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越清眠赶紧跑进屋。

    阿凤刚醒,整个人还是呆呆的,眼睛找不到焦距,就那么躺着一动不动。

    影二让出位置,越清眠坐到榻边,伸手摸了摸阿凤的额头。

    阿凤眼神这才有了焦点,在看清越清眠的脸后,眼睛一下就红了。

    越清眠轻声哄着:“没事了,坏人已经被我打跑了,别怕。”

    阿凤像是找回了安全感,猛然坐起来就扑进越清眠怀里,随即放声大哭,边哭边道:“我不回去,我害怕……我不要回去……”

    这会儿能哭,越清眠觉得是好事,哭是可以释放恐惧的。从把阿凤带回来,越清眠就没见他哭过。现在会哭了,表示王府的人把他养的很好,终于知道要怎么表达内心的恐惧了。

    “不回去,你都是我的小药童了,我怎么可能让人把你带走呢?”越清眠摸着他的头发,“你看,这不是回王府了吗?王爷已经重新安排的守卫,肯定把你保护的严严实实的,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阿凤用力发泄着心中的恐惧,以前他没觉得从小生活的地方有什么不好,虽然那里让他痛苦,可毒医手里的孩子都是这样的。后来跟了越清眠在王府生活,他才知道正常的生活应该是什么样的,也才明白自己过去的经历是不正常的。

    越清眠微笑着轻拍他的背,他现在依旧恨不得把毒医一刀一刀剁了,但他也明白,作为安慰者,他表现的越轻松,就会让被安慰者越有安全感,压力也会越小。阿凤感觉不到压力,就会觉得这事已经过去了,无碍了,慢慢便能安心了。

    苍莫止看着越清眠抱着阿凤,那神态和语气特别温柔,他的心里就开始控制不住地往外冒酸水——越清眠好像从来没对他这么温柔耐心过,也没像这样拥抱过他,难道是因为他不会像阿凤这样撒娇?

    随后他又联想到之前越清眠说他不会装弱的事,因为苍闻启会示弱,所以越清眠之前对苍闻启也很温柔。现在苍闻启滚了,又来了个阿凤。苍闻启当然没法跟阿凤比,但越清眠好像真的很吃这一套。而这对他来说简直是盲点。就算越清眠提醒过他,他也学不明白。

    阿凤哭的都打嗝了,这下把十六和影二都逗笑了。

    影二给阿凤倒了温水,越清眠松开他一点,用帕子给他抹了把脸,然后喂他喝了半杯水。

    缓过来的阿凤吸了吸鼻子,这才把目光投向越清眠:“你没受伤吧?”

    “没有。”越清眠笑答。

    阿凤又把目光转向十六:“哥哥呢?”

    十六见阿凤恢复了精神,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没事,哥只是被迷烟弄晕了。你放心,哥已经有经验了,肯定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

    阿凤信了他的话,人也平静了下来。

    他没事了,府中的氛围又轻松了起来。越清眠让阿凤多喝水,多休息,这样才能把残留在身上的迷药彻底清掉。

    苍莫止一直站在门口看着,压着心里一股股往上冒的酸水,才没冲动地上去把越清眠拉开。而他也帮不上别的忙,安慰阿凤他不在行,只能看眼。

    越清眠见他面无表情的,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奇怪之余,并没有立刻询问,而是重新安顿好阿凤后,让十六照看着,自己才离开。

    他离开,苍莫止肯定是跟着一起的。

    回到自己的房间,越清眠才问他:“你怎么看着不高兴了?”刚才两个人说起换人种田的时候,也没见苍莫止生气,只是平静地告诉他这个决定而已。

    “没什么……”苍莫止原本不想多说,但三个字说出去,又觉得憋的慌,他不知道是因为今天的事让他觉得失策,从而有了挫败感,也需要安慰,还是纯属占有欲过剩,总之他还是开口了,“就是觉得你对阿凤太好了。”

    越清眠眨了眨眼睛,骤然失笑:“怎么?你还想跟阿凤争宠啊?”

    苍莫止被他这么一问,也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不过还是一身反骨地问:“不行?”

    他都这么说了,越清眠若再猜不出他这是吃醋了,就是真白多活一世了。于是他笑了笑,说:“我以为怎么也得是我跟别人争你的宠,怎么还反过来了?”

    苍莫止被他说蒙了,什么叫争他的宠?

    这一刻,苍莫止觉得心里好像被炸开了无数种情绪,而每一种都不是负面的。越清眠争他的宠,那不就表示越清眠很在意他的吗?而且也是有占有欲的。

    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还是自己吃亏,于是又道:“我又没有那么多需要我安慰的人,你有什么好争的?反倒是你,身边总有那么多需要你操心的,照顾的。”

    越清眠一股子不服气地说:“除了你,也就一个阿凤需要我多留意一些,其他人都能自己照顾好自己。阿凤什么情况,你心里不是很清楚吗?跟他比什么?按你这个逻辑,那我是不是也应该说府中上下都会分走你的关注,京中那些人你也得操心,还有整个延州的百姓和未来,哪个你能不管?”

    苍莫止觉得自己突然从全有理变成了不占理了。但他的心情却出奇的好,原来越清眠比他预想的更在意自己。

    越清眠知道苍莫止的感情,他也不是故意磨磨唧唧不愿意挑明。而是正常来说,以他们现在这个情况,他贸然跟苍莫止说自己看上他了,苍莫止也不能信啊。苍莫止看似大大咧咧,但心思细着呢。所以并不是他磨唧,而是苍莫止磨唧,若是苍莫止主动点,还用这么麻烦?

    “至少那些人都不至于抱着我哭鼻子。”苍莫止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越清眠笑骂:“少幼稚,他们想找你哭,我还不能同意呢。”

    苍莫止没问为什么,只以为是因为他的手还没有完全恢复,抱着别人安慰也挺累胳膊的。

    这一页就算揭过去了,越清眠把被阿凤哭湿的外衣脱掉,准备换件新的,对苍莫止道:“你要没什么事就帮我磨一下墨,我要写个方子。”

    “行!”这种小事,苍莫止乐意干。

    换好衣服后,越清眠坐到桌前,提笔蘸墨,正准备写,苍莫止便道:“要不我给你写吧,这样我还能练练手上的劲儿。”

    越清眠觉得有道理,便把位子让给他,笔也塞进他手里。苍莫止平时很谨慎,影卫们都还不知道他的手现在已经能拿握了。他平日也不常练字,除了之前给二皇子写了信外,还是继续保持着他的低调。

    越清眠念着药名和重量,苍莫止慢慢写着。越清眠并不催他,练习嘛,就是要慢慢来。

    “你这药方看起来怎么有点奇怪?感觉都不是常用的药。”苍莫止边写边说。

    “嗯,不是治病的,是解迷烟或者迷香的,这次的疏忽实在不应该,我准备做成丸药,分给侍卫和影卫。万一,我是说万一,以后再遇到这个情况,只要把药丸含在嘴里,就能不被迷倒。”

    “这是个好东西,还是你想的周到。”苍莫止想着如此,就万无一失了。

    越清眠又念了个药名,苍莫止想了半天,问:“是哪两个字?” 这个药名他没听过。

    越清眠便走过去,像之前那样抓住他的手,但这次他是带着苍莫止写药名。因为他手上要用力,所以弯下腰近的像是贴在苍莫止身上似的。

    而苍莫止的注意力全在越清眠握着他的手上,跟上一次一样,没想到他还能再被握一次。

    心不在焉地被越清眠握着手写完了字,苍莫止下意识地转头去看他,鼻尖不小心蹭到了越清眠的脸,而恰巧这一个扫过的幅度就让他的嘴唇贴到了越清眠脸上。

    两个人都懵了,虽然这只是个意外,但在两人心上都落下了重重的一拳头。

    “我……”苍莫止全身紧绷,生怕越清眠直接发火,但他现在脑子都空白了,完全不知道要用什么办法把这一段圆过去。

    越清眠心情就更复杂了,他并不讨厌苍莫止亲他,哪怕只是无意的。同时,他一直以来心里缺的那块儿,好像也被这个意外填上了一个角。

    前一世他在想念苍莫止的时候,无数次地想过,如果苍莫止没出事,或许他们会有在一起的一天。苍莫止会抱着他,亲吻他,会用苍莫止觉得好的方式让他感觉到他的爱。

    所以这一亲除了意外,好像也隐隐地弥补了一点点上一世的遗憾。

    见他一直不说话,苍莫止的心都提起来了,脑子转的飞快,可就是什么解释都想不出来。好像那些借口似的解释都是对越清眠的侮辱。

    越清眠觉得自己恐怕是有些昏头的,当下,他好像也不愿意去想那些他不磨唧合不合理了,似乎现在顺势发生的一切都是最合理的。

    “抱……”苍莫止的“歉”字还没说出来,就听越清眠站值了身体道:“我要是个姑娘家,你现在就得对我负责了。”

    他的话还是带着几分试探的,如此进退都可以。

    苍莫止满脑子都是“负责”两个字,别的都没入耳,便下意识地道:“好。”

    话音一落,屋里静的落针可闻,两个人就那么看着对方,是在消化对方刚才说了什么,也是在复盘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唯一有变化的,大概就是两个人越来越红的脸,就像两个毛头小子,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只能尴尬相望,却又倔强的不愿意移开目光。

    最后还是苍莫止先开的口,像终于下定了决定心一般,说:“越清眠,我是认真的,你要不要点头,想好了再说。”

    越清眠嘴角一挑:“苍莫止,谁后悔谁是狗!”

    第62章

    苍莫止一把扯过越清眠,把人按坐在自己腿上,用胳膊紧紧地扣住他的腰,贪婪地深吸着越清眠身上的药香。就像得到了这天底下最重要的珍宝,一刻也不愿意撒手。

    越清眠拍了拍他的胳膊:“松一点,我要透不过气了。”被这样抱着,越清眠仿佛能感觉到苍莫止的体温浸染到了他身上,也体会到了当下的真实感,不过苍莫止真的抱的太紧了。

    苍莫止松了一点,只一点点,要不是越清眠放在他手臂上的手感觉到动了,他都怀疑苍莫止根本没松。

    “越清眠……”苍莫止叫着他的名字。

    “嗯。”越清眠应着,感觉心上空的那一块已经补上了,不再有空虚感。

    “清眠……”苍莫止并没有什么想说的,只是想叫他的名字,来确认这一切都是真的。

    “嗯。”越清眠不嫌烦地又应了一声。随后就感觉到柔软中着点些凉的嘴唇,混杂着热烫的呼吸落在了他的后脖颈上。

    越清眠本能地缩了一下,感觉又痒又麻。

    苍莫止很喜欢他的反应,轻笑了一声,又亲了一下。唯一让他觉得有点可惜的是冬天的衣服领子较高,他能亲到的地方十分有限。他很想把越清眠的衣服扯开,但不敢。

    越清眠放松身体,靠在苍莫止怀里,认真感受着苍莫止怀里的温度。上一世他幻想过无数次窝在苍莫止怀里是什么感觉,但都没有自己体会过来的舒心。即便现在苍莫止右臂能用的力道不是特别大,却也足够让他有安全感了。

    苍莫止却觉得这样根本不够,他想了这么多年人如今真的愿意跟他在一起了,只是亲亲脖子哪成啊?!

    于是他伸手捏住越清眠的下巴,把他的脸转向自己,便要倾身吻他。

    越清眠一把捂住苍莫止的嘴,耳朵泛出一层透色的粉红:“门没关呢。”

    他们坐的这个位置,谁从门前路过,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苍莫止坏心地在他耳边道:“你别出声,不会被发现。”

    “胡……”越清眠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苍莫止单臂扛起来,他原本想优雅地抱起越清眠的,但奈何还右臂还没恢复到那个程度,万一把越清眠摔了他得心疼死。

    越清眠惊吸了口气,但没好意思出声,就这么被苍莫止扛到了床上。被放下时,越清眠能感觉到苍莫止的轻柔。现在有屏风挡着了,苍莫止便没了顾忌,上身压下来,吻住越清眠。

    苍莫止的吻没有什么章法,但足够霸道,让越清眠不得不随着他的节奏来,否则就容易透不过气来。

    而没有章法和胡来一通还是有区别的,苍莫止会留意吻哪里,怎么样的吻法是越清眠喜欢的,然后便会如法炮制,让他一次比一次沉沦更深。

    越清眠手指不自觉地抓住苍莫止的头发。苍莫止的头发又粗又硬,平时喜欢束成一个高辫,再戴上小冠,特别好看。

    两个人吻的气喘吁吁,谁都不愿意放开对方。越清眠能明显感觉到苍莫止身上的温度越来越高,呼吸也更加炙热了。

    “王爷。”门口传来影七的声音。

    越清眠身上一僵,虽然知道影七看不到,但还是挺不好意思的。

    苍莫止自然是不高兴的,这是他盼了多少年的好事,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打扰他?!他要扣影七的月钱!

