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雷雨
徐惊雨开始后悔。
搂他脖子只是个下意识的动作, 她常搂封泽的脖子,但盛朝却把这当成允许的信号。
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啄瞬间变成深吻。
徐惊雨抓住了他的肩膀,他的肩胛骨很硬,骨骼表面覆盖的肌肉同样绷得硬邦邦的。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 他的舌头很软, 含吮撩拨, 偶尔用牙齿轻轻磨咬她的唇瓣。
按摩工作没停,他的指尖摁进肉里,有节奏地碾压, 一股酸潮从她的腹部泛滥开来。
他的吻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我伺候你好不好?”盛朝撑起身躯, 稍稍与她分离, 喘着气去舔她的耳垂, “小姨?”
徐惊雨:“…………”
某人有种浑然不在乎伦理纲常的放·荡感, 然而注视着她的眼睛又满是天真和纯情。
徐惊雨没有给出回答, 只抬手绞进他的头发里,压着他低头的同时迎上去吻住了他。
放纵的后果是第二天起迟了半小时。
徐惊雨悄悄打开一条门缝从外瞄去。
封泽已经起床了, 正在厨房里忙碌。
“咋了?”盛朝提好裤子, 凑过来问。
“嘘。”徐惊雨将他一路推到窗户前,“你回你房间去,别让阿泽看见我们俩一起过夜。”
“看见就看见咯。”他满不在乎地道。
封泽心里肯定门儿清, 更何况, 以他们仨现在的关系, 有必要遮遮掩掩的吗?
徐惊雨拧起眉头。
“好好。”盛朝立刻举手投降, 他向上推开窗户, 动作灵巧而敏捷地翻出去。
怎么还是有种偷·情的错觉?
徐惊雨洗漱好,走出房门, 走到封泽身后。
他穿着件款式休闲、面料柔软的白衬衫,袖子挽起,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徐惊雨贴上他的背部,双手掐住一截又细又韧的腰,一寸寸摸索最后整个环抱住他。
封泽停住动作,他本想诘问她为何允许盛朝留宿的,却被她一个小小的拥抱安抚了。
“饿了吗?”封泽选择闭口不谈,将此事翻篇,顺手夹起一个纸皮烧卖送到她的嘴边。
烧卖是他起早出去买的,白邑市的早餐汤类味道重,她喝不太惯所以他单独煮了粥。
徐惊雨张口咬下,奶香浓郁的芝士裹着糯米粒,里面是口感沙沙的咸蛋黄,滋味丰富鲜美。
封泽见她爱吃,又夹了个香菇肉丁馅的。
徐惊雨一口气吃完了五个,盛朝终于从屋里出来,厚着脸皮凑到跟前:“早餐吃啥?”
封泽递给弟弟一个大白馒头。
盛朝不可置信地问:“馒头?”
封泽纠正:“是椰香馒头,白邑特色小吃。”
盛朝:“……………”
不一样是干吃馒头嘛!
封泽是妒忌他得宠,故意给他穿小鞋呢。
“闭嘴吧,”徐惊雨睨他,“有的吃不错了。”
盛朝委屈地低头,不情不愿啃起了馒头。
事实证明封泽是对的,昨天跑了一整天,又去冲浪,晚上还进行剧烈运动,铁打的人也造不住。
“没事,我们走海底贵宾通道。”封泽早有准备,亮出指间夹着的黑色卡片。
徐惊雨以为是观光车,乘坐电梯下到百米深的隧道,她才发现居然是坐船。
在海底坐船,好奇妙的体验。
徐惊雨躺进了船舱里,身下是水流,小船随波逐行,正上方更是苍茫无尽的海水,斑斓的鱼群嬉戏游过,身后跟着一只体型巨大的水母。
恍然间产生了错觉,仿佛她也变成了一条鱼、一只水母在水里悠悠地游动。
“太空漫步。”盛朝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徐惊雨想起来了,是之前和盛朝去游乐园玩的项目,漫无目的漂流的感觉一模一样。
然而时过境迁,她的心境大为不同,不再纠结拉扯,终于体会到真真正正的松弛感。
身边陪着的人也不一样了。
一分为二,裂变成两个人。
徐惊雨半坐起身,发现两人都在看她,哑然失笑:“你们来海底不看鱼,看我干嘛?”
“鱼不都一个样子,还不能抓来吃。”盛朝兴致缺缺,“而且鱼哪有你好看?”
封泽声调轻轻的:“我在看鲸鱼。”
徐惊雨报以微笑,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躺着逛完七个区,又在海底用了顿午餐。
盛朝没想到的是,海底的鱼真能抓来吃。
他翻开菜单,食材都贴心配有图文详解,原来海鱼的形状颜色是有区别的。
“你们随便点。”盛朝将菜单递来,他有心表现大方,狠踩一脚善妒的哥哥,“今天,我请客。”
“不用你请,”封泽衣冠楚楚地落座,“我办了会员卡,在这里的消费一律打八折。”
“区区八折,”盛朝不屑,“我不差那点儿钱。”
说完后脑勺挨了一巴掌:“钱是给你浪费的?”
她想着,到底是封泽持家有道,会过日子。
装,继续装!盛朝目光愤愤地在菜单上梭巡,他要可劲儿点专门照贵的点,把封泽吃穷。
转念一想,封泽的钱就是她的钱。
等会儿徐惊雨又要骂他败家爷们。
算了,盛朝不敢造次。
等回到陆地,天下起了瓢泼大雨。
封泽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顺势揽住她的肩头,沿着长廊走进了海洋主题的纪念品商店。
慢了一步的盛朝:“……………”
啊啊啊可恶,又让封泽表现上了!
