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上,冬儿起了个大早,打算把外殿也收拾干净,以免过几日萧瑜身子好了些,想要出来走动,又见到一片脏乱不开心。
虽说昨日萧瑜做的事很伤人,美美睡了一觉后,冬儿思想后决定原谅他,正所谓难听点说,被狗咬了,还要咬回去不成,自己才不要和他这种娇生惯养的人一般见识。
自然,这些话这些主意都是冬儿安慰自己的,井水虽然还不曾结冰,洗衣服和被褥时也冷得刺骨。
风雪连夜,风刀子刮在脸上又加紧了些,昨日自己的手几乎就没怎么离开水,这样下去,只怕是要犯冻疮了。
今日内务局送来的菜和米总算是比昨日新鲜了一些,冬儿在殿外台阶上各放了一把,看到鸟雀吃过后才准备拿去做饭。
为了给萧瑜一个向自己道歉的机会,冬儿决定让他自己去把菜洗干净,担心他冻手,还特意给他盆里多添兑了热水。
“殿下不要生气了,我也不生殿下的气。”
冬儿把盆子放在萧瑜肚子上,希望他赶紧顺着台阶下,不要再给他自己找难堪了。
毕竟他应该不会不吃饭的吧?
冬儿有着自己的底气,希望萧瑜他不要负隅顽抗。
但是,她显然低估了萧瑜的恶,他居然真的说自己不吃她做的饭,一口都不吃,还嫌她做的饭都是做牛食用的,甚至还无视她提出的洗菜的要求。
“嘁,可是你这牛昨日还是吃了不少的。”
冬儿心里骂他,嘴上却问:“殿下是不是想吃肉呢?”
不出所料,她只得到了一个“滚”字作为回应。
冬儿觉得没趣,和他在一起会不开心,倒不如自己出去转转,她到了殿外,踩在松软的积雪上,一时起了玩心,并着脚小步向前挪动,踩出一片不成模样的图案。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俯身捧起一团雪,不断地揉搓补充着,插了两根木棍,直到它变成了一只有些发灰的小鸡雏,她开心地跑回寝殿,又怕自己身上带着寒气让他受凉,远远拿给萧瑜看。
“殿下,您看这个好不好玩,要不要奴婢给您多做几个,奴婢还会做小鸭小狗……”
他不说话,也不转头,像是一尊在风雪中长夜伫立的塑像。
冬儿也不敢多嘴了,小心地将那个小鸡雏放在萧瑜身边,可是转身还没走出几步,小鸡雏就飞过冬儿的头顶,猛然坠地,碎裂成一滩雪渍。
她埋头看了看自己的红肿的手心,小心翼翼地收走那些碎裂的雪块。
萧瑜闭着眼睛,眉头蹙着怨愤,胸膛像是被炸了刀剑一般剧烈起伏着。
想来是刚才丢东西,用大了力气,一时扯痛了身上的伤口。
冬儿到他身边,正想替萧瑜换个姿势躺下,看看他的伤口,萧瑜陡然睁眼,打开了她的手,掐住她的脖子,眉眼间蕴着化不开的戾气。
他身上还有伤,冬儿不想再弄伤他,不喊不叫,挣扎着拍萧瑜的手。
“你为什么不能滚开!”
萧瑜崩溃又绝望地叫喊着,眼角隐晦闪着泪光。
他用的力气不大,却让冬儿脸色青红。
萧瑜看她不挣扎不反抗,极快缩回了手,错愕之余,用鄙夷掩去了所有的愧疚,转过了头。
“殿下若是不恨奴婢,那也不必做这些;若是恨,单反宸妃娘娘能让奴婢离开,奴婢也不会留在您面前碍您的眼。”
再狠的话冬儿一句也没说,默默走出了殿门。
而殿外,在她刚才用脚画出的梅花旁,有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在低头端详着。
那个人是当朝天子,皇宫中人人畏惧的陛下,萧瑜的父亲,萧竞权。
冬儿跪在雪里,雪几乎没过了她的大腿。
“奴婢参见陛下。”
“平身吧……瑜儿他怎么样了。”
“回陛下的话,殿下他……罪人他,身子还好,正在床榻上休息,暂时没有什么大碍。”
冬儿惊出了一身冷汗,差点忘了陛下曾经下旨除了萧瑜的玉牒,严令宫中众人不许称他为殿下。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朕记得当时说过,要留四人在宜兰园侍奉。”
君心难测,但是冬儿不是傻子,陛下这明显是生气了啊,得说点好听的话。
“的确是只有奴婢一个人,其他几位姐姐都不在了,奴婢虽愚笨,也能侍奉好的。”
他没再问话,转身去看刚才地上的梅花,冬儿悄悄喘了口气,等下要不要把陛下来过的事情告诉萧瑜那个家伙呢,他不会又生气吧。
“地上的梅花,是你画的?”