    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别太哑,苍莫止才开口问:“什么事?”

    “戴黎将军派人送信来了。”影七回道。

    之前是派人来求药,现在是派人来送信,苍莫止相信戴黎不是那种没事会找他闲聊的人,就算他再想跟越清眠腻在一处,也不能不管正事:“知道了,拿书房去,我一会儿去看。”

    “是。”影七应后便下去了。

    越清眠的衣服已经被苍莫止扯乱了,这会半露着肩膀,怎么看怎么撩人。苍莫止自知不能待下去了,不然今天他肯定去不了书房了,可他又没有那个毅力立刻站起来走人,就是想和越清眠再说说话。

    越清眠还在匀着气,他被苍莫止吻的有些动情了,但现在无论处于哪种情况考虑,他们都必须到此为止,所以他只能这么慢慢平复自己。偶尔他也很想自嘲,明明比苍莫止多活了那么些年,怎么还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可转念一想,也没什么不对,多活的那些年他也没有别人啊,满脑子都是苍莫止。

    “清眠,搬到主院去吧。”苍莫止道。在他心里,越清眠既然答应他了,那就是王府的另一个主人了,搬到主院很正常。而且那样他就可以天天和越清眠睡在一处了。

    越清眠轻戳了他的脑门:“你是不是有点快啊?虽然我并不需要在皇上那里过明路,但你是不是应该稍微矜持一下?”

    他不确定皇上会不会同意他成为慎王妃,多半是不会愿意的吧?毕竟他和苍闻启走的近,医谷都要被说站队,他若真成了慎王妃,恐怕医谷就更难了。就算他被逐出谷了,他的名声依旧很难让人不与医谷联系到一起。

    “父皇那边你不必担心,我一定名正言顺地给你一个名份。”苍莫止也知道这不容易,但他不怕麻烦,他只要越清眠。

    越清眠轻笑:“我没担心,大不了我给你个名份呗。”两个男人之间谁娶谁嫁好像没有那么明确的说法。

    “对啊。”苍莫止豁然道。

    越清眠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办正事吧,我暂时不搬。”

    “那我搬来芳苓院?”

    越清眠哭笑不得:“苍莫止,你能不能要点脸?!”

    “我在你面前要什么脸?”说着,苍莫止又俯身抱住越清眠。

    越清眠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头发:“现在不折腾了,咱们来日方长,等都稳定了,再考虑别的。你没禀明皇上我就搬去正院,传出去对你不好,那些盯着你的正愁没个坏名声按你头上呢,你可别上赶着给他们送。”

    “好吧……”苍莫止不情愿地应了。越清眠说的没错,他之前不怕被人抓错处,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得为越清眠着想。

    又亲了亲越清眠的脸,苍莫止才不情不愿地起身去书房,离开前还不忘给越清眠放下床帐关上房门。越清眠动情了他能感觉到,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越清眠那好看的样子,他才不想让别人看到,所以要挡住!

    越清眠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心里一直暖乎乎的。好像从答应苍莫止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已经不一样了,之前的遗憾被填补了,感觉很美好。

    当然,他们的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会待在苍莫止身边,与他一起,并肩而行。

    “越大夫!”

    越清眠还在那儿兀自回味刚才的甜蜜呢,十六的声音就把他拉回了现实。

    “怎么了?”越清眠坐起身,迅速整理起自己的衣服。

    “阿凤有点发热了,你给他看一看吧?”十六语气挺着急,却也没有闯进来。

    这点越清眠并不意外,一般小孩子遇到极度害怕的事,在脱离危险大哭一通后,都容易发热。阿凤年纪虽然算不上小朋友,但身体情况却和小朋友差不多。

    “我马上来,你先用冷帕子给他敷一下。”

    “好!”

    给阿凤把了脉,和他想的一样。越清眠没准备给他弄汤药,只是让他用冷帕子降温,再多喝些水,多吃水果。

    阿凤眼睛还肿着,但人看起来已经不害怕了,还有心思观察越清眠:“你嘴巴好红,是不是中毒了?”

    阿凤天真的询问让越清眠脸上一热,小孩子看不明白,他也不好解释,只能找借口说:“没事,可能是东西吃的不合适了,一会儿涂点药就好。”

    “哦,不要生病哦。”阿凤认真地说。

    越清眠笑说:“生病人是你。”

    阿凤眨巴着眼睛:“我很快会好。”

    “好,希望你明天就能好。我还有药丸需要你帮我做呢。”越清眠说。给阿凤一点他很需要他的感觉,这样阿凤大概会好的快一些。

    小猫大概是知道阿凤不舒服,跳上榻来乖乖窝在阿凤身边陪着。

    越清眠摸了它一把,笑说:“多亏了它站在墙上大叫,我才大概能判断出你往哪儿去了。”

    阿凤一脸意外,然后伸出手也摸了摸小猫:“原来它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不对,应该是救命恩猫。”

    越清眠笑出声来:“那等你好了,就给它做一顿猫饭感谢它吧。”

    “好!”阿凤认真点头。

    越清眠陪着阿凤,心里想着苍莫止,也不知道戴黎给他来信说了什么。

    书房里,苍莫止看着戴黎的信,信中里说了两件事,一是前几日朝廷派人来查了军中的账,重点是找了苍莫止给军中送了什么。他不明白此举何意,但还是配合了;二是朝廷新送的粮品质堪忧,有些甚至已经发霉了。如今边关虽不像之前那样缺粮,但现在这一批粮如果大半不能用,朝廷又不能及时补给的话,缺粮的情况就会再度上演。他已经给皇上上折子了,给苍莫止来信是希望苍莫止能帮着想想办法,总不能真到弹尽粮绝再做反应。

    苍莫止深吸了口气,真的是府上处处让他舒心,而出了府,就处处让他烦心。出了延州,更是没一个好地方!

    前者来查什么,估计就是为着之前老四的岳父参他干涉边关事物之事。关边无论什么,进出都有记录,倒是没什么可怕的。越清眠在他这儿,他送药去是再合理不过的理由了。

    至于后者,他现在是有底气的,后边院子里的粮让他安心。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朝廷居然会发发霉的粮过来,这不是动摇军心吗?

    可想来也能明白,就算官员们筹钱解了一时的燃眉之急,后面朝廷依旧没银子,自然买不到好粮。而这事又不能让皇上知道,到了日子又不敢不发粮草,所以只能硬着头上了。到时候怪罪下来,估计就是用运粮的顶罪,说是他们途中没保管好粮食所至。

    看着这腐烂的朝堂,也就是他现在身处延州,远离了权利中心,才能看的这样明白。倒没什么不好,别人看他是落魄了,实际上这也是另一种手握权利。

    第63章

    苍莫止忙着给戴黎回信,还要计划接下来分粮去边关的事,并没立刻回芳苓院去。

    晚饭良伯单独给阿凤做了粥,阿凤吃下后,便睡了过去。

    十六说自己能照看好阿凤,让越清眠不必担心。越清眠便把阿凤交给了十六,自己则拿着让苍莫止给他写好的药方,去药库抓了药回来,制作药丸。

    期间已无大碍的子郁去看了阿凤,又来看了越清眠,确定大家都没事,才回房间休息。

    等越清眠把大部分药材都磨成了粉,已是铜壶漏断。两侧厢房早已熄灯,只有院中廊下的灯笼还隐隐绰绰地照出一方昏暗。

    越清眠打了个哈欠,起身去净手洗漱,然后脱了衣服,钻进被子。

    因为他在忙,不让人打扰,所以今天下人们并没给他送汤婆子,炭盆里的炭火也烧的差不多了,好在寒冬已过,冷是冷了点,但没了这两样东西,也不至于让人牙齿打颤。

    苍莫止在干什么呢?是不是已经睡下了?还是还在处理公事?越清眠虽然困了,但脑子却无法停下地想起苍莫止。

    其实他大可以穿上衣服去主院看一眼,不过再一想,如果苍莫止已经睡了,他去了也是白去。总不能让他闯卧房吧?

    正想着,房门传来“吱嘎”一声轻响。越清眠立刻警惕起来:“谁?!”

    毕竟阿凤白天才被人绑了,这会儿他的警惕心还没下去,哪怕知道毒医回来的可能性不高,他还是分有三分担忧。

    “是我。”

    是苍莫止的声音。

    越清眠骤然放松下来,掀开床帐。

    就见苍莫止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地进了越清眠的房间,然后轻声把门关上。

    越清眠不知道自己是开心多一点,还是无语多一点:“你这样特别像来偷情的。”

    苍莫止一愣,随即失笑,绕过屏风来到床边:“不是你说让我矜持一点吗?”

    “你都闯我房间了,还算哪门子矜持?你不会以为自己动静小点,就叫矜持了吧?”越清眠看着他,没有半点要赶他的意思。

    “不然呢?我不来算矜持?”苍莫止坐到床边,“我喜欢的人在这儿,我不来万一你觉得我没那么喜欢你呢?”

    苍莫止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患得患失,虽然他还没到胡思乱想到离谱的程度,可还是会不自觉地多想一些。

    “不会。”越清眠笑看着他,眼神很温柔,虽然屋里很暗,只有窗外灯笼那微不足道的光,却也足以让他们看到对方的眼睛了。

    苍莫止把他扯进怀里:“我会。如果我在前院,你一天都不来找我,我会多想。”

    因为太喜欢,之前是不敢表达,怕遭越清眠嫌弃。现在因为越清眠答应他了,他反而会想尽可能地表达,让越清眠知道他在想什么,就不会产生误会或者矛盾。很多事情不就是因为不说清楚,才影响感情的吗?

    越清眠笑出声:“知道了。”如此,他也知道自己今后应该怎么做了。

    “冷不冷?”越清眠摸了摸他身上,因为离的近,苍莫止连披风都没披。

    “不冷。”能见到越清眠,他还冷什么?他又伸手摸了摸越清眠的被子里,皱眉道:“怎么这么凉?”

    越清眠只微笑道:“我刚躺下,还没暖呢。”

    他能看出来苍莫止是不想走的,但凡想走,也不会这个时间过来。

    苍莫止倒是没说过分的要求,只在放开他后给他拢了拢被子,说:“不早了,快睡吧。等你睡了我就回去。”

    越清眠看着如同听话的小狼一样的苍莫止,心一横,说:“你要不要上来帮我暖被子?”

    这要求苍莫止能拒绝吗?他就是拒绝封亲王,都不可能拒绝这个要求!

    于是他立刻开始解外衣:“好。现在天还没暖起来,被子里不容易暖和。我陪着你,能暖快一点。”

    “嗯。”他们之间耽误了太多时间了,既然已经确定在一起了,越清眠当然得把浪费的那些时间都补回来。

    越清眠往里挪了挪,苍莫止放好衣服后,钻进了被子,还不忘把床帐挡好。

    苍莫止原本还有些拘谨,他总怕控制不住自己,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想抱着越清眠,多想把他扛回自己屋里,多想吻的他喘不过气……但他只能想想,不能猴急。

    越清眠倒没给想那么多。之前苍莫止手还不能动的时候,身上的火力也不高,胳膊都是凉的。现在苍莫止恢复了大半,原本这个年纪应该有的火力也在他的精心调养下补回来了。这会儿躺在他旁边就想个小暖炉似的,让他怎么能控制住不往他怀里钻?

    他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

    苍莫止觉得自己一定是积了八辈子的德,才遇上越清眠,才让越清眠也喜欢他,还让越清眠这样主动。

    于是他二话不说,把越清眠搂进怀里,还问:“这样是不是更暖和一点?”

    “嗯。”靠在苍莫止怀里,即便什么都没做呢,越清眠也能感觉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很真实,真实的让他踏实又开心。

    如果是平时,苍莫止肯定会琢磨明天得问问良伯,为什么今天晚上越清眠屋子里没有汤婆子,炭火也不足。但现在,他啥都不想问。如果这两样都齐了,还有他什么事?

    “睡吧。”苍莫止用他有生以来最温柔的语气道,整个人也不敢乱动,就怕让越清眠睡的不舒服了要被赶出去。

    越清眠拍拍他的胸口,笑说:“你放松一点,太僵了。”

    苍莫止哪放松得了?他时刻绷着精神告诉自己不能做出格的举动,即便已经心意相通,也没有这么快的,得忍住!