“徽章、纪念币、邮票……”封泽的目光从柜台扫过,“你要不要买些带回去送给朋友?”
“好主意。”徐惊雨仔细研究起来。
徽章精致漂亮,纪念币是贵金属打造的,价值不菲,给朋友带伴手礼的话再合适不过了。
“这个,”封泽手指轻点,叫人取出一条粉珍珠手链,亲自扣在她的手腕上,“喜不喜欢?”
珍珠个头圆润饱满,颜色是澄净的淡粉,中间点缀几枚贝壳形状的吊坠,美得挪不开眼。
当然,价格同样美丽得不敢直视。
徐惊雨:“喜欢。”
封泽淡定地买单:“只要你喜欢。”
“你呢,”徐惊雨询问,“你有想要的吗?”
“有啊,”封泽牵着她走到日用品专区,拿起一个毛绒绒的蓝色小鲸鱼冰箱贴,“我要它。”
她拿起旁边的小鳐鱼:“明明它更可爱。”
“你不用选择,”封泽坦然地道,“都买。”
话语似乎藏着别的意思?徐惊雨歪头瞧他,封泽伸手将一整套二十四款冰箱贴全拿着了。
接下来是大扫货时间——
虎鲸玩偶,蓝鲸包包,水母小夜灯,打开后真有几只小水母在其中游动,水液波光粼粼。
徐惊雨:“你是打算把家变成海洋馆吗?”
封泽顿住了动作,眼儿巴巴地望向女友。
“买!”徐惊雨摊手,“想买多少买多少。”
他向来钟爱这种小装饰品。
封泽弯了弯唇,问起,“现在不累了吧?”
“不累了。”徐惊雨摇头,封泽安排得恰到好处,昨天运动量大今天运动量小,交错着来。
“那……”封泽注视着她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我有没有什么奖励?”
旅行期间一直是封泽费心,付出得更多。
他理应得到奖励。
徐惊雨思忖片刻:“有。”
封泽追问:“什么奖励?”
“你今天夜里来我房间,”徐惊雨勾住了他的小拇指,压低了声音告诉他,“就知道了。”
封泽心神微漾,反手与恋人十指相扣。
“对了,”她想起盛朝,“他跑哪去了?”
徐惊雨环顾四周,找见了人,走过去。
她的手毫不留恋地从他的手中抽走了。
封泽低头愣愣地望着右手,没有吱声。
徐惊雨走到了他身边:“你想买什么?”
盛朝举起一个浅紫色的卡通章鱼帽子。
不是普通的帽子,超级大,大到能遮盖住两个脑袋,徐惊雨查看标签发现它是个情侣帽。
“…………神经病啊。”
谁家小情侣戴同一顶帽子出门,是不是还要系同一条围巾穿同一件卫衣?
“不可爱吗?”盛朝将帽子给她戴在头上。
眼前顿时被一片黑暗笼罩,徐惊雨感觉自己被一只巨型章鱼吞掉了脑袋。
下一刻,盛朝弯腰钻进了帽子里,借着遮挡,飞快地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徐惊雨:“…………”
“看,”盛朝脸颊泛了红,若无其事地替她取下帽子,“其实它是有用途的。”
“好好好,买。”徐惊雨只能由着他们去。
雨愈下愈大,才下午三四点,天便黑了。
封泽撑着伞,绅士地将她送上后排坐好。
为了个座位,兄弟俩先前也吵过几回嘴,封泽想让徐惊雨坐在副驾驶盛朝坐后排,盛朝不干。
最后商量结果是,盛朝坐副驾驶,徐惊雨坐在后排,反正谁都别想有机会独占她。
上车时,盛朝故意慢了几步,等封泽坐上驾驶座后,猛然拐身打开车门挤到后排。
他挽住徐惊雨的胳膊,亲亲热热挨着她。
封泽从车内后视镜中观察她的神色,见她没有阻止,也没有流露出不高兴的神色,咽下了话。
路上遇到堵车。
盛朝茫然张望:“怎么回事?”
徐惊雨摇了摇头:“不清楚。”
盛朝等得无聊,干脆玩起了她的头发,他从兜里拿出在店里买的小鲸鱼发绳,给她编起辫子。
雨幕连成一片,天色昏暗,徐惊雨看不清楚,上手摸到了一个歪歪扭扭的丑辫:“你别乱弄。”
“我给你拆了。”盛朝把辫子拆开,给她头发梳理好,没忍住凑近了吻她的脸颊。
徐惊雨用力掐了一把他的大腿肉。
手劲真大,估计要留下一片淤青。
盛朝咬牙硬受了一掐,搂住她的脖子不放,他感受到了从前方投来的目光,回以挑衅的眼神。
堵车堵了将近半个小时,盛朝美美地享受独处时光,暗想抢座的举动果然正确。
车流缓慢地动起来,向前驶出一段后,能看到旁边车道用黄色的警戒线围住了。
原来是发生了交通事故。
盛朝不经意地瞥向窗外,眼见着四五个急救人员将担架合力抬上救护车后车厢。
铺天盖地的暗色中,一抹触目惊心的白。
一瞬间,他的心被恐惧攫取住了。
与此同时,一双手从后方遮住他的眼睛。
轻柔地叹息传进耳中:“不要看。”
盛朝小声地开口:“我不害怕的。”
徐惊雨满眼的不相信——他的胆子一直极小,怕高、怕黑、怕鬼、怕鲜血和尸体。
“真的!”盛朝不愿意被她看扁了去,急于自证,“我都是上过战场的人了,怎么可能害怕尸体!”
