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耀背着背篼在人群中艰难穿梭，往人最少的地方走，然后窜进一条小胡同里。进去前用一条灰不溜秋的布捂住自己的脸，扫了眼旁边的人。
小胡同里人也不少，旁边是个卖豆腐的老大爷，再远点还有个卖鱼的年轻小伙子。
他观察了一会儿，主动走到一位穿着干净的老太太身边，压低声音问：“大姐，买肉不？新鲜的野猪肉，一块六一斤！”
老太太先是露出一抹笑说：“啥大姐啊，我今年五十多，都能当你奶了！”
“真的吗？”林景耀表情诧异，“我看您不像五十多岁，像三十来岁。”这种好话不要钱，多说两句能把顾客哄高兴，顾客一高兴说不定就来照顾你的生意了。
这都是林景耀上辈子一个人在外，摸爬打滚得到的经验。
老太太确实被哄得很开心，女人嘛，不管什么年龄段的女人都爱听这种话。老太太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多新鲜啊？你让我瞅瞅！”
“大姐您放心，保证新鲜。”林景耀动作麻利地掀开盖在背篼上的布，拿出一块野猪肉：“今早才宰的，您看看都还淌血水呢，我这儿还有野鸡野兔，野鸡野兔便宜点，一块三一斤。”
老太太仔细看了看，确实新鲜，想了想说：“能便宜点不？正好我儿媳妇儿生了崽，我买两斤野猪肉，再买只野鸡能便宜多少？”
老太太的儿子儿媳都是双职工，就连老头子也在厂里上班，家里条件非常富裕，手里钱不少。不过节俭这个词已经刻进了他们这一代人的基因里，虽然觉得这个价格能接受，但还是得砍砍价。
“您要是真买，野猪肉我就算你一块五一斤，再送您个野鸡蛋。”林景耀笑了笑，“野鸡蛋营养更高，您回去可以蒸个蛋花汤给您儿媳妇补补。”
“你这小伙子真不错，成，那就给我来两斤野猪肉一只野鸡。”老太太觉得自个儿占到了便宜，笑容更灿烂了些。
林景耀没有秤，问卖豆腐的老大爷借了个过来，称了两斤野猪肉放进老太太篮子里。野鸡有1.6斤重，加起来一共五块零八分，他干脆把八分钱的零头抹掉，还送了个野鸡蛋。
“小伙子人真不错啊，下回我还来找你买！”老太太高兴得不行，提着篮子小心翼翼往外走。
林景耀笑了笑没说话，含泪血赚五块钱，这个时候的五块钱能买不少东西了。
他会说话又会来事儿，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就把带来的野猪肉和野兔野鸡卖的七七八八。剩下一些不好卖出去的边角料，他降低价格也给卖出去了，临走前把剩下的一个野鸡蛋送给卖豆腐的大爷，算是谢谢他借自己秤的报酬。
林景耀粗略算了一下，今天自个儿大概赚了有一百多块钱。
都快赶上厂里八级职工一个月的工资了！不过这也是他运气好，昨晚碰到了未成年的小野猪，这种运气可不是每天都能有的。
卖完东西林景耀也没急着离开，在胡同里逛了两圈，花了十来块钱买了些票证。
离开黑市，他直奔供销社。
买油粮，又扯了九尺布，还买了一罐雪花膏和一罐麦乳精。将东西放在背篼里，林景耀又往卫生院走，给奶奶买了点药。
一共花去四十多块钱，还剩下六七十。
剩下的钱得攒起来，他不可能一直靠捕猎赚钱，等钱攒够了得去干别的。他有过一辈子的经历，会少走许多弯路。
该买的都买了，林景耀不再耽搁时间往回走，到家时正好是中午吃饭时间。
“哥哥，你回来啦！”
林景平看到哥哥立马就扑腾着两条小短腿凑了过来，邀功似的说：“哥哥，我刚把野鸡的毛拔光啦，火也烧起来啦！”
“小平真能干。”林景耀摸摸弟弟有些扎手的小脑袋，露出一抹笑，“哥给你变个戏法。”他摊开什么都没有的手掌，在弟弟面前晃了晃，然后再摊开，手心里静静躺着十颗大白兔奶糖。
