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一次见面,对方又与苍莫止关系不错,越清眠忍了又忍,才没问出那句“眼神不太好”是什么意思,反正晚点问苍莫止也是一样的。
“来来来,越大夫里面请,别在外面站着了。”高郯招呼他,大有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越大夫!”十六听到消息,从府里跑出来。
虽说带他是当影卫使的,但苍莫止出门带的人不少,还用不到十六,和他那些哥哥们相比,他倒更像个书童。
见到十六,越清眠又多了几分亲切感,这陌生的地方都没那么陌生了,笑说:“出门前,阿凤让我给你带了两个脆苹果,在马车上,你自己去拿。”
脆苹果顾名思义,就是吃着很脆,久放也不易面软,是延州特有的品种,偏甜,个头不大,就是长得丑一点。
“好!”十六应着便去了。听是阿凤让给他带的,让他觉得自己这个做哥哥的特别有成就感,能让弟弟时刻记挂他。
让十六这么一带,越清眠便暂时忘记“眼神不太好”这事了,跟着高郯进了高府。
越清眠的确没来过蓬城,一路过来,越清眠也留心观察过,虽说蓬城气候和条件比延州和嵊山关都好不少,但毕竟是边关,又地处西北,就算好些也没有好太多。
高郯直接把人带到了苍莫止住的院子:“既然你跟莫止这么熟,我老高也就拿你当自己人了。”
他这话带着三分试探,想自己确定一下越清眠对苍莫止到底态度如何。
越清眠点点头,没驳他的话。
高郯顿时心情大好,觉得越清眠这些日子十有八-九是治过眼睛了,笑得眼边的褶子都出来了:“好好好。我不常住府上,一般都在军营里,这是莫止来了,我府上才收拾出一个院子招待他。所以只能委屈越大夫住这个院子了。”
“无妨。”越清眠并不挑这个,而且就算他是来给高郯看病的,同样也算是来做客的,自然是主人家怎么方便怎么来。而且他又不在这儿常待,过几天就回去了。
“嘿嘿,越大夫不拘小节,是我高老喜欢的性格。这是给你准备的房间,进去看看缺什么,我这就叫下人给补齐。”
越清眠道谢后,先一步进了屋。
高郯用手肘拐了拐苍莫止,又冲他挑挑眉,那意思——我已经给你制造机会了,你小子可得中用点!
苍莫止就算对这个安排很满意,也不敢有过多的表现,越清眠那么聪明,要是看出些什么再不高兴了,可就弄巧成拙了。
屋子没有多奢华,但应有的一样不缺。炭盆还没送过来,屋里有些冷,却也没什么好挑剔的,毕竟他什么时候到都不确定,高府总不能整天放着炭盆等他。
见他没表现出不满,高郯便知他不是个在住宿上挑剔的,笑说:“虽然蓬城没什么好逛的,但越大夫既然来了,那就让莫止陪你逛一逛,总归是有和别处不一样的民风。”
“好。”别的越清眠倒不在意,只是想着去药铺逛逛,若遇上品质上好且他手里不多的药品,可以买些带回去。说到药品,越清眠也没忘记自己此来的目的,说,“听说高将军旧疾复发,若现在方便,我为高将军把个脉吧。”
“方便方便,那就麻烦越大夫了。”高郯坐下来。
这时,小厮也将炭盆和茶水一并送上来了。
越清眠拿出脉诊,仔细给高郯把了脉,苍莫止则陪坐在一边,并不多话。
“高将军之前是受了很严重的外伤吧?”越清眠通过他的脉象道,“应该是伤到了肺,伤口很深,而且失血很多。好在对肺的创伤不算太严重。”
高郯心道:这越清眠是真有两把刷子,把个脉就能知道这么多。
这些年高郯看过不少大夫,却没有一个是他未说病情,对方就直接能通过把脉说出来的。
“正是。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高郯道。
之后越清眠又看了他的舌头,观察了眼睛和呼吸,说:“高将军舌质淡,脉略虚弱,气短。敢问是否有头晕疲惫之感?食量如何?”
高郯如实道:“的确有,天暖时会好些,天冷下来就觉得身上累,偶尔眩晕。食量比我以前可是差远了,我以为是身体不适,整个人没胃口,并没太在意。”
越清眠从药箱里拿出纸笔:“高将军是习武之人,身体比旁人健硕,加上虽伤了肺,但肺上创面不大,所以才有机会重返战场。若是寻常人,恐怕这个时节已经卧床静养了。”
“可能治?”苍莫止从旁问道。
“这个病得靠养,不是吃一两副药就能痊愈的。”越清眠回了苍莫止的话,又看向高郯,“所以高将军要多些耐心,细心调养,方能无虞。”
高郯听这意思只要好好养着就能好,顿时来了信心:“放心,一定听越大夫的。”
越清眠提笔写方,主药就是甘草和干姜,再加以白术、茯苓来缓解疲惫,钟乳石和五味子平气短。
“高将军先吃半月,半月后差人送信到延州述症,我再为您调方。”越清眠说。届时已经腊月了,让他跑来蓬城一趟不现实,还是送信去延州更快。
“好!多谢越大夫。”高郯收好方子,准备一会儿就亲自去抓药。
“高将军客气。”越清眠并没有收纸笔,也没有收脉诊。
高郯没多想,只以为他是要在这儿住几天,不急于一时,又看了看眼睛一直没离开过越清眠的苍莫止,觉得自己在这儿多少是有些碍事了,便起身道:“越大夫刚到,舟车劳顿想必也累了,老高我就不打扰了,越大夫好好休息。”
“好。”越清眠随他站起身。
苍莫止主动说送高郯,越清眠便留步了。
出了院子,高郯嘿嘿笑着看向苍莫止:“你这眼光真不错,就是姑娘家我看都没几个比越大夫好看的。你以前把他夸的我只觉得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现在不得不佩服你小子,眼光真的好!”
苍莫止回头看了一眼院子,确定越清眠没跟出来,才道:“你在他面前说话注意点,别让他知道吓着了。”
高郯“啧”了一声:“哪那么容易吓着?我看他是个挺有主意的。我说,我可是给你制造机会了哈。”
“就因为他太有主意了,而且主意特别正,所以更不能妄动了。”苍莫止对越清眠那是相当有耐心了。
高郯是个急性子,最看不得这么磨叽,可他又怕真坏了苍莫止的好事,让自己内疚一辈子,所以还是随苍莫止了。又拍了拍苍莫止的肩膀,说:“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那我先去抓药了,明天回军营给你装粮草,有事让人去军营找我。”
苍莫止笑道:“好,多谢。”
送走了高郯,苍莫止回到越清眠的房间,就见越清眠还坐在刚才的位置上。苍莫止多聪明啊,立刻明白了此时自己应该待的位置,乖乖坐到了刚才高郯坐的地方,并把自己的左手放到了脉诊上。
也许是他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让越清眠觉得孺子可教,便没数落他,给他把起了脉,又问了手臂的感觉。
“和之前在延州一样,右臂还是麻的,但不影响睡觉。左手贴了几天膏药,加上按时吃药,我觉得比之前更有劲儿了。”
越清眠摸完左手的脉,又帮着他把右手拿起来继续诊脉。片刻之后,确定没有异常,脸色才松快起来:“恢复的还不错。”
苍莫止笑起来:“我一天都不敢耽误吃药。”
“这还差不多。”越清眠满意了,这才收拾起了桌上的东西,顺便问了他跑蓬城借粮的事。
苍莫止一五一十的说了。也说了就算蓬城肯借,借的量也有限,还是要尽快想别的办法继续筹集粮草,不能一味指望朝廷。
越清眠听后并没有表现的太过担忧,只说:“粮草还是南方多些,要筹集也得去南方。”
南方一年两收,是肯定不缺粮的,这点越清眠再清楚不过了。
“南方的确有粮,但问题是我们没钱。”有银子这事就好办了。对于朝廷来说也是一样,若国库银两充足,还用拖着过年的粮不送吗?
越清眠见刚送来的茶晾的差不多了,便给自己和苍莫止都倒上了。
苍莫止看着他,几天没见,越清眠的眉眼他就像看不够似的,可也不能太放肆了,让越清眠发现可不好,于是他便自己找了话题,想着他和越清眠多说说话,这样就算盯着越清眠的脸也不算奇怪了,“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担心我?要是让我父皇知道我擅自来借粮,弄不好是要问罪的。”
越清眠挤出个不屑一顾的笑:“问罪?你先问问他脑袋允不允许吧。”
“你是说……”苍莫止感觉自己脑子里突然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
“边关开战,粮草不足,皇上这阵子肯定天天议政操劳,这头疼估计是好不了了,就算见好,也得复发。”越清眠很清楚,就算他最后把完整的药方给了皇上,也架不住这么操劳。
苍莫止突然觉得身上最后一个镣铐就这么脱落掉地,化成了一滩泥,被风一吹,什么都没留下。
越清眠接着道:“到时候他肯定会再找我开方子。想让我开方子,就得顾虑对你的态度。所以就算知道你提前借了,他为了自己的脑袋,也得自己打个马虎眼给糊弄过去。”
苍莫止露出这几天以来第一个松弛的笑容:“清眠,你真的是我的福星!”
这不是吹捧,是他真的这样觉得。如果没有越清眠,就算有他二哥从中周旋,估计他父皇也得记他一笔,秋后算账。
越清眠白了他一眼:“少给我说好听的。忌操劳的不仅是皇上,也是你应该注意的。这几天没睡好吧?”
苍莫止没否认,他猜越清眠刚才给他把脉时已经心里有数了,他要不认,越清眠估计就不是现在这个脸了:“没办法。就算蓬城借粮,嵊山关也撑不了太久,我得想怎么弄到粮草,既得解决了嵊山关的难题,又得把从蓬城借的还上。”
还是那句话,没钱,真的难办。
越清眠假装不在意地喝着茶,悠然道:“回去让影卫和侍卫位去来正村的山上挖参。”
“啊?”苍莫止不解地看着越清眠,“挖参做什么?”
他知道来正村山上有人参,不是太好找,位置大多又很偏,没有点身手是不敢上山的。而且人参就算值钱,也得看年头,不是什么参都能卖出高价的。想靠卖参买粮,怕是来不及。
就听越清眠道:“南方有个村落,他们很喜欢当年新挖出来的人参,最好别超过三个月,大小不论。而他们祖上起一直是以物换物,不收银钱,所以你完全可以拿去换粮,他们那一块产粮颇丰,够解你燃眉之急了。”
第42章
“当真?!”苍莫止兴奋的差点蹦起来。
越清眠点头,编谎说:“我虽没往那边去过,但行医时听过不少传闻。当时因为我们医谷并不需要换粮,所以只是记下了,并没往那边去过。”
他若是现在编说自己去过,不是不行,只不过以后万一苍莫止问起来,他师父是最知道他去过哪里的,太容易露馅了。
想以一个村的存粮供边关自然是不够的,不过周围村子众多,依旧是以物换物的生活方式,所以完全可以让该村再去和其他村换粮,最后倒到苍莫止手里便是了。不求持久供应,只解燃眉之急。
“太好了,我这就写信让人送回去,正好影七在府里,可以组织人立刻去挖。”苍莫止一刻都不愿意等。
“也好,趁延州没下雪,上山能方便些。”越清眠之前还觉得最好下一场大雪,现在倒觉得也许今年雪迟迟不来,是有老天的用意的。
“如果没有你,这次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苍莫止道。他甚至想过让二哥把他转到其名下的庄子卖了,还能筹些钱。不过卖庄子不是短时间内就能找到买家的,估计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没有如果。”越清眠喝着茶,淡淡地说,“我已经在这儿了。”
他不一定处处都能帮上忙,但他在,就不希望苍莫止过于忧心。
苍莫止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虎牙都显得没有那么锋利了。
皇宫里——
议了几天事,依旧没能解决粮草问题。
这天,皇上没叫别人,只把二皇子苍川之叫到了书房。
“莫止这几日可有与你通信?”皇上手指揉着额头,一脸的疲惫,堪比前些日子头疼发作的时候。
苍川之面色恭敬,五官深邃,但气质上并不张扬。相较起周载帝,苍川之和苍莫止都更像他们的母妃一些。
“是有,说了些延州的事。嵊山关开战,最紧张的肯定是挨着它的延州,莫止担心是必然的。他在延州消息闭塞,只能找我来问了。”苍川之心里明白,若说苍莫止完全没联系自己着实不现实,毕竟那是边关开战,就算是个住在边关的普通人,若京中有亲戚,可能都得打听一下。
周载帝点点头,对此并不意外,他心里清楚,苍莫止和苍川之毕竟是一母同胞,就算苍莫止不来信,苍川之作为兄长,肯定也是要去信的。
“讨论了几天,都没有个结果。我见你一直没说什么,是没有想法还是不便说?”周载帝问。他的四个成年的儿子中,最稳重且有主意的就是老二,遇上为难的事,其他几个都不如老二能帮他想办法。
“倒不是不便说,只是儿臣自觉不合适,想再琢磨着有没有其他办法。”苍川之语气谨慎而诚恳,完全挑不出一点错来。
“眼下大家都无计可施,你有什么想法就说一说吧。合不合适的,由朕决定。”周载帝是实在没办法了,这些官员没一个能出个有用的主意,不是想让各地无偿募集粮草,就是表面说的好听,实际希望嵊山关早日结束战事,如此就不怕粮草紧缺了。
平时不觉得,一到这种关键时刻,需要官员们出主意的时候,他就觉得朝廷简直养了一帮废物。战事是嵊山关说短时间内打赢就能打赢的吗?地方是无偿让人家出粮,人家就愿意的吗?弄不好就是人心散了,大惠危矣。
“儿臣是想,朝廷准备粮草需要时日,但嵊山等不得,不如先从蓬城边关调用一部分粮草。如此嵊山关的将士们有了底气,打仗必然格外勇猛。而蓬城并无战事,粮草也不紧缺,只要朝廷借这个时机筹集好粮草,给各方补上,既不全伤将士们的士气,又不会有损朝廷尊严。”苍川之早就收到了苍莫止的信,只不过他一直没说,就是在等这个所有人都没主意的时候。只有这个时候,皇上才会充分考虑他的建议。
周载帝琢磨了一下,说:“这是个办法。只不过如果到时候朝廷还没收齐粮草,又当如何?”