此话出口,车厢内陷入了寂静。
徐惊雨捏他的腮肉:“勇敢小狗。”
盛朝不再争辩,靠在她肩膀上。
雨天路滑,封泽放慢了速度,平安到家。
徐惊雨回到房间,先给室友们发了旅行的照片,群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哀嚎。
聂思柔:“再秀,我马上飞到白邑抓你。”
“我还在加班,”苏倩兮咬牙,“自己的忙碌固然痛苦,朋友的悠闲却更叫人揪心。”
徐惊雨拍了伴手礼,点击发送。
漂亮的小玩意有效安抚了人心。
乐妍冒头:“你打算再玩多久?”
“白邑挺好玩的,”徐惊雨回答,“我第一次出来旅行,等把假期销完了就回宜市。”
“你也晓得是第一次旅行,”乐妍立刻攻击她,“大学时候每次约着旅行你都不来!”
“对,不知道的以为我们孤立你呢!”另外两人附和,群里开起对她的批·斗会。
“下次,”徐惊雨发了个求饶的表情包,“下次有时间,我们四个人一起出去旅行。”
乐妍满意了:“好,反正我随时有空。”
苏倩兮叹气:“当老板的就是不一样。”
“咱们几个,数你工资最高,”聂思柔不禁吐槽,苏倩兮可是进了大型生物制药公司,当今时代最赚钱的职业,“在姐们面前卖可怜没用。”
“就是的,”乐妍帮腔,“我还负债呢。”
热闹的嘴仗到苏倩兮下班方才结束。
外头的风雨一刻也未曾停歇,徐惊雨思来想去,给盛朝发去了一条消息:“你不要紧吧?”
那头没有回应。
三个房间并不是平行的,而是呈“凹”字型分布,徐惊雨透过窗户向外张望,他屋里已熄了灯。
估计是睡觉了。
她宽了心,改发消息给封泽,叫他进来。
徐惊雨解下个人终端,去卫生间里洗澡,再出来时,封泽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你洗过了?”徐惊雨注意到他换了家居服,身上传来清新好闻的沐浴露香气。
“嗯。”封泽伸手,将她拉到他腿上坐着。
他环住她的腰身,双臂发力,将她抱到旁边的床上,密密麻麻的吻倾泻下来。
闪电劈开了天际,雷声在耳边轰然炸开。
徐惊雨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她的小狗兜兜。
小狗怕打雷,每次雷雨天必要往被里钻。
“你在想什么?”封泽垂下眼眸,神态迷离,湿黏黏的吻在她的脸际和脖颈徘徊,一路往下去。
“嗯……”徐惊雨低低吐了口气,神思被迫收敛回来,集中于某一点的触觉上,“我是在想你。”
她永远是这样——惯于撒谎,惯会哄人。
封泽不愿计较细枝末节,卖力地讨好她。
放在床头的个人终端闪着光,屏幕亮起。
盛朝的回复弹出主页。
“园园,我做噩梦了。”
他从边境回来后,貌似就没叫过她园园。
十八岁的盛朝才会叫她园园。
徐惊雨想到他说过的话,思绪又乱了,他没说起过,她也没有真正地关心他。
他害怕鲜血和尸体,却在边境待了六年。
她抬手推开了封泽。
他猝不及防被推,不禁露出愕然的神色。
“我没兴致,”徐惊雨低声解释,“不想做。”
“那我的奖励呢。”封泽定定地注视着她。
徐惊雨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奖励。”
男人眸中的欲色和迷离神态,一瞬间尽数退去,他恢复了平日里的矜重自持,缓慢地站起来。
徐惊雨仰头:“你生气了?”
“没有,”封泽说着折身离去,走到门口时补充一句,“我永远都不会对你生气。”
徐惊雨靠在床头,望着窗户上的雨珠。
许久过后,她起身走去了盛朝的房间。
屋子里黑漆漆的,依然没开灯。
盛朝埋在被子里,似乎睡着了。
徐惊雨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弯腰对他耳朵吹了口气,见他没有任何反应:“真睡了?”
她作势要走,被窝里伸出一只手,将她拉进了怀里,双手双脚同时缠上来,“别走。”
徐惊雨用力掐他的脸:“哟,不装了?”
盛朝跟小狗似的,闻她的味道,蹭她。
她顺了顺他的狗毛:“做的什么噩梦?”
据说上过战场的人,会留下心理创伤。
“梦见你不要我了?”盛朝委屈地回答。
徐惊雨抬眼静静盯着他:“真的假的?”
她思忖起他的噩梦是不是现编的瞎话。
“当然是真的了,吓得我心脏砰砰直跳,”盛朝握住她的手牵引着按在他胸肌上,“不信你摸摸?”
他连睡衣都没有穿,早在这等着她吧。
但是,他的心脏的确跳得飞快,脉搏强健有力,穿透肌肉几乎在她掌心跳动一样。
重重的黑暗包围住两人。
他的眼眸中却盛着碎钻般的微光。
徐惊雨搂住了他的脖颈。
这一次,是允许的意思。
封泽睡不着,鬼使神差地走到别墅外。
噼里啪啦的雨点砸进露天泳池,水面泛起波涛,以同样重的力道砸在了他的脸上。
雨水淋得人睁不开眼睛。
他却能清楚听见,屋内传出来的动静。
盛朝哑着嗓音求她:“再来一次?”
她原本是不允许的。
但盛朝求她、磨她、闹她,她就许了。
如果刚才,他也跟个孩子似的求她,想留在她房间,会不会得到她对盛朝的纵容?
