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乱糟糟的一片,无处下脚。
床上的老婆婆鼾声渐渐大了起来,一副打雷闪电也叫不醒的架势。
颜束站在门口,朝地上的各个物品扫视着。
大概是老人家都有收集各种旧物的爱好,以至于很多东西放到破烂发霉也不肯扔。
有很多书籍、穿戴旧了的披风、这个箱子那个盒子胡乱打开散落在地上……
“要帮忙收拾一下吗?”梁卓轻声问。
颜束摇了摇头。
东西太多了,收拾起来动静会很大,保不准会被人吵醒。
“颜哥,我先下去铺床了。”梁卓做着口型,指了指外面。
颜束斜了一眼,随即又把视线放到脚尖上,然后点了下头。
得到准许后,梁卓轻手轻脚的下了楼。
颜束这才把挡着门的几个盒子信封用脚往里推了推,好给老人家把房间门关上。
他下脚并不重,但没什么重量的盒子还是翻了过来,没落锁的盖子翻开倒在地上。
“哗啦”一声,里面的照片散落在颜束脚边。
他看了眼床上的老人,依旧呼吸平稳地躺着,没什么要醒的迹象。
还好动静不大。
颜束蹲下来,打算把这些照片收一收,重新放回去。
其实当平时,颜束并不是一个有多余善心去管闲事的人。
相反,他是冷漠的,足够他高高挂起,处在事不关己的位置。
可人有时候是很奇怪的,在某些特定时刻,就好像回被第六感牵引着,产生一些自己也无法理解的行为。
其实关不关门又如何,东西倒出来又如何,跟他有什么关系,也不会影响他仍然要进入下一场再杀出来,为了出去而奔命。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就好像曾经也被谁这样温柔地对待过。
这位老人的年龄真的很大了,难怪记不清事情。
开这个旅店的特许证书就被扔在一旁,上年明显写着老人的出生年月。
算下来今年也有88岁了。
将近九十岁的年龄,还能自己维持着这旅店,当真是不容易。
不过在这里能活下来的人,大多不能以正常目光来看待。
例如这张特许证书,一定是什么重要的人才能签字授予的。
可是下半截的签字却已经看不到了。
纸张被撕成两半,只有上半部分。
颜束只瞥了一眼,手中各种残破又皱皱巴巴的照片已经整理完了。
正打算放入盒子时,却愣了一下。
盒子里面还有张照片,正静静地躺在底部。
同样是一张并不完整的照片,没有泛黄,边角也很平整,只是有些……
被人烧毁的痕迹。
照片上可见是三个人,被烧得焦黑的部分是他们的脸,左手腕上都戴着一只手环。
可见是几个老玩家的合照,也没什么稀奇的。
“颜哥?”
楼下传来梁卓放低音量的呼唤。
与此同时,床上的老人开始缓慢地翻身,有些要清醒的迹象。
人老人睡眠不好,被一点动静惊醒不是稀奇事。
可颜束此刻就像个待在这里窥探着,伺机而动的小偷。
看起来确实不怎么光彩。
看着床上的老婆婆就要翻过身来,颜束不再犹豫,直接把手里的东西塞进口袋,再把叠好的其他照片一股脑塞进盒子,起身闪出房间,随手把门轻轻带上。
紧闭的房门隔开楼道的黄色暖灯,瞬间就陷入一片黑暗。
老婆婆翻了个身,并没有醒,又陷入了深眠。
似乎是做了什么梦,嘴里还念念叨叨刚才的事:“罂粟……可怜,可怜的孩子啊。”
他们的房间在楼下,颜束靠在门边,看着坐在他床上的梁卓,丝毫不留情面:“滚下去。”
“我刚真看到黑影了,我发誓!”梁卓把自己的头捂在枕头下面,瓮声瓮气,“你就让我睡这里吧……”
空间有些安静。
某一刻,埋在枕头底下的梁卓真以为颜束会妥协。
但很快,他发现不对劲。
颜束居然任由他在床上撒泼打滚,也没有给他提出去扔了。
梁卓缓缓露出脑袋,睁着一只眼看向依然靠在门边的人。
颜束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轻斜着靠在门沿边,表情冷冷的,目光却没有落在他身上。
他的视线……正对着窗户。
这里的房间自然比不过他们刚到时住的“五星级”了,所以窗帘不怎么遮光,只起到一个装饰作用。
此时屋内灯光并不怎么亮,只有床头一盏台灯,所以外面的各种东西的影子已经清晰得不能再清晰了。
这件旅店背靠着一片公园,这房间的窗户一侧刚好挨着用四季青丛围成的绿植。
白天阻挡着阳光,显得有些潮湿阴冷。
梁卓顺着颜束的视线看过去,立马从床上翻了下来。
“我就说有黑影吧!颜哥你看,我没骗你!”梁卓急忙往颜束跟前凑。
颜束一个眼神止住了梁卓的想扒上来的动作,迅速又冷静地走向窗户。
“唰”的一声,薄纱似的窗帘被他扯开。
一道黑影迅速从窗外的树后闪过,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外面湿润的泥土上赫然留着脚印。
不难看出,是个成年男人的。
“这……会是谁?”梁卓一阵心惊,“是裴……”
“不是他。”颜束无比笃定。
裴放此人做事酷爱招摇,他要盯上什么人,不会这么鬼鬼祟祟。
就比如在上个囚笼空间里……
想到这儿,颜束有些烦躁地捏着鼻梁。
他目前连找到那人的方式都没有,谈什么出去,看来也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了。
梁卓看着大佬沉思不语,以为颜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开始出主意:“我们要不换个地方?”