苍川之不急不缓地说:“眼下大惠并不缺粮,只是缺银两。加上之前广橡县的地龙翻身,导致原本的粮草规划出现了变故,这些都属意外。”
他这话等于是抬了周载帝一下,让周载帝觉得朝廷目前这样,并不是他的错,而是天灾惹的。
这让周载帝心里舒服了不少:“是啊。如果没有天灾,如今也不必这样纠结了。这次也是朕大意了,老四成亲花费太高了些,现在想来,广橡县受灾,皇子的婚事的确不应该如此铺张。”
皇子的婚事不该铺张别人难道不清楚?能在朝为官的都不是傻子,自然心里是有数的。没有站出来提醒,无非是苍莫止走了,京中皇储之争更为明朗,少一个皇子,苍闻启就多一份机会。谁都不想得罪苍闻启,他又是皇子中第一个成亲了,大家便顺水推舟了。如果没有这次的战事,苍闻启婚事铺张这事大概都不会被人想起来。
“四弟是我们中第一个成亲的,父皇和母后看重理所应当。”苍川之不会在这个时候火上浇油,有的时候越是不说,皇上才会越愿意琢磨,都明着说了就没意思了。
周载帝叹了口气,按着额头的手更用力了。
苍川之继续说:“边关战事,儿臣身为皇子,更应该节俭用度,为边关粮草出一份力。儿臣虽无私营,但这些年庄子上的收成还不错,也得了些银两。儿臣愿意将银两捐出,为边关买粮,虽然只是微薄之力,却也是一份心意。”
周载帝深感安慰,现在他急需这样的安抚,能让他在头疼之余,心中好受一点。
“你有心了。”周载帝叹道,“若其他人也能有你这份心,朕何必这样愁啊。”
他的话音刚落,达安就进来报,说皇后娘娘来了。
周载帝没避开苍川之,道:“让她进来吧。”
皇后仪态端庄,但今日用的头面却十分简洁,又不乏朴素之美。
行过礼后,皇后开口说了来意:“如今战事当前,后宫虽不得干政,但臣妾也想尽绵薄之力,所以想要缩减后宫开销。虽然眼看腊月,要用银子的地方多,但后宫嫔妃都是老人儿了,您又几年没选新人,过年什么样大家都见过,省一年无妨的。”
有了皇后这番话,皇上心里似乎更舒坦了些。
皇后看了苍川之一眼,又道:“这是大皇子向臣妾提议的,大皇子也愿意节约用度,为皇上出一份力。”
无论这话是真是假,功劳肯定都归大皇子了。
皇上看了一眼皇后,又看了一眼站在一边没有说话的苍川之,点头道:“锦商有心了。那就这样办吧。”
“是。”皇后嘴角露出愉快的笑容,随后又问,“皇上身体可觉得好些了?”
“好多了。”
“那就好,皇上要按时服药才行啊。”
“朕知道了。”
这时,达安端着药走了进来,皇上屏退了两人。他与皇后的感情并没有多深,很多事他不会与皇后说,就像他现在头疼欲裂,只有喝了越清眠给开的药才能缓和几分。可他不会告诉皇后,皇后若问,他便应付过去。
高郯当天喝了药,第二天就感觉呼吸顺畅了不少,胃口也比之前好了,顿时觉得自己应该劝两人早日成亲才是,这样他就不用担心以后身体不适找不到人医治了。
“莫止老说越清眠是个小神医,如今看来,此言不虚啊。”高郯自言自语地感慨着。
这时属下来向他汇报,说粮草已经装好。高郯便起身去做最后的检查,如果没问题,下午就能出发了。
苍莫止听到消息,也带着越清眠赶了过去,不过没进军营,粮草都停在外面,对他来说也比较方便,他还是希望越少人知道他来过越好。
记官把粮草记录拿给高郯看。高郯皱了皱眉:“你这笔都劈叉了,就不能换一支?”
记官微笑道:“军中什么物品都紧缺,能有个用就成了,又不是给皇上写折子,您和王爷看的东西,能看懂就行。”
高郯不赞同:“可不能这么说,万一以后有人来交接蓬城事务,翻出你的记录一一对照,发现你写的字都是劈叉的,多丢人?”
记官看的淡:“我又不怕丢人。”
高郯把记录递给苍莫止,苍莫止看过后又递给越清眠。越清眠没看,只将记录合上,他不是军中人,没必要看,就是跟苍莫止过来看看,看着粮草出发,他也安心些。
“你不丢人我丢人啊。库里若没笔了,你就去街上买一支。再不行,让老纪给你做一支,他笔做的不错。”高郯嫌弃地说。
他一个武将都看不下去了,可见这写出来是有多别扭。
“那我让纪叔给我做一支,正好前几天杀的狼狼皮还在。”记官是能省就省,边关不比京中,甚至不比其他城乡,还是要省着的。
“行啊。”高郯道。
听到这儿的苍莫止一下来了精神,一把抓住了高郯,问:“你身边有人会制笔?”
高郯被他拽的一愣,感觉怎么这么有劲儿呢?不过很快又被他的提问转移了注意力,回道:“是啊。纪叔家里遭难前,是学过制笔的。”
“可是信得过的人?”之前苍莫止并不知道有纪叔这么个人。
“当然啊。”高郯理所当然地说,“纪叔的家里人出行路上遭了贼人,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当时他在学制笔没跟着一起去,这才活下来。后来他觉得在老家总会想起伤心事,便离乡谋生,结果没找到需要制笔师傅的活计,饿晕在路上,被我父亲捡回了家,这才在我家做起了下人,照顾了一阵我的生活。后来我到京中为官,他便被我留在了老家。这不是前些年我受了伤,我爹娘不放心,让他到京中照顾我,他才过来的。”
苍莫止与越清眠对视一眼,什么叫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不就是了吗?!
“高将军,把你纪叔借我一年,怎么样?!”苍莫止激动地说。
“哈?纪叔一把年纪了,我都准备给他养老了,你让他跟你去延州?”高郯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苍莫止:“你放心,肯定累不着人,而且有清眠在,肯定把你家纪叔养的白白胖胖的,比跟着你强。”
“你这是什么话?”高郯不乐意了,他给纪叔养老也是很诚心的好吧?!
苍莫止抓着他的衣服不放:“我这儿真的是燃眉之急,要是成了事,亏不了你。”
听他这么说,高郯也耐下心来:“你要干什么?”
苍莫止把他拉到一边,将自己养兔制笔,要带延州百姓发家致富的想法告诉了高郯。
高郯一琢磨,这可是好事。若是延州富裕起来了,以后他要打仗,延州就可以成为他隐藏的后备力量,何乐而不为?
“那咱们具体谈谈?”高郯来了兴致。
他有兴致了,苍莫止是一块石头落地了,反倒不急于一时了,说:“我要陪清眠出门逛一逛,晚上或者明天咱们再谈吧。”
“嘿!你这个人真是……”怎么这么重要的事说了一半就不说了?是人干的事吗?
苍莫止一笑:“没办法,过几天我们就回延州了,再不逛逛就没那空闲时间了。粮草下午出发,别晚了哈。”
说完,苍莫止手一松,就不管他了,转身往越清眠那边走,边走边道:“剩下的交给老高就行,咱们走吧。”
越清眠冲高郯笑了笑,便跟着苍莫止一起离开了。
高郯简直无语,可他又不能去破坏人家两个单独相处的机会,只能咬牙忍了。正要转身往回走,他突然瞥到自己被抓乱的衣服,顿时身形一僵——苍莫止已经有力气把自己的衣服拽成这样了?!
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看着苍莫止在那儿说个不停,高郯不自觉地看向苍莫止的胳膊。苍莫止的胳膊还是那样垂在两边,只有左臂在走路时会有轻微的摆动。他又看了看越清眠,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这是个让他兴奋的想法,但他不敢确定,只能静待结果。
“没想到居然这样找到一个制笔师傅。”苍莫止很开心,自己的计划总算可以进行下去了。
“慎王吉人自有天助。”越清眠笑说。
苍莫止哈哈笑说:“有没有天助我不知道,但我有你助是真的。”
越清眠也不与他客套,问他:“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后天一早吧。后天就进腊月了,也该回去了。”想到回去后能跟越清眠一起准备年货,他就很开心。现在粮草的问题解决了,百姓明年的生计也有了眉目,让他前所未有地盼望新一年的到来。
“也好。”越清眠说,“希望回去的时候延州还没下雪,我们也可以上山转一转。”
苍莫止道:“王府后院到了冬天就光秃秃的,如果上山能遇上梅花树,我给你折几枝带回府上,也好填点颜色。”
“好啊。”越清眠没有拒绝,这种小心意他是很乐意收下的,“对了,跟你商量个事。”
“你说。”苍莫止一副无有不应的样子。
“我看后院也没种什么名贵的花草,要是开春了你没有种花的规划,那不如划给我种药吧。”
第43章
“种药?”这个是苍莫止没想过的,“来正村的地不够你种的?”
一般来说应该没有人会答应这样的要求。在大惠,一个府上没个花园,尤其还是王府,这说出去是要被人笑话的。就算花园这种东西平时没什么用,最多就是春夏招待客人赏花时,向外人展示一下府上的奇花异草,彰显府上实力。尤其是在京中,不少人非常重视后花园,认为那就是府上的另外一层脸面。布置越好,说明主人越有品味,也说明主人能够招揽到能工巧匠,慢慢也成了各府私下攀比的存在。
“来正村种的药都是要一两年就能采摘入药的,一些年头越长越好的草药,对村民来说不合适,等不起那么长时间。”越清眠说,“我想着你也不是爱赏花的,咱们府上也不招待外人,与其耗费银两在后花园上,不如给我种药算了。”
别的苍莫止都没听进去,就听到了“咱们府上”四个字,顿时就没什么不能答应的了,赶紧道:“行,你看着办就好。不过也别太累了,浇水除草什么的,让下人去做就好。”
越清眠扬起嘴角:“行。”种药田并没有种农作物那么费劲,一些皮实的草药病虫害也少,甚至对光照要求都很低,适合养在后花园里。
蓬城的街市还是很热闹的,边关若无战事,百姓们的生活其实和别处无异。
这里苍莫止熟,越清眠想逛什么他都能找到,不用打听,也不用绕路。
“你在蓬城时,最常去的地方有吗?我是说除了军营之外。”出了药铺,越清眠问。
这次来蓬城对他来说算不上收获满满,却也买到了不少他想要的草药,而且都是今年秋天刚到的,无论品质还是药性,应该都极为不错。
苍莫止笑说:“有一家酒馆我常去。”
越清眠嫌弃道:“就知道喝酒!”
“没有没有。”苍莫止连忙否认,“那家的卤肉特别好吃,我是去吃那个的。”
苍莫止并不嗜酒,这点越清眠是知道的,只是赶上节日或者心情好的时候,会喝上一杯。也有喝多的时候,不过并不闹人就是了。
受伤后苍莫止有没有借酒浇愁越清眠不清楚,反正他见到苍莫止后,苍莫止是没碰过酒的。
“带我去尝尝?”越清眠提议。
苍莫止犹豫道:“卤味做的比较糙,你不一定吃得惯。”说白了,就是没有越清眠喜欢的纯瘦肉。
越清眠笑说:“没事,买一份带回去,晚上让厨房做面条吃,配着卤味正好。”
苍莫止想了想,说:“也行。”如果越清眠吃不惯,还有面条可以填饱肚子。
而对越清眠来说,他只是想尝尝苍莫止常吃的东西,味道如何,并不重要。
买好卤味后,两个人又买了不少蓬城特有的吃食、糖果之类。这些干果放久一点也不会坏,就当是提前囤年货了。
东西买的越多,苍莫止心里越是感慨,蓬城是边关,但各方面条件都比延州好一些,就算好的不多,那也是强上一些的。比起蓬城,延州的百姓过年是不是家家户户都能吃上一顿肉还不一定。
见他似乎突然没精神了,越清眠奇怪地问:“怎么了?困了?”
