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星的高塔塔尖燃起汹汹烈焰, 蝮蛇缠绕塔身向星海呲出獠牙，锋利的冷刃斜斜从旁刺入，冰冷的黑色与划破烈焰与星海平分秋色的布局, 用以宣告所属旗下人的武力与强大。
这是罪星上某个发疯的艺术家给那群极端反派疯子做的组织标识。
明暨端详那个由红蓝黑三色构成的罪犯集团logo, 与自己在隼记忆中所见的旗帜对比。太多细节没能在匆匆一瞥间留意，不过这个整体色调与构图的确相似。
繁星源源不断整理关于罪星相关的信息传递给明暨。
一群反星际的疯子, 做下的恶行累累，一桩桩一件件写下来，报告恐怕得长到跟字典比。明暨没有那个兴趣去了解星际各种族变|态的悲惨过往、如何成长为一代毒瘤和浸着无数无辜鲜血的出名史。
繁星二次整理, 提取“自由”“篝火”“嗜杀”等关键元素，很快将篇幅砍半再砍半, 按照可能性排列先后顺序, 传递给明暨。
星火星盗团，罪星上连二流都挤不进的一个中型星盗团。
据数据统计, 手上沾染的各星际种族的生命达五位数，惯常活动为：打劫星际间来往飞船、敲诈勒索星际有钱富商、未经允许进入私人星球进行小规模资源开采使用以及牟利行为、星际走私违禁物等。主要特征, 喜好杀戮, 未曾留下一个活口。
明暨扫过一眼具体内容, 将星盗团的标识看上一眼。
黑色旗帜上，星际通用语手写的“星火”两个字，字迹歪歪曲曲，实在不敢恭维。字后面用血抹了一个大叉, 简陋、着实简陋。
不过大概也能确定下来了，就是这伙星盗团里的人。
隼向旁边挪过几步, 乖乖窝着, 翅膀盖住鹰爪，再把脑袋埋进去, 总之就是不与明暨对视。
明暨捡起它动作间抖落在地的一片羽毛，拿在手中把玩。
虽然异化后，翅膀能够掀起飓风，但这捏在手中的一片小羽毛依旧还是蓬蓬松松，手指拨弄下顺从倒伏，柔软的姿态。
“你想去救他们吗？”
明暨捏着羽毛尾端的小柄，在手指间碾动，绒毛随之旋转，转过一个圈又一个圈，抵到娄敬策的胸膛上。
轻轻软软又蓬松的羽毛，只是落到衣服上，娄敬策却觉得自己似乎也被这羽毛搔了一下，微痒。他的目光从羽毛上转向明暨的脸，月光下直对上那双似乎要把自己看透的眼。
“你想去的救他们啊。”
明暨陈述事实，不给他辩驳的机会。
娄敬策自然是想的，但他也清楚，别墅到那边的距离。自己不可能抛下这边的一切，长途跋涉去到东区与北区接壤的那片大沙漠中救人。去就不容易，茫茫沙漠里找人更是麻烦，沙漠还要更危险。
娄敬策没吭声，看向明暨期望的目光言明了一切。
明暨的手腕一转，抵在他胸膛上的羽毛尾尖扫向自己的脖颈，他略微停顿想了两秒。
“也不是不行。”
娄敬策惊讶，真的可以？
“不过……”明暨似乎很喜欢玩这种把戏，看人脸色变来变去，“你不能去。”
“啊？”不去怎么救他们？娄敬策惊讶后，又有些惊疑不定。
对于明暨而言，似乎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明暨转身向隼走去，冲着它招手：“小鸟，快过来。”
隼赶忙把脑袋埋进翅膀底下，真是半点抬头也不敢了。它悄悄从羽毛的缝隙间观察地上影子的变化，一人一隼愣像是在跳探戈似的，你近我退，你靠近我又一个转身。
隼缩到一个奇怪的铁疙瘩后边，小心翼翼探头往四周瞧。
“咚”铁疙瘩突然发出一声响，吓得它翅膀一扑楞就从后面飞了出来。
明暨在隼回头去看金属花盆的时候，一把抓住。
他扣着隼的尖喙，强迫它把小脑袋抬高。
“小鸟，这么怕我啊。”语气有一点点伤心，大概能品一秒那么多。
隼抬头眨巴一下眼，还没来得及品一秒，就见捏住自己尖喙的这人笑得灿烂如花。
明暨靠近与隼对视。
这次不是之前那般，他更像是透过隼的眼睛在跟其他人说话。
“我会把东西挂在小鸟的脖子上，取下它和你哥哥一人一个，将血滴在上面，它能够保护你们十次。有空我们会去找你们的。”
停顿一下，回想起当时那个小女孩分走他的一个甜点。
“带着你喜欢的甜点。”
说罢，他松开捏住鸟喙的手。
隼歪歪小脑袋，却是满头问号。
刚刚这话是在跟它说吗？是要让它转达吗？还有什么是甜点？是那种人类店铺里摆放在橱窗里散发小麦香气的东西吗？
突然，一根食指落到隼的脑袋上。
明暨点着它的脑袋，笑容依旧十分吓隼。
他说：“小鸟，作为合格的信使，要将我的话一字不差地带到哦。”
隼打了个哆嗦，感觉到落在头顶的那根食指拿开了，带自己气味的羽毛在眼前晃来晃去。它忍不住打个喷嚏，夭寿啦，这人想拔干净它的毛！
明暨被它的反应逗笑，伸手进口袋里拿出两颗玻璃珠大小的东西。
两颗玻璃珠里似乎封有什么灰白的东西，在月光下泛出莹润的光，倒影投射在手心上有蓝绿的波光闪烁，随着角度变换折射出七彩流光。
娄敬策听到他刚跟隼说的那些，能够保护人的东西应当十分珍贵。
他默默将这份情记在心里，望向明暨的目光越发温柔。
大概是娄敬策看向手的动作太过明显，明暨抛起一个到半空再接住，转身问他：“你也想要？”
娄敬策有些怔怔，点头。
“没了。”
娄敬策想，果然很是珍贵吧。
“用别墅抽屉里的玻璃弹珠尝试弄的，不过就找到两个，没多的了。”
明暨又说，“晶核也不够用了，想做得再去弄多点晶核才行了。”
娄敬策：……
娄敬策：“好，明天就去。”
明暨弯腰进金属花盆里一阵拨弄，衣服上摆随着他手臂前伸撩起，露出一截精瘦腰线，靠近裤子边缝处腰窝若隐若现。
他长出一口气，从花盆里直起身，手上多了一段草茎。
娄敬策目光落回他身上，看着那截草茎，似乎是一片兰叶。
明暨动作飞快将兰叶从中间一分为三，指尖一弯再小指一勾，就将两颗玻璃珠扣进中间那道上。他勾着两边打了三个结扣，就像是在用兰叶做什么异乡风情的项链一般，只剩下最后一步。
“小鸟，把头伸过来。”
隼抱头鼠窜，来了来了，魔鬼又来了。
它小小的抵抗终究是在娄敬策出手后，化为乌有。
明暨把兰叶编的项链套进隼的脖颈，箍起一圈毛毛炸起。他仔细调整项链的圈数，保证即便在高速移动中也不会脱落。
两人围着隼弄了半天，终于在当事隼万分不情愿中，达成目的。
终于挂上去后，明暨左右打量一番，确定没问题，拍拍隼的后背，让它赶紧飞回去。
隼起初还不敢置信，直到从二楼阳台上起飞，在别墅顶上盘旋过四五圈，没有再撞上无形之物，终于发出一声鹰啼，展翅高飞远去。
很快，身影隐没在月中。
送走隼后，娄敬策微微松口气，希望它能飞快一点，赶在危险出现之前把东西送到唐安笠他们手中。
“娄哥。”明暨又俯身在那个左棣华给他搞的奇怪花盆边。
“嗯？”娄敬策下意识应声。
多叫几次，自己竟然已经有些习惯了么？
还来不及将这点称呼泛起的小水花拍上岸，明暨就送来一波又一波海啸。
“那个自由篝火联盟，里面应该有人不是这里的人。”
“星盗，杀人放火，无恶不作那种。”
“或许，还不只是星盗。”
明暨背对着娄敬策，没法看见他的表情，猜也能猜出心底该是如何惊涛骇浪翻涌。
他转身，月光落进眼里映得瞳色有些发蓝。
他不也不是这颗星球上的原住民，这是他们早已达成的共识。
不通常识，不融入其他群体，超乎世界的认知，莫测的能力与层出不断的黑科技。娄敬策又不是瞎子傻子，都是感受过彼此体温的关系，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嗯。”娄敬策的表情出乎意外的平静，“处理起来很麻烦吗？”
明暨笑得清浅，微微蹙下眉，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冒犯。
他慢慢摇头，边摇头边思索，月色染上唇角透着微凉。
“小虫子罢了。”他半点不遮掩自己的傲慢与轻鄙。
大概是因为现在只有两人，大概是因为夜已经深了，在这里他不用顾忌身处高位的职责与义务，不用受那些老头子的桎梏与掣肘，想到恣意冒险失踪的父母、热血战死星海的哥哥，同属血脉里的不安分就有些躁动。
娄敬策听到明暨笑了一声，不同于往常的笑声。
“我要是想，一击歼灭他们的星球又能怎么样？”
他说的很轻，被风一吹，似乎就能散在风里。
说罢，静默了几秒。
“开个玩笑。”
“对付小虫子，还不至于用歼星炮。”
明暨晃悠一圈，转回金属花盆边，哼起一段娄敬策从来没有听过的旋律。
悠长处像是在星空徜徉，激昂处又像是战火绵延。
“嗯，你很厉害很强。”
明暨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夸奖，哼着的歌停下。
他笑了笑，仰头看了一眼月亮。
“夜深了啊。”
“嗯？”娄敬策没明白他突然在感慨什么。
明暨转身。
“夜深了啊。”
娄敬策依旧没明白，明暨却已挤到他身边，搂他脖子，搭他的腰。
温热的鼻息驱赶夜凉。
“娄哥。”
他笑。
“该睡觉了。”
【62】争取和出门
清晨五点,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斜斜照入室内。
娄敬策盯着眼前明暨光洁的背脊出神。
回忆昨晚明暨说的那些，他眨眨眼。当时明暨的情绪不对，他便中止了话题, 之后又放肆胡来一番, 到这时天地宁静，周围只余下两人轻欠呼吸声才开始思索。
这一世从醒来起便与前世不同, 他醒来得早几天，醒来时末日还没到。本来以为是自己重生引起的蝴蝶效应，现在想起之前喝过的药剂, 应该也有明暨的帮助成分。
那末日进程加快是不是也是这样？不仅有星球自身的原因，还因为有这些外来者。星盗, 还有其他的外星人。
娄敬策慢慢挪动左手, 枕在脑后，梳理这段时间发生的桩桩件件, 继续出神。
海市素心国际医院顶楼见到的那个老人。
他肯定也是外星人。
明暨……明暨也是外星人，比起那个老人和那什么自由篝火联盟的星盗, 他无疑是最为强大的一方, 尽管他只有一个人。
星星、无人机、药剂, 喜欢美食，喜欢享受，博学有探索心……
娄敬策试图勾勒明暨的性格侧写，分析他可能的立场。
当初在车里, 被自己质问药剂的时候，他有问过自己对这场末日的看法。
往昔历历在目, 娄敬策还记得他提到过：“不进步就会挨打。”
在医院顶楼, 他显然与老人背后的外星势力不欢而散。
当时，他让自己杀了那具躯壳。
……
他会站在人类这边吗？
自己要怎么做才能争取到他站到人类这一边来……
“在看什么？”
一道慵懒的声音打断娄敬策的晃神。
他眨眨眼, 从那片挺括的背脊向上，看向没有转过头用后脑勺对着自己的明暨。