封泽不敢探知结果,他贴着墙根,身躯慢慢地滑落,坐在庭院里装饰用的石头上。
其实,他真的讨厌下雨天。
十一岁的雨天在眼前重现,他拿了奖,独自走回家,很晚后才收到了车祸的消息。
爸爸在医院抢救,盛朝也在医院。妈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包括舅舅都赶去了。
他想去医院,想守在爸爸身边。没人顾得上来接他,毕竟他过去了也派不上用场。
“你在家里好好待着。”妈妈叮嘱他。
他忘了后面的事情。
只记得他抱着奖杯,坐在门口的青石台阶上,迎着雨水一直一直地流泪,仿佛眼泪能救人。
眼泪救不了爸爸,他发誓再不哭了。
现在,她又让他变成了会流泪的人。
封泽抬起袖子,在脸上胡乱擦了擦。
第062章 摆烂
早上, 盛朝是被一巴掌抽醒的。
“你去我房间,给我拿条内裤。”
盛朝捂着脸,他还没有彻底清醒,一脸懵然的表情, 呆了片刻后愣愣地问:“你来时没穿吗?”
徐惊雨掐住他的脖子:“你、说、呢?”
“哦。”盛朝想起来了, 那个被他给……
“你别生气, ”他讨好地笑,“我给你拿新的。”
徐惊雨:“你翻窗户走,不要让阿泽看见了。”
天天翻窗户走, 他这辈子难道与正门无缘吗?盛朝认真考虑起要不要学学跳楼的技术——指徐惊雨提过的,从二楼跳下去不发出声音的技巧。
盛朝翻了窗户去给她拿了新的睡衣和内裤。
给她扣扣子的时候又挨了一巴掌。
徐惊雨沉着脸道:“不许再有下次。”
她早说的, 她不是自制力强大的人, 盛朝明明知道, 却变着法儿来勾引她。
如今的局面当然全是他的错。
徐惊雨不得不承认, 她是需要封泽的, 随心所欲太过会把生活过得一团糟。
如果和她在一起的始终是盛朝,人生经历不同, 她可能会长成不同的样子。
她需要一个度, 一个锚,像跳楼机的安全杠,保证她得到最大限度的自由, 同时不至于失控。
徐惊雨换好衣服:“你先出去看看。”
盛朝出门溜达一圈:“没看到我哥。”
难道是出去了?
徐惊雨没多想, 起床洗漱, 等了许久没能见到人回来, 于是给封泽打了个视频通讯。
悠扬的铃声在他的卧室响起。
徐惊雨:“…………”
封泽从不晚起, 她竟然没想到他还在睡觉?
徐惊雨走进他房间,试探地叫道:“阿泽?”
房间里静悄悄的, 无人应声。
封泽躺在床上,双眼紧闭,鼻尖沁出细细密密的汗,一张俊脸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徐惊雨探向他的额头:“好烫!”
不知道别墅里有没有退烧药?
如果有药,恐怕也只有封泽晓得放在哪里。
徐惊雨拍了拍他的脸,继续叫他:“阿泽?”
没反应,她缩回了手,打算自己去找找看。
下一秒,封泽猛然抓住她的手,以一种急迫的姿态,重新按回到他的脸上。
她的手凉凉的,有效缓解了他的燥热,封泽闭着眼,从喉中逸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但是不够,她的手很快被他捂热了,他却不肯放手,用脸反复地摩挲着她的手背,如同饮鸩止渴。
“别走,”他意识不清地呢喃,隐隐约约觉得她又要离开他去盛朝的身边了,“你别走………园园。”
“我不走。”徐惊雨抬起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背,同时拔高声音去叫外面那位。
“怎么了?”盛朝踏进房门。
“阿泽发烧了,”徐惊雨温声吩咐他,“你现在去药店,买医用体温计和退烧药回来。”
“发烧?”盛朝眼露怀疑之色,凑近了仔细观察哥哥,没有别的症状只是单纯发烧?
“我去买药,你今天晚上陪我?”盛朝为自己讨好处,“反正他生病了也不能伺候你。”
“可以。”她一口答应下来。
“我马上回。”盛朝往外走。
“等等!”徐惊雨叫住他,“拿条毛巾来。”
他乖乖去卫生间拿了条新毛巾,用冷水打湿再拧干,拿回来摊平盖在封泽的脸上。
徐惊雨:“…………”
他的动作像是给尸体蒙白布。
“快去。”她摆了摆手,等盛朝离开了,伸手拿起毛巾折成豆腐块放在他的额头上。
封泽被冷水一激,清醒过来。
徐惊雨终于能将手抽回来了——她怀疑让他这样磨蹭下去能给她手背蹭掉一层皮。
手中空落落的,封泽伸出手臂,圈住她的腰肢,缓缓收力将她带得在床边坐下来。
“感觉还好吗?”她的手伸进被窝,里面更热得惊人,有一种黏湿沉重的气息,“怎么突然生病了?”
封泽仰起脸看她,他的头发睡得乱了,又翘起呆毛,和平时成熟的模样大为不同。
他张了张口,挤出一句:“你偏心!”
他生病与她偏心,有什么关系嘛?
徐惊雨好笑地问:“我哪儿偏心了?”
脑子里混沌成一片,记忆变成零零碎碎的画面,封泽睁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你让他坐在后排。”
虽然只是一件再微小不过的事,但是盛朝不守规矩,徐惊雨却容许他的过界举动。
正如小时候,他尽力成为优秀懂事的孩子,盛朝屡屡闯祸却总能得到家人的宽容。
不公平的,这样是不公平的。
“是,”徐惊雨抚摸他的脸颊,“我当时想着晚上陪你,才允许他坐在我身边。”
封泽哑声:“可是你没陪我。”
徐惊雨吐出一口浊气:“嗯。”
她轻描淡写的承认叫他心里泛起强烈的酸涩感,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模糊了他的视线。
“你更疼他,”封泽哽咽着道,“你偏心。”
这一刻,他似乎又变成了十一岁的孩子,或许他的年龄一直停留在十一岁。
“不公平,你偏心!”在他耳边嗡嗡作响的声音,到底从他的嘴里说了出来。
他面前的是徐惊雨吗?还是他的父母、亲戚、朋友,抑或别的什么人,不重要,都不重要了!