    “你不用管我,快睡。”苍莫止手指缠住越清眠的头发。

    越清眠的头发又滑又长,摸起来特别舒服,还带着淡淡的花香与药香,他知道这是越清眠特制的洗发膏。他很喜欢这个味道,但没问越清眠要过,他洗发都是胡乱用什么都好,反正他头发硬,也不怕干涩。那些细致的洗头发的法方,他是没那个耐心的。

    “我也没那么快能睡着。”越清眠何尝不兴奋?他想,但凡真的动心的人,对着自己的喜欢的人,尤其是在挑明关系之后,应该都没可以继续保持冷静吧?反正他是不大行。

    “那我陪你说会儿话?”苍莫止提议。

    “好。”

    于是苍莫止说起了戴黎给他来信的内容。

    苍莫止是当闲天聊的,越清眠则是越听越不高兴。

    “以前我觉得苍闻启还挺能装的,也装的挺好的。到底是我傻了,还是他现在装不下去了?”他一直觉得苍闻启应该是很能蛰伏的人,或许是他上一世来延州后不问世事,所以对苍闻启前期的所为心里没数。

    “估计现在是觉得自己翅膀够硬了。”苍莫止说,“毕竟他成亲后,助力变多了。先不说这些助力有多少用,至少对比其他皇子来说,他算是更有底气的。”

    “也是。”越清眠哼了两声,说,“幸好没让他查到子郁的事,否则我看他应该现在就把自己当储君的唯一人选了。”

    “确实有这种可能。”苍莫止轻笑,“话说回来,他这番举动看似在找我麻烦,实则是在给自己挖坑。”

    “说的也是。”如果没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还如此大费周章,皇上的脸色估计不会好看,“幸好你聪明,没立刻把咱们弄来回的良给边关,否则还真容易再让他抓到把柄。”

    “嗯。不过眼下边关将面临粮草不足的情况也不能忽视,到时候还得有个正当的理由把粮送过去,总不好让将士们吃发霉的粮。”苍莫止一直在想合适的理由。

    越清眠舔了舔嘴唇,说:“我觉得你不用着急,等朝廷真拿不出粮了,自然要让大家想办法。到时候你再上折子说可以提供一些粮便是了。现在提,说不定苍闻启就要反手参你一个囤粮过多,有不轨之心。”

    苍莫止光着急了,的确没往慢下来等着这方面想,现在听到越清眠的建议,立刻就不急了:“你说的对!”

    能为苍莫止分忧,越清眠比谁都高兴,但嘴上还是很骄傲地说:“我的主意,就没有不对的时候。”

    苍莫止笑出声来,胸膛的震动仿佛也震麻了越清眠的心。

    因为阿凤的事,良伯也有些自责,晚上睡不着觉,便出来看看各处灯笼是不是都亮着,有没有需要换烛的。

    在走到主院时,就见苍莫止的房间窗户敞开着,门前的灯笼也没点。

    “王爷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这要是冻着了可如何是好?”良伯叹着气,从外面帮他把窗子拉上。又举起钩子,准备把灯笼取下来换蜡烛。

    这时影七从屋上翻下来,微笑说:“良伯,别忙了。”

    良伯不解地问:“怎么了?难道王爷还在书房?”

    影七笑说:“没有,但也不在屋里。去越大夫那儿了。”

    “啊?这大半夜的,怎么跑越大夫那儿了……”话说完,良伯像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惊讶地瞪起眼睛,看向影七确认。

    影七笑意不减:“以后咱们王府就要多一个新主人了。”

    良伯兴奋地一拍手:“好啊,好啊!哎呦,咱们王爷可算不用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正是呢。不过王爷还没对外说,咱们先保密吧。”

    他是在房上守夜,见王爷晚上不睡,鬼鬼祟祟地出了门。在自己的王府里王爷如此行事,就让他猜想王爷是不是有重要的事要办。便下去问了情况,想替王爷去办,结果被王爷赶走了。

    他就看着王爷一路进了芳苓院,然后偷偷摸摸地进了越大夫的房间。他又不是傻子,大半夜的他家王爷去越大夫那里,还没有被赶出来,越大夫房间还就一张床,这说明什么?再想到他今天去通知王爷有信来时,王爷正在越大夫房间里,他虽没看到房里的情况,但能确定的是王爷是从床那边的屏风后面出来的,这说明什么,他还能猜不出来?

    良伯嘿嘿笑了两声,又搓了搓手:“真是件高兴事啊。我左右也睡不着,你要没事来陪我喝两杯怎么样?就当是庆祝一下。”

    “好。我带您到芳苓院屋顶喝,可好?”今天其实并不是他值夜,但因为阿凤的事,他也睡不着,索性就出来帮着值夜了。

    “成!”

    于是第二天,良伯和影七都起晚了。可苍莫止起的比他们还晚,自然是不知道的。

    十六在院子里练剑,看到苍莫止从越清眠房间里出来,差点崴了脚,整个人都在震惊中不知道怎么反应。

    苍莫止指指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十六立刻心领神会,做了个封口的动作。

    而已经没事了的阿凤这时从屋里出来呼吸新鲜空气,看到这一幕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便大声地问:“王爷,你昨天睡在越大夫房间了?”

    他这嗓门说大不大,婆子仆役们是听不到,但说小也不小,有点耳力的影卫和侍卫们肯定能听到。恐怕用不了半日,全府上下就都知道他昨晚睡在越清眠这儿了。

    第64章

    越清眠刚洗完脸,被阿凤这一嗓子惊的手里的布巾差点掉地上。

    越清眠:“……”

    让苍莫止低调,结果还是没低调成。也怪他,今天起的太晚了,若是能早一些,早点把苍莫止赶回去,阿凤就看不到了。

    苍莫止也很是无语。如果喊这一嗓子的是十六,他还能毫不客气地给十六头上来一下,让他赶紧闭嘴。但对着阿凤,别说打一下了,就是说一句重话,恐怕越清眠都得不高兴。

    “咳咳……”苍莫止假装清了清嗓子,绞尽脑汁想说辞,“我、我昨天晚上不太舒服,来找清眠看一看,就睡这儿了。”

    这个理由怎么样?足够完美吧?!苍莫止想。

    阿凤歪头看他:“那不还是睡越大夫房间了吗?而且越大夫房间没有其他能睡的地方,你是不是和越大夫一起睡床上啦?!”

    苍莫止:“……”

    他这到底算是越描越黑,还是此地无银?

    越清眠叹了口气,任何的借口在绝对的天真面前,都是无所遁形的。

    其实说的更准确些,他房间不是没地方睡,把桌子拿掉,榻上是能睡人的。但他的榻小,像阿凤和子郁这样的小个子,睡着一点问题都没有,而像苍莫止这种个头,腿都伸不直。

    “阿凤。”越清眠打开门喊了一声,算是给苍莫止解围了。

    阿凤“欸”了一声,就小跑着过来地。

    越清眠一边把人往屋里带,一边冲苍莫止摆摆手,让他该干嘛干嘛去,自己则继续问阿凤:“不发热了?”

    “嗯。已经好了。”阿凤抬头看着他,现在越清眠可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更要好好表现才行。

    越清眠又简单地给他把了脉,确定无碍,才松了口气:“那就好。这几天多穿些,别着凉了。”

    “嗯!”阿凤点头应着。

    “昨天我磨了些药粉,你一会儿吃了早饭再睡一会儿,下午来帮我做药丸,可好?”越清眠不知道阿凤今天有没有自己的安排。

    就听阿凤道:“我不睡了,睡多了难受。我要给小猫做猫饭,一会儿找良伯买鱼。”

    府上有专门的人负责采买,他们不出门的情况下,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跟良伯说,良伯会让采买的带回来。

    见他还记挂着给小猫“报恩”的事,越清眠轻笑。阿凤的认真他很喜欢,哪怕是对自己的宠物,也不糊弄:“银子够吗?”

    阿凤拍了拍自己的小荷包:“够的,十六哥哥说用不了太多银子。”

    阿凤帮越清眠干活,越清眠会给他结些铜板,让他学着花,没给太多是因为阿凤对花钱还不熟悉,怕他乱用或者不知节制。另外,现在阿凤已经是府上的一员了,上个月起,在苍莫止的安排下,也能每个月领一份月钱,所以买点小物件是不缺银子的。

    如果苍莫止所料,没一上午,全府上下就都知道王爷留宿在越大夫房间了。这若是出远门,两个人睡一处还能说得过去。现在是在同一个府里,从芳苓院到主院还真没多少距离,如果没点特殊的关系,王爷不可能留宿,越大夫也不可能让王爷留宿。更重要的是,王爷没有解释!这不就更加坐实了大家的猜想吗?!

    对于一直跟着苍莫止的下人们来说,王爷能有个心仪的人,且这个人还愿意跟他们王爷在一起,那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了。虽然皇上那边并没给赐婚,但他们远在延州,也不知道皇上还管不管他们王爷了,他们王爷能寻个自己喜欢的比什么都重要。

    事已至此,苍莫止也不准备解释或者掩饰了,别的不说,如果他现在掩饰,总觉得对不住越清眠的情谊,弄得像他只是玩一玩,没真心待越清眠似的,这是肯定不成的。所以他只是让良伯提醒了府中上下,他与越清眠的事不要往外传,府上人知道便可以了。

    下午,苍莫止带着良伯和几个侍卫去把王府田地的事结了。那些听信了教唆到衙门要说法的一个没留。苍莫止按日结了工钱,那些人虽然觉得委屈,也知道自己错了,但实在没脸再求什么。

    而有了他们这些个前车之鉴,之后招到的人都极老实,不嚼舌根,也不传瞎话,干活格外卖力。

    之后几日过得极安宁,为了不让大家觉得苍莫止不尽人情,没多久,衙门就代王府宣布王爷要办学堂的事,但凡适龄的孩子都可以到学堂读书,在三月底前到衙门报名,四月正式开课。

    学是免费上的,但如果有扰乱课堂的,或者考试次次下等的,学堂也不会留他们。

    一听自家孩子有机会读书,延州百姓无不感激涕零,更是一句苍莫止的不是都说不出来,巴不得给他立个长生牌位,日日为王爷祈福积德。

    王府后花园,越清眠正带着阿凤往松好土的地里下草药苗。其中有些还是影七他们去南方换粮时带回来的。越清眠也不知道好不好种,反正后花园已经归他了,种出来最好,种不出来拉倒。

    “阿凤,你要不要去学堂?”苍莫止昨天跟他说这事来着。按苍莫止的意思是找个先生回来单独教,这样能学的细致些,还能因材施教。而越清眠是想着让阿凤去学堂,这样说不定能交到新朋友。

    “不要。”阿凤果断答。

    越清眠失笑:“你是不想出门,还是不想接触别人?”

    阿凤想了想,说:“现在,很好。”

    看来还是苍莫止更了解阿凤一些,于是越清眠又问:“那让王爷单独给你和十六请个先生回来教你们读书,可好?”

    阿凤又琢磨了一番,说:“不要凶的。”

    越清眠笑出声来:“好。”

    严厉的老师才能教出好学生,越清眠一直这样认为。但面对阿凤,他也不忍心找个老先生吼他,温柔的就温柔的吧。现在阿凤和十六都已经识不少字了,读起书来应该就没那么困难了。

    京中——

    周载帝看着边关调查回来的结果,脸黑的跟锅底一样。

    他特地派人去查了苍莫止与边关的往来,还嘱咐了要认真查,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结果查到的就是苍莫止给边关送了药。

    有越清眠在延州,送药去边关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别的不说,越清眠医谷出身,遇上战事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别说送药了,就是亲自到边关行医也不是没有过,这就是医谷的行事方式。若是苍莫止送了点别的,他还能找个借口敲打一番,但送药这事他就算是皇帝,也开不了这个口。难道要说给边关送更好的药材药方是错?

    “老四的岳家真是够呛,原本以为定南将军家的,应该够稳重才是。结果听风就是雨,开始给朕胡吣上了!”周载帝很不高兴。他不能让别人知道他的心思,所以这股子气自然是要撒到曹家身上的!

    宁禄从旁伺候着,道:“皇上息怒。曹大人大概是听到风声,觉得事情紧急,所以未调查清楚,便向您禀报了。”

    周载帝看了他一眼,知道宁禄并非为曹厚伟说话,只是希望他不要着急上火。

    “好在蔡屹长了脑子,若不是他劝着,朕听了曹厚伟的话,真给莫止降罪,那真是把脸丢尽了。”同载帝现在已经厌上曹家了。

    “皇上圣明,定不会只听信一面之词的。如今事情查明白了,您也可以安心了。”宁禄道。

    “嗯。”周载帝叹了口气,“看来是朕的赐婚让曹家摆不清自己的位置了,仗着老四的关系,就胡乱攀扯诬陷。”

    宁禄并不多言,他知道皇上心里已经有打算,他听着就是了。同时他也明白,曹厚伟这是正撞皇上气头上了,戴黎的折子昨天才到,说了边关粮霉的问题,为何如此,皇上心里有数,只是没有立刻发作罢了。

    果然,周载帝把达安唤了进来:“传朕的旨,曹厚伟玩忽职守,品行有失,降为六品主事。”

    这天变的突然,达安愣了一下,但多年的伺候在侧的经验让他没有失态,应了“是”,便赶紧去传旨了。

    皇上因为粮草的事焦头烂额,又不敢表现得太慌张,以免影响江山社稷,只能暗暗想法子。相比之下,延州这个不毛之地反而更像是衣食充裕的世外桃源了。

    这天一早,苍莫止陪着越清眠一起用早饭,正聊着学堂先生的事,良伯便笑眯眯地求见。

    “何事?”苍莫止把吹凉的包子放到越清眠面前,问的漫不经心。在他心里,近来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的。

    “王爷,下个月就是皇上寿辰了,咱们王府应该尽快把礼物备好才是。”

    如果不是良伯提醒,苍莫止都把这事忘了。他父皇免了他的年礼,但没说免生辰礼。何况乐月生辰前,他还请人捎了礼物去,总不好只记挂着妹妹,把父皇的生辰忽略了。

    “送什么呢?”苍莫止一时没个主意,便看向越清眠。

    越清眠根本没往心里去,只说:“你自己想呗。”

    良伯从旁帮呛:“王爷心粗,恐怕想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还得越大夫帮着参谋一二。”

    越清眠耸耸肩:“皇上总不能指望我送他一颗长生不老药吧?”