娄敬策几乎要以为是自己幻听，他没出声。
明暨翻身转过来，对上看来的目光，清晨初醒的惺忪睡意染湿他眼角。
似乎只是半梦未醒间看了他一眼，又闭上眼。
大概是清晨，大脑还没开足马力全力运转，某些悸动犹如酒精壮大胆量。
“在看你。”娄敬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沙哑，凭白说一句就犹如挠耳的情话。
“看我干什么？”声音轻轻，似乎只是半梦中的呓语。
“看要怎么争取你站到我这一边。”娄敬策说着，心跳如擂鼓响在耳边。
他拿不准明暨的性子，昨晚他开玩笑的那句话谁也吃不准真假，这样的人不是现在的他能够把握在手中的，那便不如干脆一些，摆开摊平来说。
明暨轻轻笑了一声，阳光映上他的背脊宛若光滑大理石。
舌尖探出舔舔唇瓣，他睁开眼来，斜眼对上娄敬策专注的目光。
“认真的？”
娄敬策点头。
明暨眨眨眼，窗帘被风掀动，一缕光打在他脸侧，微微泛出莹蓝的瞳孔在思索间微微放大。他想到了什么，又顾忌什么，眸子转动再对上娄敬策时，带了一些笑意。
娄敬策不明白他在笑什么，想到了什么这么好笑。
明明在谈论一件最重要的事。
“看情况。”明暨又把眼闭上，往被窝里缩了缩，又说“看娄总的表现。”
娄敬策有那么一个瞬间觉得他在开玩笑，什么叫做看自己的表现。
“娄敬策，你想当星球主吗？”
星球主！
娄敬策没有想过，不过这样的诱惑摆在他面前，说不想那简直对不起他的前霸总身份。可，娄敬策又真的不想，如果那颗星球是脚下这颗，他就不想。蓝星属于全人类，属于这颗星球上诞育的万千生灵，他不过是其中千万分之一，又有什么资格将它私有？
“这颗星球属于全人类。”他没有直接表达，这么说却也有些不知好歹。
“嗯。”明暨没说什么，似乎这个结果对他而言并不意外。
沉默许多，娄敬策在脑海中把这几句话都快要盘到包浆，嗓音带着几分干涩与试探。
“所以？”
明暨没回答。
被窝里突然伸过来一只手，直接在娄敬策的腹肌上不客气摸了两把。
娄敬策就像是触电般掀开被子，下床。
如果不是现在只穿了条内裤，他都险些直接瞬移出去。
再回头，明暨正对着他狼狈而逃的模样哈哈大笑。
“不至于吧，娄哥。”他看看手心，笑得怪暧昧，叫人赧然。
娄敬策抓起床下地上扔的衣服就往身上套，简直羞愤欲逃。
“你担心什么？”
明暨的话让他迈出的脚步一顿，世界末日加外星人入侵，他要是还能无动于衷，佛爷该让把莲台给他坐。
“会没事的。”明暨打了个哈欠，翻身蜷起来，把被子拢到身上，遮挡去恼人的阳光。
娄敬策看他又淡然睡去，舒展眉眼。
不自觉松口气，套上裤子往窗边走过几步，将吹开的窗帘撩开，合上透风的窗扉，把阳光隔绝在这一室宁静外。
明暨满意地把脑袋从被窝里探出来，舒口气，嘴角带笑：“下午我们出去弄点晶核，至于上午……我要睡觉。”
娄敬策觉得这句“我要睡觉”听起来似乎有点下逐客令的意味，可这里明明是自己的卧室，那也是自己的床。
他从衣橱里拿一件新衣在手上，从门缝里再看床上窝着的人几眼，关门出去。
这天早上娄敬策晨练得各外用力，大汗淋漓到客房里重新洗过一个澡才下楼用餐。
正好碰上左棠华从厨房的保温箱里把早餐端出来，他不由随口问一句：“星星呢？”左右张望，没看见那个金属圆滚滚身影。
左棣华在他哥身后同样端着早餐出来，耸耸肩：“应该是给明哥送早餐去了吧。”
娄敬策又忍不住想到明暨说上午要睡觉的事，这是吃饭照常吃，半点不影响睡觉是吧。
一个上午，有任务在身的左家兄弟兢兢业业做任务，娄敬策进杂物房将空间里的物资全部清点一番，将之前准备洪水时期用的漂流艇那些都放在杂物房里，多换了些水进空间。
中午，明暨终于拖着金贵懒散的脚步从楼上下来，脸睡得有些红。
左棣华一脸快要吐魂虚脱样儿，把明暨布置的日常任务完成。
明暨一一检查他交上来的四十八个零件，笑起来。他一笑，之前那种睡醒的迷糊慵懒全数不见，他似乎又变成回昨天设套让傻孩子钻的大魔王。
“我就知道，你可以的嘛。”零件消失在明暨那看着并不深的口袋里，引得左棣华多看两眼。
就这两眼，明暨问他：“想要吗？”
左棣华顿时把双手交叉在身前比了个大叉，他可真是不敢要了。
明暨对他的拒绝视而不见，又或者只是单纯想要抖抖人。
“只要努力搓零件，你想要的应有尽有。”
听听，恶魔的话术套路跟这一样一样的。
午饭结束，娄敬策开口提出去。
左棠华立马开口：“周围五百米的植物我都已经清理干净了，要出去加我一个。”
左棣华不甘落后，跟小学生上课抢发言似的高举起手：“我也要去。”
“你还是留下来看家吧。”明暨使用一票拒绝权把人留下了。
“为什么啊！”左棣华不服气，怎么又欺负他一个！
奈何明暨拿捏的是他死穴。
“你不是说搓零件搓得你肝肠欲断，搓得你英年早衰吗？”明暨笑着重复，还学着左棣华当初说话的口吻，“你留下来多点时间搓零件，不是给了你早点解脱的机会吗？”
他话音一转又来：“还是你其实是骗我们，其实时间绰绰有余，要不怎么还惦记着出去玩？”
左棣华简直幻视隔壁邻居家那个拘着邻居小孩在家学习，不能出门跟小伙伴玩耍的家长。顿时发出一声不甘心的“啊~~~”音调变换三个度，可惜叫破天了也没人搭理。
吩咐让他看家的三个“家长”开上车扬长而去。
只留下小可怜一个在家留守搓零件。
还是贴心的星星觉得他可怜，给榨了一杯鲜橙汁做安慰。
明暨在开车离开别墅后一个小时，终于遇到第一只丧尸。
车里三人面面相觑，就不是很想下车。
===
就在这天暗下时，遥远荒漠的一个角落。
唐安笠和唐安朵意外看见隼像是只扑棱的鸡似的冲入他们视线。
隼狼狈极了，浑身羽毛炸起，完全处于惊慌失措的状态，即便落地了翅膀上依旧缭绕着加速飞行的风旋。
兄妹两个以为它遇到了什么危险，才这样狼狈且慌张，完全没把罪魁祸首往明暨这个“好人哥哥”身上想。
唐安朵不断跟它沟通终于安抚下来一些。
天知道，隼是怎么把先前三天半的路程压缩在一天之内完成的。
隼的脑海中不断响起明暨那句“拔毛”，它忍不住扇动翅膀，缠绕在其上的风旋转速度又快上几分。
唐安朵与它交流，起初传递过的话语都是“拔毛”“魔鬼”“好可怕”。
直到唐安朵触及它脖子上挂的兰叶项链，隼立即就像是学舌的乌鸦似的，把明暨的话一字不差得转达。
传达完，它突然感觉脑中空空，再也没有那个魔鬼的声音在响，不经发出一声高亢鹰啼。
唐安笠和唐安朵也喜悦非常，这两颗珠子的情他们一定记在心上。
【63】外出狩猎
明暨他们开车驶离别墅区。
青崖山上本就草木茂盛, 汹汹洪水卷挟走的那些，在这几日阳光下的自然疯长后，影响早就消弭于无踪。到处都是生机勃勃, 嫩草嫩芽从土壤中钻出, 含着露迎着明媚的阳光，让人恍惚以为四季已经轮转到春来晓。
只是一片青郁中, 少了虫鸣鸟叫的生气点缀。车轮碾压过不平整的泥巴路，除去汽车引擎的轰鸣和前进掀起在耳畔的风声外，格外安静了些。
静得有些让人害怕。
娄敬策转动方向盘, 导航用的手机依旧别在与先前同样的位置，只是却不再同先前那般报告位置坐标响成一片。手机出奇的安静, 同周围的环境一般, 安静到让人怀疑是不是没电关机了。
“我们往哪里去？”拐上往日熟悉，而今面目全非的城郊公路, 娄敬策看一眼后视镜，询问道。
“人哪里多就往哪里去。”
人多的地方, 丧尸定然也多。丧尸只要一多, 自然就少不了晶核。
娄敬策应声, 明暨将目光投向车外。
车外入目到处都是青葱绿意，草木从石缝间，从公路裂开的水泥下，从钢筋水泥建筑的残垣断壁上窜出, 迎风向上。似乎灾难已经过去，处处都是生机与安乐。
今天早上, 在娄敬策走后, 明暨让星星将那盆他摆放在窗台上的向日葵搬到娄敬策的卧室来。不过也就一天的时间，那株向日葵生长得飞快, 昨天不过寸许长，如今便已高到超过膝盖。
金灿灿的花盘像是一轮小太阳，追逐天上那轮太阳的脚步转啊转。
植物在飞速生长，原因有很多，可能是先前的洪水，也可能是植物的基因发生改变。它们能够长多大，谁也不清楚。
“看来别墅住不了太久了。”
明暨计算着这些植物生长的速度，繁星罗列出各组数据在他的眼中一闪而过。很快他便得到这样的一个结论。
“什么？怎么会？”
他这一句把专注于开车的娄敬策和左棠华吓一跳。
左棠华反应不小，让娄敬策多看了他一眼。
明暨把捂着嘴的手往下挪了挪，支着下巴跟他解释起来。
“昨天不是让把别墅周围五百米的植物都解决掉吗？刚刚我们出来时候我看了看，圈往里缩了一些，早上左棠华你应该有再清理过吧。”
难道以后就一直打生长与清理的消耗战吗？
“这也不是问题，我们可以像之前那样把别墅围起来。”
左棠华的提议被明暨的摇头打断。
“大问题，才对。”
“植物向上生长，扎根自然向下。”明暨看他们依旧不解，抛出一个可怕的问题：“植物生长需要泥土养分是吧。你们猜青崖山这一山的植物，就这样疯长，没有植物死亡降解成养料回归大地，没有食草动物生活参与消耗……循环被打破，单就草木生长扎根不断向下生长，耗空这座山会要多久？”
没给他们惊讶与思考的时间，明暨又道：“那些植物越来越大，抢占空间。到时候且不说弄个罩子把别墅围起来行不行，你们想生活在森林里吗？在十几米百米高的大树围成的密林里建造一个树屋小人王国？”
他嗤笑一声，那得多憋屈啊。
左棠华没出声，静静思索。
娄敬策在开车转过一个道后，反倒是开口：“不会的，之后太阳照射的温度会越来越高，植物间会开启一轮物竞天择。异化植物吸收其他植物晒干后躯体作为养料，圈分地盘。”
他说得言之凿凿，上一世的那些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明暨没因为娄敬策的反驳不虞，他对上娄敬策从反光镜看来的视线，察觉到娄敬策今早那番话后态度的微妙改变。这是拿出态度和实力来表现了吗？那自己多少也可以期待一下。
“也有可能。”
“别墅我们确实住不久了。”
两句话几乎是同时说出。
话音落下，没人再说话。
左棠华猜不透他们之间这是在打什么官司，不过好在结果是很清晰的——别墅他们住不了太久了。
车里突如其来响起一声【叮】。
怀疑没电哑巴半天的导航手机终于不甘寂寞出声。
【叮，两点钟方向发现丧尸晶核。】
开车出来兜兜转转快要一个小时，终于碰到丧尸了。
娄敬策一脚踩下油门，引擎轰鸣呼啸，加速前行。
左棠华在副驾驶位上左右张望，他昨天练了一招，正好实验一下。
“嗷——”