“不是。”对着越清眠,苍莫止没有隐瞒,把自己所想说了。
越清眠能明白他心里的落差感,也知道因为苍莫止心系百姓,所以才会有些烦恼。
越清眠拿了颗松子糖含在嘴里,仿佛回到的小时候,那时候他师父每次出门,无论带他还是不带他,都会给他买上一把松子糖。他会留一些,再分给师弟师妹,他们师兄妹三人就会比谁吃的比较慢。待下次师父带糖回来,还有余下的那个人就算赢,可以多分两颗。
然而大多数时候他们三个都忍不,最后都是不可能剩下的。倒是苍莫止第一次到医谷的时候,为了尽地主之谊,也为了彰显友好,越清眠还大大方方地分了苍莫止几颗。然而是苍莫止并不喜欢吃糖,最后都让越清眠吃掉了。
“医谷腊月二十六都会杀年猪,可热闹了。”那些家禽牲畜都是谷里自己养的,每年都能养的可壮实了。
苍莫止对松子糖并不感兴趣,但越清眠跟他说话时,嘴里会呼出甜丝丝的味道,让他觉得暖暖的。
“府里也要杀年猪的。”苍莫止说。节里的讲究他不想省,毕竟是第一年和越清眠一起过年,他希望一切都能安排妥当,让越清眠开心一下。
“府上没有猪,是要去买的吧?”他们才到延州几天,就是天天给猪喂开胃的草药,估计也肥不了那么快。
“嗯,从仰月城买。”买成猪价格会高不少,养户养了一年,肯定是要买个好价格的。
“既然都是要买,不如给村子里和城中的百姓都买一头,每一户分上一块肉。肯定是分不多的,却能让百姓觉得你心系他们,以后会更愿意跟着你干。”越清眠说这番话并不是异想天开,他去过不少村子,都有养村猪的传统。
在不甚富裕的村落里,百姓家自己买个小猪崽养实在困难,所以就举全村之力养一到两头猪。到了年底,全村人围在一起杀猪,每一户都能分上一块肉,多少不说,总归是过年了,年饭桌上能有肉,就足够让人开心了。
“这倒是个好办法。”苍莫止从来不亏待愿意与他齐心协力的人。既然村民愿意跟着他种药养兔,那他也应该有所表示,团结人心。
“嗯,也不用每户分很多,主要是让大家乐呵一下。”
“好,回去我便安排。”买几头猪他还是负担得起的,“如果没有你,我肯定想不到这么细致。”
越清眠笑了笑:“我能帮上你的不多,想到什么就跟你说一嘴罢了,要不要做还得你自己决定。”
苍莫止不这样觉得,正是因为越清眠提了,他才会细细思考,而且越清眠的提议都不是乱说的,必然是对他有利的,他肯定会听的。
转眼到了回延州的日子。武将随性惯了,也不必不舍话离别。越清眠提醒高郯记得让人找他述症,高郯应了,说年前一定让人去。
十六点好自己的东西,就要往越清眠的马车上爬,越清眠来了,他基本就不跟着苍莫止了。而这几天,苍莫止一直跟越清眠待在一起,弄得他没事可干,仿佛一个吃白饭的小废物。这回起程了,他要跟着越清眠,让自己看起来得力些。
刚要掀帘子进去,腰带就被抓住了。
十六疑惑地转身,就见苍莫止站在马车边。
“王爷?”十六疑惑地看着他。
苍莫止指了指自己的马车。
十六立刻道:“王爷,我跟着越大夫就好,途中方便保护他。”
苍莫止面无表情地说:“去我马车上。”
见苍莫止似乎是有点不高兴了,十六抓了抓头发,没明白他家王爷这是怎么了,平时保护越大夫这事王爷可是比谁都上心的。
已经上了车的越清眠冲十六笑了笑,让他听苍莫止的话。
十六没法,这才下车去了前面的大马车。
而苍莫止并没有过去,而是抬腿进了越清眠的马车。
越清眠就知道苍莫止不会无缘无故赶十六,但苍莫止进来,他的马车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不等越清眠开口,苍莫止就主动道:“不让十六跟着,他话多,来的一路上已经让他给我吵的头疼了。”
“你可别冤枉十六,他也没有那么话唠。”越清眠为十六说话。
“反正让他自己待一车。”苍莫止想跟越清眠坐一起,但没想到合适的理由让越清眠到他车上,这才用了个笨办法。
越清眠轻笑,如果是以前,他应该会很不想跟苍莫止待一个车,但现在不一样了。
“也好,你把鞋子脱了过来躺好,我给你按一按头放松一下。”越清眠说。这些天苍莫止一直为嵊山关粮草的事操心,虽然现在解决了眼下之急,但按医药理论,之前操过的心,上过的火,会在以后的某一刻以另一种方式找回来。所以他还是先帮苍莫止放松一下,把这些天来的火和燥去一去,才不容易生病。
这苍莫止能拒绝吗?肯定是不能的。赶紧按越清眠说的,躺到了小枕上。
车子缓缓驶出,越清眠侧着身子为苍莫止按着,姿势不太得劲儿,可马车上就这么大的地方,总不好让苍莫止枕他腿上吧。
越清眠的按摩手法自是没话说,把苍莫止按的昏昏欲睡,就从来没这么舒服过,以至于他一时没分清现实还是做梦,竟一把抓住了越清眠的手。
被他这么一抓,越清眠手上的动作就停了。他一停,苍莫止便瞬间清醒了,一时居然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只能僵直在那里,脑子里闪过无数要解释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越清眠倒没想那么多,眨了眨眼睛,问:“做梦了?”
他知道自己很容易给人按着按着,对方就睡着了。
越清眠主动给他递来了台阶,苍莫止肯定得顺着下,于是立刻松开了手,假装揉了揉眼睛,说:“抱歉,可能是睡糊涂了。”
“没事。”越清眠笑了笑,“你是武将,睡着了也保持着警惕很正常。”
越清眠以为是因为苍莫止时刻警惕,半梦半醒间觉得有人碰他了,才做出这样的举动很正常。
而苍莫止就很心虚了,他知道那是越清眠,如果不是,他根本不会伸手。不过也只能含糊地附和着,赶紧把这一段揭过去。
但这次拉手好像在苍莫止心里装上了一个念想——越清眠的手很细,握起来很舒服,也不凉,一切都是那么刚刚好,让他想再握一次,握久一点。
赶了四天的路,终于回到了延州。
马车刚在府前停好,良伯就迎了出来。
“王爷,越大夫。”良伯给两个人行礼问安。
“良伯!”十六欢叫着从马车上跳下来,就跑过去抱住了良伯。
良伯笑应着,轻拍十六的胳膊,眼睛都眯在一起了。
苍莫止问:“府上一切都好吗?”
良伯答:“都好都好,影七今天一早又带着人上山去了。二皇子的信前两日刚到,放到您书桌上了。”
苍莫止点点头:“让厨房烧上水,清眠要沐浴。”
出门这么多天,越清眠向来爱干净,回来第一件事肯定是沐浴。
“已经烧上了,一会儿就让人抬水去芳苓院。”良伯笑说。
正说着话,阿凤也跑了出来,但站在门口就不动了,不知道是不想出府,还是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才能表达自己的心情。
见阿凤和他离开时无异,越清眠放了心,又见他呆呆站在那儿,越清眠就冲他伸出手。
阿凤愣了一瞬,便像小兔子一样冲了过来,倒是没撞进越清眠怀里,而是抱住了他的手臂。
越清眠笑问他:“在家都按时喝药了吗?”
阿凤点点头,转头看到十六,眼睛更亮了。
苍莫止看着挂在越清眠胳膊上的小阿凤,突然觉得心里呼呼往外冒酸水。可阿凤又不是十六,他能把十六扯下马车,但不能把阿凤拽下来。索性眼不见为净——先去把二哥的信看完吧,这个比较重要。
第44章
来到书房,信被放在书桌最中间,封口完好,字迹无误,苍莫止这才拆开信。
苍川之的字有力而工整,是让人看了都自觉羞愧的程度。苍莫止已经习惯了,细细阅读起来。
苍川之说已经跟父皇提了去蓬城借粮一事,父皇在没有其他办法的情况下,应该是会同意的,只等下旨了。估计信到延州不久,圣旨应该就能传到边关去。
而在他向父皇提出愿意拿出自己的钱为集粮出一份力后,皇后和大皇子也随即跟上。当然,他是提前让人“无意”向皇后身边的人透露了这个想法,只是没想到皇后娘娘跟的这么快,说要缩减后宫用度。其他人那里倒还好,只有蓉妃私底下抱怨颇多,觉得饮食差了,儿媳妇到宫里给她请安,她拿不出像样的吃食,觉得丢人。
皇后一提出节俭,他们这些出宫建府的皇子们肯定在用度上也要缩减。他和大皇子还好,都是孤身一人,平日天天进宫读书,没有太多应酬。老四就不一样了,他新婚,别人正是巴结他和四皇子妃的时候,四皇子作为新妃,应酬格外多。要彰显自己的身份,衣服头面都得华丽,就算这些都是婚前置办的,在所有皇子后妃都节俭的情况下,就老四家招摇,实在不像话。所以大小应酬上,就他们两个显得最尴尬。
而在他与皇后提出捐赠及节约后,丞相知道了,也主动捐了银两。丞相一动,其他官员多少也捐了些,勉强可解燃眉之急了。
看到此,苍莫止松了口气,至少他弄回来的粮不至于没捂热乎就要分走。如果延州能有足够的存粮,那才是真正的近可攻退可守。
之后苍川之又在信中关心了苍莫止的身体,知道越清眠跟他去了延州,他心里放心不少。让苍莫止务必保重身体,以求后报。另外还说了乐月很喜欢他送的头面,只是不便写信,他便代她说了。来日方长,他们都好好活着,总有团聚的一天。
虽然苍川之的话很简洁,但苍莫止能从中感觉到来自兄长浓浓的关心,让他对未来更有盼头了,一切都还未定,所有人都有机会。
越清眠被阿凤抱着胳膊回到院里,一打开屋门就发现他屋里放了不少大口陶缸,里面都堆着泥土,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做什么法事。
“这是什么?”越清眠指着那些陶缸问。
良伯率先回道:“是影七他们去挖的参,不知道如何保存才好,就弄了些土回来埋着,等您回来处理。”
越清眠笑起来:“这倒是个好办法。”
“都是阿凤埋的,做的可细致了。”良伯帮阿凤邀功。
“这么厉害?”越清眠看向阿凤。
阿凤抬眼看着越清眠,赤色的瞳仁全是乖巧。
越清眠笑说:“既然这么能干,要给阿凤奖励才行。明天早上就让你十六哥哥带你去逛街,想吃什么就买什么,我来出银子。”
阿凤显然是高兴的,只是现在他还没学会怎么自然地去笑,只能轻快地点点头。
这些参在这边不会久放,过几日就会拿到南方去换粮,越清眠想着把上面的泥土简单收拾一下,便装盒放好。至于村落的人要怎么处理,再由他们自己安排。这事倒是不急,越清眠准备明天再开始干。
傍晚,影七带着人回来了,又是收获不错的一天。而影七回来了,也就能告诉越清眠之前挖了多少,阿凤不识数,只会埋。
“可能是村民们都不敢往深山里走,我们上去后,还真挺容易挖到人参的。太小的我们没拿,想着再让它长两年,太大的遇的也不多,倒是这种中间大小的挺多。”说着,影七把今天挖到了展示给越清眠看。
原本他以为不会太容易找到,毕竟那是人参,又不是杂草,每天能找到一两棵都是烧高香了。结果没想到每天都能遇到七-八棵,仿佛不要钱似的。不过中间也遇到过尚未冬眠的野兽,可能是没吃饱,攻击性很强。若不是他们武功好,恐怕也不敢再随便进山了。
“说明你们运气好。”越清眠对这个收成也是意外的,他更愿意把这个成果当成是老天对苍莫止的眷顾。
影七跟他报了参的总数量,越清眠估算着说:“再去了五日左右应该就够了。这东西不能贪,这样以后再去挖,山神才能再眷顾。”
无论有没有道理,他们医谷一直是这样做的,每次上山采药,都不会直接采尽。
晚些时候,苍莫止处理完这些日子积累下来的事,来到越清眠的院子。这会儿阿凤已经恢复了和十六待在一起的日常,苍莫止心里舒坦不少,便与他说了二哥来信的内容。
“说好听的是朝廷上下齐心协力,说难听的就是皇上没钱让底下人筹呗。”越清眠觉得实在可笑。堂堂一国之君,在大惠还未开始衰败之时就已经拿不出钱来了,不可笑吗?不知道自己兜里有几个子儿,就敢那么铺张地给苍闻启办婚事,难道不可笑吗?现在好了,朝廷上下都在为皇上收拾烂摊子,而最应该拿钱出来的苍闻启却没拿出一文钱,真是更可笑了。
“是这么个道理。不过话说回来,官员们能拿出多少银子?”苍莫止手指轻敲着桌面,“不贪的每个月的月银就那么多,都拿出来了自己日子过不过了?贪的就更不敢拿了,如果一下拿出太多银子来,不是明摆着说自己贪污吗?”
“也是。”越清眠无奈地摇摇头,“不说那些了,我跟影七说再挖五日应该够了。你得安排一下出发的队伍。”
“没问题。”苍莫止是一天都不想拖的,“明天我跟他们一起上山,你要来吗?”
越清眠想了想,说:“我不去了,过两天再去也行,我得去买些盒子,把参装起来。”不然运输途中碰断了,压碎了,可都是损失。
“好。”苍莫止没意见。
“对了,过几日影二就能自己走路了,这次去南方让他跟着队伍一起吧。南方现在暖和些,他走这一趟骨头能有个冷热过度,从咱们这儿去南方基本不会有问题,从南方回来遇冷了有可能会不适。万一如此,我也好尽快给他调,别把剩下的不适带到明年入冬去。”
越清眠如此上心,苍莫止真觉得天下没有比越清眠更好的人了,连对他的属下都这么上心,真的很难得。
“就按你说的办。”苍莫止笑说。
随后越清眠双问了苍莫止手臂的情况,苍莫止说没有之前那么麻了,对冷热的感知也越发明显了。越清眠满意地点点头:“对了,有个事我一直忘记问你。高将军说我眼神不好,是什么意思?”
苍莫止笑容一僵,顿时说不出话了。
越清眠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苍莫止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开始编:“那个,你之前不是和老四走的近嘛,老高看不上老四的做派,可能觉得你看人有问题。加上我和老高的关系好,他肯定是向着我的,咱们认识的又早,你向着老四不向着我,老高多少得有点意见。”
编到这儿苍莫止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只能讪讪地闭了嘴。
越清眠倒没多想,他与高郯在京中并未见过,自然也不认识。不过高郯在京中养伤,又是朝廷官员,知道他和苍闻启走的近,并不稀奇。
“所以你和高将军说过不少咱们小时候的事?”越清眠问。若非如此,高将军应该不会对他说“久仰”。
与其让越清眠知道他酒后没管住嘴,不如就这样误会着得了,于是苍莫止应道:“是啊,军中无聊,就会说起些过往的事。”
“原来如此。”越清眠没再追问。
苍莫止松了口气。
*
腊月十九这天,是王府南下队伍出发的日子。他们伪装成买药的队伍,尽量不惹眼。
这次从影二到影七全去了,还带了十多个侍卫。去程并不麻烦,主要是运粮回程时,需要的人手多。
越清眠原本想画个地图,方便影七他们找地方。但想到自己对苍莫止说的是他听说的,画地图肯定就露馅的。于是越清眠只把要往哪儿去,每次会路过什么城什么村都写清楚,反正到了地方再打听也不难。
“路上万要当心,安全是第一位的。”苍莫止提醒。就算没粮,他的影卫和侍卫也要在。
“王爷放心,属下等绝不鲁莽行事。”影七道。
“好。其他我也没什么要叮嘱的,路上不必太急,朝廷的粮会先送到两处边关,我们时间充裕。”苍莫止说。借粮的旨意已经送抵边关,朝廷的粮草也开始购入,应该不日就能从京中出发。
影七一一应着。
十六依依不舍,他也想跟着去,可想到哥哥们都出远门了,他得留下来保护王府,这才没有主动提。
阿凤跟着一起出来送行,眼里也有不舍。
良伯给准备了不少吃的,就怕他们路上吃不好,操心的好几天都没睡好。
随着影七的一声“启程”,数十匹马一齐奔出,带起尘土。冷风吹过,尘土被吹散,只剩下越走越远的背影。
一片雪花悠然飘落,缀在越清眠的鼻尖上,化了。越清眠抬起头,看向零星掉落的雪,微笑道:“莫止,下雪了。”
第45章
苍莫止随着越清眠一起抬头,原本零星的雪花变得密集起来,雪片也越来越大。
十六开开心心地笑道:“下雪啦,下雪啦!”