    苍莫止失笑出声:“你这话虽是玩笑,但若真让父皇听到,恐怕要当真的。”

    “那他是真敢想。”越清眠不喜欢周载帝,自然没什么好语气。

    良伯依旧是好脾气,笑道:“倒也不急,时间还是充裕的。”

    苍莫止摆摆手:“你先列个能送的单子,若没有合适的,从中选一样便是了。”

    良伯劝道:“这样倒也可以,只是您第一年到延州,若送的太敷衍,皇上恐怕会不高兴。”

    越清眠冷笑:“我倒觉得送得太好,皇上才会不高兴。他若知道莫止在延州过的不错,估计晚上得睡不着觉。”

    良伯忍着笑,实不敢接越清眠的话,但又觉得他说的十分在理:“老奴就不打扰王爷与越大夫想礼物了,还请越大夫多费心才是。”

    良伯离开后,越清眠看向苍莫止,不解道:“良伯总让我费心干什么?难道想让我送草药进宫?”

    苍莫止握了一下他的手,笑道:“因为你现在算是府里的王妃了,这事自然得你操心啊。”

    第65章

    “王妃?咱们婚事都没办,就让我代劳王妃职责,我觉得我有点亏啊。”越清眠还是那副“老子不是谁都伺候”的样子。

    其实因为是苍莫止,所以即便让他操劳些也无妨,但他就是习惯这样逗苍莫止两句。

    苍莫止嘿嘿一笑,他知道越清眠并不在意是不是在他父皇那些过了名路,估计在越清眠眼里,皇上的赐婚还没有他师父点头来的重要:“成亲的话,你想怎么办?”

    如越清眠之前所说,大不了他入赘给越清眠嘛,反正只要是越清眠,他怎么都行。

    越清眠笑着瞥了他一眼:“现在想成亲也太早了,我可是很挑的,还得再接触一下,看看合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我觉得我特别合适。”苍莫止抓着越清眠的手不放:“咱们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彼此都了解对方的秉性。来延州也相处的很好,我先说好,你可别想反悔。”

    “我反悔什么?”越清眠单手给他添了粥,“要是按咱们小时候的相处模式,说不定皇上还乐意让你娶我。到时候王府肯定天天鸡飞狗跳,说不定咱们两个能打的把屋顶都掀了。”

    苍莫止想象着那个画面,觉得好笑又无奈,却没有任何反驳的理由。

    “赶紧吃饭,一会儿凉了。”越清眠催他。

    苍莫止重新拿起汤匙喝粥,片刻后又道:“清眠,我想按王妃的用度给你每个月划银子,如何?”

    越清眠不是那种喜欢奢靡的人,而且来到延州,苍莫止也没缺他银子花,所以他倒是没考虑过这些事。不过想到他们的确相互喜欢,虽然没有什么封妃仪式,也不确定皇上那边是什么态度,不过既然他们两个很笃定这份感情,那按皇家的行事方式,他的确可以每个月拿一份月例。

    不过现在延州还没到头手松快的程度,苍莫止的银钱也应该早有分配,他突然拿月例,不管银两多少,势必都是要重进新分配各项用度的。

    越清眠漫不经心地说:“在百姓家里,都是女主人管所有的银子,家里哪里要用钱,也是商量着来。我觉得那样挺好的。王妃什么的,我一届平民,实在管不了那么大的家业。咱们就按之前的来吧,我没空管账,还是你自己管着,我若有需要就跟你说。”

    他提出一般百姓家的管账方式,是不希望苍莫止想太多,也不想王府现在还没过上松快日子,就要开始重新划分账务,怪麻烦的。

    “那也不好让你手头没有银子。”苍莫止皱起眉,他知道越清眠说的方法对现在的王府来说是最轻松的,毕竟按照惯例,王妃每个月的月例那是真不少。

    越清眠笑说:“我没什么用银子的地方,延州就这么大,东西就那么些,除了平日吃的,像那些用的之类,不坏的话实在不至于再买新的。我看你也没什么用银子的地方,要不这样,你把你每个月的银子分我一半,怎么样?”

    正常来说,作为一府之主,用银子是不必看月例的。但苍莫止要为以后计,所以每个月给自己定的月列并不多。好在延州没什么应酬,那些见风使舵的官员见他废了,与他也断了往来,自然收礼回礼这事也省了。

    苍莫止哪能看不出越清眠的想法,一边觉得自己的幸运都用在让越清眠喜欢上他这件事上了,一边道:“给你多的,我留一点就好。”

    越清眠笑说:“也行,你不够用了来问我要。反正我也没有花钱的地方,最多就是出门时买些零嘴罢了。”

    “好。”苍莫止笑的八颗牙齿都露出来了,又给越清眠夹了个包子,这会儿包子已经没有刚端上来那么热了,不用他吹也能入口。

    越清眠吃完这个包子,就觉得很饱了。粥还剩下一小半,便推开了碗,就养生来说,吃太饱可不是好选择:“话说回来,皇上的生辰礼,你准备送什么?”

    苍莫止耸耸肩,开始扫尾:“没有什么想法,我往年基本都是送个玉雕之类。大皇兄和二哥也比较简单,一般都是字画或者名家书法,父皇也比较喜欢这些。老四倒是花哨些,什么哪地产的稀有物品,特地定制的走马灯,让人写本子排新戏等等,看着是真的挺用心。”

    越清眠冷笑一声:“不愧是他,看起来送的东西都是杂七杂八,玩乐居多,但实际心思可没少花。”

    “是啊。他之前还排过一场赞颂父皇功绩的戏,结果深得父皇的心意,戏班子在宫里住了大半年,每到节庆听戏时,必然要演上一出。把宫里自己养的戏班子都给比下去了。”说到这个,苍莫止都觉得好笑,若论功绩,他父亲比祖上那是差得远了,所以这种硬吹他听着也挺无语,却又不得不捧场。可如果说他父皇这个皇帝做的残暴无绩吧,又没达到那种程度。

    “你之前在京中,能弄到些好玉料雕刻属实正常。但现在在延州,你要是弄得到好东西,还不知道皇上要怎么寻思呢。要我说就送个简单的,别让人觉得你在延州日子好过,到时候恐怕某些人又要起心思了。”

    越清眠确定京中应该有无数人看不得苍莫止过好日子。很多人就是这样,在大敌当前时,他们需要一个擅战的英雄,于是他们需要苍莫止。之后苍莫止的军功让人眼红,他也的确会打仗,鲜少有失手的时候。而在大部分外族被打服,战事锐减之后,京中官员又希望英雄陨落,这样才不会挤占他们的利益。现在苍莫止手废物了,又被赶来了延州,正合了这些人的心意了。所以如果他们发现苍莫止好起来,估计眼珠子都得气红了。

    苍莫止是乐意听取越清眠的意见的,随手将越清眠剩下的粥到自己碗里,又问他:“那你觉得送什么合适?”

    越清眠想了想,说:“过几日纪叔过来,不是就要教大家制笔了吗?要我说就弄几支百姓们做的笔送进宫里吧。这样一方面咱们省钱,另一方面,贫苦地方的百姓自主发家致富,愿意掌握一门手艺,这不也能从侧面表示国泰民安吗?若不安宁,百姓哪有空搞这些?皇上看到你拿不出像样的东西,就不会觉得延州有变化,而百姓们掌握手艺,想过更好的生活,对于一国之君来说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是不能嫌弃的,他挑不出理来。”

    这个提议让苍莫止狠狠的心动了。

    越清眠又补充道:“你和你二哥说一声,让他代你再准备一件小礼物,不用太值钱,贺生辰的意思到了就行。这样万一皇上真不满意,就让二皇子拿出这份礼物,说你在延州拿不出像样的东西,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又恐对君不敬,所以他为你备了一份。如此皇上就是有理也变没理了,肯定要帮你把此番礼物的事圆过去,便得大力赞扬延州百姓追求好生活的举动,对你送的笔明面上也得给足夸赞。如此,有皇上背书,咱们延州的笔还怕不好卖?”

    苍莫止都惊了,他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惊喜道:“你也太聪明了吧?”

    越清眠轻笑,不多谦虚。并不是他聪明,而是他足够不在意,因为不在意,想的就会更客观全面,没有那么多好顾忌的。

    苍莫止乐道:“就这么办!”

    皇宫里,皇上将苍川之叫到书房,跟他说起了粮发霉的事。

    苍川之心里很清楚皇上为什么叫他来,说白了就是他父皇暂时没有更好的办法,朝廷的确缺银子,又不可能以低价从百姓手里抢粮,那样估计各地要起义了。而又想要粮,又不想让后宫和官员们再捐钱,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把责任暂时分出去,所以远在延州,但又挨着嵊山关的苍莫止就成了最优选。

    “如今春耕刚开始,各地都缺粮,粮的价格也是一直在涨,朝廷想买更多的粮食的确不容易。”苍川之不能直说朝廷缺钱买不起,即便这是事实。而且朝廷每年买粮草是有固定的采买渠道的,这中间涉及的人员、利益盘根错节,即便知道打破这一层关系网,才可能会有生机,但这层利益线并不是说动就能动的。

    “的确。下面人说是运输不当造成的,朕已经下旨处置了。但一直半会儿又没有解决之道。不知你可有想法?”周载帝问。

    苍川之装作为难的考虑了好一会儿,才说:“儿臣是有个想法,但未必能行,还得父皇定夺。”

    “你说。”周载帝可算来了精神。

    “莫止在延州,是最有义务帮衬嵊山关的。不如让他想办法集粮,而且他就在嵊山关旁边,买到了粮食运送过去也不至于花太长时间。朝廷有自己的采买方式,但当下并起不到作用。莫止常年征战,说不定知道通过非朝廷的方式怎么能在其他地方弄到粮。”苍川之边说边观察着周载帝的表情,听他提到苍莫止,周载帝明显是很满意的。

    “不过……”苍川之的话一转折。

    “不过什么?”周载帝忙问。

    “儿臣也不知道莫止是否能弄到粮,只是觉得他有义务为您分忧。而且他就算能弄到,也肯定不及朝廷的多,毕竟他手上也没什么钱,渠道也肯定不及朝廷广。所以即便他没办好,父皇也勿要怪罪才是。”苍川之把苍莫止的能力说的很保守,就是不希望皇上觉得这是轻而易举能做成的事。

    另外,他是知道苍莫止有粮的,否则不可能平白无故给自己的亲弟弟揽这么个要命的活。加上近来收到的信是苍莫止的笔记,他心里就有数了,真的是说不出的高兴,所以希望通过此事,能让苍莫止多在民间积攒些声望,难免被父皇轻易拿捏。

    “这是自然,莫止是为朝廷分忧,成与不成,朕都不会怪罪他。”周载帝微笑道。

    苍川之明白,这所谓的“不怪罪”他听听就罢了,不能当真。如果不是他提前知道苍莫止那边的情况,估计这事若是办不成,他们父皇就会说是他给出的主意,没想到难住了苍莫止。苍莫止但凡心眼小一点,或者被伤所累,性情有变,那最后就是他们兄弟反目的结果。

    所以他从不信他的父皇,比起他父皇,他更信自己的亲弟弟,那才是跟他一条心的人。

    第66章

    宫中人是怎么谋划的,身在延州的苍莫止和越清眠并不清楚。对于他们来说,让他们高兴的是纪叔终于被送来延州了。

    为了让纪叔住得舒心,越清眠特地收拾了后院的静竹阁给他住。这是后院最角落的地方,更近后花园,也更适合调理身体的老年人。

    高郯作为主将,不能擅自离开军营,所以派了手下人将纪叔送了过来。同时也带了述症的信。

    吃了几个月的药,高郯能明显感觉到呼吸顺畅,人也更有劲儿了。所以信上除了述症,还把越清眠的医术夸了一顿,看的苍莫止直牙酸。

    “平时对着我们,他都说不出这么多漂亮话来。”苍莫止语气全是嫌弃,“估计为了让你以后也能给他治病,他已经把脑子里能想出来的夸人的词全用出来了。”

    越清眠哈哈大笑:“没办法,越大夫值得他这样做。”

    对于自己的医术,越清眠是极少谦虚的。

    苍莫止哼了一声,一把将越清眠扯进怀里。

    苍莫止特别喜欢抱着他,从被阿凤看到苍莫止一早从他房间出去后,苍莫止更是不管那么多了,几乎每晚都要跑芳苓院来睡。倒也不做什么过分的事,就是喜欢抱着他,跟他说话,陪他入睡。

    越清眠在捣鼓草药,手上还沾着灰尘,便没回抱他,只是笑说:“大白天的,你收敛点。”

    苍莫止又哼了一声:“不喜欢别的男人夸你。”

    “你这人……”越清眠失笑,但还是很顺从地让他抱着,“他又不是夸我好看,只是夸我医术好。而且我医术好难道不是事实吗?”