他们没先看见丧尸，循着丧尸吼声才发现这只丧尸。
“卧槽！”
左棠华没忍住骂了一句，突然觉得有些反胃，眼角余光瞥见那白花花的烂肉想吐。“娄哥，是这个吗？”涌到喉头又被强行咽下的酸水倒了他的嗓音，听着像是破风箱里传出的嘶鸣。
娄敬策还稳得住，不过就是被洪水泡发的丧尸罢了，上辈子也没少见。
虽然这么说，不过这种比人溺水死后形成巨人观还要恶心上一点的玩意儿，看多真的有些伤害眼睛。
左棠华没忍住推开车门，把之前强行咽下又涌上的酸水吐了个干净。刚刚吃过午饭，肚子里存货不少，连带着嚼碎的食物残渣也吐出不少。
这会儿他心里暗觉庆幸，没有带小棣一起出来，否则他这个当哥的脸就要丢尽了。
娄敬策回头看明暨，明暨正蹙眉皱鼻子，满脸都是大写的嫌弃。
在没人能听见的脑内，明暨没忍住跟繁星叨叨：“噬星人不会也这样吧？”
“之前他们是不是在征集下一代营养液功效里要求加个美容功效，被群嘲来着？这真是怪不了他们。”
“繁星，噬星上雨水多不多啊？”
……
莫名被人围观的丧尸扭过头，对上左棠华吐得发白的脸，直奔而来。
它身上被泡发的肉，白花花的，像是要脱离骨架，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水肿的身体壮硕，别看像是泡发的面粉人，肿得关节撑大，小臂和大臂等粗，奔跑的速度比之从前却要快上不少。
后座上，明暨看看娄敬策放在膝盖上的古刀，再看看跑来的那只丧尸浑身上下一颠一颠青灰色的泡发肉，没忍住问：“你一刀下去，它会不会跟个脓包一样裂开？”
娄敬策握在古刀刀柄上的手顿时迟疑。
答案是会……但明暨没问之前，他也没觉得那么恶心。
左棠华呕完肚里的存货，真是一眼也不想再看到这只丧尸。
他蹲着转过身，避开另一面泛着酸的呕吐物，手顺势就在地面上的一敲。
土壤顿时凝结成长长的尖刺，打着旋直向丧尸脑门扎去。
“噗呲”一声，像是扎破一个泡泡。
被爆头的丧尸原地倒下，发黑的淤血争先恐后从失去头颅的脖颈处涌出。
左棠华先看向明暨，又看向娄敬策，嘴唇动了动，不知道是要说什么，还是又想吐。
明暨也看向娄敬策，还推推他肩膀。
“捡晶核啊。”
娄敬策看看前面那一滩血污里打三重马赛克都过不了审的丧尸，纠结着闭眼。土刺在丧尸尸首分离后就消失了，扎中的脑袋直直滚落到尸体上，如今也血污里。
娄敬策紧皱着眉，半分钟后才松开。
他抬高紧握的拳头，在明暨面前摊开掌心，其中有一颗晶核，映着浅淡光泽。
比之先前的米粒那么大略微大一圈，有绿豆那么大。
明暨没接，又拿出先前没用完的塑料袋，让娄敬策直接扔进去。
娄敬策看他。
明暨坦然地冲他笑，就是不想碰，你能咋地。
左棠华在车外站了会儿，散散衣服上刚才呕吐沾上的酸味，顺带也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这边位置其实已经靠近的市区边缘，残垣断壁间生长出高高低低的各种植物，宛若一张绿色的网扒在是昔日的建筑上。
他们继续前行，娄敬策开车绕过从前的居民小区，绕过从前的商超广场，绕过学校周围……几乎都毁得不成样子，能够保留下来的建筑好一些的歪倒在地，室内的东西所剩无几，往日的富丽堂皇不在，不过尚且能为人遮一程风雨与曝晒。
一路过来，收获真算不上多，也就十几颗晶核。
“好像城里都空了，没什么丧尸啊。”左棠华打开副驾驶位的车窗，探出半身往四周张望。
他们已经开到之前的东区驻军入城聚集民众的海市中心广场，正儿八经的市中心。可现在这里寂寂无声，全然没有一点声息。
左棠华的话音刚落下，猝不及防间手机再次发出暴鸣。
【叮，一点钟方向发现丧尸晶核。】
【叮，十一点方向发现丧尸晶核。】
【叮，十点钟方向发现丧尸晶核。】
【叮，三点钟方向发现丧尸晶核。】
……
有些事，可真是说不得。
“娄哥，什么情况？”左棠华没有听过手机这阵仗，不禁问身边人。
娄敬策方向盘一打，踩下油门：“什么什么情况，就是有丧尸呗。”
末日里有丧尸，多正常呢。
“可能有幸存者吧。”
他这么说着，油门踩到底，越野车疾驰而去。
没等越野车开到地方，前方一栋本就歪斜着只剩一半的楼塌下来。
“砰”的一声巨响。
“刚刚是不是有什么砸到了楼上？”左棠华眼角余光瞥到一点，白白胖胖的像是一枚炮弹把楼给砸塌了。
没人回答，娄敬策踩下刹车，倒车，流畅地绕到塌下来的那座大楼旁边。
过程中，车里人都能听见，激烈的战斗声。
“有枪。”娄敬策提醒。
左棠华点点头，他也听见了，很轻的一声。
“怎么呼呼的？是异能者在使用异能吗？”
“可不，还是熟人呢。”明暨扬扬下巴，示意他们往那栋倒下的楼上看。
风温柔地将那人包裹，仿佛是缠绕指尖软绵的绸带，又将他的敌人包裹以狂风。狂风宛若刀刃，在丧尸浮肿的身体上割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伤口，创口处流出的黑血将风染上血色。
那人要比之前见时瘦削上一些，两颊颧骨突出，给他漠然的脸添上几分凌厉。
车靠近的动静吸引到他的注意。
他眯眼细看，脸上露出惊讶，笑开后又仿佛还是当初那个拦车调侃的青年。
他冲着娄敬策挥挥手，侧身一个风刃解决掉丧尸，朝着车辆方向快跑而来。
“娄哥！”
娄敬策抬抬手回以示意。
确实是熟人，是尹胜寒。
【64】卖断和异能丧尸
“娄哥。”尹胜寒小跑到近前, 娄敬策摇下驾驶座的车玻璃。
车里透出丝丝凉意，吹拂过尹胜寒额头，他下意识“哇”了一声, 看向车载空调, 果然正在呼呼往外吹出凉气。
视线后移不经意间对上明暨探究的打量，僵硬地讪笑了下。至于左棠华, 之前虽然有过一面之缘，但印象不深，只是笑笑打个招呼。
娄敬策一如从前那般, 从空间里掏个苹果出来，塞他手里。
红通通的苹果, 表皮上半个斑点也不见, 品相完美得足以登上广告。
尹胜寒拢在手心来回旋转，这苹果摸着像是才从冰箱里取出, 表皮还带着些许凉意。一拿到车外，阳光下表面泛出一层细密的水珠, 丝丝凉意沾上皮肤。他举到嘴边咬上一口, 清甜爽脆, 甘甜的苹果香沾满口腔，把之前吃那些奇怪黏糊东西生出的恶心反胃都压了下去。
“怎么瘦了那么多？”娄敬策看他现在的模样，忍不住皱眉。
脑海里不断翻涌他小时候的模样，生下来就胖墩墩, 跟他表弟两个都是肉食动物，一顿能够干掉大半碗肉, 两个人最喜欢凑在一起抢着吃肉, 然后到处胡野。直到半大少年身体开始抽条，才消去婴儿肥。后来又开始各种练拳, 大学成绩优异特招进入东区驻军，更是训练得身材健硕。
不过短短这几天，怎么就弄得活像是去卖血了似的，瘦成这样。
尹胜寒摆摆手，显然并不想就这事多说。
他开口想说什么，舔舔干裂出口子的唇瓣，舌尖尝到一丝血腥味，又有些顾忌明暨，屈指敲敲驾驶座的车玻璃：“娄哥，你能不能出来一下？”
说着，他斜眼往明暨那边瞥一眼。
显然是在看明暨的反应。
明暨淡定吨吨吨喝果茶，吸管搅动，杯子里不仅水声晃荡，还有冰块与杯壁碰撞嘎啦响。另一只手——指尖隔着塑料袋把玩那颗绿豆大小的丧尸晶核，盯着晶核似乎在走神思索。
娄敬策回头跟明暨说了一声。
“我出去十分钟。”
明暨咬着吸管点点头，没从手中抽出眼来看他。他手里出现左棣华刚上交来的几个零件，没看清他是怎么弄的，就听到“咔哒”一声，零件与零件严丝合缝拼接到一起，单看外形似乎是一把袖珍枪支。
娄敬策被他手上的动作吸引，歪斜过半身，拧着脖子也不觉得别扭，保持这样的姿势直直盯着，才说过要出去十分钟似乎已经抛到脑后。
“还有九分三十秒。”
明暨扣下一个精巧的金属的锁卡，迟迟没听到车门开关，车里的光影不曾变化，前座挡住的冷气没有透到后座来，就知道娄敬策还没走。
娄敬策回神，这才开门下车。
车门“砰”的一下关上，他转身正对上尹胜寒脸上还没收起的搞怪表情。
怪讨打的，娄敬策伸手要锤他胸口。
抬手时有些恍惚，这般亲昵的姿态，仿佛先前在医院顶楼的冲突不曾发生。
尹胜寒笑着讨饶，往后退几步，冷不丁脚后跟绊到一块突出的石板，脚步踉跄了下。他把石板高出的一截踢断扫去一边，朝着娄敬策招招手。
在他身后有一片倾斜大楼投下的荫凉。
娄敬策略微抬眼看看天，意料之中被刺目的阳光晃花眼，不做任何防护在这样的太阳底下真是太晒了。他跟上尹胜寒的脚步，躲进那片阴影中。
尹胜寒在原先马路边一个高起的土石堆上，挑了块大点的石头蹲着，蹲下就开始在身上四处摸口袋。
娄敬策可不学他，就在他跟前站着。
见他摸遍身上的口袋也没掏出什么来，脸色越发不好。
娄敬策抬脚踢了踢他脚下的石头，把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找什么呢？”
“没，没什么。”尹胜寒仰头对上娄敬策盯着的目光，就像是小孩说谎被家长一眼识破，立马改口，“烟。”
娄敬策从空间里掏了一整条出来，拆出一包扔给他。
尹胜寒双手接过，见他把剩下的又收起来。
“再给我一包呗，娄哥。”
他舔舔磨破上嘴唇，伸手讨要。
娄敬策把那只手打掉，“少来。”
没讨到，他只嬉笑着拆开烟盒叼一根在嘴上，又去摸兜。
没火。
尹胜寒茫然又懊悔，伸手拽娄敬策的裤腿。
娄敬策真是服了他，退后一步挣脱开，又扔了个打火机给他。
火光闪动一下熄灭，一缕淡淡的烟雾飘扬腾起。
尹胜寒深吸一口，吐出一个烟圈。咳咳两声，他抖出一根，朝娄敬策递去。
娄敬策推了，看他叼上烟满脸颓丧，忍不住伸手把刚点上就被他抽掉半支的烟掐灭，随手扔地上，碾上一脚踩熄。
“行了，别抽了。”娄敬策蹙着眉，将周围的烟气挥散。
他许久不抽烟，乍然闻到这个味道，憋得难受。
“你不抽就把那条烟给我呗。”刚被打落的手又朝他伸过来，不知道是不是方才抽烟咳嗽，尹胜寒眼眶隐隐有些红。
娄敬策定定盯着那只手，没等到他收回去，妥协从空间里拿出什么就塞过去。
尹胜寒拿过来一看——一根苹果味棒棒糖。
切，小气。
他捏着棒棒糖的小棒在两指间转过几圈，还是拆开塞进嘴里。
糖果与牙齿磕碰，发出嘎啦嘎啦声，他含到边上，颊边高高鼓起一块。
“说话。”娄敬策还记得十分钟，没那么多时间让他多酝酿。
尹胜寒垂下头，不看娄敬策。
声音闷闷的，含着棒棒糖更有些含糊。
“哥，你当时给我的药是真的吗？”
“不是。”
他既然这么问，定然是拿回去后发生了一些事，娄敬策也不打算隐瞒。
尹胜寒闷闷地点了点头，深吸口气。