阿凤伸手去接雪,他不知道是没见过还是见的实在少,这会好奇的不得了。见雪落在手上变化了,他便伸出两只手,想接更多不会化的。
越清眠看他傻傻的,笑意更深了,对他道:“回院子去看,身上积了雪衣服要湿的。”
苍莫止怕越清眠因为阿凤没见过雪想多跟他讲讲下雪的景色,忙道:“赶紧回去吧,等雪厚一点,让你十六哥哥带你堆雪人。”
“好耶!”十六开心地拉着阿凤往回跑。
苍莫止很满意,又凑到越清眠身边,说:“如果雪大了,我们到我的院了也堆一个。”
越清眠笑着点头,这个对他来说有点幼稚的行为因为心境不同了,他也觉得很好。
回到房间,越清眠烤着炭火,将留下来的大人参弄干净装盒,准备放库里。这个年份的人参可以说是救命首选,千万别浪费了。
下雪让一切都变得安静下来,心也跟着静下来。桌上的红梅花开的很是单薄,却是苍莫止跟着挖参的队伍上山特地给他折的。野生的梅花长的很是寒碜,但香气半点不减,映着这样的雪景,很是合适。
阿凤坐在窗前抱着小猫,看站纷纷下雪的雪花,就像个假娃娃。十六磨了墨,铺上宣纸准备习字。
书房里,苍莫止拿出一副画像慢慢展开,上面画的是越清眠,确切的说是越清眠十八-九的时候,漂亮而明媚。这是他在军营时画的,那日是蓬城初雪。以后每次下雪,他都会拿出来看看。
雪下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厚度已经没过一半的小腿了,正应了越清眠想要的瑞雪兆丰年。
越清眠是被嬉笑声吵醒的,将窗子推开一条缝,就见大家正在院子里扫雪。雪这样大,人走路都困难,就别提堆雪人了,还是把雪扫了是首要的。
不过扫雪也没耽误十六玩。他扫一会儿就要握个雪球丢其他影卫。
阿凤拿个小号的扫把,动作不算灵活,但干的很卖力。十六的雪球都是避开他掷的,还要把自己握好的雪球给阿凤,让他也丢一个。
阿凤用尽全身力气往外一掷,雪球砸在了大概两步远的地方,别说打到人了,真是连边都没蹭上,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越清眠也跟着笑起来,影卫们这才注意到他醒了,纷纷向他问安。
越清眠把窗子开大了些:“王爷院子的雪扫好了?”
影九回道:“侍卫们去扫王爷的院子了,王爷让我们几个来扫芳苓院。”
越清眠点点头:“扫出方便走路的宽度就行了,剩下的让阿凤和十六玩吧。”
“是。”影卫们应着。
“对了,过年想吃什么菜都报到良伯那儿去,每个人可以点一道菜。”越清眠想起这事,赶紧提醒他们。
过年的事苍莫止交给他了,他就想着过年得让大家吃好。昨天晚上良伯来向他会报新衣制作进度时,他提了这个想法,良伯很是赞同。反正这大雪封路的情况下今天应该是不能出门采买了,正好借这个时候统计一下,之后采买的流程就交给良伯安排了。
影卫们高高兴兴地应了,谁不希望过年的时候吃上自己喜欢的菜呢?
越清眠又提醒他们通传下去,每个人都要去良伯那里说一道菜,谁都别落了。说完,便关上窗换衣服了。
等他换好衣服又洗漱完出来,就看到自己门口放了个巴掌大的小雪人,黑豆做的眼睛,红豆做的嘴巴,手是分叉的小树枝,又丑又可爱。
越清眠第一个想法是十六做的,但一转头,就看到站在廊下,笑看着他的苍莫止。
“你做的?”越清眠指着那个丑雪人。
“嗯,是不是很可爱?”苍莫止一副邀功的表情,似乎对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
“嗯……”这话应的很违心,但因为是苍莫止做的,再难看也是有好感加持的。再说,苍莫止就一只手,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苍莫止见他这样懂欣赏,更开心了,说:“今天厨房做了馄饨,我一个人吃早饭没意思,就想过来跟你一起。”
越清眠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先进屋吧,外面冷。”
苍莫止没有任何停顿地进了屋。屋里的炭火这会儿已经熄了,越清眠把门窗打开换气,等着仆役一会儿送新炭盆过来。
炭盆跟着早饭一起送过来,两个人说着买年货的事,府上已经准备了不少了,年猪也订好了,估计小年前后就能送到。第一次自己张罗过年的事,的确有些手忙脚乱,总觉得东一榔头西一扫把的,但好在都不是大事,完全能安排过来。
“接下来你就没有别的安排了吧?”越清眠问他。朝廷一般小年就封笔了,到正月十五才再上朝。他们延州完全可以比京中更早封笔。
“是没什么事了,我还想着若得空,我再去嵊山关看一眼粮草情况,又怕去多了让旁人多想。戴黎倒还好,就怕别人多想。”有些东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越清眠想了想,说:“你要去也行,反正不过两天就能回来。正好天寒了,我可以弄些温补的方子,草药咱们这儿都有,可以直接运过去,让将士们都喝上。战事当前,补身也很要紧。”
苍莫止叹道:“你总是能想到借口让我去做我想做的事,再这么下去,你脑子里的方子早晚要被我掏空。”
苍莫止这话一听就外行了,不过他本来就是外行,越清眠笑道:“不会的。你有要做的事,还是正事,我肯定会帮你的。”
苍莫止看着他,良久之后,突然像下定了决心似的,问他:“越清眠,你会离开延州吗?”
越清眠莫名其妙的地着他:“你要离开的话,我会跟你一起离开。你要不离开,我离开了去哪儿?”
苍莫止心里一下就踏实了,又追问:“我手好了你也不走吗?”
“不走。”越清眠笃定地说。
“只要我不走你就不走?”苍莫止再次向他确定。
“嗯。”越清眠没有犹豫地回答。
苍莫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越清眠,你说话要算话。”
越清眠很清楚自己不可能说话不算,苍莫止实在不必这么反复确定。可他又能理解苍莫止的啰嗦,因为在意,所以总想要个确定的答案。
于是越清眠笑问:“要拉钩吗?”
虽然幼稚,但若能让苍莫止安心,也可以。
“要。”苍莫止已经不在意幼不幼稚了。
越清眠向他伸出小指。
两个人的小指勾在一起。
越清眠笑着吐槽他:“你可真幼稚。”
苍莫止挑眉,并不否认。
这时,丫鬟送茶过来,越清眠看到提醒她:“脚下当心些,别踢到我的小雪人了。”
丫鬟经他的提醒才看到小雪人,忙笑道:“越大夫,这东西放这儿太不显眼了。”
“知道,一会儿给它挪个地方。”越清眠随意地说了一句。
苍莫止很是得意地看了丫鬟一眼,对自己做的东西得到越清眠的喜欢很是自豪。
丫鬟自然不明白自家王爷这表情是什么意思,她还有很多活儿要忙,也没细想,便离开了。
饭后,越清眠把雪人小心拿起来,放到廊下的坐凳楣子上,这样既不会被踢到,也不容易化。
苍莫止很满意,还抓了点雪来,给小雪人固定一下。
十六拿着千字文来找越清眠认今天的字,就看到那个小雪人,惊呼:“越大夫,这是哪来的丑东西啊?你要是喜欢小雪人我给你做呀,我做的小雪人也很好看的。”
苍莫止横眉冷对。
十六一下反应过来,但实在想不到能夸的词,他可不是时时都能拍马屁的人,只能尬笑着抓抓头发。
越清眠笑出声来,一早能有这样的好心情,一天的心情都会很好。
“今天让你家王爷教你认字,我要写个方子。”越清眠道。
十六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苍莫止的表情。
越清眠高兴,苍莫止自然是气不了了,轻哼了一声,说:“走,去我院子里,别打扰清眠。”
“哦。”十六蔫了吧唧地跟着去了,琢磨着现在考虑拍个马屁会不会太晚了。
两个人还没走出芳苓院,良伯就匆匆赶了过来,见苍莫止还在,松了口气道:“王爷,宫里来人了。”
苍莫止眉头一皱:“怎么又来人了?”
他好歹是个封地王,宫里三天两头来人是不是太过分了?!
越清眠倒是没有意外,对他道:“应该是皇上头疼又严重了,你去看看吧。”
苍莫止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努力摆出一副担心表情,跟着良伯去了。
不出越清眠所料,来人果然是为了皇上的头疼。原本皇上喝了越清眠第二次给的药方已经大好,但才没两天,边关开战的消息就传到了京中,接下来就是粮草的事,皇上操心的日夜不得安枕。
不过这次来人并没两手空空,而是带了不少赏赐,说是苍莫止第一次离京过年,皇上不放心,让人准备了些吃的用的给送过来。
如果苍莫止是十几岁的小儿,恐怕就信了,然而当经历的事太多了,这种小恩小惠已经打动不了他了。何况他心里清楚,这些东西并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冲着越清眠来的。
苍莫止是一百个不想管,但现在还没到他能拒绝的时候,只能让良伯去请越清眠。
越清眠也不想让宫里人在延州逗留,赶紧给写了方子,并提醒对方请皇上一定要好好休息,不要操心国事,最好能休息上两三个月,否则他可能也没办法了。他现在用的是师父的方子,如果皇上头疼再不好,只能想办法去请他师父了。
来人慎之又慎,一刻都不敢耽误,拿着药方就离开了。
苍莫止问:“如果父皇迟迟不好,你真的没办法吗?”
越清眠用帕子擦着不小心沾上的墨汁,无所谓地说:“办法肯定有,但一来我不想进京去给他治;二来皇上歇一歇,那些牛鬼蛇神才有机会蹦跶不是?”
苍莫止一下来了精神——对啊!他父皇要休息,这个时候无论是想争权的,还是想显示自己的,都会跳出来刷存在感。届时无论对方表现如何,至少对他来说说应该注意谁,应该防谁,就一目了然了!
第46章
小年这天,越清眠一早就起来了,今天的事很多,而他要做的是早早出门买糖瓜。这事本轮不到他做,不过良伯说他们第一年到延州,请府里的贵人帮着买糖瓜,图个好彩头。
越清眠没听说过这个讲究,不过良伯开口了,大家又一致觉得府上的贵人就是他,所以他便接下了这个任务。
左右苍莫止去了嵊山关还没回来,他待在府上也没有特别的事要做,不如出门逛逛。
年节将近,再贫苦的百姓也会在这个时候买些家中平日不舍得买的,让自己和家人觉得一年的辛苦没有白忙。所以越清眠即便出门够早了,到了地方队伍还是已经排的很长了。
这次他出门没带十六,也没带阿凤,留两个小的在府上参与包饺子。阿凤肯定没干过,估计会觉得有趣。
“诶,你们听说了吗?腊月二十六每户都能领到一块猪肉。”
“听说了,今年可以少买些肉了,省下的铜板能买不少东西呢。”
“是呀,听说城外的三个村也分呢。”
“我还听说啊王爷要带他们养兔子,种药田,不知道能不能成。”
“种药田?那不耽误种地吗?”
“哎呦,咱们延州每年能种出多少粮来你心里还没数吗?而且咱们就一茬儿的粮,剩下的时间就没事干了。这种药就不同了,我听说不少草药很是耐寒,在来正村那样的地方种着过冬都行。”
“这么厉害啊?”
“可不是嘛!而且你想啊,种的粮够吃就不错了,延州的粮想有多余的往外卖那是做梦。还不如再种些草药,长个一两年的,能卖个好价钱。”
“倒也是。你说若是种好了,咱们在延州的药铺抓药是不是也能便宜些。”
“有可能的。”
越清眠听着百姓们的闲聊,不自觉露出笑意。百姓们只要记着苍莫止的好,苍莫止这样劳心劳力的就没白费。
“要我说,你们就是会被这样小恩小惠收买。”一个看起来六十左右的老头佝偻着背,不屑地说道。
原本聊的高兴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他,表情五花八门。
老人继续说:“王府能缺钱吗?人家是王爷,能缺钱吗?既然不缺钱,却只给一小块猪肉,难道不可笑吗?”
越清眠目光一冷,若对方不是老人,这会儿他的拳头应该已经招呼上去了。
排队的人既觉得不合适,又隐隐觉得好像也有道理。
人都是贪婪的,但凡得到过一小块,就会希望再有机会拿到一大块,没有人能拒绝免费得利。这种获利并不能改变生活,但能算是一次意外惊喜。但很多人容易把惊喜当成应有的常态,而且时间一长,还会觉得理所应当。
老人又继续道:“王爷不过是第一年过来,想收买人心罢了,以后日子怎么样,还两说呢。山高皇帝远,就算王爷在延州胡乱治政,为所欲为,也不会有人管的。”
周围人都沉默下来,似乎是认同了他的说法。
越清眠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一点,别失手把人打了:“如果慎王什么都不给你们,你们又当说什么?”
他一开口,周围人的目光又都转向了他。
老人眼睛一瞪:“那像什么话?哪有到封地后不免税的王爷?”
越清眠笑了:“理都让你说了,王爷给你免税优待你觉得是应该的,给你猪肉过年你又觉得的少,你怎么不去抢啊?”
老人大概是没想到会有年轻人这样跟他说话,简直是不敬老!
越清眠没有罢休,继续道:“王爷的钱哪来的?你给的吗?不是你给的你怎么给安排的这么明白呢?王爷有今天这个地位,是他在战场上拼死拼活打出来的,不是那些养尊处优的皇子,因为投胎好,就能封个王。”
越清眠的话明显说动了许多人,别的或许大家不能理解,但苍莫止的战功是没有人能否认和抹杀的,这一点他们必须认同。
“你觉得分的肉少,你看不上,但没必人拉着别人和你一起,不一定所有人都缺这口肉,但总有人是需要的。”越清眠不接受别人说苍莫止的任何不好,除非是他自己吐槽。
老人怒瞪着他,一时没想出反驳的话。
这时有人提着装满菜的篮子路过排队买糖的队伍,看到越清眠后,惊喜道:“越大夫,您也出来买东西呀?”
越清眠仔细一看,竟然是尤贵的媳妇,前此日子还因为风湿下不了床抱不了孩子,现在就已经能自己出来买菜了。
“是啊,买点糖瓜。”越清眠恢复温和的态度,“你这是买完菜了?”