    “是事实,但还是不喜欢。”说罢,苍莫止在他唇上啄了一下,不是很重,但很暖。

    越清眠继续笑着:“你是不是太无聊了BY育訁尔?要是没事干,去后花园给我拔草去。”

    “也行。”苍莫止表现的那是相当听话了,却也没忘讨便宜,“那你亲我一下,拔草可是体力活儿,我得要点报酬。”

    “幼稚鬼……”越清眠虽然这样说着,但还是亲了他一下。

    苍莫止笑得特别开心,得到亲吻,他哪能就这么走?于是不由分说地再次吻了上去,撬开越清眠的唇齿,品尝着越清眠口中松子糖的味道。

    越清眠也顾不上手脏了,下意识地抓住苍莫止的衣服。苍莫止每次吻他,他都觉得自己像块沉浮不定的浮木,需要抓住点什么,才不至于淹没在幽深的欢愉与无措中。别看他平时嚣张跋扈,根本不怕与苍莫止叫板,但在亲吻这件事上,他就像是个门外汉,好像怎么都抓不到主导权。

    “哎呀!”

    阿凤的声音让两个人一惊,越清眠赶紧推开苍莫止——真是太大意了,怎么就没关门呢?!

    阿凤倒是没有脸红害臊的样子,只是瞪着眼睛看着两个人,好像是需要反应一阵,又好像是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见越清眠耳朵都红了,苍莫止没好意思直接赶阿凤,让他小孩子别老往大人房间跑,以免越清眠恼羞成怒,被赶出去的就是他了。

    结果两个大人没想到怎么说,阿凤倒是先开了口,黑乎乎的手指指着苍莫止道:“耍流氓!”

    “噗——”苍莫止一下就笑出了声,走过去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说:“你还知道什么叫耍流氓?”

    “我当然知道!”阿凤捂着被弹到的地方,语气很肯定。

    苍莫止笑道:“我亲我的王妃,这叫名正言顺!我要是亲别人,那才叫耍流氓。”

    阿凤眨巴着眼睛,似乎没听明白。

    苍莫止也不拿他当小孩了,认真道:“如果有人没跟你确定爱人的关系,或者对方喜欢你,你不喜欢对方,那对方亲你,就是耍流氓,你要揍他,知道吗?”

    这个信息量对阿凤来说有点大。他消化了好一会儿,才点头应了“哦”。

    “所以我和清眠这叫正常爱人之间的互动。你随随便便闯进他的房间,是你的错。”苍莫止来了一招推卸责任,反正他知道阿凤就算犯错了,越清眠也不忍说他,跟自己那是两个待遇。

    “可是你们没有关门!”阿凤抓到了重点。

    苍莫止没想到这小东西反应变这么快,原本还想把责任推给阿凤,这事就算结了。

    他那点心思越清眠哪能猜不出来,直接就把他推了出去:“去拔你的草。”

    行吧,反正他也不亏,临走前还不忘记逗越清眠:“松子糖的味道不错,回头再给你买一些。”

    然后迎接他的就是越清眠的草药包攻击,苍莫止轻而易举地接住了药包,随手揣进怀里,然后就笑眯眯地走了。那灵活的动作足以说明他手恢复的情况。

    越清眠翻了个大白眼——有些人真的是手好了,人就越发不老实了!

    送走了苍莫止,越清眠让阿凤进来帮他装药包。现在天渐渐暖起来了,各种虫子也会变得多起来,这些药包挂到王府各处,可以有效防虫,人挂在身上,也能防止蛇虫靠近。

    “明天给你们请的先生就要到王府教课了。你先跟着学,若是觉得难或者听不明白,就来与我说。”越清眠考虑到阿凤不一定跟得上,虽然找先生时已经说明了情况,但先生嘛,总是难免严厉的。所以还是得先和阿凤说一下。

    “嗯,我不怕!”阿凤表情相当坚韧,“十六哥哥说如果先生要打手板,他替我挨打。”

    越清眠笑了:“那行也。”

    不是他不心疼十六,而是他去见那先生时已经提前说好了,不能打两个学生,否则他绝不留人。只是这话没必要跟阿凤说,正好也让阿凤能认真学习,别因为不打手板就散漫。

    当天下午,除草完毕的苍莫止带着纪叔去了制笔坊,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送纪叔过来的人也带着越清眠新配好的药和药方往回赶了。

    次日可是王府的大日子——十六和阿凤正式上课了。

    良伯为了让他们有个好的状态,一早就亲自下厨做饭。让他们吃饱好有精神上课。

    没事的影卫们也凑到前院改成学堂的屋子房顶,偷看两个人上课。想的都是万一这先生太凶,得及时告诉王爷和越大夫。

    苍莫止见状,很想骂他们护犊子,但他自己都转到学堂门前了,还怎么好意思说别人?于是就装没看见,想着这些影卫别把屋顶给他踩塌了就行。

    而随着府中课堂的开课,制笔坊也在几日后正式开始教学了。原本还可以再拖上些时日,但想到要赶在皇上生辰前把笔制好,所以比预期提前不少。

    被选中的云家村的人一个都没迟到,早早就坐上牛车来到城中。纪叔是个好说话的,两个小的上课,良伯也没事干了,便陪着纪叔一起,也有个伴。

    子郁对此也挺有兴趣,向苍莫止问了他能不能跟着学。苍莫止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按越清眠的话说,让子郁多出去走走,是没有坏处的,于是子郁作为王府代表,也去学了。至于这个代表的名头嘛,就是为了让子郁名正言顺些罢了。

    王府上下各自忙碌,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光看大家忙碌又充实的状态,完全想象不出延州能有多艰苦。

    几日后,一切都走上了正轨,苍莫止也不必每日去巡查了,两个小的学的挺不错,阿凤虽然慢一点,但很是用心。制笔坊井然有序,没想到子郁还挺有这方面天分的,加上他性格很好,没有人觉得他学的快学的好有什么不好,他也乐意帮那个学的慢的,坊内很和睦。而来正村的地,云家村的兔子都长的很不错,王府后花园的草药也都成活了。新招的延州守卫们都训练的差不多了,个个尽职尽责,百姓们都觉得这样常有巡视的,延州城内安全多了。

    若非说有什么头疼的事,那还真有一件,就是栾村的村长找上知州东方德,旁敲侧击地问王爷是不是把他们栾村忘了,怎么别的村都能帮王爷做事,就他们没被安排呢?

    东方德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能去请了苍莫止来。

    苍莫止如实说不是忘了,而是暂时没想到合适的事,要再给他些时间,一定不会没有栾村的份。

    村长这才松了口气,说等王爷的好消息,才笑呵呵地回去。

    苍莫止回府就向越清眠吐槽:“见过犯懒不爱干活的,没见过上赶着找活儿干的。”

    越清眠逐一视察着后花园的草药,头也不抬地说:“百姓们都想过好日子,哪有愿意闲着的?现在其他两个村都有活计了,就算没看到成果,也是有希望总比干等着强。”

    “倒也是。”苍莫止亦步亦趋地跟在越清眠身后,“不过我还没想到合适的活计。”

    “没事,慢慢来,总会有的。”越清眠倒是不着急。

    “晚上我们出去吃可好?就我们两个人。”苍莫止想跟越清眠单独相处,谁都不让跟着那种。

    越清眠转头看他一眼,笑着点点头。就算延州没什么好吃的,也不耽误他们想单独出去走走。

    苍莫止把高兴写在了脸上:“那我们去清香楼吃,听说那里的面食做的好。”

    “行,听你的。”越清眠在面食这一块挑剔还是比较少的。

    只不过两个人刚计划完,越清眠连后花完还没巡视完呢,影七就跑了进来:“王爷,宫里来人了,说是带了皇上口谕。”

    苍莫止和越清眠同时眉头一皱,总觉得皇上但凡来,就没有好事。

    “你去吧。”越清眠拍了拍苍莫止的胳膊,提醒他注意装废。

    苍莫止立刻心领神会,两只胳膊垂着不动地赶往正门。

    得知皇上的口谕是让他帮着集粮草送到嵊山关,来传旨的侍卫还说是二皇子殿下提议的。

    苍莫止聪明着呢,一下子就猜到是他们的父皇特地让侍卫说这一嘴,如果他觉得为难,势必会与他二哥产生嫌隙,这大概就是他父皇想看到的。

    既然他父皇想看,他演一演倒也无妨,于是苍莫止露出一副诧异又难为的表情:“虽然为父皇分忧是本王应该做的,但让本王弄些草药还好说,弄粮是真的难啊。”

    侍卫有礼而严肃地说:“皇上也是为难,宫中又无人能分忧,所以才找到殿下。”

    “本王自然知道父皇的不易。”说到这儿,他故意顿了一下,才又道:“本王要想想办法,晚些时候会修书一封,你带回去呈给父皇。”

    “是。”侍卫毫无怠慢地应道。

    苍莫止让影七带人下去休息,他一转身便露出一副不屑地表情,想挑拨他和二哥的关系,未免也太不用心了。不过话说回来,如果 他把这事办成了,能不能向父皇讨赏,把越清眠指婚给他做王妃啊?!

    语阎

    第67章

    苍莫止把自己的想法说给越清眠听,得到了越清眠无情地嘲笑。

    “你在想什么好事呢?”

    苍莫止摸着胡子刮的特别干净的下巴:“我觉得挺合理的。”

    越清眠嘴角一抽:“不是我对皇上有偏见,而是皇上待你有偏见。这样一个人你指望他能顺着你的意?别你粮给多了,他再给你扣个预谋囤粮的罪名就不错了。”

    “哪有这个罪名?”苍莫止在心里叹气,知道越清眠说的没错。

    “他是皇上,现在没有他可以现编。”越清眠反正是一句好话都说不出来,一个能把苍莫止赶到延州的皇帝,若不是为着苍莫止和延州能安宁,他连给对方治头疼都不想。

    苍莫止抓住越清眠的手,越清眠被他打扰,停下了视察草药的事。不过他并不在意被打断,只是握了握苍莫止的手指,提醒他:“给皇上去信时说的保守些,免得麻烦。”

    现在就是哪怕有十分力,也只能说五分。不是越清眠过于谨慎,而是明显皇上并没有因为苍莫止被赶到延州而放松对他的防范,否则也不会有去关边查账的事了。

    “明白。”

    “另外,让人把来传旨的看牢些,别让他乱走。”王府里的情况,外人知道的越少越好。

    苍莫止点头,又问:“那晚上我们还出去吃吗?”

    越清眠一笑,说:“去啊。我们从后门偷偷溜走。”

    苍莫止愉快地点头:“那我先让影七帮着写呈给父皇的信,晚一点来找你。”

    信他肯定不能自己写,不然不就露馅了吗?

    晚些时候,两个人一同溜出了王府。

    太阳落山后,延州城里依旧算不上热闹,但比刚来时的冷清已经好多了。

    两个人没乘马车,也没骑马,只步行往清香楼走去。

    “现在延州城的晚上总算觉得有点人气了。”越清眠感慨。

    “有巡逻的守卫在,即便是晚上,百姓们也敢出门了。”苍莫止说。

    说起来,延州的治安不算差。不是因为大家本性良善,而是家家户户都穷,去偷去抢也弄不到值钱的东西,自然是不值得冒险的。

    而现在,守卫变多了,百姓们觉得安全了,小偷和强盗就算动了心思,也找不到可乘之机。而且苍莫止来了之后,更是将延州的律法做了严厉的调整,大有几分军营律法的意思。如果因为小偷小摸被抓了处以死刑,那就更不值了。

    “是啊。希望今年入夏了,这趟主街能更热闹一点。”越清眠想象着那时的场景,应该才真的算是安居乐业吧。

    “会的。”苍莫止很肯定,“听知州说,近来已经有不少人在打听沿街的商铺了。希望有机会做点小买卖。现在这条街上有制笔坊,城中学堂离这儿又不远,他们应该是都看到了以后的希望。我和知州说属于个人的铺子咱们不管,但属于官府的,可以一铺划分成两部分,如此租金会低一半,百姓们更容易负担得起。”

    村中的百姓肯定还是不行,他指的是住在城里,稍微有些家底的。

    “也好。过一阵子赵大应该会再带商队过来。届时无论是开芝草药铺,还是我自己开个医馆,都会在这条街上。希望能让百姓们更积极地经营些小生意,真正把这条街盘活过来。”越清眠笑说。这个场景他并不需要靠想象,因为上一世,这条街在后来已经相当热闹繁华了。虽和京中没法比,但与其他城州比,那也是绝对不输的。

    “嘿,客官您来了?快快里面请!”门口的小二和大部分饭馆酒楼前的一样,都是一副自来熟的语气,对着里面喊,“客官两位,来招待喽!”