他只是流着泪,一遍遍重复:“你偏心。”
徐惊雨捉住他的下巴:“所以,怪谁呢?”
“我是更疼他,因为他去了边境六年,吃了六年苦。”徐惊雨将行为动机掰碎了讲给他听。
“他好端端的被送去边境,是谁的手笔?”
一瞬间,他好似被人死死掐住了脖子,所有亟待倾吐的委屈被迫戛然而止。
封泽说不出话,泪眼婆娑地注视着她。
是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好了。”徐惊雨叹了口气,给他擦掉脸上的泪,“难道我没有更疼你的地方?”
“大家都认为,我的男朋友叫封泽,”徐惊雨低声道,“盛朝有这样的待遇吗?”
他已经占了名分,不应该如此贪心的。
可是……封泽想,他渴望得到她的爱。
他其实明白的,小的时候,盛朝身体差、发育迟缓,所以爸妈会宠着他些。
如果可以,他愿意用聪明的头脑和强健的体质去换,他想要很多很多的爱,独一无二的爱。
然而,是他在母胎里夺走了盛朝的营养,是他不择手段把盛朝赶去了边境,是他犯下的错。
“你是爱我的,”封泽用力揪住她的衣襟,犹如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对不对?”
“嗯,”徐惊雨俯身亲他,“最爱你了。”
盛朝抱着一大盒药走到房门口,正好听见她说的话,一时之间怔愣在原地。
原来,她之前是哄着他玩的。
她说最爱他,而他信以为真。
盛朝垂下眼眸,敛去了情绪。
他推门走进房间,将一堆乱七八糟有退烧功能的药品丢给徐惊雨任她挑选。
不待她吩咐,他主动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床头,而后默不作声地退出了房间。
“张嘴!”徐惊雨捏着胶囊,命令道。
她喂药的动作略显粗暴,封泽却觉出了温情的意味,她陪在他的身边照顾他,眼里只有他。
“今天晚上,”封泽低低地问,他想占着温情再久点,“你可以留下来陪我吗?”
徐惊雨犯难:“我已经答应了盛朝。”
“我只要一天,一天就好。”封泽磕磕巴巴地道,他学着用盛朝的口吻撒娇,可是好难为情。
最终,他生硬地挤出一句:“求你。”
如今,他也在求她了。
“我可以留下来陪你,”徐惊雨回,“但你得先说清楚,你要的到底是公平和规矩,还是偏爱?”
直击要害的一个问题。
封泽闭上眼,不得不直视内心卑劣的一面——
他表面说着要公平、要规矩,但其实渴求的是偏爱,只恨她偏心的不是他。
他艰难地吐出回答:“公平,我想要公平。”
“乖。”徐惊雨亲亲他的脸,“我明天陪你。”
她正打算下床离开,盛朝风风火火闯进来。
“你要不要点脸?”他躲在门口,依稀听得几句,便怒气冲冲地进来质问,“你又装病扮可怜!”
“你休学一年,装病一年!”他火气上来,竹筒倒豆子似的将过去的事情揭发,“让大家心知肚明迁就你哄着你,你玩这招还上瘾了是不是?”
封泽登时怔愣住:“…………”
什么叫心知肚明?
原来大家都知道,他在装病。
“你觉得不公平?”盛朝捋起了袖子,和他好好掰扯,“那我们就来真正的公平。”
“你独占她六年,我也要独占她六年。”
“没有!”封泽显然是被他带歪了,面红耳赤地争辩,“我们也分开过的,没有六年。”
中间分开一年,重新追她又花了半年。
何况,他们的交往过程是循序渐进的。
“没有六年,三年总是有的!”盛朝拔高声音,“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三年是一千零九十五天,你们一天做两次,加起来就是两千一百九十次!”
在关键问题上,他的脑子出乎意料转得飞快,说话语速快得好似机关枪,一秒不带停顿的。
徐惊雨沉下脸:“盛朝!”
盛朝视若罔闻,他俯下身体,逼视床上的哥哥,“等她和我有两千一百九十次,再轮到你。”
“啪!”清脆的耳光声在房间回荡。
盛朝踉跄着退了两步:“你打我。”
她打他没关系,反正他脸皮厚,耐打。
但她为了封泽对他动手,他心如刀割。
“我为什么打你,”她冷声,“你要反思。”
有什么好反思的!