“为什么？”他们当时明明已经离开，完全可以不返回来把东西给他，为什么特意回来把东西给自己？
娄敬策抱臂给他解释：“原本的东西有问题，交给你们怕导致不好的后果。”
“给你的东西虽然是治疗丧尸的药和疫苗，但是能够提供人体所需的养分，是目前普通人急需的东西。即便驻军无法完全复刻，从中研究点什么出来应该能办到。基于这样的考虑，就给你了。”
尹胜寒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他喘出一口气，似乎想通一些，有所释怀。
“你拿回去后发生了什么？”
尹胜寒深吸一口气，情绪还算能稳得住。
“我上交药剂后，长官发现正好与基地内新发现的饱食剂一模一样。”他似有若无地笑了一声，“上面疑心我，把我从行动名单上剔除了，只让我干点清理丧尸这样的，轻松活。”
他呢喃般说出“轻松活”，语气是说不出的讥诮。
“抱歉。”娄敬策没想到会这么巧，说到饱食剂，他立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造化弄人，当时想着尹胜寒的队员都在没有多解释，也是自己的过错。
“害。”尹胜寒摇摇头，扬起深埋的头，还能冲着娄敬策笑。
“娄哥，这跟你没关系。”
“你也全然是好意。我这是被人告了状，无论当时是把东西带回去，还是空手而归，都会是如今这样。”
他把棒棒糖用舌头搅弄到另一边脸颊，又摇了摇头：“跟你没关系。”
娄敬策屏息，胸膛里压着沉闷。
他刚要开口，被尹胜寒抢了先。
“原本的东西有问题，确定吗？”
娄敬策点点头，明白他问的其实不是这个，而是怎么确定的。
“我们在一楼遇到一个使用疫苗后冲下来的护士，她身上有丧尸袭击的伤，起初还是人的模样，后来攻击队里那个大男孩。疫苗没保护她，只是让她保持人的模样，本质还是丧尸。”
尹胜寒听得头皮有些发麻，如果真是这样，这样的丧尸混进基地，会发生什么他简直不敢去设想。
“而且，明暨也已经确认过，东西有问题。”
尹胜寒正在心里庆幸，当初自己这队人慢上一步，没能把这制造怪物的药剂带回去，心情轻快许多。他个人的处境，终归不能跟那么多人类的安危比。又听娄敬策的而且，有些不明所以。
“怎么确认的？”
之前看到那个厉害的无人机时，他就好奇过明暨的厉害。
他等着娄敬策给出回答，等了十几秒也没等来。
“娄哥？”
“他有他的办法。”娄敬策无法给他解释明暨的厉害之处，又无法告知明暨的身份，只能似是而非的说出这么一句。
尹胜寒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哦”了一句，没继续追问。果然是很神秘啊。
“你要是在驻军里不好过，不如跟我走吧。”
娄敬策以俯视的角度将人打量再三，除了能清晰看见他后背耸起的蝴蝶骨，还瞄到他肩膀划到锁骨下的那道伤，结了疤，还没如何好全。这样大的太阳出来杀丧尸，一个人。
既然遭到排挤，被穿小鞋，那不如就离开到别墅来。
他之前来别墅时住的那个房间，现在也还空着。
尹胜寒忍不住低笑了两声，他说：“那岂不是正好坐实了那人告我的状？”
娄敬策想说那有什么关系，过得比他们好，自己活得滋润不就是了。
可他没说出口，他知道尹胜寒会在意。
尹胜寒不在意这，也会在意基地里那些普通人。
“可你如今这样，一个人出来杀丧尸，没准死在外头呢？”娄敬策胸膛沉闷着憋出些火气来，“这又有什么意义？对基地里那些普通人来说，到底有什么意义？”
尹胜寒喉头动动，没能开口。
其实没有多少意义，他知道的。
晶核上交给上面进行研究，可研究一时半会儿出不来结果，压根没法变现。只能留下一部分，其他的分给异能者吸收来提高实力，到他手上不过三瓜两枣。
他也不是唯一的晶核来源，他知道上面有让驻军里普通士兵组团出去杀丧尸，人多吸引去的丧尸就多，他们每天的收获要比自己多得多。
他知道，自己现在好听点叫打杂，其实无异于流放。
可他就是无法一走了之。
娄敬策忍不住叉腰，在原地来回踱步两圈。果然把孩子教得太好也不行，反过头来吃了亏只能打落牙齿往下咽，家长听了憋气得慌。
“那我们把你买断，你卖吗？”
不远处车里传出明暨的声音，他显然听了全程，尹胜寒把人叫走避忌的做法半点效用也没有。
买断？
娄敬策和尹胜寒双双望过去。
明暨嫌热不肯下车，把窗户摇下来一半，挡住透进来的阳光同时保证声音能够传出去。
他的解决方法总是新奇又往往可行，什么困境死局，完全不存在。
“你想让那些普通人过得好一点是吧？”
“我们可以和基地做交易，用东西换你。”
“大笔物资什么的就不用想了。”他不可能为了一个人降低自己的生活质量，况且比起物资，基地不是还有更缺的东西吗？
“饱食剂退化版的配方，怎么样？”
至于为什么是退化版，自然是因为早期的营养液里有一样这颗星球上没有。
所谓的退化版，明暨也没费什么心力。
繁星采集这颗星球上现存动植物的营养成分相关数据，计算比对，按照早期营养液的配方，对比出的低配版。
要仔细计较明暨付出了什么……大概就是繁星的一点算力吧。
约等于无。
没成本的交易，用配方换一个风系的异能者，稳赚不赔的事。
娄敬策踢踢尹胜寒脚下的石头，问他怎么样。
尹胜寒嘴角的笑容僵硬，没敢抬头看娄敬策。他伸手盖在脸上，盖住发酸的眼，嘴里叼着棒棒糖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比起之前强扯出来的，要真诚许多。
娄敬策知道他不是不想，心下略微松口气。
尹胜寒吸了吸鼻子，指缝间露出有些泛红的眼，语气带着调侃自嘲：“我算哪根葱啊，哪里能跟配方比。娄哥，你说是不是？”
娄敬策弯腰，狠狠揉乱他的头发，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行！”
尹胜寒高声回应，声音大得在这片废墟间传出回音。
明暨满意的同时，又再确认了一遍。
“你是风系的吧。”
尹胜寒挥挥手，在他与车之间升起一个小龙卷。
明暨观察后还算满意。
“行，回去跟你的上级谈谈交易。”
“不过，希望他们不会做什么蠢事，想用你来胁迫我们。”
尹胜寒看见从半开的车窗里伸出一只手，他没能看见那手里抓着什么东西，就见银色的光芒一闪落到歪斜的大楼上。
下一秒，爆炸的火光迸现，伴着轰隆声响，大楼从中段断裂，原本歪斜倚靠在另一栋建筑上的那端轰然往下坠来。
站在阴影里躲太阳的他们两个就在正中央，车的距离也近，难免要收些波及。
“卧槽，疯了吧。”
尹胜寒瞬间脚下生风，拉过娄敬策就要以最快速度冲出去。
没想到娄敬策反而拽住了他。
“娄哥！”尹胜寒不明白娄哥不跑反而把自己拉住是要做什么，他只来得及叫一声，抬头再看时大楼残骸近在头顶。
出于本能反应，他只能用风将两人周身包裹，尽可能向上输送异能，以期风能够击破坠地的楼层，阻拦冲势。手臂高举抱头，护住要害，尽管心下觉得不太可能，这次不死也要受重伤。
领头的那位睡美人下手也太狠了吧。
“砰！”大楼残骸坠地，轰然击起尘土四处飞扬。
尹胜寒感觉耳朵嗡鸣了一下，可本该落到身上的疼痛迟迟不到。
他放下手，睁眼就见一个半圆的保护罩将他们笼罩其中。
“哥？”他的声音有些发飘，听着有点变味。
娄敬策松开拽住他的手，拍拍肩膀，示意大家都没事。
车自然也没事，娄敬策知道即便自己没有在那边竖起空气墙，明暨也会有办法。
说话间，周围又传来轰隆轰隆的动静。
尹胜寒警觉四顾，发现他们周围的地面开始往下陷，四周有腾起滚滚烟尘，遮挡去其余视线，只有这个保护罩里的他们脚踩的地方还安然无恙。
地面下陷到周围的大楼残骸差不多与地面齐平后才堪堪停下。
娄敬策他们所在的保护罩得见天日。
两人把保护罩上杂物清理掉，塌着大楼残骸朝车走过去。
尹胜寒忍不住看向完好的车。
后座半开的窗户已经重新升起，副驾驶座上的男人冲着他打了个招呼。
他当即恍然，地面这番动静出自这个男人的手笔。
明暨这一弄，下马威的同时，也向尹胜寒展示这支队伍的强大实力。
不光是娄敬策和左棠华的异能，还有他随意击出的那道银光。
寻常爆破个大楼还要不同地点布置炸弹呢，他这个可好，随机发射，轻便得能够随意拿在手里，威力却能达到这种地步。
而这样的东西，比这威力更大的东西，他手上又有多少呢？
尽可让驻军那边高层掂量掂量。
娄敬策他们走近后，尹胜寒做自我介绍：“尹胜寒，风系。”
左棠华点点头，回以介绍：“左棠华，土系。”
尹胜寒视线飘向后座，明暨没开窗，又在组装什么东西。
娄敬策见状接过话：“明暨……”
话到嘴边，他不知道如何形容，明暨没有展现过异能，又处处都是厉害之处。他干脆揽过尹胜寒肩膀，续上之前：“很厉害。”
尹胜寒没觉得尴尬，对他娄哥说的厉害深有体会，身后那片废墟能给他作证。
“那我就先回基地……”
他话音还未落下，手已扬起风刃。
尹胜寒这时才想起来，有一件事没有跟娄敬策说。
他身形骤然跃出的同时，高声喊道：“娄哥，有异能丧尸！”
异能丧尸！这么早？！
娄敬策挥手又给车套上空气墙。
尹胜寒那边已经与一只丧尸打到一处。
娄敬策眯眼分辨：“是力量型，小心避开他的攻击。”
尹胜寒缠绕在双脚和小腿上风带着他一个侧身，避开丧尸攻来的一击。
他挥手发出的风刃那只丧尸用拳头尽数砸碎，面对那双铁拳，他的风能起到的作用不大。
尹胜寒隐隐感觉已经临近异能尺的上限，他打算奋力一搏，左右娄哥也会护下他。他竭力鼓动周围的风，缠绕在他周身的风也被风旋卷去，风旋将那只力量丧尸包裹其中，在它嗷嗷叫的吼声中，慢慢将这个大块头掀起，离开地面几米……十几米……几十米……
近百米的高度已经是他的极限，力量型异能虽然看着不打眼，但有力气总比没力气的更容易挣脱风的束缚。风旋将丧尸翻过半圈，正面仰天，后背向地。
尹胜寒突然撤力，丧尸从高空往下坠。
“娄哥！”尹胜寒捂着脑袋往后看，观察娄敬策的所在，正碰上娄敬策与他擦肩而过。
娄敬策顺带扔了个空气墙将人罩住。寒芒一闪，古刀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中。刀刃向上一挥，直直朝着丧尸要害而去。
丧尸以后背向下的姿势直直往下坠，半空没有能够借力的地方。它那双厉害的拳头再是挥舞试图抓握也没有隐藏砖块给它踩握，反而就像是一只壳被翻过来的龟，努力半天依旧不得翻身。
刀刃锋利入肉，斩落它半边头颅。
最后关头，却被它接力翻腾一把，摔在地上把腿折了。