陛下突然发问,冬儿心想这下可完了,自己偷懒被抓了,抓到她的人还是陛下。
“……是。”
萧竞权细细端详着这梅花,冷眸一扫,提起了几分兴趣。
“哦?如此看来,你是很喜欢梅花了?”
冬儿心里更是怕的要死了,当年梅妃娘娘由西域班兹部族进献入京,入宫后一夜由嫔位升为妃位,特赐封号为“梅”,与贤良淑德四妃并列,陛下专宠。
她最喜欢的就是梅花,陛下更是为她修建了满种梅花的玉芳苑,派专人照看。
这是说喜欢好,还是不喜欢好呢,为什么不能有话直说,难不成身居高位的人都喜欢让笨人揣测他们的意思?
不知道怎么说,那就说实话最好。
冬儿把心一横,回禀道:“倒也说不得喜欢或是不喜欢,若说是好看的花,奴婢见哪个都好看,若是让奴婢养着,奴婢嫌累,就不喜欢了。”
她说的确实是实话,梅花多好看呢,可是若是没有她们这些宫婢照料,那些梅花还不如杂花杂草活得久,每日怪累的,喜欢这东西做什么?不能吃不能喝的。
“这话倒是说的有趣,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她抬起头,随即看到陛下的脸色瞬间黯淡下来,星星怒意燃烧不断。
“是你?”
冬儿忙下跪请罪:“陛下息怒,奴婢并不知道陛下也会来此处,还请陛下恕罪!”
真是倒霉啊,冬儿心想,自己都来了这里了,总不会冒犯您惹您生气了,可是您下了早朝来这里做什么?
不该来的地方来了做什么,给别人徒增烦恼。
上次自己修剪梅花修得好好的,陛下从她身边走过就要看她的脸,看到后又嫌弃自己和梅妃娘娘情态相似,害得自己来了这里,自己古来就这长相,怎么就冒犯了呢……
“你不知道?”萧竞权声色凉薄,冰冷的目光打在冬儿身上,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你不知道又如何会在玉芳苑设计与朕偶遇,又出现在这里?是谁派你来的!”
冬儿也不懂他急什么,这些也不是她的错,便如实回答:“可是奴婢真的不知道,是宸妃娘娘要奴婢来的。”
“她?”
“是,宸妃娘娘说奴婢触犯天颜,暂时不要让陛下看到奴婢了,不如来这里照料罪人,便赐给了奴婢一根簪子,让奴婢安心收下,好生照料着宜兰园,不要像前几位宫婢那样临阵脱逃,还说等开春就让奴婢回去玉芳苑。”
陛下不说话了,像一尊被断了许久香火的石像,冷硬的骇人,这一点倒是和萧瑜很像。
雪水快把冬儿的棉裤打湿了,她决定下次就答不知道好了。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瑜儿打的吗?”
萧竞权来之前听到了不少有关萧瑜的“好话”,看到冬儿面颊上的伤,更是心生不满。
“不,不是……是,是——”
“是什么?朕在问你话,支支吾吾的成何体统!”
“陛下饶了奴婢吧,奴婢真的不知道。”
萧竞权怎么会看不透她一个小宫婢的心思,恩威并施地说道:“你只需如实回答,不论你说了什么,朕都不会降罪于你,今日朕来这里的事,也绝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冬儿想那就说好了,陛下总能治得了五皇子吧。
“是五殿下打的。”
“哦,瑰儿来过?”
萧竞权不愧是当朝天子,明明是简单的问话,却吓得冬儿噤若寒蝉。
“他来这里做什么?”
冬儿支支吾吾把昨日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陛下听后让她起身,摘下了腰间的一块玉佩作为赏赐,说是嘉奖她护主有功。
“把宸妃赏赐你的簪子给朕。”
真是抠门啊,怎么这还要用换的,就是你强要拿走,我能不给么?
冬儿心里默念着,却是大气都不敢出。
“好生照料着瑜儿,别的不要想,管好你自己的事。”
“奴婢遵命。”
陛下让她领着到殿内走了一圈,却始终没有进寝殿看一眼萧瑜。
“宜兰园,竟成了这副样子吗?”
“嗯,宫人们被杖毙后,这里无人看守,梅妃娘娘和九殿下势倒,宜兰园更是被偷被抢,其余能用的东西,都被奴婢收起来了。”
萧竞权又问起了起居饮食,问起了炭火被衾,冬儿都是如实回答,只是她很好奇,陛下到底是恨梅妃娘娘和萧瑜,还是不恨呢?
“你叫什么名字?”临走时他问道。
“奴婢贱名冬儿。”
“大名呢?生在何处?家中还有亲人吗?”
“奴婢名叫孟小冬,幽州人士,家中还有一位年迈的祖母,父亲分了家,如今不知道在哪里。”
“孟小冬,孟小冬,”萧竞权重复地念着冬儿的名字。
“倒也算是个新奇的名字。”
萧竞权端详着冬儿,忽然问道:“如今朕身边无人伺候,不如就封你为孟才人,明日到毓秀阁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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