她就是护着封泽,照顾他的面子照顾他的情绪,他哪来的脸说徐惊雨偏心。
盛朝咬牙恨恨地盯着哥哥,背部和手臂肌肉绷紧了,整个人犹如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如果他长出獠牙,想必已经扑上去撕开了他的喉管。
徐惊雨注意到了,横起手臂挡着他。
她的一个动作叫他全盘崩溃,眼泪扑簌簌逃出眼眶,山洪一样止都止不住。
徐惊雨揉了揉眉心:“你先出去……”
她想叫他出去,再哄他。
“我不出去。”盛朝满身反骨,直接挤上床,把原本打算下床的徐惊雨硬是挤到床中间。
“从今以后,他一刻也别想独占你。”
放完了狠话,他的脸埋进她的颈窝,连绵不绝地泪水把她的肩头哭湿一片。
徐惊雨望向天花板,满心摆烂。
去他们的吧。
她已经懒得去哄任何一个人了。
于是她安然闭上了双眼,睡觉。
这一刻,世界忽然迎来了和平。
第063章 和好
一觉睡了整整两天。
徐惊雨不在群里发任何动态, 反而引得室友们怀疑,连着艾特了她七八十回。
眼见聂思柔叫嚣着要报警了,她赶紧抽空回复道:“我在白邑市玩得太累了,没看消息。”
“行!”聂思柔安了心, “注意休息。”
注意休息?真乃至理名言。
必须打印成报, 贴在墙上。
徐惊雨懒洋洋地想着, 抬起了胳膊。
封泽给她穿上防晒罩衫,拉好拉链。
徐惊雨歪头问:“哟,不哭鼻子了?”
封泽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嗫嚅了半天哀求出声:“你千万不要告诉妈妈。”
“…………………你不早说?”徐惊雨点开聊天页面,播放封如凝发的语音。
猖狂的笑声落进耳中, 仿佛是魔鬼的低语, 封泽已经能想到妈妈要拿这件事揶揄他多久。
“既然怕丢人, 就别干丢人的事儿。”盛朝低声吐槽, 又要脸面又要争宠, 哪有这种道理?
徐惊雨扫他一眼:“怎么印子还没消?”
盛朝抬手摸摸脸,仍能感受到轻微的刺痛, 劲真大, 不愧是他喜欢的女人。
他跑去照了照镜子,脸颊两边余有浅浅的红痕,不仔细看看不出是巴掌印。
之所以两边都有, 当然因为他犯贱!
在徐惊雨咬他肩膀时, 喘着气故意挑衅:“再扇一下?要不然的话不对称了。”
于是如愿以偿, 挨了一个大嘴巴子。
哎!打是亲、骂是爱, 拿她没办法。
封泽举手遮了遮眼, 到底是看不下去,转身回自己房间里拿了一瓶素颜霜:“涂上再出门。”
素颜霜?盛朝接过来瞅了瞅瓶身, 甚至是防水款的,好好好谁有封泽心机?
“我们今天去都邑岛?”徐惊雨询问。
封泽点了点头,计划推迟了两天,不过应该没关系,都邑岛基本每天有猎食的鲸鱼出没。
徐惊雨催促道:“你们快去换衣服。”
盛朝握着素颜霜,想等哥哥先出去,僵持了片刻后,两人选择侧着身一同从门里挤出去。
“你们别卡住了。”徐惊雨想象了下那种滑稽的画面,笑得弯下腰捂住肚子。
三个人穿戴整齐出门,互相瞪着眼。
封泽依然穿着他钟爱的白西装,衣冠楚楚,盛朝却是一身花花绿绿的海风衬衫搭沙滩裤。
“去海边玩还穿西装,”盛朝嘴巴不饶人,“装什么呢?我以后不叫你哥,叫你死装哥好了。”
封泽太阳穴突突跳动两下,忍住了。
非常神奇的,那样将心底的委屈说出口后,他骤然从十一岁长到二十五岁,正式成年了。
心境也发生了转变,变得宽容平和。
“我们三个像不像是,”徐惊雨低头看看自己,嗯……罩衫长裤运动鞋,“三个世界的人?”
“和平年代,世界大同,”封泽淡声回应,“各国分工合作互利共赢是未来发展的趋势。”
“听不懂,”盛朝翻白眼,“讲人话。”
“不是说犬类能够听懂人说话吗?”封泽诧异地挑眉,一副悠哉悠哉的姿态,和弟弟呛声。
幼稚园小朋友级别的斗嘴。
徐惊雨听不下去了,挎上包包出门。
登上游艇后,盛朝不由得后悔,看封泽站在甲板上,白色西装透着股慵懒贵公子的味道。
慵懒……?明明从头发丝到手指甲都精心打理,盛朝怀疑他站的姿势都是特意摆出来的。
死装哥!盛朝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提了提裤腰,装作不在意地走过去。
封泽目光下移,落在他的两条腿上。
裤腿一提起来,膝盖上两团深紫色的淤青触目惊心,是前夜跪久了导致的。
“………………”
他怎么好意思光明正大地露在外面?
封泽叫住他:“我的霜呢?”
不知道能不能完全遮盖住。
什么霜?盛朝反应了一分钟才想起来是他的素颜霜,摊开手慢吞吞地回答:“我忘带了。”
游玩到一半偷偷补妆是吧?真会啊。
封泽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都邑岛面积不小,来往游客络绎不绝,街道边的小摊贩热情地向他们推销本地特色美食。
封泽过去买了两份海蛎煎和炸虾饼。
“我呢?”盛朝愤愤,“抠死你得了。”
没想到封泽塞了一份给他:“你的。”
盛朝愣了下:“你不吃?”
“我不爱吃这些。”封泽摇摇头,他的口腹之欲很浅,所有欲望似乎都点在徐惊雨身上了。
盛朝捧着装小吃用的纸托盘,心头一时涌上茫然感,封泽突然对他好,真让人不习惯呢。
坏了!他还是喜欢他哥暗戳戳治他。
盛朝想着恨不得给自己扇上两耳光。
犯贱犯上瘾了是吧!
接送游客的环岛观光车从旁边驶过。
封泽询问:“你想坐车,还是走路?”