“是呢,正赶着回村去。听说今天王爷给我们来正村的猪就会送过去,我还想赶着回去看猪呢。”尤贵媳妇笑眯眯地说。
“猪一早就运出门了,这会儿应该走到一半了,你估计是看不到它进村了。”越清眠微笑道。
“这样啊,没事,我回村后去村长家里看也一样。”
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加上刚才尤贵媳妇喊他“越大夫”,这让不少好打听的百姓猜到了越清眠的身份。这会儿纷纷看向找茬的老人,眼里充满了同情。
“嗯,路上慢些,你现在还是要多休息,不要太劳累了。”越清眠提醒。对于配合度高的病人,越清眠是愿意多叮嘱几句的。
“好的,越大夫。我过年的东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王爷给了肉,我也不必再出来买了,能好好歇上一阵子呢。”尤贵媳妇抬头看了看天色,道,“越大夫,我先回去了,刘叔的牛车在城门口等着呢。提前跟您说声新年好了。”
“好,你也新年好。”越清眠笑应了。
尤贵媳妇离开后,所有人的目光又再次集中到越清眠身上。
就听那老人哼声道:“我说怎么帮着王爷说话,原来是越大夫啊。”
越清眠嘴角一抽:“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没有一句是说错的。而你,没有一句是说对的。”
“反正慎王就是没有待百姓尽心,还想讨个好名声!”老人这纯是无理狡三分了。
越清眠也不惯着他:“你若觉得延州不好,王爷不真心,你大可以去你觉得好的地方,不必非拘在这里,王爷并没有封门锁界。”
这时旁边的人也觉得老人过于无理取闹了,好好出来买个糖瓜,本来是高兴的事,结果却让自己烦心了。
“清眠?”马匹踏着轻快的步伐跑过来,打断了争执,是苍莫止回来了。
越清眠惊喜道:“我还以为你要下午才能回来。”
大多数人并没见过苍莫止,自然是认不得的。加上越清眠的语气太过自然和随意,任谁都猜不出他这是在跟王爷说话。而且苍莫止未着军服,也未带刀剑,和传说中王爷的形象不太一样,所以百姓们并没认出来。
“赶着跑回来的。”他现在左手的力道已经能很好地控制住缰绳了,所以跑起马来比之前快不少。他又看了看前面的铺子,知道是卖糖的,“怎的你出来买糖了?”
“一会儿再和你说,你先回去还是等我一起?”越清眠问,跟老人吵着吵着,也快排到他了。
“自然是和你一起的,我去前面等你。”苍莫止说完,便驱马去前面等着了。
其实越清眠刚跟老人吵起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到了,只是看到那个场面,特地躲了起来。不管别人怎么说他,越清眠是一直向着他的,还为他说话,让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值了。
真是越想越高兴,苍莫止努力克制着别让自己笑出来,以免像个傻子似的。
没一会儿,越清眠就买完了糖瓜,来到苍莫止身边,低声问:“怎么就你自己?”
苍莫止笑说:“进了城我让他们自己去买些想要的东西。小年嘛,也让他们自由一下。”
越清眠赞同:“也好。走吧,回府。”
苍莫止拍了拍马鞍:“上马,我们一起骑。”
越清眠逗他问:“你行不行啊?万一你拉不稳缰绳,我被马甩下去怎么办?”
苍莫止哭笑不得地说:“我都骑了一路了,你说我不行?”
越清眠笑出了声,利落地翻身上马。苍莫止也随即上了马,马匹慢慢跑起来。这是两个人第一次同骑,感觉还挺奇妙的。
路上越清眠正好跟他说了良伯让他出门买糖瓜的事,苍莫止还觉得挺有道理。
说话间,越清眠捏了一块碎糖喂到苍莫止嘴里,说:“快尝尝,你府上的贵人买的糖瓜是不是跟往年吃的不一样?”
苍莫止还真仔细品尝了一下,然后煞有其事地点头:“的确,糖的焦香味更重。”
越清眠笑听着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也不驳他。
苍莫止也把自己这次到嵊山关打听到的情况跟越清眠说起来:“戴黎几经打听,得到一条消息,说治好牤坨首领的是个很奇怪的大夫,善用毒,操着南方口音,身边带了个整日罩着斗篷的小孩儿。我一细想,你之前说遇到过毒医,阿凤这个本来应该在南方的药人又出现在延州,我猜治好那首领的应该就是这个毒医,阿凤应该就是他带在身边的小孩儿。”
越清眠眉心皱起,就时间上算来,的确对得上。
“可能性很大。虽然当时我见到那毒医时,他已经准备离开延州了,但不排除他会再回来。毕竟养出个活着的药人不容易,他不会那么轻易放弃。”越清眠说。
“我也这样想。”苍莫止问,“若再见到他,你准备怎么办?”
越清眠毫不犹豫地说:“杀。”
祸害了那么多孩子,这样的毒医必须以命相抵,方才对得起那些无辜的孩子。而且他是绝对不会把阿凤还给那个毒医的,只能永绝后患了。
“好。”既然越清眠决定了,苍莫止自然不会反对。
苍莫止回来了,王府这个年才真正算是有了个年样。
腊月二十三吃糖瓜,二十四大扫除,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杀年猪,二十七洗衣沐浴,二十八发面蒸馒头做糕,一切忙碌又有序,每个人都干劲十足,期盼着新年。
期间高郯派人来述症,越清眠给调了药,知道他吃了先前的药,身体已经大有好转,越清眠和苍莫止都安心了。
二十九这日,没有别的安排,良伯拿了红纸过来,说是请越清眠给写对联和福字。
“我这字贴到后院还行,贴外面实在是不够看了。”越清眠不是谦虚,他自己字什么样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十六跃跃欲试:“要不我来写?”
“你可算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府上的对联是鸡扒出来的。”苍莫止嫌弃道。
正常来说如果影七在,倒是可以让他来写,可惜买粮的队伍没那么快回来。
“越大夫就不必客气了,都是自己人,您写着合适。十六若想写,贴自己门上就是了。”良伯道。
“好呀好呀!”十六立刻拿走两张红纸,拉着阿凤道,“走,跟哥哥写对对联去。”
阿凤没有犹豫地就跟着跑了。
越清眠无奈,眼下没有别人了,他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苍莫止主动要求给他磨墨,良伯不多打扰,便退了下去。
等苍莫止磨好了墨,越清眠还在想对子,他想选个寓意最好的,不用大富大贵,平安顺遂就好。
还没等他想出来,良伯就又回来了,脸色凝重地道:“王爷,大皇子来了!”
第47章
大皇子?
越清眠和苍莫止均是一愣,然后对视了一眼。
越清眠开口道:“眼看就要过年了,大皇子不留在宫里过年,来延州干什么?”
苍莫止皱了皱眉:“不知道。难道是来传旨的?”
可大过年的,没必要让一个皇子来传旨吧?而且要传旨,应该到了大门就会说。
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苍莫止问良伯:“人呢?”
“在侧门呢。”
居然走的侧门,苍莫止很诧异。正常来说,他大皇兄过来,完全可以直接走正门。既然走了侧门,就表示不希望引人注意,这倒是免了他不少麻烦。
于是苍莫止站起身,对越清眠道:“我去看看。”
越清眠点点头,并没有跟去的打算。
苍莫止离开后,越清眠更无心写对联了。他对大皇子的印象不太深,记忆里这个人并不张扬,也没害过苍莫止。无论是私下里,还是他在京时有几次被召进宫为皇上或蓉妃调理身体,都没有正式与大皇子见过面,大概只远远地看过一两回,没有太大印象。
而关于皇储之争,越清眠觉得皇后蹦跶的更厉害些。毕竟皇后就这么一个儿子,又是皇长子,想让嫡长子做皇太子再正常不过了。
加上现在的丞相是皇后的亲哥哥,有着这一层助力,理应比其他皇子更有优势。但不知为何,最后没斗过苍闻启。至于这位大皇子后来如何了,越清眠也不清楚。
“越大夫,我写好啦,你快帮我看看!”十六兴致勃勃地拿着自己写好的对联和福字跑过来,见他桌上的红纸一片未动,不解地问,“越大夫,你还没写呢?”
越清眠清掉刚才的思绪,微笑说:“我还在想对子。我看看你写的。”
十六的大字说句实话,比一般小童那肯定是强上不少的,但要说好看,还真算不上。可架不住人家自信,所以写出来的字好坏不论,还是很有风格的。
他的上联是:好吃好喝好睡好好保护王爷。下联是:练武习字长高尽心照顾阿凤。横批:快乐一年。
越清眠哈哈大笑,虽然这对的乱七八糟,但也算得上工整,而且无论是寓意还是期许,甚至是目标都是极好的。
见他笑的这么大声,十六迷惑地抓抓头发:“这样写不好吗?”
越清眠干脆道:“非常好!收好了,明天一早就贴上。”
“诶!”得到了肯定,十六顿时觉得自己就是个天才,不仅习武厉害,对对子也很棒!
将对联和福字收好,十六没看到苍莫止,便问:“王爷呢?”
衙门都封笔了,他家王爷最近可闲了,天天待在芳苓院,怎么这会儿没影了?
“来客人了,他去看看。”越清眠没细说。
十六“哦”了一声:“那我回去习字啦,越大夫慢慢写。”
“好。今天多练两页,明后天给你放假。”越清眠想着大过年的,就让十六好好歇歇吧。
“好耶!”十六开开心心地跑了。
他前脚刚离开,后脚苍莫止就带着人匆匆赶了过来。确切地说是他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个身穿暗紫色锦袍的男子,男子怀中打横抱着一个人,那人身上围着毯子,看不出男女,也看不出身高,只觉得是很瘦小的一个。
“清眠,你快帮着看看。”一进门,苍莫止就道,语气着急,但并不紧张,倒是紫衣男子未发一言,却能感觉到周身都是紧绷的。
既然有病人,越清眠必然是没有犹豫的,赶忙指了指自己的小榻:“放那里。”
随后跟进来的良伯立刻把榻上的小桌移开,男子把人放了上去,像对待易碎的珍宝一样,轻而缓,生怕弄坏了。
越清眠把药箱拿到榻前,苍莫止立刻拉开紫衣男子,越清眠这才看清了榻上的人。是个看上去与十六年纪相当的男子,头发杂乱沾着血,血已经干了,粘得头发左一块又一块的。脸上有几道鞭痕,不深,但到现在都没愈合,还有轻微渗血,可见这鞭子上是加了东西的。
男子双目紧闭,呼吸微弱,皮肤白的都快透明了,嘴唇也不见多少血色,可见失血过多是必然的。
越清眠拉开他身上的毯子,一股血腥混杂着尿液和香粉的复杂味道扑面而来。但在场的人没有一个露出异样的表情,越清眠是身为大夫,什么场面没见过,自然不会大惊小怪,其他人则是见怪不怪了。
男子身上的衣服显然是换过的,但还是沾了许多血和各种污渍,不用多看,都知道外伤严重。
没敢耽搁,越清眠立刻给他把了脉,男子脉象微弱,似乎随时都会消失。而他不仅有外伤,还有内伤,应该是被人踢打所致。
越清眠赶紧起身翻出参片,捏开男子的嘴,把参片送进去让他含着,先吊住命再说。
“良伯,让厨房煮些米汤,加枸杞和桂圆一起。”越清眠道,“对了,让人再多送两盆炭火过来。”
“是。”良伯应着,立刻去办了。
越清眠又对苍莫止道:“把阿凤叫来。”
“好。”苍莫止也没走远,出了门就大喊阿凤。
阿凤闻声走到门口。
苍莫止:“来,清眠叫你。”
阿凤没有犹豫地小跑过来。
这时越清眠已经蘸墨写方子了,头也没抬地说:“阿凤,把前几天王爷上山挖的大人参找出来一支,帮我切成薄片。”
阿凤这才注意到越清眠房间里多了两个人,不过他并没多问,也没好奇,应了声“好”,就去忙了。
大扫除那日,阿凤帮着越清眠整理了屋里大大小小的东西,所以东西放在哪儿,阿凤大概是知道的。而自上次阿凤帮他在来正村抹膏药之后,越清眠又教了他一些处理药材的方法,现在像磨药、切片之类的,阿凤已经做的相当好了。
“越大夫,子郁怎么样了?”紫衣男子终于找到了机会,语气急切地问。
越清眠看了一眼写完的药方,又抬头看了一眼紫衣男子,想来这位应该就是大皇子了。不过这并不是他关心的,只是问:“人是你伤的?”