折得很明显，膝盖以下的小腿直接歪曲向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软软绵绵再难站立。
左棠华眼看那边情况似乎有变化，暗暗搭把手。
地面突然裂开将那只折断的腿吞下。
他刻意控制了力道，直接吞没到大腿根，这样另一只脚只能保持蹲姿甚至跪姿，方便娄敬策一刀解决掉它。
那只丧尸被砍掉半边脑袋，实力削弱许多。
他不觉得会出现意外。
可意外偏偏就发生了。
丧尸狠起来那是真狠。
它或许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陷进地里去，但它有蛮力。
它双手撑着地面把自己撑起，往上狠狠一拔，大腿出来半截。再一用力，大腿便从土里扯了出来。
还不等左棠华惊讶，那丧尸根本没有顾及折断的膝盖一下，它顾忌娄敬策趁机劈来的一刀，往旁避开。
只听一声骨节响动，那还陷在土地里的小腿直接被它舍弃，翻身的时候拧掉下来。
避开一些，它都不顾身体难以保持平稳，再次挥拳向着娄敬策而去。
娄敬策知道它拳头的厉害又岂会去迎接，三道空间刃正对拳头而去。
丧尸正要硬对硬对抗，谁知道那空间刃在它拳头前突然消失，三道分别朝着面门、脖颈、心口而去。失去一条小腿终究影响了它的行动，拳头回防只来得及护住面门与脖颈。
攻击心口的空间刃直直命中。
丧尸吃痛怒嚎一声。
本在他跟前的娄敬策却消失不见。
不等它寻找敌人踪迹，头颅高高抛飞，身后的冷刀已将其枭首。
“娄哥，厉害！”尹胜寒叫了声好。
几人才露出笑容，娄敬策瞬间又恢复严肃，眉间皱起。
“砰！——”
一道瘦小身影不知何时扒在车的后窗外的空气墙上。
倘若没有空气墙，它大概要直接贴到后窗上。
明暨闻声转头，恰好与它对视。
一只小孩丧尸？
不等他多看一眼，小孩丧尸突然消失不见。
目光还来不及转移，就听明暨所座的这侧车窗外的空气墙上，一样的稚嫩扭曲的脸紧紧贴着。
它盯着这层透明膜后人，嘴巴一歪，淌下垂涎的涎水。
“是速度型的丧尸！”
“小心保护，它速度很快！”
尹胜寒反应过来当即示警，他的喊声吸引小孩丧尸的注意，他所在的空气墙外也贴上同样一张脸。
它就像是趴在蛋糕橱窗外犹豫不决的小孩，这个想吃那个也想吃。
它又看向娄敬策，还没移动，脚边突然升起一道白烟。
细看白烟升起的小土坑里，一枚小圆弹在阳光下闪着金属冷光。
【65】背后有人
众人的目光不由齐聚到射出那枚小圆弹的明暨身上。
他手里拿着的东西分外眼熟, 单看外形似乎就是方才炸掉的大楼的武器，但威力不能与炸大楼类比，小圆珠没有爆炸也没有发射出什么暗器, 小小一颗圆滚滚, 似乎只是一种特殊的子弹。
小孩丧尸气得嗷嗷直叫，很有小孩愿望得不到满足, 就地撒泼打滚那模样。
它气急败坏的嗷叫，让明暨觉出一些欺负小孩的乐趣。
微型枪管偏移寸许，他再次扣下扳机。
小孩丧尸离开原地, 迅速奔逃。
明暨的子弹就像是有自动定位跟踪功能，一颗颗落在它脚边, 但凡速度慢上寸许, 就会被子弹击中脚踝。偶尔明暨还会移动一下枪口高度，让子弹擦着小孩丧尸的脑门飞过去。
小孩丧尸脑门上的有子弹划过留下的血痕, 黑红的血从擦伤处渗出，随着它奔跑掀起的风吹落在身后。
明暨趴在车窗上, 姿势说不出的闲散慵懒。
他歪着头, 手靠在车窗上, 握着枪的姿势跟握着一支笔差不了太多。眼睛盯着小孩丧尸的位置，开枪的频率仿佛有人掐过表，扣下一次扳机，顿一下, 再扣下一次扳机。
在场只要是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出他的意图——他将这只速度型丧尸作为猎物，一枪一枪逗它取乐。子弹落在丧尸脚边的位置每次也都差不多, 忽前忽后, 一枪一枪逼迫这只丧尸不断奔跑。一旦猎物动作缓下，他就会给予惩戒。
左棠华看着那只小丧尸全场乱跑, 不断兜圈子，但是又不敢靠近，总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小棣还小的时候似乎玩过类似的游戏，叫什么来着？射击猴子？射击描边大赏？有些记不太清了，一个网页小游戏。
他能记得的只有不断的枪击声，飘起的白烟中猴子吱哇乱叫。
枪支这种东西对于没有军部背景，末日前只是个普通人的左棠华太遥远，以他的家庭背景也注定不会和这种武器有交集。
因此，对枪支有所了解的娄敬策和尹胜寒此时发现的比他更多，发现越多惊讶便更盛。
从车窗探出的半截枪支不过人巴掌那么大，但就明暨开枪攻击的频率，从射出第一发子弹到现在，不曾见他有过更换弹夹和填充弹药操作。除了握枪的这只手，另一只正支着头，尹胜寒能肯定，没见有过其他动作。
那么大点的枪，到底一次能填装多少枚小圆弹？
就连续不断响起的枪声数，尹胜寒只能说不可思议，已经超过六十枪，就在他观察那把枪的时候，次数累计攀上七十。
娄敬策投注在明暨身上的注意力多，他注意到那把精致小巧的枪，分明是明暨在他跟尹胜寒聊天对话的时候，用左棣华今天中午才上交的那些零件组合出的。这就意味着——是在前后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内做出的。
只要硬件足够十分钟内就能随手做出这样的武器，那他住在别墅这些个日日夜夜……娄敬策忍不住想会不会在那些下雨的夜晚，或者借口赖床的上午，在他们几个的眼皮底下，明暨已经做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他忍不住想到那天晚上在露天花园，明暨放出的狠话，那样的武器不会在别墅或者明暨的空间里就有。
娄敬策不再关注那只被耍弄得像是猴子，全场乱跑的小丧尸。
明暨不会放过它，更不会让它找到逃跑的空隙。
在小丧尸试图靠近主动攻击，和试图跑远厉害的时候，明暨的枪口都会移向能够一枪结束它继续奔逃命运的位置。然后，移开一点点，开枪用一发擦着周身而过子弹作为警告。
直到明暨腻味为止，这场强大实力下的碾压级戏弄不会停止。
尹胜寒将目光投向娄敬策无声询问，他这么厉害的吗？
先前，他是因为明暨手中握有的武器威力强大，以及能够大手笔，随便拿出那般珍贵的饱食剂配方，而觉得明暨强大。但那样的强大，只是基于外物，基于他富有的底蕴和资本。
现在亲眼见识到明暨的枪法，做到这种程度的“人体描边大师”，对于尹胜寒这样常年与枪为伴的人而言，厉害似乎一下就有了具体直观的衡量。
面对尹胜寒的询问，娄敬策不置一词。
其实，这也是他第一次见明暨出手。
如明暨这般随随便便就能改造周围的东西，为自己所用，像是星星，还有无人机。娄敬策还以为他不会亲自出手。
事实证明，明暨确实对于出手没有太大的兴趣。
等枪响到快要一百发，冷不丁他的枪口就转过一些，一发结束了这场看小兔子遍地乱跑的节目。
小丧尸太阳穴处多出一个血洞，小圆弹没有从另一侧飞出。
直到枪声没有如期响起，它的尸体倒下摔在地上，其他人才缓过神来。
哦，结束了。
骤然打断循环，三人还有些茫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娄敬策出手先把两只异化出异能的丧尸晶核收走。他知道，明暨定然会对这两枚晶核有所兴趣。
左棠华观察几人的神色，在娄敬策收走晶核后，把丧尸全埋进土里。虽然都已经变成了丧尸，落叶归根还是回归大地怀抱的好。
尹胜寒将记忆续接回力量型丧尸和速度型丧尸出现前，他是该走了，回基地去谈交易。
“解决完了，那我就先走了。”脚下顿时生起风旋，蓄势待发。
“等一下。”明暨却突然叫停。
尹胜寒差点闪到腰，堪堪停住看向他，还有什么指令吗？
明暨伸手往反方向一指：“那边有活人，抓住他。”
他指向的刚好是与异能丧尸出现相反的方向。
“活人？”
尹胜寒底第一个念头是基地里的异能者。
又觉得，应该不是。
不同方向交给不同人清理，他这一方向应该只有他一个，临近的两个方向交给普通驻军，驻军行动都是以团或者小队的形式，不该出现有人落单。
会是在外的幸存者吗？
那样的洪水下独自生存的几率渺茫，尹胜寒并不抱太大期望。
左右他去看看就知道了。
娄敬策看出他异能消耗过大，即便刚刚休息缓过一些，但万一要交手还是不太稳妥，于是跟上尹胜寒的脚步，打算一起去。
尹胜寒张张嘴，本想拒绝，迟疑一下还是没开口。
两人动作很快，一来一回不到十分钟，就拎着一个清瘦男人的后脖领，把人带了回来。
真是活人！左棠华从副驾驶探出头来，打量那人。
从那滔天的洪水散去后，除了今天见到的尹胜寒，他再也没有见到过其他活人。还以为现在能活下来的人，不是在基地，就是什么厉害的大佬，有自己的办法避过那场灭顶之灾。
可就这人，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竖着看横着看，也没看出这人会是什么厉害的角色。看看这腿，被尹胜寒拎着，腿软得跟面条似的，看着像是得了软骨病，连自己站立都不行了。
这要是扮猪吃老虎，那末日真是耽误了这人的星途。
尹胜寒把人往前一推，松开拎着的手：“我们就发现他一个鬼鬼祟祟的，一看到我们就想跑。”
明暨点头，有这反应不意外。
本就是来干坏事的，发现有人找去寻麻烦，不跑那是傻子。
“是个普通人。”娄敬策发现这人眼神一直闪烁，就肯定其中定然有猫腻。他问在场唯一一个在基地的，“这人是基地里的吗？”
尹胜寒摸摸鼻子，神色纠结，欲言又止。
“不好说，基地里人那么多，我一般跟普通人也没有太多碰面的机会。”即便见过，擦肩而过他还能不能记得，都得两说。
比起他们好奇这人一个普通人怎么敢在这种时候跑到外面来，明暨则要直接且有目标得多。
“是你驱使那两只丧尸来找我们麻烦的？”
虽是问句，但在问出之前，他便已经得出结论。
这样看似不可思议的问题问出来，三人都是面露愕然，就差把“您没事吧，是不是病了？”写脸上，明暨扫过一眼便不再关注，这些都是正常反应。
正常人谁能想到最该害怕丧尸的普通人会做出这种事呢？更何况那还不是普通丧尸，而是这会儿都罕见的异能丧尸。
然而，这人脸色霎时苍白，大太阳底下脸上都开始冒虚汗。
这虚汗冒得速度之快，让尹胜寒怀疑他是热得出汗都不成，谁出汗不是慢慢冒汗，而是一下就汗湿脊背啊。
可，他凭什么啊？