徐惊雨答:“走路。”
封泽很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好。”
盛朝低头吃几口虾饼的工夫,再一抬头,见她和封泽已经走出好一段路了,急匆匆追上。
徐惊雨沿着街道慢慢地走,海岛建筑皆用彩色门窗,和湛蓝海水相得益彰。
仿佛不小心闯进油画里的风情小镇。
到了海滩边,没见到鲸鱼,只有无数海鸥盘旋,一只海鸥猛地掠过叼走了盛朝的炸虾饼。
盛朝:“………………”
封泽给徐惊雨戴上遮阳帽:“小心。”
这边的海鸥脾气大得很,不仅会抢游客的吃食,不高兴了还会对人类投翔。
左右无事,徐惊雨去便利店里买了店主推荐的、海鸥特别爱吃的老式面包,和一包薯条。
以食为饵,海鸥的态度明显友善了。
十几只海鸥围着她低空盘桓,有一只挤不进圈,干脆落了地用两条腿摇摇晃晃朝她跑来。
正喂着海鸥时,人群爆发呼声,鲸鱼出现了,她猛然转头只看见鲸尾入水掀起滔天巨浪。
紧接着,一只又一只鲸鱼跃出海面。
封泽及时拍照,记录下特别的一刻。
徐惊雨站到一块大石头上,遥遥地眺望——鲸鱼跃出海面时知不知道,有人在注视它呢?
但有无注视,对它而言也无所谓的。
鲸鱼跃海,是它想要,是为了自己。
徐惊雨看了一会儿,在群里发起视频通讯,没想到最先响应的是忙碌的苏倩兮:“干嘛?”
她调转光幕方向:“请你们看鲸鱼。”
盛朝踩着崎岖的石头,走到她身边。
封泽眼疾手快,将他拽出光幕范围。
“你拽我干嘛?”盛朝恶声恶气地问。
“乐妍在,”封泽好脾气地和他解释,“你别碍眼,否则会被她骂得狗血淋头。”
他回想起当年撞枪口的经历,不由得苦笑一声,他拉住盛朝只是怕影响到她聊天的心情。
“哦。”盛朝的气势陡然砍了一半,老老实实低下头,跟着哥哥走到不远处,在桌边落座。
封泽抬手推来一盒磁疗贴:“贴上。”
盛朝问:“你在刚才的便利店买的?”
封泽答:“嗯。”
受不了他露着伤口满世界乱跑,虽然别人不会注意,或者看见了也只以为是摔倒磕伤的。
但是封泽清楚伤因,每每瞧见他的膝盖,脑海中便会浮现出相关的画面,脸皮开始发烧。
盛朝拆开磁疗贴,贴在膝盖的伤处。
沉默,无尽的沉默。
“其实,”盛朝低头盯着脚尖,半晌后缓缓开口,“爸爸的死确实和我有关系。”
“爸爸没有不想去你的颁奖仪式,他是要带我去的,”他的声音放低语速极慢,“我不肯去。”
因为……在小时候,他对哥哥也有微妙的嫉妒心理,哥哥样样出类拔萃,总能得到表扬。
他觉得哥哥的都是好的,所以想抢。
他并不想去见证,哥哥的荣耀时刻。
“爸爸说,我们是一家人,我应该去。”
盛泉拿玩具哄他,说先带他去买玩具,然后他们一起去参加哥哥的颁奖仪式,他答应了。
事情发生后,封泽生了场大病,而他却没什么反应,妈妈和姥姥只当他年纪小,不记事。
他也当自己不记事,依旧活泼开朗。
但是徐惊雨对他说:乖,不要难过。
封泽静默了足足有一刻钟,轻轻吐出一口气:“其实……我也没想害死你。”
他才不相信凭盛朝的脑子,能找到完美的逃跑路径,若是他想让盛朝去死,就应该坐等他溜出边防线,在黑灯瞎火的混乱中被就地击毙。
而不是写一封举报信,在信里反反复复强调,他是封如凝的儿子不要伤他。
如果不是他拒捕,也不至于挨枪子。
无数个想叫他去死的瞬间,封泽眼前浮现出他在病床前流着泪说“哥哥,你别死”的画面。
下不去手的,怎么可能下得去手呢?
他们两个,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哦。”盛朝反而很无所谓地应了声。
想弄死他又怎么样,他不是没死吗?
徐惊雨踩着石头往前走,不断找角度,光幕移动中,乐妍眼尖发现了背景中的孪生兄弟。
“大房哥和小三哥,能和平共处了?”
“谁知道呢?”徐惊雨耸了耸肩膀,或许一时和好了,将来会不会再起争执,没人能预料。
“太不懂事。”乐妍“啧”了两声,“他俩要是让你烦了,我给你介绍几个成熟体贴的。”
“好哇。”徐惊雨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答应完了又道,“我可能就是喜欢幼稚的类型。”
她对封泽表现出的成熟稳重,其实并不太感冒,相比之下她更喜欢他害羞和笨拙的时刻。
以及因盛朝回归而展露的可怜模样。
她喜欢弱势的人,完全依赖她的人。
那种当初给小狗洗澡时,小小一团身体握在她手中,稍微施加点力道就能掐死它的感觉。
和真正成熟、人格独立的男人相处,反而有距离感,一点儿不能激发她少得可怜的爱意。
“幼稚的不是更多咯?”乐妍满不在乎地挥手,“十七八岁的小男生要多少幼稚有多少幼稚。”
不是随便哪个幼稚的男生撒娇,她就许的。
徐惊雨暗想,她真是天下第一难伺候的人。
她微笑着应承下来:“等我有空了,再说。”
盛朝耐心等她聊完,在视频挂断的同一秒站起,一个箭步飞跃以帅气的姿势,跳上石头。
他抱住了徐惊雨,腻着她,对她卖乖撒娇。
封泽安静地注视这一幕,尽管仍然觉得有些许刺眼,但是那种煎熬的灼烧感已然消退了。
淡定不到三分钟,便看见弟弟双手放在嘴边大喊:“妈妈打了视频问你在哪呢,死装哥。”
封泽捏着拳,新生出的一丝亲情荡然无存,面无表情地想果然还是叫他死在边境比较好。
“乱讲话!”封如凝板起脸,教训小儿子,“什么死哥,你能对你哥哥那样说话的吗?”