    很快,里面的小二就迎了出来。他们并不认识苍莫止和越清眠,自然也不会诚惶诚恐:“两位客官坐楼下还是上楼上雅间?”

    苍莫止走在后面,道:“要雅间,找个安静的。”

    “好嘞,两位楼上请!”

    店里的客人不多,上头的雅间几乎都是空的,找个安静的地方很容易。

    落座后,苍莫止问:“你们店都有什么招牌菜?”

    小二非常熟练地给报了一通。

    苍莫止挑着越清眠可能喜欢的,都点了一遍。

    越清眠只托着下巴等着吃,并不时看一眼苍莫止。

    他平时是个喜欢自己拿注意的,但像现在这样,苍莫止给他拿注意,他只管等着的样子,他也是不讨厌的。

    “肉尽量挑全瘦的。”苍莫止提醒小二。

    现在大家肚子里都少油水,都喜欢吃带肥的,第一次见要吃瘦的,这对小二来说简直是再好办不过了,立刻应着就去了。

    面是先上来的,里面加了炸成小块的肉,配着汤面一点都不觉得油腻。越清眠明显是喜欢的,吃的很专心。

    不多会儿,其他菜也送了上来。比起汤面,苍莫止更喜欢软饼夹卤肉。

    “这个味道不错,要不要尝一个?”苍莫止吃着好,就想给越清眠夹一个。

    越清眠喝了口面汤,说:“我先尝尝你的。”

    苍莫止立刻把自己咬过的递过去,还特地转到没咬的那一边。

    越清眠是不嫌弃他的,却也没有多说,尝了一口后,点头说:“是不错,给我夹一个。这东西估计阿凤和十六都能喜欢。”

    卤肉是带着丝甜味的,又有几分烟熏的味道,配上本身没有味道的软饼,刚刚好。

    “下次再带他们来。”苍莫止想了想,又说,“你若是吃着好,改天让这里的大厨到府上做一顿,这样大家都能吃上。”

    越清眠笑说:“算了,要吃就出来吃吧。让府上厨房的厨子和婆子知道你请外面的人回府做饭,估计要难过了。”

    “你想的真细。”苍莫止并不觉得有什么,之前在京中,赶上不需要进宫的小节日,各府请上一个外面的厨子到府上做一桌菜,是常有的。

    “延州不比京中。他们跟着你过来,所有身家寄托全在王府上了。你若真找了别人回府做饭,他们大概会觉得自己在王府就没价值了。”越清眠只是就事论事,作为大夫,他知道人的心思其实是很敏感的,而很多病也都是从这份敏感上来的。

    苍莫止考虑了一下,点头道:“你说的也对。”

    又不是在外吃不上,实在没必要让一路跟着他过来的人伤心。

    两个吃着饭,不知怎么就聊起了小时候的事。

    苍莫止不禁感慨:“也不知道医谷何时能再开。”

    越清眠表情也严肃了些:“医谷内烧了大半,就算重新建好,也得花不短的时间。那些经典医书应该也剩不下多少了,需要重新回忆记录。正常来说,这会儿药苗应该已经能长挺高了,也不知道现在那些地还适不适合种东西。”

    他何尝不想念医谷?只是再想也没有办法,他和所有人一样,只能等。

    “你说你师父若再见到你,第一件事会让你做什么?”苍莫止笑问。他不想把话题说的太沉重,以免越清眠忧思难眠。

    而且越清眠的师父一直是个乐观豁达的人,他相信这样的人哪怕在经历医谷骤变后,也不会改变性格。也只有这样的性格,才能带领医谷的人把医谷重新建好,

    越清眠想了想,把一块浸了汤汁的炸肉送进嘴里后,笑说:“打坐。”

    “哦?”这个是苍莫止没想到的。

    越清眠继续笑着:“师父肯定会说我心不静,心不静则医不准,必然是要让我静心的。”

    “我觉得你心挺静的啊。”苍莫止说。

    “我也觉得我挺静的,但有种不静是师父觉得我不静。”越清眠顺着他的话说。不是不想反驳,只是觉得解释多了只会让苍莫止更担心。经历了上一世,他的心怎么可能静?而且他从小就不是心静的性格,不然也不可能天天跟苍莫止打架了。

    “你现在这样挺好。”苍莫止对现在的越清眠没有半点不满,觉得他就是最完美的。

    越清眠笑起来,把茶杯推过去,让苍莫止给他添茶:“不说我了,说说你吧。说实话,我觉得你爹对你是真不怎么样,可好像对你其他兄弟也没好到哪儿去。”

    因为是在外面,以免隔墙有耳,所以越清眠没说皇上两个字。

    苍莫止笑容收了些:“的确。可能因为我在某个方面比较出挑,他不喜欢我我能理解。但我也没觉得他对我大哥、二哥或者老四有什么特别的。”

    “按理来说,你大哥是正妻所出,你爹对他应该更重视些吧?你二哥我不清楚,不过老四嘛,他应该是很会捧你爹的,所以感觉你爹对他还不错。”越清眠与他说着这些家长里短,感觉更像是普通百姓家的恋人,说些家里的事,让对方有个了解。

    “的确。若说我爹喜欢老四吧,但老四手里又没有实权。哪怕成亲了,也没给升个待遇。”他的意思是苍闻启虽然成亲了,但并没有封王,这还是比较少见的,“至于大哥,我感觉他和二哥待遇差不太多,区别就是大哥还有嫡母照应,二哥没有。”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爹其实并不喜欢你嫡母,所以对你大哥就很一般。”越清眠想着如果是自己真心爱的人生的孩子,那一定是会千万般宠爱的。而且苍锦商是嫡子,就算多被宠爱些,也没有人会妄议,只能说嫡庶有别。

    苍莫止想了想:“这么说的话也有道理。不过我没发现我爹有更宠爱哪个姨娘,好像都差不多。”

    在他的想法里,一般三妻四妾的男人,就算正妻不是自己的真爱,妾中也必然有更喜欢的。可他在他父皇那里并没感觉到。

    “难道你爹是无欲无求的那种?”这话越清眠当然是在开玩笑的,也更像是在吐槽。

    “他院里那么多女人,怎么可能无欲无求?”苍莫止跟着吐槽,随即又道,“大概是我爹看清了深宅中的虚情假意,所以对待感情都会给自己留个余地吧。而且我的祖母是被人害死的,估计我爹对这些虚情假意的阴影更重。”

    越清眠啧了一声:“你家可真复杂。”

    苍莫止一笑:“现在那里已经不算我家了。这里,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啊。”

    原本在讨论比较严肃的事,结果苍莫止突然来了一击甜言蜜语,让越清眠骤然失笑,奖励似的夹了菜喂进苍莫止嘴里,道:“记着你今天说的话,以后有我的地方才是你的家。”

    第68章

    两个人吃完饭,便散着步回去了,还打包了剩下的东西,不好浪费,正好回去给十六和阿凤当夜宵,再让厨房给煮个素面配着,刚刚好。

    十六和阿凤正在写先生布置的字,那严肃的神色大有一种要挑灯夜读的架势。

    “这么用功?”越清眠走进去。

    “越大夫,你回来啦!”十六开开心心地道。

    “嗯。”越清眠简单看了一下两个人写好的,刚开课没多久,两个人学的东西还不是很难,加上越清眠说了要慢慢来,所以进度上并没有追求。

    阿凤抓着笔看着他:“和王爷单独吃饭有意思吗?”

    “哈哈,还不错。”越清眠坐到他旁边,“你要不要试试?”

    想到苍莫止单独带着阿凤吃饭的场景,说实话,违和感十足。

    阿凤果断摇头:“抢不过,吃不饱。”

    越清眠笑的更大声了。阿凤吃饭慢,若跟苍莫止一桌,估计他一半还没吃完,这一桌子菜都快被苍莫止吃光了。

    “打包了些回来,晚上你们尝尝。若是觉得味道不错,下次我们一起去。”越清眠说。

    “好呀好呀。”十六是个乐意出门的。

    阿凤则跟他相反,并没吱声,显然觉得在府里吃比出门好。

    子郁去后花完溜达完回来,拿了他今天制成的笔给越清眠看。

    从有了事做,子郁越发精神了,笑和笑容都变多了。

    “不错啊,看着很是那么回事了。”越清眠观察着他做的笔,笔杆上没刻字,少了几分名家笔的味道,不过对于学徒来说倒是没所谓了。笔毛理的很顺,形成一个漂亮的尖,即便不知道写出来成锋效果如何,但光看是挑不出毛病的。

    “我也觉得这支做的还算满意,这才拿了回来。”子郁笑的挺腼腆。

    “我听说大部分人都还在练拣毫,你就已经能制出成品了,可见在这方面是有天分的。”越清眠想着这支笔子郁应该是想给大皇子的,否则不会挑这样好的笔杆,所以他看过后就放回了盒子里。

    “是纪叔教的详细。云家村的人之前做的都是粗活,对于这种细致的东西,还需要些时间掌握。我进了宫就是干伺候人的细致活,在这方面肯定会比他们上手快一些。”子郁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骄傲的,这是个熟练工,等练到一定时候了,就算无法达到大师的水准,制出的毛笔也是够用的。

    越清眠笑着点点头:“笔收好,这可是你的第一支成品,很有意义。”

    “嗯。”子郁收好盒子,“待我再熟练些,就为你们制几支来用。”

    “好啊,你制几支轻些的笔,像阿凤这种手劲儿小的,用着能舒适些。而我也比较喜欢用轻笔。”

    “好。”子郁充满自信地应了。

    越清眠又想起另一件事:“对了,你若有空就再做几支,好坏不论,莫止要拿给别人展示一下,说不定能促成不错的生意。”

    他想的是让其他学徒短时间内做出像样的笔并不容易。别耽误了给皇上送生辰礼的时间。让子郁做几支差不多的备着,万一到了时间还没有合适的,就把这几支拿去。

    子郁没多想,就觉得若能促成制笔坊的生意,那是再好不过了,便答应了。

    入夜后,越清眠洗漱完,靠在床头看书。没多会儿,苍莫止就来了。轻车熟路地退了外衣,上了越清眠的床。

    越清眠放下书,跟他说了向子郁要笔的事。

    “还是你想的周到,这样就不用费心再挑选了。现在事忙,能少顾一个是一个。”苍莫止给越清眠拢了拢腿上的被子,“明天我还得安排人假装出城弄粮,先把京中的人骗过去再说。”

    “也好。京里来的人还老实吗?”这是越清眠关心的,他可不希望多个眼线。

    “挺老实,明天下午就回去了。让人盯着呢,你放心。”苍莫止拿过他放到一边的书搁到床头小凳上,然后把他扯进自己怀里抱着。每次抱着越清眠,都让他觉得很幸福。

    现在王府的侍卫和影卫重新安排后,的确比之前严密多了。有了毒医的前车之鉴,现在王府开关门都至少要两个人一起,这样一个人去通禀,还有一个人可以守在门口。

    “明天让纪叔和子郁先别去笔坊了,让教书先生也别来了。后院的人别露面,京中的人就更不容易发现什么。”越清眠还是那样谨慎。

    “好,我会安排。”他的谨慎对苍莫止来说一点都不过,延州的事京里人知道越少越好。如果京里的人是明天一早走,那就可以按平时的来,但下午走的话,的确有诸多不便。

    越清眠靠在苍莫止怀里,捏了捏他的右手,说:“差不多可以开始习武了。”

    苍莫止笑起来,手指缠上越清眠的头发,说:“后天早上就练。”

    次日,王府后院一片宁静,就像没人住一样。苍莫止安排了人假装出城去打听哪里好买粮,还特地跑了一趟衙门,一副要与知州讨论的架势。知州根本不知道王府有粮,听到买粮这么大的事,自然是很认真谨慎的,这就让苍莫止的戏做的很全了。

    一切都在苍莫止的预料和安排中,京中的人也于下午带着苍莫止的信赶回了京城。

    之后王府又恢复如常,越清眠现在除了会到来正村去,为村民复诊和看药田外,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王府里侍弄他种在后花园的草药。

