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璋手微微一颤,看了一眼周述,心道:“好个狗东西,真会钻营!”


    这哪里是想“为国捐躯”?分明是想跟神仙套近乎。


    不过嘛……


    赵璋抚了抚胡须,笑了起来,“啊,老先生品性高洁,一心为国,真叫本官感动。只是侍奉天上圣人非小事,且随时可能染上天外疫病,老先生有此心……”


    “嗳,老父母大人话不能这样说。”


    周述打断他,“老夫已大半截身子入土了,若能为新朝做点什么,那也是老夫的荣幸。”


    这话说的,若不是见识过你的真面目,本官都要被感动哭了呢。


    “另外,为了侍奉圣人,我们周家愿捐千两银子。”


    这话一出口,赵璋立刻搀扶上周述的手,连连道:“哎呀呀,老先生真乃我辈楷模。来来来,随本官去县衙,一同商量隔离之事。”


    其他家族一看,都道周述狡猾,连连喊了起来,这个说捐五百,那个说八百的,听得赵璋心里那叫一个舒服。


    好啊!


    接待神仙的钱有了,不用从衙门掏了,我可真是个大聪明。


    另一边,连夜快马赶回宁州府的孟歆将情况上报后,西南路四司的人立刻就派了人前往蓝玉县核实情况。


    这要不亲眼见证下,真的不敢往上报。


    一行人,连夜快马加鞭,赶了一夜,终于到了蓝玉县。


    他们到的时候天还未亮,远远地便见瀛莱山上光芒四射,宛若白昼。偌大的琉璃好似一面面镜子,在光芒的照耀下,折射出迷人的光彩。


    众人倒吸着凉气,立刻催马上前。


    而彼时的赵璋已募集到了五千两银子。不仅如此,各乡绅世家还派出了家里得力的工匠与管事,召集来民夫,帮着赵璋一起铺设隔离帐篷。


    地上铺上华贵的毯子,摆上案几,矮床,再铺上一层薄薄的褥子,盖上凉席,弄上一个飏扇,加几个冰盆子,再把帐篷清洗干净,用上好的香料熏下,这才适合神仙住嘛。


    也就神仙不许他们建房了,不然怎么着也得建几座房给神仙住住。


    四司的人来了,围绕着瀛莱山看了几圈后,拿上酒精瓶、消毒喷壶、塑料袋便连夜回去了。


    深夜,勤政殿内,周皇后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一碗莲子小米粥,缓步来到天子跟前,道:“夫君,先吃点粥再处理国事吧。”顿了顿又道:“太医今日给你请脉,说您肝火有些重,妾身特意在小米粥里加了莲子,清火去燥最好不过。”


    “辛苦你了。”


    天子放下笔,看了一眼皇后,见自己发妻今年不过才三十二却已有华发,心里忍不住一阵愧疚,伸手握住妻子的手,“我十六岁起兵,二十岁娶你为妻,一直说要给你跟孩子好日子,可没成想这一仗一打就是十七年。如今问鼎天下,可还要劳烦娘子辛苦操劳……”


    他目光下移,看到妻子的裙子,心里越发愧疚,“一件能遮脚面的罗裙都没有,我真是愧对你。”


    “这怎么能怪您了?”


    皇后道:“天下初定,国库空虚,江南路又发水灾,连您都在缩衣节食,妾身怎敢太过铺张?”


    “淑慧……”


    天子一脸感动地抱过妻子,“得妻如此……”


    “报!”


    天子刚想跟妻子小意温存会儿,可殿外值守太监的一声喊打断了这份温馨。


    “西南路八百里加急!请陛下阅览!”


    天子神色一惊,松开皇后,大声道:“发生何事了?快,呈上来。”


    殿门被打开,一封带着火漆印的公文被呈到天子跟前。天子摸了下信笺,竟是无比厚实。想到西南路面临的边防压力,他心不由沉了沉。


    天下是统一了,但中原王朝丧乱百年,一些故土已在异族人手里。比如西南路过去的池州盐道便被北契所掌握。盐道被把持,莫说普通百姓了,便是前方将士食盐都困难。北契天子素有心志,对中原的觊觎不是一天两天,如今八百里加急,是前线是什么事了吗?