尹胜寒站到人跟前，蹲下拉近距离。他这么些年在驻军，板起脸来，铁血冷厉之色顿生，目光锐利地打量着人。
让这人直感觉尹胜寒是拿他当间谍那么对待。
他根本不敢与之对视，只把头往下埋，眼睛死死盯地上。
“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尹胜寒陡然一声喝问，吓得那人一哆嗦。
他背后出汗越发多了。
汗水打湿后背的衣衫，薄薄的衣衫紧贴在皮肤上，染了一些脏污的白色面料透出其下一点肉|色。
“把他后背的衣服划开。”明暨不知道是发现了什么，指指那人的肩胛骨位置。
娄敬策半点没迟疑，古刀的寒光一闪而过，又消失在他手中。
就听一道布帛开裂的声响，那人后背的衣服像是不堪忍受般崩裂向两边，露出苍白的肤色上，几道格外刺眼的线条。
尹胜寒弯腰，直接一撕，衣服裂开得更多了。
苍白的肤色上，血色的线条纵横交错，几乎将这人整片背脊当成画布，沿着脊梁骨向下，线条正中是一只格外诡异的眼睛，周围的线条相互缠绕着，抽象扭曲宛若触肢一般。
【66】肋骨与怪物
这般诡异的图案看得几人直皱眉。
左棠华特意绕到那人背后, 退后几步正对着整片背脊上的花纹图案，将那些反复扭曲蜿蜒的红线都尽收眼底。
尹胜寒见有些红线攀过肋骨延伸到侧面，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直接把撕成破布的那件衣服整个扒下, 扔到一边。摆明了也要看看他正面胸膛上有没有什么名堂。
那人衣服一被扒下，他没有去捂身后的大片图案, 反倒像是受到非礼的女性，双手拢到胸前，躬背弯腰, 极力不想让人看到他胸前的东西。
他越是这般死命要护住，便越发让人觉得其中有鬼。
尹胜寒不客气地将人强行扣住双手, 高举到头领, 以异能者比之常人大上许多的力气将人拎起。那人像是绑在展示架上的商品供人品头论足。
他极力遮掩的胸口出乎众人意料之外，没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比起背后那宛若邪道艺术的红线作品, 正面胸口简直像是清粥小菜级别，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道伤疤。
在正中心, 直直向下。倘若这人有腹肌的话, 就刚好是八块腹肌正中那一条, 从的腹腔到肚脐向上两指的位置。
“这道疤是怎么来的啊？”左棠华观察那道才开始愈合还有些渗血的伤口，有些不合时宜的猜想，“这伤口看着怎么那么像是女人生孩子剖腹产？”
说是这么说，其实他也没见过剖腹产留下的疮疤是什么模样。
只是那么刚好就在这个位置, 不像是有人捅的，也不像是有人划的, 那便只能联系到这块区域的特殊的作用。
尹胜寒无语横他一眼, 又扭头观察明暨的神色。
明暨没有再看那道伤疤，反而盯着那人的面部表情, 看得津津有味。尤其是刚才左棠华的那句正常男人听着都觉得离谱到无语的话。
“没准还真让你说准了。”明暨对于男人剖产这件事没有露出半点惊讶神色。男人诞育后代这事在帝星早就稀松平常，愿意的话还能选择一胎多生，只要出自本人自愿，去相关机构申请预约手术就可以，并不是多稀奇的事。
“哈？！”左棠华被尹胜寒那一眼激起的讪笑还挂在嘴角没来得及撤下，就听到明暨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不是……我就是开个玩笑。”
他虚弱地小声辩解，自己真的就是随口开了个玩笑。
可没有人理他，众人的目光聚焦到那个男人身上。
尹胜寒拎着人不好躬身去观察，娄敬策便走到那人面前。他也不必问什么，男人那张羞愤欲死的脸，便是无声的证明。
“把人放下来吧。”娄敬策让尹胜寒松手。
尹胜寒松开钳制人手腕的左手。
那人重获自由后，也不跑，原地抱膝蹲下。苍白的手臂上，手腕处两道印子已经开始发红发紫。他一副全然拒绝沟通的模样，活像他才是受害者，是只落入敌手的纯洁小羊羔，而对他施以残酷刑讯的这四人才是什么做尽伤天害理事的大恶人。
只可惜，就算他真掉下眼泪来，这几人也不吃这一套。
尹胜寒见惯了这样的人，一被逮住就各种装可怜装无辜，好像自己是一朵清纯白莲花，出淤泥而不染。至于先前做下的那些恶事，他是被逼的啊，是被恶势力胁迫，被逼无奈，身不由己，其实他也不想的……
嗤，要是被他害死的人能活过来说一句原谅，那他也可以原谅。
在商场纵横，又末日里讨活过十年，娄敬策不说心硬如铁，一个大男人装可怜……只会让他嫌恶。
左棠华作为孤儿院出身，又护着个弟弟的哥哥，这样装可怜的人，也见得不少。孤儿院里无师自通学会用可怜作为假面骗取利益的孩子不要太多，他虽没做过，却也不同情。
明暨……明暨就当看戏呗，看得津津有味。猛男落泪，不比议会那群老爷子的臭脸好看上百倍？
四人看那人无声地发泄情绪，从害怕到心情平复抬头张望。
那人大概太过投入并没有太关注时间，左棠华注意着时间呢，前后也就四分二十几秒，平复得还挺快。
那人抬头观察，正对上明暨托腮正看他。
明暨微微勾起唇角，那人像是受惊飞快转移视线。
“说说吧，你的那根肋骨去哪里了？”
转移的视线还没能挪开一秒，情不自禁又落回明暨身上。
那人瞳孔紧缩，鼻孔翕动，比起他背上那诡异的图案，被取走的肋骨更像是他的禁忌，也是他的死穴。
他不肯回答，垂下头保持沉默。
可这抵挡不了娄敬策、尹胜寒和左棠华，三道目光在他两边的肋骨上徘徊。
肋骨边缘有一些后背蔓延过来的红线，红线与红线在肋骨上似乎结成残破的网，形状像是多足生物的勾足，两道红线汇聚到一处。与后背图案连起来看，就像是一只独眼的怪物扒在这个男人的后背上，勾足死死的扣在他的胸膛。
几人在心底将那个诡异的图案再次打量过几遍，莫名生出一些凉意。
还没弄清楚失踪的肋骨，明暨又问他：
“不愿意聊聊吗？那你生出的那个东西，畸形的小怪物、唔，或者说是形似你后背上的那个东西，它还好吗？”
他的口吻太过稀松平常，跟末日前那些小区里的大妈大爷闲聊到某某家子孙如何如何差不多。
那人却像是被触动什么噩梦的开关，手捂着肚子就地摔倒后，便开始来回打滚。他全然不顾地上的碎石可能会挫伤后背，随着明暨问出的话语，他仿佛置身于噩梦般的那一天。
他像是蛆虫一般在地上打滚求饶，疼得眼泪狂涌，满心都是后悔，可他越是后悔腹内的疼痛便越发剧烈。他被人逼着要露出幸福的笑容，幸福……去他妈的幸福，他只恨不得有人能来剖开自己的肚子，把那个从里面触摸自己肚皮的怪物剖出来。
可没有，从天黑到天不知道亮没亮，耳边除了那个噩梦般的声音，外面沙沙不停的雨声，就是嘶哑到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自己的声音。他以为他会就这样死去，多正常啊，可能是出于脱水，可能是活活痛死，可能是那只怪物将他从内里一点一点吃空……
直到比腹痛更剧烈的疼痛袭来，他眼睁睁看着跟自己身上纹身一般的触足撕开肚子上的皮肉，探出非人的肢体……他又疼又惊惧，终于难以承受下昏迷。
……
他深陷那天的场景中，难以回神，身体背叛思维开始自行反应。他不受控制得开始颤抖，开始觉得眼前天旋地转，仿佛下一瞬就要倒在地上。
“它怎么了？那个畸形的怪物去哪里了？它不该属于你吗？”
明暨的声音似乎与记忆中那个恐怖的声音重叠，让他恍惚身处之地到底是真还是假。
“它，它！”那人将双手捂在脸上，指甲撕挠出浅淡的伤口，轻微的疼痛刺激回他一些理智，急促的呼吸骤然停歇，在一次深深吸气后，他颤抖地开口，声音极力压抑着平静。
“它死了。”
这是那人第一次主动与明暨对视。
在另外几人松口气的气氛中，他的声音放得很轻。
“我吃了它。”
放松的气氛戛然而止，左棠华差点被骤然倒吸的冷气呛到。
明暨点点头，依旧八分不动地跟人聊天：“味道还不错吧？”
那人眼神闪烁了几下，没做回答。
“你的肋骨呢？”
明暨旧话重提，欣赏那人骤然又苍白下去的脸色。
这次明暨却换一个新的话题，饶过他。
“回答我！”
那人抬头与明暨对视，似乎周围的一切又开始恍惚。
娄敬策见过明暨这样，早先第一次遇到柳明暨他们的时候，他就嫌弃崔三少烦人，将人催眠得乖乖服从指令。
明暨那般在意这人消失不见的肋骨，这人又如此避而不谈，定然关系重大，听听他能够说出些什么。
“咦。”明暨眨眨眼，那人也从混沌迷离中清醒。他第一反应便是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出现什么新情况，显然之前的经历给他留下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
娄敬策板脸拧眉，这个人没有受控制？
明暨定定观察那人片刻，有了新问题：
“吃下那东西后，你有没有什么变化？”
“什么变化？！”那人显然比明暨还要紧张，惊惧与忐忑瞬间攀上他的脸孔，他又不停用双手摸过自己身上一寸寸地方，甚至当场踢掉鞋子，确定脚也是正常的。
这样明显的反应告诉明暨答案，他自己不知道。
“得到了催眠抗性吗？” 明暨喃喃了一句，对于自己催眠会失效倒不是如何在意。星际那么大，各种星球千千万，种族更是万万亿数，有精神抗性的种族比人头发还多。
那人惊疑不定得盯着明暨，想从他口中获取更多信息。
只可惜明暨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再不言语。
尹胜寒有想问的：“你是如何驱使丧尸的？”
这个问题很重要，也很危险。
能够驱使丧尸的人类，不比能够驱使丧尸的丧尸要好多少。
尤其这家伙摆明就是一个邪|教分子。
那人不肯说，垂着头，像是个自闭的哑巴。
尹胜寒见他这样就火大，又装什么可怜。他一脚将人踹歪倒向一边，再次喝问：“你是怎么控制丧尸的！”
那人迷蒙着双眼，半死不活地像是刚刚受过刑。
尹胜寒忍不住骂了句娘，看看娄敬策又看向明暨。他想将这人上交基地那边处理，不知道明暨他们能不能同意。
那人突然试图挣扎，再次吸引来全场瞩目。
【67】另类报仇
那人挣扎着试图从尹胜寒控制他手腕的动作中挣脱, 以他微末的力气努力做斗争。
娄敬策发现那人神色间似乎有些不太对，给单膝着地蹲下的尹胜寒递去一个眼神。
尹胜寒瞥见，抿唇表示不满。对付这样的人就该直接上点硬家伙, 等人觉得疼了怕了, 就知道松口老实交代了。