“我错了,我错了。”盛朝嬉笑认错,滑跪十分及时,他对封泽摆了个介绍的手势,“这是我哥。”
又对徐惊雨鞠躬伸手:“这我小姨。”
“我们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徐惊雨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的额头。
封如凝左瞧右瞧:“你们拍张照吧。”
有儿子的合照了,得再加个女儿的。
徐惊雨对兄弟俩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没人应声,但非常自觉地左右站好。
“是不是拍得有点丑?”封泽忍不住出声,角度问题,他右半边脸好像没盛朝帅气,“再来一张。”
徐惊雨漠然拒绝:“不拍。”
封泽:“…………为什么?”
她故意逗弄他:“你撒个娇,就拍。”
“我不会。”封泽目露茫然之色,他从未撒过娇,到底要怎样才能理直气壮地撒娇?
他压低了声音回答:“我、我不会。”
“这样,”徐惊雨想了想,“你想撒娇时,给我发个1,我就会明白你的意思。”
话音刚落,个人终端就收到了消息。
【封泽:1】
徐惊雨允了他,强行拽过盛朝,连拍好几张,叫封泽在里面挑选他满意的。
真好,她也是宠着他的。
封泽得寸进尺:“你想吃冰淇淋吗?”
【封泽:111111】
徐惊雨忍俊不禁:“吃。”
封泽去买了两个冰淇淋,一个单球的递给盛朝,另一个三球的冰淇淋给她。
徐惊雨问:“你不吃吗?”
封泽红了脸:“我能和你吃一个吗?”
“…………”徐惊雨将冰淇淋递过去。
封泽不贪心,只在她咬过的地方,咬了小小的一口,他若无其事地别开脸:“好了。”
盛朝咬着牙,差点将手中蛋筒捏碎,应他的愿,一坨鸟屎不偏不倚砸在冰淇淋上。
“臭鸟,我还没尝个味呢。”他将冰淇淋丢进垃圾桶,转过身来对她撒娇,“我可不可以吃你的?”
徐惊雨:“不可以,不行。”
在盛朝可怜巴巴地注视下,她淡定吃完三个球,甚至连蛋筒都没有分给他尝一口。
盛朝:“………………呜。”
下一刻,徐惊雨踮起脚尖,在他唇上飞快蹭了下:“尝出是什么味道了吗?”
盛朝呆愣了片刻,厚着脸皮回答:“没,你再给一次机会我肯定能尝出来。”
可惜,这一次是真的没有了。
海风带着咸湿的味道,吹拂在脸上,令人心旷神怡,徐惊雨思索了片刻后,脱下鞋子。
脚趾陷进质地柔软的细沙里。
她赤足走了几步,折身回来。
“——不行!”
她不能接受和自然如此亲密、毫无保留地接触,总感觉沙子里会钻出东西,咬她。
徐惊雨想穿回鞋子,可脚上蹭了沙,不舒服。
封泽蹲下身,从背包里拿出湿纸巾,给她擦干净脚,他顿了顿动作忽然提议:“要不我背你回去?”
“我可以背,”盛朝强行插嘴,“明明我的力气比你大,我背她更合适更稳当。”
封泽沉声:“一直是我背她的!”
“对,你背多少次了?”盛朝振振有词,“怎么看,都该轮到我背她一次了吧。”
兄弟俩说着说着,拎起了对方的衣领。
眼见着又要掐架时,徐惊雨不声不响的,从包包里拿出一只大号充气千吨锤,一人砸了一锤。
充气的锤子砸人不疼。
但徐惊雨出手,一砸一个不吱声。
两个人瞬间老实了,低眉顺眼的。
“我想背你,”盛朝可怜兮兮地道,两只手捉住她罩衫的袖口轻轻地摇晃着,“我没背过你。”
封泽默不作声,被弟弟挤到边上。
个人终端响个不停,她打开一看。
【封泽: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
“好了好了,”徐惊雨笑着去按他的手,揶揄他,“你是不是打算把屏幕抠烂?”
“阿泽背。”她作出习惯性的选择。
盛朝落了败,也没气馁,转而夺过她的挎包,另一只手拎起丢在地上的鞋:“我们回家。”
“这里是白邑市。”徐惊雨纠正他。
盛朝挑了下眉:“一样的,嫂子。”
徐惊雨伏在封泽的肩膀上,能清楚地看见他的侧脸,他脸际有颗小小的痣。
不像泪痣或者鼻尖痣,长在性感的地方。
是一颗特别普通的痣。
徐惊雨凑过去亲了口,又用脸蹭了蹭它。
封泽停下脚步:“你别……”
徐惊雨:“别什么?”
封泽闷闷地道:“没事,你亲。”
他能控制住的。
徐惊雨抬手摸了摸他的侧脖颈,封泽皮肤白皙光滑,如丝绸般细腻的手感。
轻抚过去时,能感受到掌下跳动的青筋。
她扯开衣领,低头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她咬了盛朝许多口,没舍得咬他,怕他觉得不公平,还是给他留个烙印吧。
太阳缓慢地沉降,光芒辐射,将海浪镀成了绯红色,三人的影子愈拉愈长。
封泽眉眼松动,一颗心彻彻底底放平了。
就这样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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