    一晃数日而过。

    这天,苍莫止收到了二哥的来信。

    苍川之信上首先表示很高兴能看到熟悉的字,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但心里很开怀,也能放心了。另外又提到了向皇上提议让苍莫止弄粮的事,他的意图是希望皇上别觉得苍莫止人在延州,就不重要了。而皇上特地只叫他一个人去说这件事,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若不接这话,恐怕皇上会容易找延州的茬儿。也好在他知道延州不愁,否则他也要头疼一阵。

    除此之外,苍川之还提到了一件事。说在他建议让苍莫止弄粮之后,皇上不知道是忧心散了,积累的郁闷化成了病气,还是冬春交替没适应,总之是又病了。吃了几天药都没见好转。就在这时,苍闻启带了个神秘人进宫,说是能为皇上治病,是个神医。

    那神医也不知道是对付这种病症有建树,还是真的医术高超,捣鼓了一副药给皇上喝了,皇上便立刻好转了,第二天都能上朝了。

    原本苍闻启因为粮草的事迟迟没解决,一直不太受待见。加上之前找苍莫止的麻烦,结果发现是误会一场。皇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已经好几日没见苍闻启了,就连苍闻启进宫请安,皇上都找理由打发了。

    而这次这位神医一出手,皇上立刻对苍闻启的态度有了转变。苍川之不知道那神医是什么来头,只在宫中遇到过一次他来给皇上把平安脉。神医穿着长长的斗篷,身体和脸都挡住了,如果不是身形挺高,恐怕连是男是女都不清楚。更重要的是那人身上有股子香味,很特别,又很难以形容的香,让他印象深刻。

    他与大皇子讨论过,大皇子也旁敲侧击地问过皇后和丞相,但那两个人也没有头绪。

    苍莫止看完信,脸色就不好看了。赶紧让人把越清眠请了过来。

    越清眠看过信后,几乎是没有怀疑地说:“看来那个毒医应该是投靠苍闻启了。不过这两个人怎么搭上的?”

    越清眠想着毒医被他刺伤后,苍莫止虽有在城中大面积巡查找人,但并没发现蛛丝马迹。也就是说毒医应该是受伤后就直接跑了,那个时候他们的注意力都在阿凤和被迷烟迷晕的人身上,并没第一时间追查。

    而毒医敢再入延州,应该是打听到了京中各皇子的地位处境。结果在延州没占到便宜,他又不想放弃的话,势必得找一个能投靠的人,且这个人得有野心,还得不怕苍莫止,那苍闻启几乎就是不二之选。

    而对苍闻启来说,也要改变自己不受皇上待见的局面。之前他待在四皇子府上,为皇上看过诊,苍闻启从中得了不少皇上的偏爱,自然是最知道身边有一个神医的好处的。所以即便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搭上的,但有这么一个机会放在苍闻启面前,就他现在的处境而言,是肯定不会放过的。

    “我没一剑把那毒医捅个对穿,到底是我无能了。”越清眠眼神阴沉,留了这么个祸害,到底是个后患。

    苍莫止也明白其中的危险:“如今我们不在京中,只能兵来将挡了。我会给二哥去信,让他把毒医的所有行踪和所为都告知我们。”

    “好。”越清眠沉思了片刻,又道:“让人去寻一处地方,必要的时候,我要把阿凤藏起来。”

    “放心。王府后山没人能进,我会让人在那里找找看,有没有安全的山洞之类。”苍莫止也不放心阿凤被送的太远。

    越清眠呼了口气:“晚一些我也想修书一封,你帮我一起带给二皇子。毒医在京中太危险了,我要调配些草药,你让人一并送过去,以防万一。”

    “还是你心细。大皇兄那边你也备一份吧,毕竟咱们现在是一边的。”以后怎么样先不说,解决了眼下的隐患最要紧。

    “没问题。对了,十六和阿凤的课你找个理由跟先生说一声,先停了。我怕之后有人趁先生进出王府浑水摸鱼。”这个时候,再多的谨慎都是应该的。

    两个人分头行动,毒医进京的事,越清眠没告诉阿凤。但苍莫止却告诉了自己的影卫们,也是要让他们无论在王府还是去京中送信办事,都要警惕万分。

    阿凤不知道为什么停课了,不过他并不在意,不上课他就像之前一样,白天跟着越清眠习字,下午帮越清眠弄药或者去后花园拔草。

    就在这样不容松懈的气氛中,赵大带着薛老板和运草药的商队再次抵达了延州,总算让越清眠露出了这几天来第一个舒心的笑容。

    第69章

    “哈哈哈哈,越大夫,好久不见。”见到越清眠,薛老板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去。

    “薛老板,一别多日,都还安好?”越清眠也挺热情,既然薛老板亲自来了,那药铺的事基本就等于成一半了。

    “都好都好。吃了您的药膳方子,我母亲身体好多了,这一整个冬天都没咳嗽半声,真是让我这做儿子的安心不少,也感念越大夫不吝赠方。”大家都知道,对了上了年纪的人来说,冬天是最难熬的。往年冬天,有个头疼脑热的很正常,而今年这一冬,他母亲特别健康,能吃能睡,话也多了不少。

    “父母的身体必然是子女最挂心的,你母亲能养的这样好,你与你夫人必然也是用了心的。”药膳见效不不比汤药,需要按时吃,而且要坚持。很多时候不是患者不爱吃了,而是做起来多少有些麻烦,在见效不明的情况下,家中一怠慢,整体效果就差了不止一层了。

    这点薛老板是不谦虚的,每每想起,也颇为感念自己媳妇的细心,若不是媳妇天天盯着,他忙起来的确是顾不全的。

    “越大夫医术高明,有越大夫坐诊的话,相信就算芝草药铺开在延州,那也一定冷清不了。”薛老板对越清眠有信心,所以在拿到越清眠的信,听赵大说了延州的情况后,就已经决定要来这边开店了。

    而且据赵大所说,延州的确需要好一些的药铺,最好是那种价格合理的情况下,药品更全的,这对延州百姓来说是好事。

    薛老板不是个贪财的人,即便延州对他来说实在偏远,可他信得过越清眠。别的不说,越清眠治病救人若没有充足的药,也是枉然。而他愿意成为越清眠治病积德的其中一环。

    越清眠没说漂亮话,也没有夸大延州的好处与坏处,只道:“时间正好,我带你们去延州城转转,顺便看一下预留出的药铺位置,如何?”

    “那太好了,有劳越大夫。”薛老板来这一路都在想药铺能开到什么位置上。如今越清眠既然已经有了安排,他没有不去的道理。

    阿凤留下帮着整理、记录和收纳新送来的草药。越清眠也没带十六,他不在府里,十六跟着阿凤他更放心些。

    苍莫止同样不在府上,去衙门安排运粮到嵊山关的事了,所以只有越清眠一人陪同。

    薛老板并不觉得自己被忽视了,相反的,只有越清眠跟他一起,才能说明延州城够安全。否则出门必定得多跟几个人才能安心。

    延州城比薛老板预想中的热闹,尤其现在正是上午,在天气还没完全热起来前,在上午太阳最好的时候出门体感是最适宜的。

    延州城的百姓们自在地走在路上,走不了多远就能看到巡城的守卫。百姓们见到守卫也不会刻意躲开,就那样自然地擦肩而过,互不打扰。

    “延州的守卫一直这么多吗?”薛老板好奇地问。

    越清眠并不隐瞒:“是这几个月招了新的守卫,这才够了人数,可以每日巡逻。”

    “那边的宅子是新建的吧?看着很新啊。”薛老板指着远处。

    越清眠笑说:“对。是新建的制笔坊,现在正在教学徒。”

    薛老板惊奇:“这是个好营生啊。那制笔坊也是被邀请来的吗?”

    “不是,是王爷自己建的。不过现在对外还没宣传。刚开始学,也不知道能不能成。”越清眠先简单谦虚一下。

    薛老板叹道:“王爷果然心系百姓。”这样的地方,他如果开药铺,再能有王府的扶持,会更容易。

    “这里既然是他的封地,他必然是得上心。”越清眠指了指前面的巷子,“药铺的选址就在那个巷子里,一转进去就是。”

    虽然不是主街,但药铺的位置很好找,转进巷子第一家就是,门面也很大。薛老板很是满意。他开药铺,又不是开饭馆,没必要非在主街上,而且巷子安静,要有坐诊大夫,不就得安静点才好看病嘛。

    越清眠拿出钥匙打开门,因为没打扫,里面的药柜和桌椅上都积了一层灰。药柜是苍莫止之前就让人打好的,原本说是要把东厢房改成越清眠抓药的地方,被越清眠拒绝了,但又说药柜可以提前打出来放着,于是就有了现成的。

    “薛老板随便看,这地方挺宽敞,有个后院,还有二楼。以后遇上严重的病人,也好有个地方小住几日。”越清眠没关门,让新鲜空气流动起来。

    薛老板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挑不出一点不合适的,笑道:“越大夫有心了,这里非常好,比我想的还要好。”

    越清眠没多解释是苍莫止定的地方,药铺的事他与薛老板交涉安排就行,就不劳烦苍莫止了,最近为了掩盖延州本就有粮的事,苍莫止没少费精力。

    “若是薛老板觉得满意,那这事咱们就定了。明儿我就让人定招牌去。”越清眠不愿意拖,现在这个时节,正适合准备这些事。

    薛老板很痛快:“没问题。越大夫看看咱们怎么签契?”

    越清眠:“这铺子是属于衙门的,王爷已经打好招呼了,你若看好了,直接与衙门签就好。回头我们再签个合作的契约,我出诊不收诊金,药价你要给的比其他地方便宜些,毕竟延州现在还是穷,得让百姓们吃得起药才不枉我请薛老板来这里开店的初衷。”

    “没问题!”薛老板知道自己这是占了大便宜,越清眠不要诊金,也不算他药铺的人,自然不需要他给月钱,还能为药铺揽生意,简直是省下了一大部分成本。不过他也知道,如果没有越清眠,这药铺开是能开的,但肯定不会成为延州百姓的首选,“越大夫,我也有一个请求。”

    “你说。”合作嘛,大家就是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尽力达成一致。

    “越大夫也知道,从怀城到延州,路途遥远,对经常跑商或者武人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对我来说,的确不容易。这边我一时也很难找到适合掌管药铺的人。赵大虽然是个好人选,但我见他更喜欢跑商送货,这样赚的也多些,就还是想随他的意。所以这边的药铺不知道可否托越大夫代为管理?”

    这对越清眠来说简直不算事:“你若信的过,自然是没问题的。况且我要来坐诊,这样的确更方便管理些。记账可以找王府的人帮忙,定是错不了的。但你至少每年得过来一趟对账,账没问题,咱们的合作再能更长久。”

    薛老板松了口气,忙道:“没问题!每年跑一次我还是行的。以后往这边送药的活我就直接交给赵大了,他现在已经熟路,应该不成问题。”

    “好。那今日把铺子的事办完,明日我们讨论一下药价,若有需要改动的,待赵大来送药时,我会让他给你捎信。”越清眠想着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把阿凤带在身边,练习抓药、制药更为方便。

    两个人达成一致,事情办的就很快。

    薛老板一行并没像赵大上次一样住在王府,而是住了主街上的客栈。还是那句话,现在府上有阿凤,有子郁,尽量不要让人进王府,哪怕薛老板不是坏人,也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晚上,苍莫止回到王府,越清眠已经吃完晚饭,在列药单了。这些基本会是药铺里所有的草药,明天要拿去跟薛老板定价。

    苍莫止回到王府第一件事就是来到芳苓院见越清眠。越清眠看到他,就止不住嘴角的笑意,“吃饭了吗?”

    “还没有。”苍莫止坐到伸手抱了他一下,又怕耽误他做正事,所以仅抱了一下就放开了。

    “那让厨房把饭送过来?”越清眠只是问他的意见,并不给他做决定。

    苍莫止点头。

    越清眠便叫了守院的影卫帮忙通知厨房。

    等饭期间,两个人聊起了今天越清眠和薛老板的商讨情况,听下来苍莫止是满意的。

    “你呢?准备的怎么样了?”越清眠很是关心。

    “我这边也差不多了。过几日散出去的侍卫们会带着假粮回来。到时候也不多留,提前把府里的粮装好车,第二天一早就推粮去嵊山关。”以苍莫止目前查到的情况,并没有人监视延州这边。想来他父皇为了让他弄到粮,帮朝廷解决困难,自然是不敢,也不愿意太限制他的,万一被他发现了,以后再想找他帮着办事就没那么好开口了。

    “也好。停留的时间越短,就越不容易被看出破绽。”越清眠赞同。

    “嗯,那些假粮我让他们实则运的是草药,到时候还得你自己费心拣着用。”想着平白又给越清眠找了活干,苍莫止心里过意不去。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把后面小院的粮运走,就算有人后知后觉发现小院囤了不少草药,那也说得过去。一来他在王府,草药指定不能少;二来,他要负责芝草药铺了,药铺里放不下的借王府的院子一放,也说得过去,算是歪打正着了。

    晚饭被送上来,苍莫止喝着小盅炖的鸡汤,犹豫了片刻,说:“清眠,我想跟着去嵊山送粮。”

    越清眠毫不意外,只说:“那你早去早回,万一你二哥来信,你也好及时回复。”

    现在毒医在京中,苍川之的每一封信都变得格外重要。以前可能只是对苍莫止来说重要,现在是对越清眠来说也很重要。

    苍莫止诧异:“你都不留一留我?”