见大皇子刚才小心翼翼的样子,可能性并不大,但越清眠还是要问一句。
苍锦商立刻摇摇头:“不是我。”
越清眠没追问,只说:“失血过多,拖太久了,情况不是太好,我尽力。”
苍锦商喉头动了动,深吸了口气,抱拳躬身道:“请越大夫务必救救子郁。”
越清眠是不愿受这种大礼的,不过也没立刻去扶,而是看了苍莫止一眼。
苍莫止微微对他点点头,如此,越清眠心中便有数了,扶了苍锦商一把:“大皇子不必客气,既然是病人,我作为医者,必当是尽全力的。”
苍莫止立刻接话道:“是啊,大皇兄放心,清眠的医品绝对是信得过的。”
苍锦商点点头。此时的他也是满脸憔悴,胡渣长出来都无心清理,可见一路的忧心。
苍莫止知道越清眠治病不喜人打扰,便道:“大皇兄随我去吃点东西吧,别子郁好了,你反而倒下了。”
“我想在这儿守着他。”苍锦商轻声说。
“那咱们一会儿再过来,你好歹吃些东西洗漱一下。若子郁醒了看到你这样,他也没办法安心养病不是?”苍莫止真的不擅长劝人,不过他这是第一次见到向来体面温和的大皇兄如此狼狈的样子,实在是不得不劝几句。
越清眠见他还不想走,道:“大皇子随莫止去吧。我要给他处理伤口,需要安静专心。”
听他这样说,苍锦商怕影响到子郁的治疗,这才跟着苍莫止一起离开。
没了外人,阿凤也显得随意了许多。取出人参后,凑到这个叫子郁的人跟前看了一眼,然后望向越清眠,片刻之后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小药盒:“这个,给他用,好的快。”
这是他当时割手臂取血加苍莫止药里时,越清眠给他涂伤口的药,后来就给他收着了。他一直也没有再用上的机会,这会儿可算有用武之地了。
越清眠笑了笑,说:“先放这儿,要把他的伤口处理干净,才能涂药,不然好不了。”
“哦。”阿凤把药放到越清眠的桌子上。
越清眠起身说:“我去库里抓药,你在这儿切参片,顺便看着他。一会儿有人来送炭盆,你让他们都放到榻边。若有事就喊你十六哥哥。”
“好。”阿凤应道。
越清眠便放心的出门了,现在阿凤在王府待的很好,各方面都很适应,而且也在学怎么更好地生活,所以放他单独看着病人,越清眠是不担心的。
越清眠开的药以固元气和补血为主,先把气血稳住了,才能谈下一步怎么调养,不然虚不受补,反而是害人。
他现在还没弄清这个子郁的身份,但能让大皇子抛下京中所有事把人带到延州,可见这个人在大皇子中心的分量。而救这样一个人,越清眠也有自己的考量,如果治好了,等于是大皇子欠苍莫止一个人情,可别小看这个人情,以后在对付苍闻启这件事上,说不定能起到大作用。反正他不知道大皇子为人如何,只知道苍闻启是肯定留不得的。
越清眠抓好了药,刚回到院子,十六就凑了过来,想问问什么情况。这种免费的劳动力越清眠肯定是不会放过的,把药往他怀里一塞,道:“三碗水煎成一碗。”
什么都没来得及问的十六:“……哦。”便乖乖干活去了。
越清眠回到房间,用阿凤切好的参片替换掉子郁嘴里的,然后又拿了两片给十六,让他加进药里。这才着手给子郁处理起伤口。
子郁身上的伤口多不胜数,有鞭打的,烫烙的,肩胛还有一处贯穿伤,这些伤口没有一处是愈合的,可以说如果不是大皇子给上的药够名贵,恐怕子郁早死半路上了。
越清眠皱着眉,这些伤看起来是不想让子郁那么快死,是存了心的要折磨他。也不想给他活路,好像对子郁的结局早有了决断。越清眠实在想不出子郁到底犯了什么罪,要遭此折磨,如果真是罪大恶极,大皇子又怎么会把人弄出来,还带到延州来了,连应该在宫中过年这种大事都顾不上了。
想归想,越清眠的动作一点都不拖沓,伤口清洗后,再敷上厚厚一层药膏。好在现在是冬天,伤口不容易腐坏,不然现在应该就要去腐挖肉了。
榻上的子郁一动不动,这样的疼痛根本无法唤醒他,可见他的虚弱。
直到把他的裤子褪掉,越清眠才发现这个子郁居然是个太监!难怪看上去比同龄人更白净些,个头也不高,如此也解释了他身上尿味与香粉味的来由。很多太监因为受了宫刑,小便无法完全控制,为了不失仪,就会用香粉遮盖味道。久而久之,无论是否有这个问题,太监们都会用些香粉,可以掩盖一些汗味,也算得体。
按子郁身上香粉味道的浓淡程度来看,他应该没有这方面困扰,而如今失禁,应该是受刑造成的。
见阿凤已经把剩下的参片装盒放好了,越清眠对他道:“去替你十六哥哥煎药,让你十六哥哥去前院问问,子郁可有带衣服过来。要是没有,让你十六哥哥找一件来。”
“好。”
阿凤出去后,越清眠继续为他处理伤口。子郁身体特殊,还是不要被人看到为好,所以即便腿上伤口更复杂,还有夹伤,越清眠也没叫人来帮忙。
大概一刻钟后,十六拿着子郁的衣服过来了。越清眠用薄被遮住子郁大半个身子,只露出小腿来,才道:“进来吧。”
十六把衣服放好,他去了前院这一趟,见到了大皇子,才知道大皇子居然跑他们延州来了。
“越大夫,大皇子现在过来,是不是要待在延州跟咱们一起过年呀?”十六问。
“应该是的。”不然呢?就算现在把人赶走,大皇子也来不及赶回京中。
十六笑了笑,显然对大皇子并不反感,说道:“我听说大皇子擅画,字虽赶不上二皇子,却也行云流水。你说让大皇子给咱们写对联怎么样?”
他这个想法属于是异想天开了,不过越清眠却觉得很有可行性:“把红纸卷一卷拿前院去,请大皇子帮着写。”
给大皇子找点事做,分散一下注意力,如果人一直紧绷着,也会生病。万一大皇子再病倒了,可就不知道要在延州住多久了,到时候延州恐怕要惹眼。另外,大皇子既然要留下过年,又没掏银子,那做点事也是应该的。毕竟他们不富裕,想蹭吃蹭喝总要拿出点东西交换嘛。
等越清眠把子郁的伤口全部处理好,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时辰。中间良伯来送了米汤,越清眠喂子郁喝了半碗。好在子郁吞咽没有问题,不然真要撬嘴往里灌,越清眠怕他本就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
松了口气,活动了一下僵硬的颈肩,越清眠拉开房门。药也已经煎好了,这会儿正在灶上温着。
十六见他出来了,立刻凑上来,说:“越大夫,王爷把隔壁的唯听院暂时给大皇子住了,说等您治疗完,把人抬过去。”
“也好。”好在二十四大扫除时,下人们把没人住的院子也都打扫过了,否则这一时半会儿还真空不出干净的院落来,“不着急,等喝了药在送过去。”
“好,那我去把药端来。”
苍莫止那边的消息倒是灵通,估计是他一出来,影卫们就去报告了 ,所以药刚端来没一会儿,苍莫止就带着苍锦商赶了过来。
“子郁怎么样?”苍锦商身上的紧张感未减多少,但比刚来的时候好些了,人也收拾干净了,看着已然恢复了俊朗的模样。
“身上的伤太多,内伤外伤都有,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养好的。不过好在你给他用的外伤药不错,情况比我开始预计的好些。只是想完全养回来,需要不短的时间。”越清眠如实说,并没有夸大自己的医术,对他来说也没这个必要。
苍锦商明显松了口气,再次给越清眠行礼:“多谢越大夫。”
越清眠摆摆手:“殿下客气。他还未醒,这会儿已经可以喝药了。”
“我来喂他。”苍锦商立刻道。
“殿下请。”越清眠让出地方,让跟来的丫鬟从旁扶着些,方便喂药,自己则来到苍莫止身边。
“午饭都没吃,饿了吧?”苍莫止关心的点全在越清眠身上。
越清眠:“还好,忙起来就顾不上了,也不觉得饿。你呢,吃了吗?”
“还没。大皇兄没胃口吃饭,我总不能放着他自己大快朵颐吧。”苍莫止自认是极有良心了。
“那一会儿一起吃吧。”越清眠管不上苍锦商,他只管苍莫止。
苍莫止哪有不应的,立刻问:“你想吃什么,让厨房给你做。”辛苦了好几个时辰,肯定得吃顿好的才行。
越清眠道:“有什么就吃什么吧,明天年夜饭东西多,稍微留点肚子,别浪费了。”
对于年夜饭,越清眠还是挺期待的,这算是他跟苍莫止正式一起过的第一个年,他希望是个愉快的年夜。
子随喝完药,人睡得更沉了,也安稳了不少。呼吸与来时的孱弱相比,现在胸口的起伏已经很明显了。
越清眠又给他把了脉,确定没问题后,才让人抬着送到唯听院去。
“殿下,您要不要让我把个脉?”越清眠问。反正看一个是看,看两个也是看。
苍锦商犹豫了一会儿,说:“晚些时候可以吗?我想陪子郁一会儿。”
“可以,殿下方便了就来找我。”越清眠道。
等苍锦商离开了,下人们来把越清眠的榻重新收拾干净,良伯也带人来送上了热乎的饭菜。
“大皇兄那儿也送上一份。”苍莫止提醒。吃不吃的就凭苍锦商自愿了。
“是,老奴这就去。”
合上门,没有了外人,两个人面对面坐下来吃饭。
粥的香气让越清眠发觉到自己的饥肠辘辘,头也不抬地吃了半碗,才有心思跟苍莫止说话。
“那个子郁和大皇子到底什么关系?”越清眠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
苍莫止回道:“他是大皇兄的贴身太监,跟了大大皇兄四五年了,很是忠心。”
“贴身太监?那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虽然不想这样说,但宫里的太监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能跟在大皇子身边的太监,就算是太监总管,也不敢随意处置。
苍莫止垂着眼睛夹了一筷菜:“他跟大皇兄在床上翻云覆雨时,被皇后娘娘撞了个正着。是皇后娘娘让人打的。”
越清眠顿时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了,筷子拿在手里好像都不会用了,半天才道:“大、大皇子殿下强迫他的?”
话问出口,越清眠又觉得不可能。如果真是没有感情纯强迫,大皇子也不至于不远万里的把人带到延州求救。
“不是,大皇兄说他们两情相悦很久了。他不在意子郁是太监,他就是喜欢子郁。”苍莫止声音发沉,“皇后娘娘一口咬定是子郁勾引了大皇兄,不顾大皇兄的解释和恳求,硬是把人带走了。大皇兄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进入地牢把子郁带出来。碍于皇后娘娘的威严,太医不敢医治,京中的大夫见子郁这样,都怕死在自己的医馆里,也不愿意治。大皇兄说知道如果没有个厉害的大夫,子郁恐怕救不回来了,就想到了你,知道你在延州,就带着人赶过来了。”
越清眠叹了口气,若是寻常人家的男子,或许还有机会,毕竟娶男妃有先例,可子郁偏偏是个太监。皇后娘娘又那样看重大皇子的前途,定然是不会允许的。
“皇上知道了吗?”越清眠问。
“大皇兄说皇后娘娘一直瞒着,加上父皇听了你的医嘱,前朝后宫之事一概不理会,专心休养,谁都不见,所以应该还不知道。”这个苍莫止也问过苍锦商了。
“也是,若真人尽皆知了,恐怕大皇子也不会这么顺利到达延州了。”越清眠猜明天阖宫宴饮,皇后娘娘会找个理由帮大皇子搪塞过去。
想到这儿,越清眠不放心地问:“倘若皇后娘娘知道大皇子带了子郁来延州,会不会找你的茬儿吧?”
苍莫止笑说:“应该不会。她若真知道了,比起给我找不痛快,她应该更怕我把这事捅出去,想方设法安抚我还差不多。”
第48章
“说的也是。”越清眠觉得自己多虑了,“不过话说回来,大皇子就这么带着人跑了,皇后娘娘肯定要找人的吧?”
宫里瞒个十来天还有可能,时间长了,肯定是瞒不住的。所以必然要在瞒不住前,把大皇子找回去。否则子郁的事必然露馅,皇后的未来也就没指望了。
“就算要找,也不可能是皇后亲自派人来。万一让后宫嫔妃察觉到,可就真的无法挽回了。最多就是让丞相派人私下找过来。”关于后宫的种种,苍莫止是比越清眠了解的。
越清眠对丞相可以说是一点都不了解,有些忧虑地问:“丞相不会搞出什么幺蛾子吧?”
苍莫止略琢磨了一下,说:“应该不至于,到目前为止,丞相还没做出过过格的事。而且丞相向来重视大皇兄,却并不过多干涉大皇兄的私事。如果真由他来处理,我反而会觉得好一些。”
外甥像舅这事放在他大皇兄和丞相这对舅甥身上还挺合适的。苍莫止不知道丞相私下是不是像表面看起来那样随和,但在明面上,他从来没听说丞相发过火,或者仗势欺人。所以就苍莫止个人而言,对丞相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那还行。”越清眠松了口气,其实丞相带头捐款为边关买粮一事,在越清眠这里已经刷到了些许好感,“我可不希望过年期间丞相的人上门来给我添晦气。”
若说以前,越清眠可能还没这么多讲究。但他重生后,对一切让他觉得不利的人事物都很有提防,就怕沾染上不吉利,影响他和苍莫止的未来。当然了,治病救人除外,不讲究那些。
苍莫止三两下把剩下的粥吃完,说:“丞相比皇后聪明,如果这件事交给他来办,对大皇兄和子郁来说,或许是一线生机。”
这勾起了越清眠的好奇,他还挺想知道这“一线生机”到底是生在哪儿的,不过眼下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对了,大皇子的事你要告诉你二哥吗?”
苍莫止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并没有犹豫地说:“暂时不了。二哥有自己的事要忙,年节里京中礼节繁杂,应酬众多,就不给他添乱了,省得他再担心我。既然目前来看,大皇兄对二哥没有威胁,那不说也罢。”
“也好。”苍莫止有自己的主意,越清眠自是不驳他的,“不说这些了,明日就是除夕,你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贴对联。对了,你大皇兄写对联了没?”