他没有如先前那般松开那人的手腕，就着他倒地的姿势将人像拖死猪一样拽起, 又在手脚还没开始承力前松开手，任由人来不及做反应正面向下摔在地上。
小小的一声“砰”，那人忍不住痛叫出声。
他捂着鼻子歪倒在地上, 贴着地面的手努力撑着地面爬起来。双膝在地面上摩擦，就这会儿功夫已经饱受摧残的膝盖位置已经磨破一块肉皮, 细小的沙粒和尘土粘在创口上, 一点点血缓缓从伤口出渗出，凝成血珠往下淌沾湿一片布料。
“滴答滴答”鲜血落在地上, 在这样高温的天气下仿佛瞬间就能蒸发。
刚刚那下磕断了他的鼻梁，鲜血止不住从鼻腔涌出。
他努力捂住, 但并不起效, 很快将他去捂的两只手都染的通红。
血液沾湿手掌掌心的纹路, 将之一一细致展现。
那人没有再去管不断淌血的鼻子，鼻腔里血太多渐渐顺着脸部弧线，流过上下两片唇瓣，从下巴一滴滴滴落。
他突然用力抽了一下鼻子, 鲜血倒灌进气管，血腥味加气管有异物阻塞, 他开始不住地咳嗽。
“咳咳咳, 咳咳，咳咳。”
鲜血随着他咳嗽的动作, 四处洒甩，将周围一片地面弄得狼狈血腥。
众人保持着沉默，无声凝视着他，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咳嗽在他吐出一口混有鲜血的唾液后，终于渐渐消下去。
他伸舌头舔了舔嘴边的血迹，突然咧开嘴露出一个扎眼的笑容。
太阳就在他正头顶上，以他趴跪的姿势在身前投下一片阴影。他笑得露出牙齿，齿缝被鲜血染红，凸显得牙齿格外森白可怖。
“哈哈哈。”神经质的笑声，像是什么老旧的点读机读到中途卡带，不断重复一个音节。
他笑着笑着，脑袋突然垂下，染血的双手撑在地面上，在不如何归整的地上留下两个边缘还算清楚的血手印。
他开始盯着这两个血手印，眼神直勾勾地像是在发呆。
左棠华看他一动不动，忍不住转移视线去看看远处的废墟堆，随便哪里都行。他试图找些绿色的东西洗洗眼睛，但周围经历过刚刚的战斗又只剩下一片狼藉。
不过即便是那一堆废墟，废墟里还有过往常见办公室的旋转椅、毁坏的打印机和散落周围的纸张文件、折断成两截的商场明星立牌、超市里常见的购物推车……总之是要比看那个鲜血横流的神经病来得强。
真是能进邪|教的都不正常，正常人进去了也要变不正常。
“砰！”拳头砸在地上，皮肉骨骼与土石撞击发出响动，听起来用力还不小。
那人凝视那两个血红掌印的目光没有半分转移，只是眼神中能够看出一些刻骨的仇恨。莫名其妙的，完全不能理解他是在怨恨些什么。
地上那是他自己的手印，染的是他自己的血，现在挥舞砸地的也是他自己的拳头。
尹胜寒想要阻止他继续自残，被娄敬策抓住胳膊拉得离人远了一点。
他不解，看向他娄哥。
娄敬策却示意他看明暨。
就见明暨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拳头落在血掌印上没有多久，他的拳头便开始流血，混着地面被他鲜血染红的沙石，看来他是不想要这双手了。
“你在后悔？”
拳头落下的动作一顿，又似乎明暨这简单四个字激起他心中的愤懑，砸下的力气反而加重许多。
“后悔有什么用？你能这样对自己下狠心，怎么不能想想如何报复回去？”明暨话音里满是冷漠，“当然，前提还是我们放过你，你说是吧。”
那人的拳头没有再落在地上，他松开拳头，手掌比对着又贴回地上血手印的位置，然后深深的躬身，深深的垂下头。非常夸张的表示臣服与献祭的姿势，他是这般熟练。
脑门抵在地面，喃喃絮语回响在胸腔内外。
“神……恩泽赐福我等，森……希望永不陷落。”
含糊的话语让人来不及听清，更无从分辨。
尹胜寒赶忙凑近一些，终于听清他到底在说什么鬼东西。
“愿您的光辉永伴黑夜，为我等迷途之人带来安宁与生息。”
“梦中得以聆听您的教诲，指引我等前往光明未来。”
“梦中得以怀揣您的赐福，为后新生奉献我等卑微。”
“您是夜梦的归途，苦人的救赎。”
“保佑我等不受邪祟干扰，保佑我等战胜死亡与命运。”
“躯壳与灵魂皆献与您，无上的伟大至尊。”
……
他的小声喃喃简直惊骇几人。
第一次见识到邪|教|徒做祷告，即便在原本的生活中或多或少有听过相关普法，设想过这种人的精神状况应与精神病人同。
然而，真在跟前时，光听那人唇瓣张合间吐出流畅又虔诚的祈祷词，仿佛将颂文烙印在脑海，简直让人怀疑他会不会晚上做梦都重复这些……就直叫人觉得有凉意从心底升起。
这是能与现实末日等同的大可怖，是精神与思维维度世界的天灾与末日。
那人的喃喃迟迟没有尽头，无数的赞美与祈求一一颂与他口中的那位“无上的伟大尊者”，真是卑微乞怜到极点，就像是他如今这般跪伏于地的姿态，将人格与尊严贬到尘土里。
娄敬策、尹胜寒和左棠华只觉得渗人，听了都怀疑自己今晚会不会做噩梦，还有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但是，他们不敢叫停。
明暨似乎对他念叨的那些很有些兴趣。他倚靠在车窗上，静静倾听，眼睛微眯起来，眨动得频率变快，不知道是不是有所收获。
那人喃喃的声音渐渐小下去，语速也慢下。
众人都察觉出他的不对劲，尹胜寒正要把人翻过来看看情况，却被明暨再次制止。
“让他继续念吧，他活不了了。”
娄敬策他们面面相觑，不过就是鼻梁断了流些血，很快鼻血就能止住，怎么就活不了了？这人要真是活不了了还能保持这样难受的姿势，那可真是……
那人仿佛没有听到明暨的话，也没有发现尹胜寒和娄敬策已经一左一右站在他两边。他语气渐渐虚弱，断句开始出现问题。
终于，终于……他没再出声。
娄敬策和尹胜寒当即俯身将人翻转过来。
他的四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僵硬，保持着这样奇怪的跪地姿势，更诡异的是他的双眼、鼻子、嘴、耳朵里不知何时都开始往外流血。血在他身下几乎将那块地方整个儿浸透。
“他这？”
死人无法给他们解惑，唯有看向明暨。
明暨给出的答案是：“他在报仇。”
“报仇？！”三人异口同声，显然都无法理解。
他们分明只看见这人虔诚得向他们那个什么邪神祈祷，絮絮叨叨背诵了一篇字数超过三千还不止的颂文。
这叫什么报仇？
娄敬策不经开始回忆那篇长长的颂文内容，开头几句他们没有听清，也无从猜测，后面的那些他大概还记得。
明暨像是窥破他的内心，向他摇了摇头。
“不要去回忆。”
“文字具有力量，某种维度中，他刚刚念的那些是一种攻击与污染。”
娄敬策很听劝，思维或许会基于好奇背叛他，但他作为主人能够让思维想一些别的，刺激又足够印象深刻，能够将刚刚听到的那些冲击成碎片残渣。
不知道他回忆些什么，耳朵莫名变红发烫。在强烈阳光下倒不是很明显。
明暨微微翘起嘴角，将话题拉回之前。
“这个人，也挺聪明的。”他突然夸奖一句，“我说到报复回去，他便起了心思。但，他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去报复难度太大了，所以他就将信息泄露给我们。”
明暨扫过三人茫然的脸，纠正：“泄露给我。希望我能够帮他报仇。大概是因为我先前追问他的肋骨，让他觉得我会管吧。”
“你们没有听出来也不奇怪，是不是觉得他念诵的话音有些奇怪，就像是这颗星球上某地的方言？带着浓厚口音的那种？”
娄敬策趁机摸摸自己耳朵，跟尹胜寒他们一起点头。
“其实是一种音调，他发音的时候总是连读其中几个音，听着有些怪又不妨碍分辨，信息就藏在其中。”
明暨没有继续说下去，似乎带上一些感慨：“可惜，他大概也没有能全面掌握那个组织的信息，否则也不会不知道背叛者的下场。”
躯壳与灵魂皆献与您，无上的伟大至尊。
立下的誓约看似荒唐可笑，但谁能想到真有效力呢。
三人依旧有些摸不着头脑，听上去神秘又古怪。
还是娄敬策追问：“他说了什么？”
明暨伸出手指在半空中书写，又将几个音节连接到一起。
“梦、梦坏？梦徊？我？”
他揣测着读音，四声变调着，试图猜出。
但，怎么读似乎都不顺。
“你们有听说过吗？”反正就这三个读音。
三人齐齐摇头，蹙着眉都陷入思索，这也不像是主谓宾啊，或者是省略成的谓宾结构，闷坏我？不对不对。
明暨默默摇上车窗，让繁星又调低一点车载空调的温度。他们不觉得晒就站在大太阳底下想一会儿呗。
三人猜得起劲，像是梦回元宵猜灯谜一般。三个字的读音搭配也就那么几种，他们一个一个试，又开始挠头琢磨发这个音的字有哪些，思索个没完。
直到明暨敲敲车玻璃，才打断。
他越过娄敬策看向尹胜寒：“你还回不回基地了？”
还真没完没了了，是不是还要给他们搞个电子词典啊？
【68】回到别墅
尹胜寒与明暨他们约定, 等到他将情况上报给基地领导层，谈拢交易后就会离开，前往半山别墅找他们。
之后, 他便不再回基地, 所以要走的时候得把个人物品全都带走。好在，尹胜寒的个人物品并不多, 随便找个包背在身上绰绰有余。
至于交易内容的配方，在谈拢后繁星将自行通过卫星将配方发到基地方，压根不需要尹胜寒经手, 也避免其间许多可能问题。
与尹胜寒告别后，娄敬策继续驱车在周围转悠, 将先前手机提示的那些位置一一横扫过。前前后后总共找到三十多只丧尸, 无不都是泡发的模样，更有甚者皮肤外层还流脓, 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三十多只丧尸里，只撞见其中一只是异能丧尸。
可乐的是, 这丧尸放在一个星期前, 是个王者, 放到现在就是个笑话。
它的异能竟然是——下雨。
太阳当空，天空干净得看不见一缕云彩。它要下雨都找不到一朵雨云，只能用异能造出一小朵，就飘在人脑袋顶上。这么小小一朵云能下的雨自然也不会如先前天空泄洪那般, 毛毛雨冷冰冰打落在脸上身上，为受到太阳暴晒的人送去清凉。
左棠华看那朵人走到哪就跟到哪的小雨云, 差点笑出声来。
他双手合拢, 捧起一些雨水在掌中，对着大太阳照了照, 清澈干净。
“明哥，这水能不能喝？”
明暨正在研究之前那两只异能丧尸的晶核，闻言也不抬头，“能喝。”
“啊？真的？”左棠华抬头又看看那朵小雨云，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丧尸异能下下来的雨还能饮用。这不该带点病毒或者本身就是酸雨什么的？
“真的，达到你们过去饮用水标准，喝不死人。”