颜束腰腿往外走:“不用。”
“啊?那黑影要是再来怎么办?”梁卓心惊胆战地瞥了一些那些杂乱的脚印。
颜束扔下一句:“他要是有恶意,你早就没了。”
随后头也没回地拐入隔壁房间,接着“咔哒”一声锁上了门。
他实实在在想一个人待着。
裴放把这么个拖油瓶丢给他,一句嘱托也没有,也不怕他哪天心情不好,给这个“傻白甜”头砍掉。
真以为一句“我能让你出去”就可以对他有所限制了。
房间里没有开灯,昏暗之下颜束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外,被星星点点从树荫缝隙漏进来的月光照的清亮。
他一只手枕在脑后,一只手握着匕首磨砂着,一遍又一遍拂过上面篆刻的英文字母。
颜束就这么出了神……直到困意席卷而来。
*
主控所。
“鬼鬼祟祟去e区看人了?”裴放正站在一台控制器前,宽大的屏幕泛着蓝光,不断刷新着许多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字母。
乍一看让人眼花缭乱,像裴放这样长时间仔细盯着看,恐怕迟早要老花眼。
裴放没回头,开口却问住了进来的人。
来人被看穿心思,有些赫然,岔开话题:“你今天怎么戴眼镜了?”
裴放转过身,透过薄薄的镜片抬眼直视着进来的人,极具威慑力。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知道错了。”来人转头躲开裴放的视线。
“09575,钩吻,你这串数字很值得炫耀吗?”裴放推了下鼻梁上的银边眼镜,“要是喜欢宣传,我也不介意把你扔出去再练练,或者你觉得e区这地方不够你待着……”
“老大,真错了!”钩吻真想跪地求饶了。
“上次让你替我出去一趟,你就招惹了这么个祸患,可乐好喝吗?”裴放瞥了钩吻一眼。
钩吻吞了下口水,有点回味:“还……还行吧。”
裴放:“没有下次。”
说完,他把手边的文件一放就要往外走。
钩吻有些急地叫住他:“惩罚不能不去吗?或者我替你去。”
“不行……瞒不过系统。”裴放眉目间有些严肃,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
系统中对他们这类人员有任务派遣,自然就有成功的奖励和失败的惩罚。
这次,裴放的追杀显然是失败了。
钩吻虽然自责,却无能为力,他在这巨大的囚笼里,没有裴放的权利和手段。
即便在这个位置上,连裴放都逃不过系统的管控。
何况是他,又能改变什么?
生来不由己,死也得死在这里。
他们为系统做事,系统也赋予他们相关的权限,可惜去外面这件事,目前只有裴放有这个权限,并且被限制了次数和时间。
说好听点,他们是空间区域的管理者。
实则不过跟所有人一样,都是困在这里,渴望重获新生、得到救赎的囚徒。
当初他替裴放出去办事,遇见梁卓,外面的人跟他们这种人接触是存在被拉进来的风险,更何况梁卓给他买了可乐。
钩吻是想救那小子一命,也知道以裴放的性子,这种闲事他是绝对不管。
于是只能耍了个花招,用“09575”勾起裴放的疑心,这样至少在危急关头,跟自己有关的事裴放不会坐视不理。
后面也不出他所料,裴放对梁卓是能狠下心果断放弃的。
他只能冒险,往他们所在的囚笼空间里面塞了个程序,与自身绑定。
这种小手段一般用于监视管理,如果不违反系统的规定,即便绑定自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如果在囚笼里发生意外,是会成倍返回到绑定人的身上。
例如,他做了只仿真鸟塞进去,但是看不到囚笼内的状况,只能凭借牵引定位来做出判断。
开始只是跟裴放说两句话,然后看看梁卓,后来他也不是非要自找苦吃。
而是牵引定位显示出裴放离开,而梁卓跟另一个陌生体待在一起。
钩吻眼皮直跳,当下觉得不是什么好事,于是操控小鸟程序撞了过去,引起裴放的注意。
到现在,他背上的青紫还没消下去。
这一连串事情下来,钩吻自己也没想到竟然导致裴放任务失败。
他想,这可能也是让裴放这次生大气的原因。
钩吻用文件拍了拍脑袋,觉得自己真是越活越回来了。
裴放够忙了,他还净给添堵。
除了替他家老大好好把主控所的烂摊子处理好,也没什么能弥补他做的蠢事了。
不过……梁卓身边那个男人是谁?嗅觉够敏锐的。
要不是他闪得快,恐怕得被那人用刀按在地上。
说起来,那人腰上别着的匕首看起来熟悉得很。
倒是很像……不对,不是像。
他摁了摁太阳穴回忆,裴放刚刚是不是没带自己的刀。
钩吻瞬间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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