苍莫止笑起来:“不知道。先前我盯着他沐浴更衣来着,他还没那个空闲写。”
“那得让人催一催,别明天一早发现没对联,那不傻眼了?”越清眠对此还挺上心。
“不至于。大不了让大皇兄现写。大皇兄的字不错,学问也好,写个对联难不住他。”
夜幕降临,越清眠见大皇子迟迟没来找他把脉,猜测可能是放心不下子郁。正好他也要给子郁再把一次脉,便提着药箱去了唯听院。
院子里只有正屋点了烛火,两边厢房暗成一片,可见苍锦商是把子郁安置在正屋的。
敲了门,越清眠站在门口道:“殿下,我来给您和子郁把脉。”
没多会儿,房门就打开了。苍锦商仿佛刚记起来答应了越清眠要去找他把脉,这会儿带着歉意道:“抱歉,劳烦越大夫跑一趟。”
“无妨,我本也要在睡前再来看看子郁的。”
对于苍锦商这样客客气气的人,越清眠也是最没脾气的。
落座后,越清眠先给苍锦商把了脉。苍锦商近日来忧心过重,心绪不宁,加上来延洲的途中没有好好吃饭,身体是有些虚的。不过并不严重,补上几日便可以了。
越清眠写好滋补的方子后,又给子郁把了脉。
子郁虽还未醒,但脉象已经平稳多了。病去如抽丝这话无论是对外伤还是内疾,都是适用的,所以急不得。
离开前,越清眠注意到桌上的红纸,已经有不少写好的对联和福字了。
越清眠心情不错地说:“辛苦殿下了。府上实在没有写字能看的人,原本是让我写来着,可我的字也十分勉强。听闻殿下擅画,便想着若由殿下的字为新年添一抹色,对王府来说也是吉气。”
“越大夫客气了。”苍锦商虽站在越清眠面前,但眼睛却不时要往子郁那边看一眼,“我左右无事,能帮着写写这些,心里便没有那么急躁了。子郁未醒,我若再无事可做,恐怕今夜难以成眠了。”
越清眠劝道:“如今子郁情况都在向好,殿下安心便是。”
“能得越大夫相救,是子郁的福气,也是我的福气。”没有人知道在他京中求医无门时的绝望,也没有人能明白这一路上他的提心吊胆,既怕子郁撑不到延州,又怕越清眠即便拼尽全力,也救无可救。
“殿下太客气了。您对子郁的真心,一定会有好报的。”就像苍莫止待他的真心一样,上辈子他来不及报,可他却得了重生的机会。
苍锦商看向子郁,像是希望子郁现在就醒来,便是他的好报了。
不想气氛太沉重,越清眠岔开话题:“延州条件简陋,殿下在这边过年难免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殿下见谅。”
对于他这种如主人般的说法,苍锦商愣了一下。可细想来又觉得越清眠跟着苍莫止,又有自己的院子,且到了延州就一直住在府上,而他是刚到的,越清眠以主人之姿招待他,倒也说得过去。
而且他三弟还未成亲,后院也没个王妃管家,多个人帮着操持,他三弟的日子也能过的像样些。
“无妨,我没有什么好挑剔的。如今京中容不下子郁,三弟给了我和子郁安身之所,我已经相当满足了。我虽是他兄长,但自认从未为他做过些什么,如今他愿意收留我们,越大夫又不计较子郁的身份,对我而言便是最好的。”苍锦商语气平静,仿佛其他事都不重要了。
越清眠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大皇子对子郁的用情之深不亚于苍莫止对他的心思。他算不上感同身受,却也颇为欣赏。而更多的话,他作为一个大夫实在没有开口的立场。未来要如何走,还要看大皇子自己和子郁的想法了。
“殿下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明日除夕,府上会热闹些。殿下也别拘在屋里,去旧迎新沾些福气,未来可能会顺遂些。”
“好,我知道了。”苍锦商送越清眠到门口,待越清眠离开后,便回到屋里,继续写他的对联,守着他的子郁。
*
除夕一早,厨房就开始忙活了。
今天要做的吃食实在是多,全府上下无论是不是在厨房做工的,这会儿都聚集到厨房帮忙了。就算不会做菜的影卫和侍卫,也得帮着择菜洗菜、剁鸡砍鸭。总之忙碌的十分热闹。
越清眠洗漱完从房间出来,就看到十六正在往自己厢房的门上贴福字和对联,阿凤在一边递浆糊,虽然手忙脚乱的,但也贴的认真。
“越大夫,早上好!”见他出来了,十六立刻问安。
越清眠笑道:“早上好。府上的对联都贴好了吗?”
十六答:“良伯一早就贴了大门上的。让我帮着贴后院的。正院的已经拿给王爷了。”
“那你们慢慢贴,不急。我去正院看看。”说罢,越清眠便抬腿往正院走去。
他不常来正院,主要这边就苍莫止一个人,实在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值得他常来。而且苍莫止无事就往他的芳苓院跑,根本不需要他过来。
院子里雪后他与苍莫止一起堆的雪人再经过几天的冷风洗礼后,已经有些变形了。此时,苍莫止正坐在主屋桌边,左手拿着对联,不知道是在欣赏对子,过是欣赏字。
想来让他一个人贴对联是有些麻烦的,得等影卫来帮忙。不过贴对联讨好兆头这事还是越早越好,于是越清眠直接走进去,问:“要帮你贴对联吗?”
越清眠愿意,苍莫止哪有拒绝的理由?立刻道:“你来的正好。我正愁怎么办呢。”
越清眠笑道:“你帮我拿对子就行,我来刷浆糊。”
“好。”不管做什么,只要是和越清眠一起,苍莫止就觉得干劲十足。
两个人的配合实在没多少默契,不是浆糊刷多了,就是弄到了手上衣服上。不过最后还是把对联贴好了。
“哎呦,越大夫在这儿呀。”良伯端着早饭来送,今天人手不够,各院的饭都是他亲自送的,“早知道您在这儿,我就把您的早饭一起送过来了。”
苍莫止非常自然地道:“没事,他先吃我这份,你再端一份来就是了。”
越清眠瞥了他一眼:“又不差这一会儿,等良伯再送来一起吃就是了。”
“行。”苍莫止嘿嘿一笑,觉得越清眠可能是要长一岁了,脾气越发好了。
“话说回来,你不去陪你大皇兄用早饭吗?现在子郁未醒,你大皇兄身边又没着人看着,恐怕不会好好吃饭。”
苍莫止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但又不想放弃和越清眠一起吃早饭,考虑再三,说:“我和你吃完了再去看他,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既然苍莫止都这么说了,越清眠肯定不会赶他,随后又对良伯道:“别忘了给子郁煮米汤,他醒之前只能喝这个了。”
良伯应该道:“您放心,已经安排好了。”
他的话音还未落,就听到一阵匆忙又凌乱的脚步声,越清眠和苍莫止寻声看过去,就见苍锦商跑了进来,惊喜又急促地道:“越大夫,子郁醒了!”
第49章
病人醒来,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让人开心的事。
越清眠赶紧拿上自己的药箱,去了唯听院。
子郁因为身体虚弱,此时还不能起身。苍锦商已经先一步回到院中,陪坐在床边,双手握着子郁的手,脸上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越清眠走过去,苍锦商这才让开位置。
子郁长像清秀,若是生活在寻常百姓家,那定然得是附近出了名的秀气小子。身上的各种疼痛与不适,让他不得不咬紧牙关,面部看起来有些紧张,但只有这样,他才不至于眉头紧锁,也不至于让苍锦商太过担心。
越清眠给他把了脉,说:“药先继续这么吃,饮食还是以米汤为主,晚上可以稍微吃点粥,一点点加,不然怕肠胃受不了。不管怎么说,人醒了就好。”
子郁没说话,只是望着苍锦商,眼中情绪复杂,有劫后余生的惊喜,有虚实难分的茫然,还有掩饰不住的忧伤。
越清眠想,子郁在苍锦商身边应该是极自由的,否则一个在宫中做过事的太监,不可能把情绪写在脸上,哪怕是面对自己的爱人,在受到宫中那样吃人般的规训后,也很难不学着把心思藏起来。
“好,我记下了。”苍锦商应道,“还得请你去与三弟说一声,我晚上在屋里陪子郁,就不去前面和你们一起用饭了。”
越清眠想了想,说:“好。我会让王爷吩咐厨房,给殿下单独送一份年夜饭过来。”
“那就麻烦越大夫了。”
“应该的,殿下不必客气。”
“已经是除夕了吗?”子郁声音虚弱,却足以让人听清。
“是啊。”苍锦商的声音全是温柔,怜惜地再次握上子郁的手。
越清眠看着床上的人,他觉得子郁能在那样的严刑中活下来,能坚持着来到延州,说明是个求生欲很强的人。他佩服这样的人,哪怕从子郁眼里,他看不到对未来的希望,但或许再见爱人一面,就是子郁的活下来的执念吧。
于是越清眠开口道:“明天就是新一年了,你今天醒来正好,晚些时候让人煮盆柚子水来,你洗洗手脚,去去晦气。明天就是新的开始了。”
子郁看向越清眠,浅浅地笑了笑。
越清眠不再打扰两人,先退了出去。
苍莫止怕自己进去不方便,万一越清眠要给子郁检查伤口什么的,他不适合待在里面,于是一直在外面等着。
见越清眠出来,苍莫止立刻上前几步,并没开口,只是用目光瞥了一眼屋子,那意思是问情况如何。
越清眠点点头,表示不用担心。
苍莫止松了口气,他现在就觉得只要子郁别出事,他大哥就不至于发疯。他大哥不发疯,他就没什么好操心的了。
两个人沉默地出了院子,苍莫止这才道:“想一想我也是挺无语的。”
“怎么?”越清眠问。
“我与大皇兄无论是从兄弟排序还是远近关系上来说,他的事都不应该论到我操心。可现在却是他的事我比谁都得操心。”苍莫止那个无奈啊,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跟大皇兄相处得这样自然而融洽。
越清眠笑起来:“谁让他们来延州了呢?到了你的地盘,你不操心谁操心?”
苍莫止摇摇头:“应该说谁让你来延州了呢?寻你而来的人一波接一波,我想不管都不行。谁让越大夫医者仁心呢?”
越清眠笑出了声:“这样说倒也没错。不过我来延州的初衷可不是为他人悬壶济世,只是为你的手臂而来。”
他这话别提让苍莫止心情多好了,就觉得自己在越清眠里心的地位,那是相当不一般了:“也是,他们都是沾了我的光。”
越清眠不否认,只说:“大皇子晚上要陪子郁,你让人单送一份年夜饭过去吧。这样没有人打扰的年,也不知道以后他们还有没有机会过。”
他不是悲观,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显然,大皇子是可以为子郁放下皇储之位的,但问题是他背后牵连的利益,能让他说放就放吗?这就是皇子,有着风光的身份,但也要有自己的牺牲。
苍莫止不想说这些闹心的事,尤其是在今天这种日子,便道:“大皇兄不是傻子,只要他想,总有办法的。不说这个了,你赶紧把药箱放回去,我们回主院吃饭了。”
早饭后,没有其他安排的两个人就坐在苍莫止的书房下棋。
“不行不行,我重下,你把这个子拿回去。”越清眠道。
“我说,你这都是第几次了?”苍莫止虽这样说着,却没有任何不耐烦,还乖乖把子收了回去。
“你下棋本就厉害,让我反悔几次怎么了?”越清眠完没有落子不悔真君子那种态度。
不知道是不是擅长兵法的人下棋都特别厉害,反正苍莫止是真的会下。以前他师父就喜欢和苍莫止下棋,就算每次都输也是愿意的。
而越清眠对下棋实在没有心得,平时跟师门的师弟们玩一玩,都是臭棋篓子,谁也不嫌弃谁。
挑好了位置,越清眠重新落子。
比起他的犹豫,苍莫止只在眨眼间,新子便落好了,于是又到越清眠琢磨的时间了。
“你下棋是不是比你二哥厉害?”反正他要想挺久的,随便聊一聊也不错。
苍莫止笑说:“我大概只有武功和下棋能赢我哥。”
阿凤端着个八格木盘进来,里面放着花生、瓜子、糖和果脯之类,是用来消磨时间的。
“良伯说让越大夫和王爷吃着解闷,离晚饭还有些时候。”阿凤重复着良伯交代他的话。
越清眠把八格盘接过来,问:“你吃吗?”
阿凤摇摇头:“在厨房帮忙时吃了好多,饱。”
“你十六哥哥呢?”越清眠挑了个柿饼递给苍莫止,自己也拿了一个。
柿饼是府上自己晒的,又甜又干净。
“哥哥在帮良伯数盘子。”
今天用到的盘子多,可得数一阵呢,宁可多了也不能少了。而阿凤这样不识数的,肯定帮不上忙。
“那你接下来要干什么?”越清眠问。
“没事要做,等吃饭。”
阿凤的直言直语把越清眠逗笑了,对他道:“我给你找点事做怎么样?”
阿凤立刻点头,他觉得越清眠每次让他做的事都很有趣,至少他觉得有趣,也喜欢。
“你去跟良伯要些大枣和核桃来。”越清眠比划了一下分量,“这么多就行,再要一小坛黄酒来,就说我要做阿胶红枣膏。”
阿凤琢磨了片刻,确定自己记下了,才道:“好,我这就去。”
苍莫止问:“怎么突然想做这个了?”
越清眠把手上的棋子丢回盒子里:“下不赢你,怪没意思的。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做些阿胶膏补血。子郁和阿凤都用得上,你也可以吃些。”
“原来不是特地为我做的,那我不吃。”苍莫止故意这样说。
越清眠轻踢了一下他的小腿:“你也帮不上忙,有的吃就不错了。正好,我给你针灸一下,晚上就不用弄了。省的你闲着没事,坐着无聊。”
就算他帮不上忙,苍莫止也没准备找别的事做。既然能有正当理由陪在越清眠身边,他当然不可能拒绝。
于是书房里很快就从下棋的场面变成了越清眠在砸核桃,剥核桃,阿凤把红枣剪成小段,苍莫止则坐在一边,身上扎着针。
闲聊间,越清眠道:“要我说,大皇子的出路应该是回京去争皇位。”
“怎么说?”苍莫止并不惊讶,只是顺着他的话问。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果大皇子做了皇帝,那皇后就是皇太后,算是达成了皇后想要的。之后他是力排众议,迎娶子郁为后,还是放弃皇位,带子郁远走高飞,都是有得选的。”越清眠并不觉得自己说的就一定是对的,但有得选总比没得选好。
苍莫止笑道:“有道理。不过也可能到时候的情况更复杂,大皇兄还是不能为所欲为。”
越清眠耸耸肩:“再差总比现在强。现在他是下一步往哪儿走,都是阻碍。”
“也对。”苍莫止认同,随即又笑说,“我真没想到,大皇兄居然是个情种。”
“有情总比无情强。”至少在越清眠看来,无情的就会成为苍闻启那样。
时间差不多了,越清眠起身净手,去给苍莫止拔针。刚伸出手,却一下被苍莫止按住了。
“怎么了?”越清眠不解地看他。
“清、清眠,我右臂……不麻了!”刚才他一直在和越清眠说话,都没注意到。加上他手臂已经麻了好些日子了,早就习惯了,根本没留意到是什么时候开始不麻的。能确定的是扎针前还是麻的!
越清眠又惊又喜,立刻给他把了脉,果然,原本还有些滞涩的脉象,现在已经完全畅通了。
越清眠立刻取下他身上的针,然后将他的手抬起来一点:“你自己试着保持住。”
苍莫止点点头。
越清眠把手一松,苍莫止的手依旧无力地落了下去,仿佛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苍莫止皱了皱眉,越清眠倒没表现出任何异样,再次把他的手抬起来。如此反复了十次,苍莫止依旧保持不住,但他已经能清晰地感觉到越清眠握上他手时的触感了,和之前连触感都没的时候相比,已经好很多了。
第十一次,越清眠再次松开手,这次苍莫止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就见他的手在半空停了一瞬,然后再次落回身侧。
越清眠笑起来:“看来还是需要多练习,但也别太激进了,适当就好。”
苍莫止也惊喜于自己居然能停一下了,刚才的郁闷一扫而空,只剩下对越清眠的赞美了:“你一定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大夫!”