    皇后伸出手,轻轻搭在天子手上,轻轻唤了一声,“夫君……”


    皇后的声音好听,宛若春风抚过心坎一般。紧张的天子因着这一声呼唤,心中的慌乱也被安抚。他反握住皇后的手,轻轻拍了下,示意自己无事后,便抽出手,果断将信笺打开。


    只是这一看,眉头便蹙了起来。


    再看几行,脸上已有了怒气。


    皇后走到一边,坐了下来,并未去询问天子发生了什么。


    又看了几页,天子觉得心中怒火快压不住了。


    前朝巫术害人,多少个皇帝因信奉此道而导致国事颓废,怎有人还敢玩这套的?这是将自己当昏君了吗?什么祥瑞,分明是心术不正!


    正要发怒,却听外面又传来通报,“报!西南路八百里加急!”


    “呈上来。”


    天子忍着怒气,他倒要看看西南路是在玩什么鬼把戏。


    驿兵将一个盒子递给太监,太监打开检查时,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味。太监蹙眉,但看到盒子里的东西时,眼睛却是瞪大了起来。


    这是什么?


    盒子里有几个蓝色的透明瓶子,其中一瓶里面还剩半瓶透明的液体。而在这几个透明瓶子边上,还有一个蓝色的瓶,顶部有个黑色的盖子,上面有个长长的,带圆片的杆子,另还有一个提手……


    再拎起来查看,非金非玉的,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还带着浓浓的酒味?


    把东西拿起来后,又见底下压着几个东西,拿起来一看后,不由大惊失色。他虽不认字,可却也看得出被透明材质包裹着的是圣人文字,是纸!


    不敢再多瞄,把东西都检查了一遍后,便立刻进了勤政殿,将东西递交给天子。


    天子将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看了好一会儿,好看的剑眉拧得更紧了。


    待看到那几张被塑封过的打印文件后,脸上的怒气已被惊讶所取代。他忙又将四司的书信拿起来看,一直看到完,这才发现,这是西南路所有官员的联名信。在信笺最后处,不光有各官员的签名,还有官章。


    天外仙宫?


    天子的手微微一颤,只觉自己跟在做梦似的。在一旁观察良久的皇后见此,便轻轻呼唤道:“夫君……发生何事了?”


    “淑慧,你且来掐为夫……不,是打为夫几巴掌,让为夫看看,为夫是不是还没睡醒?”


    皇后大惊失色,快步上前,“夫君,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是舒服?太……”


    “不!”


    天子一把抓住皇后的手,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眼底透出几分狂热与恐惧,交杂在一起看向皇后时,皇后心都不由地颤了颤。


    这是怎么了?


    “别出声!你等等,你等等,让,让我缓一缓。不,不,你,你来看!”


    “夫君,后宫……”


    “快看,快看,这里只有你和我,不碍事的,快看啊。”


    被天子催促,皇后也不再推诿,拿起那几个奇怪东西看了看,再看了看打印纸,待一目十行地看完,只觉脑子嗡嗡的,人都快要晕过去了。


    “再看这些。”


    天子将四司的信笺塞到皇后手里,“淑慧,我,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皇后接过信笺快速看完,不由捂上心口,“这,这怎么可能?妾,妾身有点头晕了,要不夫君您打妾身两下看看?”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沉默了片刻后,异口同声地道:“快将丞相请来!”


    皇宫的灯依次亮了起来,半夜被惊醒的六部高官以及宰相大人还未来得及搞清楚发生什么事时,便被天子今天的阔气给惊呆了!


    入宫的灯居然都点了!以往可是只舍得用几盏灯笼提着照明的,随取随用,这样比较节省。


    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将宫灯都点起来了?


    这一夜,皇宫变得极为热闹。


    待天微微亮时,宫里的宫婢与太监都觉天子是疯了,连带着那些大臣也一起疯了!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啊!(注1)


    天子与六部高官竟是要集体出城,去西南路!


    天子是马上取的天下,但眼下既是天子了,哪可能随便出去?别说出城了,就是出皇宫都不行啊!


    这样着急忙慌地出去,地方上反应都来不及,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天子可不管这些,留下太子监国后,连夜点了兵马,出了皇城,前往蓝玉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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