹他伤心,叫殿下也无妨。


    “呵。”萧瑜冷笑着剜了她一个眼刀。


    “你是真的不懂,还是装作不懂?我已经是一个废人了,宸妃让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你不明白吗?”


    可是冬儿真的不知道,以她的脑瓜,想清楚这样的问题实在是让人苦恼又委屈。


    “奴婢愚笨,殿下可以告诉奴婢是为什么吗?”


    萧瑜大概是被她的笨气到了,又不说话了。


    冬儿也累了,就对他说:“那奴婢真的要去休息了,奴婢告退。”


    说是退,其实也没退出去几步,宜兰园被搬得空空如也,两个人睡在一处也就不用生两堆火。


    她就睡在一旁,离萧瑜很近,似乎还能听到他因为疼痛而略显沉重的呼吸。


    “你不应该来这里的。”萧瑜忽然说,似乎还转了个身看着她。


    冬儿心想这个人怎么这样的没道理,难道她不能睡觉了吗?


    她却还是起身回复:“奴婢不会长留的,宸妃娘娘说,奴婢开春后就能回玉芳苑去,那时候陛下就把奴婢忘了,也就不生气了。”


    “没事的,还会有人来陪着殿下的。”冬儿补充道,或许萧瑜是担心没有人照看他了才会这么难过。


    萧瑜骂道:“蠢货。”


    冬儿很委屈,看他也不说别的话了,就说:“奴婢虽笨,但是能照顾好您的,殿下不要生气了。”


    奇怪,自打给他擦了身子,冬儿一看他,他的目光就躲躲闪闪的,再也不凶神恶煞,难道是自己把他弄羞了?


    这不应该的,冬儿想,本就是他占了便宜的。


    “她说你开春后就能回去,那你知道为什么是春天吗?”


    萧瑜好像忘记了方才是怎么骂冬儿的,毫不客气地又和她说起话来。


    冬儿想或许是最近没有人和他说话,他憋了好多话要说,真是可怜。


    “或许是因为开春的时候,殿下的身子就养好了吧。”她回答道。


    萧瑜抬起自己的手端详着,那本应当是一双漂亮白嫩的手,如今却被木枷夹得红肿不堪,擦破卷起的皮肉包裹肿胀的指节,冬儿想或许可以用雪隔着布巾给他消消肿。


    他的语气淡淡的:“那是因为开春的时候,母亲就要被处死了,我也一样。”


    他的音色有些沙哑,却格外清冷,“你若是想开春的时候活着离开,那就需先让我死掉,我死了,你才能离开这里,懂吗?”


    冬儿被吓坏了,她以为萧瑜是很想活下来的,却不想他这般求死。


    她急急忙忙地说:“怎么会呢,殿下不要多想,陛下……陛下他没有下过旨意说要处死您,无论如何,您都是当朝的九皇子,是奴婢的殿下。”


    萧瑜又是幽怨的冷哼,苦笑着说:“殿下?我问你,你见过受过过宫刑的皇子吗?”


    他生来眸色深沉,左眼眼尾有一颗鲜红的泪痣,烧着他狭长的凤眼泛起血色。


    “没有旨意?”


    萧瑜大笑起来,怨恨与愤怒烧着癫狂:“若是有了旨意才叫我高兴呢!我的身上流着西域叛族的血,我是他最恨的女人的儿子,只有死,才是我的结局。”


    “殿下……”


    冬儿觉得他好可怕,虽然受宫刑的确折辱人,但是命还在不也还好吗。


    萧瑜微挑了眉峰,又恢复了那将死将活的语气:“你少装样子,不必摆出一副可怜我的模样,成王败寇,输了就是输了,滚吧。”


    他已经期待着冬儿会气急败坏离开了,既然她什么都不懂,那就不必留下浪费大好年华、


    宸妃是个聪明人,却派了一个傻丫头过来,真是可笑。


    冬儿气坏了,这个坏家伙,自己不惜命也就罢了,还这样羞辱自己,枉自己费力气照顾他,气死了!


    “哼!殿下快休息吧,奴婢累了……”


    如今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也要做一个见风使舵拜高踩低的恶奴婢。


    从今时今刻起,萧瑜说什么她不会立刻回话了,要什么自己也不是有求必应了,得让他明白自己不是好欺负的那种人。


    “母亲……她现在在哪里?”


    好像过了还没有半个时辰,萧瑜又“恬不知耻”的来问她话了,冬儿这次有意要他等一等,没有立即回话。


    “看来是睡着了……”萧瑜喃喃说道,叹息着侧过了身。


    只是就算是这样微小的动作,对于他来说,也是一场漫长的折磨。


    看着他这样可怜的模样,冬儿也有些不忍心了。


    “殿下是想梅妃娘娘了吗?”


    是啊,哪个孩子不会想母亲呢,冬儿甚至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一想到这里,冬儿还是决定不要做恶奴婢了。


    “母亲她如今在哪里,是在永巷还是大牢?她有没有受人作践羞辱?那些嫔妃们有没有让内务局的人欺辱她?”


    冬儿心头微震,告诉萧瑜:“梅妃娘娘一直被押在陛下那里,据说是在一个院中被严加看管,其他的娘娘们都见不到她的,殿下不必太过担心了……”


    她其实也不明白,陛下还曾想过要立萧瑜为储君,为何萧瑜要在秋狩时密谋行刺陛下呢?


    陛下那么宠爱梅妃娘娘,为什么忽然就说梅妃娘娘是妖妃,将她囚禁在紫宸殿中,还听了大臣的话,要在明年开春的时候将她处死呢?


    冬儿也睡不着了,她收拾好床铺,认真地和萧瑜讲了一下自己下午的打算,她打算多摞几层桌子,摞到能够到殿门顶上,她想给萧瑜多加一层棉帘子。


    萧瑜真就是一个懒猫,还是赖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只有眼睛随着她看来看去。


    冬儿想他这样一直坐着,开春或许就要变成小瘸子了,转而想到他刚才说的那些话。


    如果是这样,陛下是想要他不知不觉死掉?她是不是要注意这些平时送来的饭菜呢?


    正想着这些,冬儿似乎听到了些脚步声,有人来了,是太子殿下萧琪和五皇子萧瑰。


    她急忙跪地请见,不过没人当她是个什么东西。


    太子殿下进门时踢开了一个倒在地上的烛台,她感到远处身后的萧瑜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众人没有让她平身,她自然也不敢乱动。


    “九弟这几日身子养得如何了,这几日朝中事务繁杂,又到了年关,皇兄实在是抽不得空来看你呢。”


    萧瑜没有回话,随后冬儿听到一个清脆响亮的巴掌,太子殿下身边的侍臣长乐公公骂道:“你这贱种,见到太子殿下为何不行礼,还敢在这里倨傲不言一副要死的模样,我看呀,你的皮肉是又痒了!”


    冬儿她知道萧瑜挨打了,考虑了一下自己的死活,还是起身跪到几人身边,埋下了头,并不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来的?”


    她的举动引起了五皇子的注意,只见两条腿拔向她,到冬儿面前,随后萧瑰一脚踢在她的下巴上,强让她把头抬起来。


    冬儿痛得眼泪几乎都要掉出来,却还是回禀说:“启禀太子殿下,五皇子殿下,奴婢贱名冬儿,是,是宸妃娘娘要奴婢前来伺候五皇子的。”


    “你是母妃的人?”


    五皇子有些疑惑:“是你给他换了干净的床褥,给他换上干净的衣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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