“糖！！！”林景平瞪圆了眼睛，“哥哥，糖！！！”
小崽子也就林父还在世的时候吃过一两回糖，估计早就忘记糖是个什么滋味儿了。林景耀心里发酸，拆开一颗奶糖往小崽子嘴里塞。
林景平咽了咽口水说：“哥哥，你吃一半我吃一半，再拿一颗给奶泡水喝。”
“用不着你操心。”林景耀直接把糖塞进弟弟嘴里，拎着背篼往厨房走，边走边说：“今天咱吃顿好的，小平，你去烧壶水，这是奶的药，你待会儿让奶把药吃了。”
“唔唔！”林景平嘴里喊着糖，舍不得嚼，用舌头卷着慢慢吸允，小心接过哥哥递过来的药，转身麻溜儿的烧水去了。
林景耀将处理好的野鸡切块，锅中倒足了油放下去爆炒，过了一会儿又将切块的土豆放下去，倒水焖。
另一个锅里闷着饭，他今天放足了米，让祖孙三人能敞开肚子吃。
忙活了一个小时，香味儿飘散出去，林景平站在灶台旁边眼巴巴瞧着，不停的咽口水。林景耀干脆拿筷子夹了块肉给他先尝尝。
肉必须炖得足够烂，这样林奶奶才好吃。
又过了一会儿，饭菜上桌，碗里是满满的米饭，一点水分都没掺。
“哇！！！哥哥，今天比过年吃的还好！”林景平高兴地惊呼出声，拿起筷子给奶奶加了几块肉，又给哥哥夹了几块肉，最后才给自己夹。
林奶奶也乐呵：“好，好，平平多吃点，奶吃不了这么多。”她没问孙子这些东西都是哪里来的，只是叮嘱他一定要小心，自身安全最重要。
林景耀认真地点头应下：“奶，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我一定会让你和小平过上好日子。”
“哥哥，今天就是好日子呀！”小家伙吃得满嘴油，笑弯了眼，眼里亮晶晶的：“今天就是很好的日子啦！”
看着奶奶和弟弟一脸幸福的模样，林景耀心里也升起了巨大的满足感。
吃完饭，他被奶奶和弟弟推回房间眯了一会儿，下午上工时，把那罐雪花膏揣进了兜里，打算找机会送给冯安安。
林景耀扛着农具到田地里，一眼就瞧见了跟在田薇身旁的向东。
他摇了摇头收回视线，面无表情从两人身边经过，走过的时候听到田薇冲他哼了一声，余光随意瞥过，见她撅着嘴一脸的不满。
林景耀觉得莫名其妙。
他没往心里去，干劲儿十足的上工干活，速度又快又麻利。
“田知青，你咋老往那边看啊。”向东皱起了眉头，有点生气，嚷嚷道：“你是不是喜欢林景耀啊？你要是喜欢他，以后我就不帮你干活了，你让他给你干呗。”
田薇脸色一变，恼羞成怒：“你说什么呢，谁会喜欢他啊？”谁会喜欢一个乡下泥腿子？她是要回城的，怎么可能留在这个破地方？
“我是因为喜欢你，觉得你能成我媳妇儿才来帮你的忙，你要是喜欢别人，那我帮你干啥，我才不给别人养媳妇儿！”向东大大咧咧地说出了自个儿的想法。
他嗓音又大，旁边干活的知青全听见了，都诧异地看过来。
田薇人都傻了，脸色由红变白，由白变青：“你瞎说什么东西，谁要给你当媳妇？”
“你不给我当媳妇儿，你天天叫我哥哥干啥？”向东也不干了，啪一下丢了农具，“天天让我给你干活，那我白给你干啊？你当我是傻子啊？”
向东脾气跟林景耀南辕北辙，他一向火爆，有啥说啥，而且从小就爱惹是生非，不爱吃亏。本就是冲着把人娶回家才天天过来帮忙的，他又不是什么勤快的人，自个儿都不爱下地赚工分呢。
现在一听田薇说不给自己当媳妇儿，那肯定不乐意了啊。
“你早点说啊，你不说我还以为你也对我有意思呢，你这人也真有意思，就是想骗人给你干活呗？”向东说话那是毫不留情，不等田薇辩解直接叭叭说了一堆。
闹出来的动静有些大，干活的人纷纷停下手里动作扭头看过来。