越清眠毫不谦虚地收下这份赞美:“我也这么觉得。”
第50章
除夕里能遇上这样的惊喜,怎么能叫人不高兴?但这样的惊喜两个人都不能往外说,还是要保持低调,这样对苍莫止的恢复才更有利。
于是越清眠看了一眼在全心全力剪红枣的阿凤,道:“刚才的事不要和别人说,和你十六哥哥也不能说,这样王爷才能尽快好起来,知道吗?”
阿凤反应慢,但不是傻子,越清眠也从不把他当傻子,无论阿凤听没听到,或者是否明白苍莫止手不麻了代表什么,他都会像对待一个正常人一样和阿凤说一声。
阿凤点点头,没有多说,也没有多问,继续专心剪他的红枣。
等越清眠这边忙活了一通,做好了阿胶红枣膏,年夜饭也上桌了。
苍莫止没那么多讲究,直接把议事厅的沙盘搬走,支上桌子,大家都在一处吃喝。
主桌主位上坐的是苍莫止,他的左手边是越清眠,右手边是良伯。剩下与他同桌的就是十六和阿凤了。
其余人,仆役们开了三桌,丫鬟婆子一桌,影卫和侍卫合了三桌,原本可以分着各开两桌的,但去南方换粮的人还没回来,各开两桌就显得空落不热闹了。
苍莫止没有王爷做派,比起那些尊卑有别,他更喜欢军中的氛围,所以这会儿自己主动先端起酒杯:“各位随我到延州,一路辛苦。延州条件不好,各位依旧忠心维护王府,尽心照顾王府上下,无论男女老少,皆是有义气讲仁义之辈。我府上能有各位,是一大幸事。今日除夕,大家不必拘束,好生乐呵一番。希望明年我们府中上下依旧同心协力,顺遂安康。敬各位!”
“敬王爷!”所有人站起身,与苍莫止同饮。
放下酒杯,苍莫止笑道:“今天晚上可要放开了吃,这么多菜别浪费了。”
“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看着桌上的菜已经迫不及待了。
苍莫止率先提筷,夹了一块排骨放到越清眠碗里。他动了筷,其他人便可以动了,于是纷纷拿起餐具,边吃边聊。
越清眠对这块偏瘦的排骨十分满意,吃完后,苍莫止又给他倒了酒。
越清眠重新为自己和苍莫止倒上酒,端着酒杯,对苍莫止道:“我酒量不好,喝完这杯就不喝了。这杯敬你,希望你新的一年一切都好。”
不需要复杂的祝贺词,就足够能表达越清眠想说的。
苍莫止心领神会,杯子与他杯到一起:“祝你心想事成,多吃饭,少烦心。”
越清眠失笑,将杯中的果酒饮尽。
良伯在一旁自斟自饮,好生惬意。他知道苍莫止最烦敬来敬去的,他坐在这儿,看着两个小的吃饭,看着王爷与越大夫和睦,自己一口酒一口菜,简直神仙日子。
今天越清眠没阻止苍莫止喝酒,偶尔放纵一次也无妨,毕竟是除夕,苍莫止的手又有这么大的进步,喝个酒高兴一下很正常。
十六和阿凤是被禁酒的,只能喝点麦芽糖水。阿凤筷子用的还是不太灵活,十六就负责给他夹菜,让他在自己的碟子里慢慢吃。
唯听院里,烛火通明。红灯笼挂在门前,处处透着过年的喜气。
桌上的饭菜丰富,虽然只有苍锦商一个人用饭,但子郁这会儿精神还不错,可以陪他说说话。
“真安静啊。”子郁感慨道。若是在京中,这会儿炮竹应该已经很响了。
苍锦商温声道:“延州地偏,百姓们不富足,过年割上块猪肉吃,可比买炮竹实在。加上王府背靠山,左右两边没有百姓居住,就更为安静了。”
这样的环境对苍莫止来说可能有些无聊,但对养病的子郁来说刚刚好。
“以前听闻慎王的封地在延州,还觉得这日子恐怕寂寥难过。如今自己身在此处,倒觉得安宁。”子郁缓缓道。
苍锦商笑起来:“觉得安宁就好。刚才喝了药,可觉得舒服些了?”
“好多了,头也没有那么晕了。”子郁道。之前他只听说过越清眠的医术精湛,如今自己试过了,才知什么是神医。
“那就好。今晚就你我两人,这是我之前想却无法达成的。如今,甚好。”苍锦商感慨。在京中,就算他屏退其他人,也很难完全有这样安静的空间与子郁毫无压力的单独相处。
子郁露出个浅浅的笑容,似乎是困了,眼睛眨的很慢,却又舍不得睡,想再陪他的殿下一会儿。
两个人都没提未来,也没提京中。过去与未来对他们来说一个是不想触及,一个是触不可及,唯有当下,是实实在在地两个人在一起,实实在在地能看到对方,碰到对方。珍惜眼前就成了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想法。
不知何时,雪再次飘落,缓慢而安静,就像要洗去旧的一年,为新的一年铺平道路。
因为是第一次正式和越清眠一起过年,苍莫止心里高兴,不免多喝了些,到最后完全就是醉酒状态了,整个人目光发呆,坐在主位上,并不闹人。
不仅是他,在座的除了没喝酒的和今天晚上有巡视任务的几人外,其他人多少都有了醉意。
越清眠见时间不早了,便对十六道:“你送良伯回去休息,我和阿凤把王爷送回房间。”
“好。”早就吃饱了的十六用帕子净了手,便扶起了喝的高兴,但这会儿已经只能傻笑的良伯。
阿凤则帮着越清眠扶起苍莫止。苍莫止还算老实,被两个人架着往主院走。
“慢些。”越清眠提醒阿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雪,小心路滑。”
大家聚在一起吃饭,还真没留意到窗外。
“明天又可以扫雪了。”阿凤望着天。他记得十六跟他说过的,雪下大了才能堆雪人,小雪的话就只能扫一扫了。
“喜欢扫雪?”越清眠还记得阿凤挥着小扫把卖力扫雪的样子,只不过以阿凤的速度,恐怕扫到中午都扫不出条像样的路来。
“没有,只是觉得有事做,很好。”阿凤个子不高,说是架着苍莫止,倒更像是苍莫止随意地把手放在他肩膀上。
越清眠想了想,问:“新一年了,你要不要学些东西?”
“学什么?”阿凤歪头看他,“习字吗?”他能想到的就是这个,因为十六天天学。
“也可以,你想学吗?”
阿凤没什么反应,好像还在犹豫。
越清眠不催他,继续架着苍莫止往主院走。
“越……清眠?”苍莫止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嗯?”越清眠应了一声,等着听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嘿嘿,越清眠,清眠啊……”然而苍莫止并没有要说的,只是念着他的名字。
越清眠笑起来,没说什么。而这之后,直到苍莫止进屋躺下,才停止了叫越清眠的名字。
越清眠为他脱鞋宽衣,把被子往他身上一盖。苍莫止便睡了过去,真是眼睛一瞬都没多睁。
越清眠指着苍莫止给阿凤做反面例子,说:“看吧,以后少喝酒,不然就会像他一样,知道吗?”
阿凤严肃地点点头。
守夜是别想了,苍莫止也没要求府上的人守夜。越清眠给他留了一支蜡烛,便退了出去——有光亮就算是守夜了。
越清眠和阿凤回到芳苓院,也各自回房洗漱休息了。
十六回来的晚一些,他被良伯拉着说了会儿话,还给了两个红包,另一个是给阿凤的。良伯平日就操心他和阿凤,赶上这个日子,肯定会多说几句的。
越清眠熄烛火时听到脚步声,正好开门提醒十六早点睡,别兴奋过头睡不着了。不过十六看着有些蔫儿,全然不似吃饭的时候,于是越清眠问:“怎么了?看着怎么不高兴了?”
十六叹了口气:“有好几个哥哥都不在,吃饭的时候不觉得,大家都在一起热闹嘛。但刚才良伯给我压岁钱,我就想到往年哥哥们也会给我。想到他们不在家,就有点伤怀了。”
毕竟是跟着影卫们长大的,过年人没聚齐,心里难免不得劲儿。
越清眠笑着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说:“以后每一年都会在的。今年没在,也是为了以后能常在。”
他的话仿佛立刻赶走了十六的伤感,的确,今年把粮草问题解决了,之后开春延州有那么多事要做,应该会越来越好。到时有钱有粮有人,哥哥们就不用往外跑了!
见他恢复了精神,越清眠笑道:“行了,快回屋休息吧,阿凤在等你呢。”
“好!”十六应着,就跑向了自己的房间,又是一个活力满满的少年了。
初一一早,苍莫止是被王府放炮竹的声音吵醒的,睁眼发现已经过了辰时了。
一般来说,初一早上的炮竹是要等主人起床后才会放的,所以一般主人在这一天并不会睡懒觉。他是昨天喝了酒,加上手臂的恢复让他心里放松太多了,所以睡了个很沉很沉的觉。
既然他没起来就放炮竹了,那表示越清眠已经醒了,而且时间不早了,在这个情况下直接放了也无妨。
既然如此,苍莫止就更不急着起床了,难得有一天能躺在床上发呆,实在没什么不好的。
尝试着抬起自己的右手,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但他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在用力了,比之前毫无发力感的样子好多了。
苍莫止愉快地伸了个懒腰,这才坐起身。突然,他的所有动作都静止了——他昨晚是怎么回房间的?怎么没有印象了?
抓了抓头发,尝试让自己想起点什么,可最终一无所获。他昨天晚上喝了些酒,气氛那么好,大家都高兴,还有越清眠陪着他,这能不多喝两杯吗?喝的时候不觉得,没想到后劲儿还挺大的。后来他就完全没印象了。
此刻,苍莫止是有些懊恼的,心道自己不会喝大了干出什么蠢事吧?
不过越清眠没甩脸子跑路,那应该就还好,可能自己只是很老实的回房间睡觉了。
虽然这样安慰着自己,但苍莫止心里多少还是忐忑的。这会儿,前面的炮竹声停了,片刻之后,就听到有人进了院子,随后就是一阵沙沙的声响,显然是在扫院子的。
披上衣服,苍莫止拉开房门,才知道昨晚下了雪,但雪没有很厚,一会儿就能扫干净。
“王爷,新年好。”影九最先听到动静,忙停下了扫雪,“属下这就让人给您送水洗漱。”
“新年好。”苍莫止回道,又问,“清眠呢?”
影九道:“越大夫刚才带着我们到大门放了炮竹,这会儿已经回后院用早饭了。”
苍莫止想了想,说:“跟厨房说一声,我的早饭送到芳苓院去。”
“是!”
等苍莫止洗漱完来到芳苓院,越清眠已经吃完新年的第一顿饺子了,这会儿正在切东西。
“切的什么?”苍莫止假装淡定地走进去,也是想确定一下越清眠对他的态度。
越清眠笑道:“新年好。”
见他一切如常,苍莫止心里的石头放下了,笑着回道:“新年好。”
越清眠继续着手上事:“昨天做的阿胶红枣膏已经凉透了,这会儿切出来,吃着方便。正好你吃完饭给子郁送过去。”
苍莫止对于自己要充当跑腿一角并没有任何怨言,他大哥在这儿,他理应去拜年的:“早上怎么没让人叫我?”
“难得你能睡个好觉,府上又没那么多规矩,我想着就直接放了吧。”越清眠正因为知道,才不需要打麻烦。
“嗯。”苍莫止看到桌上的食盒,知道是自己的早饭,便来到桌前,把早饭拿出来,“你要是让人叫我一下,咱们还能一起吃个早饭。”
越清眠比划着下刀:“你都过来吃了,也算一起了。”
阿凤抱着几个干净的盒子进来,见苍莫止在,便学着早上十六教他的,对苍莫止说了“新年好”。
苍莫止乐了:“新年好。你说话是越来越利索了,不错不错。一会儿我给你包个大红包!”
今年是全府发红包的日子,哪怕延州日子过的紧巴,府里的这个规矩也不能省。大家并不图红包里有多少铜板,只是想讨个吉利。对十六和阿凤来说,这叫压岁钱。
阿凤把小盒子放到越清眠手边,这是越清眠要用来装阿胶红枣膏的。
边角的部分切出些零碎的,越清眠就先给了阿凤一块。
阿凤尝了尝,琢磨了好一会儿,说了声“香”。
越清眠笑起来,这里面他加了大量的黑芝麻和红枣,还加了核桃仁和枸杞,阿胶是用黄酒煮的,就是为了最大限度地压住阿胶的腥气。
快速切成一指长,三枚铜板厚的片后,越清眠开始往盒子里装,那些切碎的放木盘里,随时吃拿,成片好看的放盒子里。
忙活间,越清眠对苍莫止说:“昨天我说给阿凤找点事做,问他要不要习字,他到现在还没想好。”
苍莫止一口一个饺子:“我看他切药收药还挺麻利的,要不让他给你当个小药童得了。”
没等越清眠开口,阿凤的眼睛已经看向他了,眼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明亮,显然是乐意的。
没想到阿凤居然会喜欢这些,越清眠没有给他画大饼,而是直言:“学医很累的,当小药童也很辛苦,你确定吗?”
阿凤没犹豫地说:“喜欢,药暖的能救人!”
他早已经不是那个讨厌药,觉得药会让他痛的小药人了。
越清眠再次笑起来:“也行。不过当药童也要认字的,你还是要跟你十六哥哥一起习字,可以吗?”
“可以!”这次阿凤没有任何考虑地应了。
既然他这么痛快,又这么想学,越清眠自然没有不带的道理,说:“那行,一会儿让王爷给你开个库,你去挑支趁手的毛笔,好学字。”
苍莫止哪有不应的,立刻说:“好,让清眠带你去挑,库房钥匙放在哪儿他知道。”
阿凤知道是苍莫止帮他说了他想做,但不知道怎么表达的事,所以非常有眼力见的拿了一片越清眠切碎的阿胶膏放到他的碟子里。
苍莫止笑说:“还挺聪明,知道谁能说到你心里,是吧?”
阿凤歪头看他,片刻之后说:“少喝酒,醉了王爷好念叨,一直叫清眠。”
苍莫止瞬间石化——他都以为没事了!怎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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