    “你之前手不好的时候去嵊山关,我都没留你,现在留什么?”这几日他有看到苍莫止在慢慢恢复练武,这让他每天早上的心情都很不错。

    苍莫止笑起来,公事和私事分得开,这就是越清眠啊。不过他还是道:“以前我们也不是现在这个关系啊。”

    越清眠放下手里的笔,看了看已经列好的单子:“我还怕接下来我要忙起来,没空搭理你,你会心情不好。现在正好,你也有事要去办,等你从嵊山关回来,药铺应该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到时候我不就又有时间陪你了吗?”

    就算知道越清眠这话一半真心,一半糊弄他,苍莫止还是很吃这一套,心情很好地说:“那我多派几个人给你帮忙,这样能更快些。”

    之后的几日,两个人分头行动。药铺收拾好后,薛老板便返程了,他放心不下家里,并未在延州久留。

    现在药铺就只差招牌没做好了,待做好了,就可以营业了。

    送走了薛老板一行,越清眠回到王府,影二悄然落地:“越大夫,二皇子的信到了。”

    其实都不需要去信特地说,苍川之已经密集地开始给延州来信了。

    越清眠接过信,直接就拆了,苍莫止说他不在,越清眠可以先看。

    这次信上的内容让越清眠脸色又难看起来。苍川之说经过他和大皇子连手悄悄打听,得到一个荒谬但又不敢大意的消息。老四带进宫的神医好像提到了长生不老药,他们父皇一下就来了兴致。神医又说要找到之前他带在身边的人,这人能帮他制药。虽然之后不知道他们父皇是什么态度,但看老四那得意的样子,恐怕他们父皇已经有想法了,只是不便自己出面罢了。至于下一步会怎么做,还不清楚。

    第70章

    看完这封信,越清眠整个人都惊了,如此荒谬的说法,皇上居然信了。可细想来哪个当权者,最后不是追求延年益寿的。

    苍闻启和毒医只不过是抓住了皇上的心理。而这种做法是损人利己,还是两败俱伤,尚有待讨论。

    天空不知何时被厚重的云层遮住,似是有雨要来。空气里渗进了水气,让人透不过气。

    云缓慢移动,片刻后露出躲在后面的太阳,阳光照进四皇子府,暖而明亮。

    四皇子府后院中最小的院子里,此时院门紧闭,仿若无人。厢房内突然燃起火光,眨眼之间又归于平素,一股刺鼻的臭味自门缝飘了出来,前来送茶的丫鬟只站在院门前,就已经干呕起来,眼泪都跟着流出来了。

    心里嘀咕着院子里怕不是有死老鼠,便把茶盘放到门前,捂着鼻子快速离开了——幸好这茶不用送到里面去,否则她真担心自己吐在院子里。?

    苍闻启走近也闻到这股气味,用袖子掩住口鼻眼中是显而易见的嫌弃。毒医什么来历,他并不清楚,只是对方找上自己说可以合作,并向他展示了过人的医术。当时他的确需要人帮忙,来摆脱当下的困境,想当初越清眠在时,他的风光无限,自然知道身边有神医的好处,所以决定一试。

    让他惊喜的是毒医真的治好了父皇的不适,让他再次在父皇面前得脸。如此,他便对毒医有了几分信任和好感。他也私下派人去打听了关于毒医的来历,得知南方有不少这样的大夫,大多只在自己村里为村民医治,颇为神秘,且有自己的用药方式。至此,他便没有再多怀疑,也不敢追查的太深入,以免被毒医发现破坏两个人的合作,反而不美了

    抬手敲了敲门,没多会儿苍闻启便听到一阵脚步声,随后院门就打开了,门后是依旧穿着斗篷挡着脸的毒医。

    苍闻启进了门,反手将院门关上,两个人一言不发,一前一后进了毒医的房间。屋里的臭味比外面明显很多,苍闻启几乎不敢喘气。地上的火盆里不知是烧了什么东西,黑黢黢的一团,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臭味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苍闻启没有多问,只说:“长生不老药的点子已经呈给了父皇,但目前还没有任何答复,不知父皇意下如何,若父皇不同意,你想要回你的要人,咱们就要想别的办法了。”

    “我看皇上未必不动心。”毒医桀桀笑道,“只是不想出面,希望你把这件事悄悄办成。”

    苍闻启并不怀疑毒医说的,皱着眉到:“延州与京中无往来,苍莫止也没有往京中上什么折子,想挑他的错处,实在不容易。”

    毒医表情显得很是无所谓:“你们皇家的事情我不了解,但既然我们是合作,各取所需,那皇家的事就只能由殿下操心了,而我只能做好我应该做的。”

    对于这个帮不上忙,只能做一点小事,且这点小事还相当重要的毒医,苍闻启也是没脾气。毒医毕竟不是越清眠,当初他若遇上难办的事,与越清眠说一说,越清眠至少还能给他出个主意。

    真的是人在身边的时候不觉得,一旦人走了,身边原本以为能成为助力的人结果发现是废物,就越发觉得越清眠难得了。

    *

    苍莫止回来这日,越清眠早早就到王府门口等着了。原本他是想到城门口迎的,可想一想还是别搞那么大阵仗了,在府上等也是一样的。

    这几日延州都是阴天,但迟迟没有下雨,闷的很,连草药都显得不精神了。

    等了不到两刻的时间,就看到了苍莫止的和他的马。

    越清眠瞬间露出笑容,往台阶下走了几步。

    王府正门直通最繁华的主街,是不允许策马的,就算是苍莫止,也得老老实实骑着马一步步走过来。

    苍莫止已经看到越清眠了,赶忙冲他挥手,还很机智的没动右手,挥的是左手。

    越清眠笑意更深了,也冲他挥起了手。

    苍莫止等不及马在这儿慢慢悠悠给他溜达,便翻身下马,直接冲越清眠跑过来。

    越清眠也跑了过去,虽然苍莫止只离开了六天,可越清眠真的很想他,就算他有自己要忙的事,可到了晚上,身边没了天天蹭他床的人,他就非常不习惯。

    苍莫止一把将越清眠抱进怀里,用力吸了一下他身上的药香,飘了好几天的心终于安定了。

    “这几天过的好吗?有没有按时吃饭?”苍莫止声音很温柔,语气里都是想念和开心。

    “我在王府,能有什么不好的?到是你,在外是不是吃的不太好?”这点越清眠是无能为力的,苍莫止去嵊山关总不能自己带个厨子,就算自己带了,也没地方和食材给他做饭啊。

    “是不如府上,但军营的食物我还是能适应的。”苍莫止早就适应了这种大锅饭,只是每每吃饭时,就会想到这个越清眠不爱吃,那个也不是越清眠的口味,幸好没带人过来,不然回去得瘦好多。

    “我给你炖了乳鸽汤,厨房也烧好热水了,你先沐浴解解乏,等你洗完,汤应该就炖好了。”他在汤里加了些药材,更适合外出回来的苍莫止。当然了,他也没有忘记跟着苍莫止一起去的影卫和侍卫,只不过其他人的交给厨房一起炖了,苍莫止这份是他在小药炉上炖的。

    “好。”苍莫止放开他,并顺势拉住他的手,两个人一起进了府。府门口的其他人也迎了出来,帮后面的侍卫的影卫牵马拿东西。

    这个澡苍莫止是在越清眠屋里泡的,两个人隔着一个屏风,越清眠跟他说起了药铺的情况,以及二皇子的来信。

    苍莫止听完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父皇这是疯了?”

    越清眠冷哼一声:“或许本他来就不正常,只不过我们之前没发现的这么彻底。”

    这是王府,他自然没什么不敢骂的。

    苍莫止不禁担心起来:“虽然不知道老四和那个毒医是怎么忽悠的,但我觉得如果按这个情况发展下去,宫里人都不安全。说句不好听的,万一毒医生给父皇吃了些什么,让他变得性情暴躁,黑白不明,那但凡宫里的人被抓到一点小错,可能就要面临要命的处罚。”

    “确有这种可能。”越清眠是最知道的,药能调整一个人的心境,同时也能毁掉一个正常的心态。

    “若真是这样,老四就是被剐一千次都不足平民愤。”苍莫止眉头皱的很紧,桶里的水明明很暖,他却打心底觉得凉。

    越清眠是认同苍莫止的话的:“别的先不说,我觉得苍闻启会想办法通过皇上把阿凤要走。那样就麻烦了。”

    抗旨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的。现在延州刚好起来,兵力还没到能与朝廷军抗衡的地步。就算他可以用药放倒一批,但药不可能短时间内无限供应他,而且朝廷军后期也不可能不防范。

    苍莫止倒不觉得事情会往这个方向走:“我倒觉得父皇不会出面,他就算想要阿凤,也得把事情推给老四。这样才能保全他明君的名声。”

    他的话一下点醒了越清眠:“的确,皇上也有皇上的忌惮。”

    “现在就看老四要怎么做了。再就是父皇能给老四提供多少便利。”苍莫止呼了口气,“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把延州守好。”

    延州守好,王府才能安全,王府安全,王府内的所有人,乃至京中与他有关的人才都能安全。

    “你说的对。”有了头绪,越清眠就没有那么紧绷了。至于要怎么守好延州,相信苍莫止比他知道,就不需要他操心了。

    沐浴出来,两个人坐在一起,苍莫止晾着头发,吃着药膳乳鸽汤,不时还要喂越清眠一口。越清眠则为他代笔,给苍川之回信。

    此刻的安宁仿佛暴雨来临前的宁静。而越清眠更希望这次能达到雷声大雨点小的效果。

    第二天,给苍川之的信就送出去了。又过了几日,给皇上准备的生辰礼也送了出去——按之前的计划,里面是四支毛笔。虽然都是子郁做的,但为了看起来高大上一些,越清眠给它们编了个来历。就说是延州城及周边三个村分别呈上的,意为延州与皇上上下一心。

    京中——

    作为在外的皇子,是没办法参加皇上的生辰宴的,所以生辰礼送到京中,会提前呈到皇上面前。

    “皇上,慎王殿下的礼到了,请您过目。”达安双手捧着一个挺有分量的木盒子。长而扁的形状,看起来里面装的不是什么大件。

    书房里刚议完事,大臣们还没退下。听说是慎王送来的,也都挺好奇。

    皇上没屏退他们,只道:“莫止有心了。打开看看吧。”

    “是。”达安应后,将盒子掀开。

    “啊——”大臣的一声惊呼,把达安吓了一跳,再看盒子里的东西,顿时也吓到了,本能地松了手。

    盒子摔在地上,里面一条死去多时的蛇掉到了地上,且头身是分离的。

    书房立刻炸开了锅——

    “慎王这是何意?!”

    “皇上,慎王这是大不敬啊!”

    “皇上,请务必严惩慎王!”

    丞相蔡屹倒比其他人冷静些,见皇上半天没开口,便道:“皇上,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慎王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您的生辰礼这做这样大的手脚,实在违背常理。”

    他这么一说,其他朝臣也冷静下来。

    “的确,延州各种匮乏,给您送这样的生辰礼,那等于是有谋反之心,可延州拿什么反?”

    “是啊,还请皇上彻查。延州入京,路途遥远,而且入京后,这生辰礼又经了不知几手才送进宫,能做手脚的人太多了。”

    “皇上,慎王前些日子还为您解决了嵊山粮草之事。如果他真有反心,也不必这样尽心了。”

    “不是应该有礼单吗?一看应该就知道慎王到底想送的是什么了。”

    “请皇上彻查!”

    坐在桌后的周载帝倒是一脸平静,看起来很有帝王应该有的冷静。

    可蔡屹并不这样想,他总觉得有点蹊跷,若是往常,无论慎王是有意还是被陷害了,以皇上对慎王的态度都不会这样平静,总是要先骂一番才是。

    同样悄悄侧目的还有跟在皇上身边的宁禄,只不过宁禄什么都没说,只安静地站着。

    片刻之后,周载帝道:“以莫止的能力和心思,的确不至于办出这样明目张胆又大逆不道的事,是得查一查。宁禄,去把四皇子叫来,朕看就他整日闲着无事,这事就交由他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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