注意到那些人投来的视线，田薇眼眶一红，直接气哭了。她轻轻啜泣，摸着眼泪可怜巴巴地说：“我没想到向大哥是这个意思，之前林大哥也帮过我啊，我以为是队长让向大哥过来帮我的，你要是早点说是这个意思，我也不会让你帮我了。”
向东嘿了一声，有点生气：“这么明显你看不出来？我为啥只帮你不帮别人啊？”
田薇还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我也不知道呀……”
她本就长得好看，哭起来梨花带雨让人心疼。
旁边的知青见田薇哭的这么凄惨，心里不忍，走过来一边安慰她一边对向东说：“田知青才多大啊，怎么可能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啊，你一个大男人，这么凶人小姑娘！”
“乡下人就是乡下人，这也太粗鲁了！”
被这几个知青指责，向东更生气了，脸皮抖了抖：“合着都是我的错了呗？你们城里人真了不起，这么能干，以后别让我们乡下人帮忙！”
“你们城里人多娇贵多厉害啊，看不起咱这些土里刨食的泥腿子，那你们来这里干啥，回去呗！”和向东关系好的青年帮兄弟开口说话了。
“这么看不起咱，你们自个儿去赚粮食吃呗，一天到晚赚不到几个工分，要不是李叔心善让我们给你们贴了点，你们还想拿到粮食？吃屁去吧！”
战火升级，在村子里待的时间比较长的老知青们见状不对，站出来当和事佬：“好了好了，别吵了，多大点事情，都是些误会，误会！”
正在专心干活的林景耀听到响动，抬眼看过去，见那边乌泱泱围了一大堆人。
发生什么事儿了？
他眉梢轻轻一挑，看着自己快干完的活儿，没有半点犹豫，继续埋头苦干。八卦什么时候都能听到，活儿早点干完能早点回家！
一直到他干完活那边都还在吵，李队长都被惊动了，从家里赶过来。
林景耀本想直接回家，没想到在围观的人群里看到了那抹熟悉娇小的身影。他脚步一转，朝着人群走过去，手一扬，把她给拎了出来。
“诶诶诶——”
冯安安正看得高兴呢，突然就被提住了衣领不受控制的往后倒退，忍不住诶了好几声，怒气冲冲地扭头往后看。
对上林景耀含着笑意的眼，怒气瞬间消散：“你，你拉我干嘛？”
“好看吗。”林景耀问她：“怎么回事？”
冯安安支支吾吾道：“也、也没什么，就是向东跟人闹起来了。”她没提田薇的名字，不想让林景耀跟这个女人扯上什么关系。
“过来，我有东西给你。”林景耀对这个没兴趣，带着她往旁边走。
“又来啊，你最近怎么老神神秘秘的……”冯安安小声嘟囔了两句，但脸上浮现出笑意，欢天喜地屁颠颠地跟了过去。
两人远离人群，林景耀从兜里掏出雪花膏：“送给你。”
“雪花膏？？？”冯安安瞪大美眸，音调都提高了不少，很震惊：“你哪儿来的钱买的雪花膏？这东西多贵啊，你买它干嘛？有钱你攒着啊，要么就买粮食给林奶奶和小平吃，买这东西又不能吃……”
林景耀静静听着，等她说完才问：“喜欢吗？”
“不喜欢！拿去退掉！”冯安安凶巴巴地回。
看着瞪大眼睛努力做出生气表情的小姑娘，林景耀心软的一塌糊涂，身侧的手指动了动，柔声道：“别担心，我心里有数，这你要是不喜欢，我下次给你买别的。”
“别买了，要花好多钱好贵啊。”冯安安摇头拒绝，又眼巴巴地问：“能不能拿去退掉呀？”
林景耀笑了笑：“不能退，乖，拿着。”
他直接将雪花膏塞进小姑娘掌心，又低声说：“再给你变个戏法，想不想看？”
冯安安的注意力立马就被转移过去了，眼眸亮晶晶的：“什么戏法呀？”
林景耀如法炮制，掌心多出了几颗大白兔奶糖，看着小姑娘和弟弟一模一样的表现，他脸上笑意加深。
小姑娘还挺好哄。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