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外面吵吵嚷嚷,李思筠依稀听见了罗南那个烦人精的声音,她头晕有些发沉,勉强睁开眼。
迷迷糊糊地发觉她被锦被裹得严严实实,粽子似的,她第一日怕冷才这样睡。
但如今一日热过一日,她睡的地方虽然简陋至极,但也不冷,她是不会傻到再团着睡的。
可这处只有她一人,或许是后半夜她觉得冷了,睡梦之中才做傻事。
李思筠将身上包裹严实的被子扯开,只觉阵阵发晕,浑身被汗浸湿,里衣紧紧黏在肌肤上,很是难受,但此处不便沐浴,只能作罢。
她坐起身,又清醒几分,回忆起昨日的梦,虽是梦魇,但她又见到了阿母,也不算坏事。
想起阿母临终前对她的嘱托,独自在姜国的阿浓还在等她,李思筠撑着榻沿站起来。她得回去,而且是尽快回去。
她推开门,见他们三人又围在一起,余光瞥见那熟悉木盆,不会还打算让她去浣衣吧?
她开口,嗓子有些许干哑,“怎么了?”
经了昨日沈昭的警告,罗南也没像往日那样与李思筠争论,反倒是对沈昭抱怨,“郎君,衣物全被洗坏了。”
上次李思筠去河边洗的衣,子弦在院中晾了几日,方才干透。罗南早上去收时,发现外衣全都被打烂了,这给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将衣服洗坏。
李思筠也瞧见了衣物破烂处,想像往日那样回嘴,却眼前发黑,扶住一旁的窗沿,才能站稳。
子弦不知道沈昭和李思筠昨晚去了何处,但见她面色发白,和往日不太一样,有些担忧地问道:“阿姊,是受凉了么?”
李思筠摇摇头,看着罗南和沈昭,态度不大好,“上次我便说了,我不会。”
场面僵持住,李思筠已经做好准备,沈昭八成又要威胁她怎样怎样。
但他却说:“不会便不做,难受就回去休息,以后都不必再做这些。”
李思筠不知他是否真如此好心,但他向来都是那一种表情,她看不出来,今日也不愿去猜,所以转身回屋了,像是听了他的话。
“子弦,去趟医馆,寻坐堂的疾医来。”沈昭也看出李思筠面色确实不大好,她应当没受凉,不知为何会生病。
子弦应了一声,连忙往出跑,今日无事,沈昭也没走,也回了屋。
只有罗南看着那一盆衣物,方才在青楼查探的消息传回来,殿下已知此女身份不明,举止又怪异,明明已起疑心,却连问都没问。
也不应该让外人来小院子,万一走漏风声,情况很糟糕。但这个女子,殿下先是带着她出去,随后又让外人来。
真是色令君昏,不可多留。
疾医很快便来了,看过李思筠之后,说她是梦魇中受惊,体热又没散出去汗,硬生生被捂得发起热来。
不过,不要紧,用几副汤药便好。
内室中的沈昭也听到了疾医的话,面色些许尴尬。他只觉,女子如此麻烦,而她更甚,娇气极了,凉不得,热不得的。
疾医又言李思筠需要静养,所以她什么都做不了,只在床上躺着。
邻里邻居住着,李思筠生病这件事,住在旁边的赵孺也得知了,她不忍李思筠病重还要被家中郎主虐待,所以赵孺亲自端了饭菜过来看望。
沈昭和罗南这才知道,为何李思筠和子弦一到用膳时,便说不饿,原是早已聪明地同邻居打好关系,用上了小灶。
赵孺走后,沈昭也打算出去,路过屏风斜角处,他往里望了一眼,李思筠正低头,拿着勺子小口喝着赵孺送来的鱼汤。
她脸色如霜有倦意,却因起热,又食热汤透着层红,眼皮微肿,他知她昨晚梦中哭了许久,握住他的手许久才止住哭意。
此刻,她一人独坐着,垂着头喝汤,小小一团,失了盛气凌人的娇纵,面容笼着轻愁,周身透着脆弱和孤独。
沈昭脚步停下,站在那里,透过屏风缝隙,看了她许久。
李思筠养了几日的病,每日赵孺都送饭过来,也没人和她对着干,她深觉如此甚好。
待到沈昭要去县衙府上时,其实李思筠早就好全了,但她一直蔫蔫的,从屏风后拖着步子走出来,看着沈昭,有气无力道:“郎君,伊伊实在病重,要不然,郎君独自前去?”
沈昭仔细打量了她的面色,白里通红,唇都由前几日的干白变得粉润,养得很不错,他说:“子弦,再去请疾医过来。”
子弦压根就没看出来李思筠早就好了,听沈昭这么说,当即便往外跑,李思筠不想再喝那苦得想吐的汤药,只得喊住他,“子弦!”
在沈昭的注视下,李思筠朝他笑了一下,缓慢温顺道:“还是陪郎君赴宴更重要,伊伊病还没好全,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也会陪郎君一起去的。”
李思筠不是不想履诺,而是见的都是达官显贵,万一被赵姬的人先打听到了,沈昭护不住她可怎么办?
还有便是,她不愿以一个外室的身份见许多人,委曲求全,实在太过丢脸。
但最终还是得去,唯一让李思筠有些欣慰的是,可能是为了出去撑面子,沈昭颔首后,子弦搬过来一箱衣裙。
每件都精致,料子亦柔软,最下面一层还放着锦盒,里面还有许多与之相配的金玉首饰,还有各式耳珰。
李思筠心想,这都是为了他自己,而且非要她同意去后,才将衣物首饰拿出来,很是小气。
但见到好看衣裙,她也生不起气来。
她自己选,换上了一身粉霞芙蓉散花的曳地襦裙,又去旁边寻赵孺帮忙,梳起双环髻,用压纹的金长簪简单固定住。
她便跟着沈昭一同赴宴了,子弦扮做小厮,依旧与两人一起。
讨人厌的罗南不知去了何处,但李思筠没问,也不想见到那个总同她争风吃醋的男子。
两人名义上是郎君与外室,当然要在同个马车上,两人对坐,沈昭旁边有子弦,显得李思筠孤零零的。
她倚着车窗,怏怏开口,“郎君,你觉不觉得,如今咱们家缺个人?”
沈昭警告她:“不要再提子嗣一事。”
他确实缺个子嗣来堵住宗室的嘴,但绝不会联姻生子,只为血脉繁衍的男女媾合令人作呕。
她无权无势,他对她反感亦少些。若她再提,他恐怕真的会将她带回京,关起来,为他一人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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