左棠华多少有些跃跃欲试，又在将水捧到近前时选择放弃，张开手指任由水从自己的指缝间的流走。
“娄哥，要不我们把这只丧尸留下吧。”左棠华本想问明暨的，但见他盯着那两颗变异丧尸晶核出神，自觉不打扰，还是把话题甩给娄敬策。
娄敬策不是很能理解：“留下来干什么？浇花吗？”
“当个水龙头？能够喝还能浇花什么的。”左棠华极力找出的借口，虽然不知道娄哥他们的水资源储备有多少，但有这样一个随便可用的水龙头也没什么不好的。至于浇花，那自然是为明暨考虑，二楼露天阳台他没亲眼看过，那边种着东西还是知道的。
娄敬策没能被说服，他反过来问：“你觉得喝丧尸异能弄出来的水，和让你弟做点零件让明暨帮忙做个高环保净水器，哪个更香？”
左棠华只多考虑一秒，他们之后要离开别墅，带个丧尸什么的确实不太方便。
下雨丧尸失去可利用价值，娄敬策没再多给它表演的机会，一击削掉他的脑袋。滚地的脑袋里一颗晶核从中钻出，飞到娄敬策手中，就着之前下雨在地上积起的小水洼中涮了涮，清洗干净交到明暨手中。
明暨让娄敬策像先前那样放进塑料袋里，新得的晶核比另外两颗摸上去要冰凉许多，大概是因为它的异能与力量型和速度型这样的普通类不同，下雨虽然现在看起来拉跨，也是个水系异能。
“其实，要弄个净水器可以直接用刚刚那枚晶核做能源，要是能弄到火系的还能直接出热水。”
等娄敬策和左棠华重新钻回车上，明暨隔着塑料袋把玩刚刚得到的那颗新晶核时突然开口。
“弄起来麻烦吗？”娄敬策打蛇随棍上，顺着话音就问。
“不麻烦，就是要搓不少零件。”明暨简单算算，“要几十个吧。”
“没事，让小棣多搓两天就够了。”左棠华颇有点债多不用愁的意思，没跟左棣华商量就先表明态度。
明暨从反光镜里看这两个乐滋滋的男人，无语。
他们绕着海市几个区绕过几圈，等到天色渐渐变暗才往回开。
路上左棠华听明暨让娄敬策把大灯打开，还觉得不解。
直到在转角听着手机提示撞上丧尸，终于解惑，原来丧尸还喜欢撞车。
如今在外游荡的丧尸不多，没再像起初那几日简直对着丧尸开碰碰车，一路回别墅额外收获到四颗晶核。
左棣华在别墅里等他们简直等得望眼欲穿。
只有他自己和星星这个机器人的别墅真是太寂寞了。
等到看见他哥的身影，立马就窜过去一个熊抱，似乎两人不是分离一个下午，而是一个学期。
“哥，我今天超级厉害，零件已经搓了有一半。”
左棣华在他哥耳边小小声炫耀，还刻意盯着明暨与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想被加作业。
明暨转过身钻进厨房，没忍住牵牵唇角。
傻孩子，你哥才是帮凶啊。不对，这个当哥的还要过分，他还想增加工作天数。
客厅里，左棠华摸摸弟弟脑壳，毫不吝啬给予夸奖：“小棣真厉害。”
左棣华又向他问今天出去遇到了什么，从左棠华那里将尹胜寒、异化丧尸和那个男人的事从头到尾听了一遍。
左棠华担心自己一个没看住，让左棣华接触到这种邪|教分子，误入歧途，把那人的惨状描述得格外仔细，听起来简直像是在说什么鬼故事，吓得左棣华额头直冒汗。
到后面说到那人背诵三千字以上的颂文，七窍流血跪倒在地，用献祭的姿势死掉，左棣华狠狠吞咽下口水，吓得脸色苍白。
“哥，你别骗我。”左棣华笑得勉强，“哪有那么夸张的啊。”
他直勾勾盯着左棠华，试图从他哥严肃的神情中看出几分逗他玩的意思。
应该不是真的吧？
“早知道你不信，我就拍两张照片回来给你看看。”左棠华说得有鼻子有眼儿，对自己没拍照回来警告弟弟有些后悔。
正好这个时候，明暨捧着一碗芒果丁泡酸奶从厨房里出来。
“要照片？我有啊。”
他用勺子捞起一块芒果果肉送进嘴里，酸奶沾了芒果的汁水酸酸甜甜，甜口很多。
左棣华有些忐忑：“真有？”
明暨示意他拿个平板出来，娄敬策别墅里这类电子产品有许多。就是如今世界秩序崩坏，能用上的软件不剩下多少，玩玩早就下载的单机游戏和看本地书、影片还是没问题的。
左棣华拿着平板在手上转悠，像是那平板烫手似的，一直在手中翻转。
猝不及防下，平板的画面亮起，左棣华还拿在手中翻转，那只红线勾勒的眼睛最为夺目，隔着屏幕直直望向屏幕外的他。
照片的角度非常奇怪，正好将背面整个摄入，延伸到正面的那部分也被填补上，并且进行过细微处理，拉伸延展成平面的一块。
左棣华“啪”的一下就把平板扔了出去，这也太恐怖了些。
“那，那个就是那人背上的？”他嘴硬强撑着，脚忍不住转过一个方向，预备随时逃离。
左棠华点点头，就着位置往下一刷。
平板上出现一个更为奇怪角度的画面，是那人的死状。
但不同于他们先前所见的那般，这是一张仰视图，从地面的角度看他的姿势动作。
左棣华再也忍不住，嗷嗷叫两声，直接转身就跑。他直接撑着沙发一跃而过，脚步踉跄着扶着楼梯把手往上爬，中途冲太急还差点踩空，那架势就跟身后有恶鬼在追他似的。
左棠华本着给弟弟个警告的想法，没想到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他伸手将平板按灭，笑容勉强：“明、明哥，这图是怎么拍的啊？”
仰视的角度，像是有人从地里往上拍，可他可没干过这事。
还有，那般凄惨的死状，以这样的角度拍摄，真是恐怖片既视感。
本就诡异，这下更是升华。
直叫人怀疑那人是不是成为他口中那个无上的伟大至尊展示柜里的标本，透过这个屏幕穿过次元在看向他们。
“就这么拍的，采集数据后期模拟。”明暨指尖落在屏幕上，按亮屏幕后上下一阵划拉，当时那人各个角度的照片都有，堪称是全方位将人记录拍摄。
明暨的手指定格在最后他死亡时那张。
闭着眼睛的男人，七窍滴滴答答往下淌血，鼻梁被打断的地方凹陷下去一块。鲜血染红他的唇瓣，几乎将半张脸都浸透在血色中。微微开合，似乎有尚且未能说完的话语。
可看久了，莫名觉得——他在笑。
不是血腥可怖的笑容，神色间有着难以言喻的解脱与安宁。
明暨盯着屏幕突然说了一句：“这个人他应该在这里挺有学识的。”
虽然知识这东西无法单靠外表看出，但那人眉目安详下，透过那些粘在脸上的血沫与鲜血，依稀能够看出几分书卷气，是浸透书本油墨染出的味道。
明暨还记得见过的他的手，指腹积压厚厚的老茧也能证明一二。
繁星检索往昔档案，很快就将人的资料筛选出来。
结果如他所想。
左棠华没有明白明暨的意思，有学识？
现在有学识又有什么用，人都死了。
再说有学识还能进邪|教，唔，这个就更加难评了。
夜色在日落后笼罩别墅，一楼很快只有星星在收拾残局。其他人各自回到房间，明暨在露天阳台上打理那些异变植物。
其实也没有什么需要打理，洒下一些营养液进去，异变植物自个儿吸收，自个儿争抢打架，自个儿茁壮成长。大晚上依旧劲头十足，把金属花盆内壁敲得“哐哐哐”响。
夜深人静，别墅外风声都歇了。
重物落地的声响引起充电状态的星星注意，还有楼上有些不安的娄敬策。
别墅亮起一盏灯，星星觉察到后打开了别墅大厅的壁灯。
昏黄的灯光中，滚圆的机器人转动轮子移向门口。
娄敬策从二楼窗户里探出半身，隔着夜色看清倒地那人的身影。
熟悉的衣服和身形——是尹胜寒！
“星星。”他呼唤来到庭院里的星星，不大的声音夜间听来却好似放大百倍。娄敬策扭头观察一眼床上的明暨，确保他依旧在睡，没有被吵醒。赶忙压低声音，“把人带进来，我马上下来。”
接受指令的星星立即去执行。
娄敬策套上衣服和裤子就要出房间，手握上门把手，身后意外传来明暨睡得迷糊的声音：“问星星要外伤两件套，给他用。”
娄敬策扭头，就见明暨打了个哈欠翻个身。
“剩下的，等我明天睡醒再说。”
娄敬策轻声应了一句，悄悄开门出去。
他本还有些担心，如果尹胜寒情况紧急，把明暨叫起来会不会反而让情况变得更糟。现在先用外伤两件套把人情况稳住，其他就如明暨所说，等明天再说。
左右也不过五六个小时。
【69】治疗与房车
在星星的辅助下, 娄敬策将人先安置到一楼客厅里的长沙发上。
尹胜寒的情况不太好。
不知道他与基地交易结果如何，仅从这一身伤口就能看出，起码有五位以上的异能者对他出手。
背上那块巴掌大的伤口是被火焰灼烧后的黑糊。胳膊上宛若蛇状盘旋的勒痕里能够发现一些植物汁水和软刺残留在肉里。鞋子上破开一个大洞, 连带脚都被刺穿, 鲜血几乎将鞋子浸透，不是石系就是土系。胳膊和腿上有大大小小的淤青, 不如其他几处来得明显，也能大概猜测是个力量型异能者。
最为危险的还是他脖颈上一道细长的割痕。娄敬策猜测是同属风系的异能造成的，这道攻击如果威力再大上一些, 很有可能将尹胜寒半个脖颈切开，如果不是尹胜寒及时做出反应, 恐怕没命到这里。
对尹胜寒遇到这样有规模的异能者攻击, 娄敬策心中有几个猜测。
首当其冲的就是先前想要与之交易的基地方。无非就是交易泡汤，基地方不肯放人又想要配方, 尹胜寒大概率不会答应，那边逼急后将他视为叛徒, 出手要他性命。
其次就是私人恩怨。末日前娄敬策就有帮过尹家处理这类麻烦, 尹胜寒在驻军中能力非凡, 加上背景不错自然挡了一些人的路。现在末日，尹胜寒又是最早觉醒异能的那波人中有天赋的，有人嫉恨将他视为眼中钉的的自然也不会少。
“星星，外伤两件套在哪里？”娄敬策从空间拿出古刀, 一点一点将有血迹的部位上粘连的衣料割开。尹胜寒留了太多血，衣料与伤口粘连在一起, 不处理掉没办法上药。
夏天的衣服清理起来比较容易, 鞋子也没法再穿，干脆就直接切成两半。
星星滚圆的脑袋在金属壳里转动一圈, 露出操作屏后四分之一个球型切面，切面上整齐排列着一支又一支药剂，颜色缤纷，功效不同。
金属手从中挑拣出两支药剂交给娄敬策。
【请全部服用。】
娄敬策不敢怠慢，接过就给尹胜寒灌了下去。
尹胜寒似乎潜意识里还能判断目前身处周围的情况，药剂一入口便自行吞咽，倒是少了娄敬策的麻烦。
药剂入喉，他身上细微的一些伤口很快就结疤，有些还在流血的地方也止住了血。身体有在被治愈的感觉让尹胜寒舒展些眉头，但很快他又皱起眉。
星星再次取出一支透明的药剂，倒了将近一半的量进空器皿中，递给娄敬策。
【请使用。】
娄敬策不知道这半支药剂的作用，但选择相信星星的人工智能。
再次灌入药剂后，尹胜寒终于舒展眉头。
终于处理完，娄敬策没把人挪到二楼床上，这一身伤怕挪动途中再崩开出血。
“星星，你的充电结束了吗？”他在另一边的短沙发上坐下，看向没有动作站在沙发边的机器人。
【没有充电哦，星星是在休息。】
装有药剂的那半边再次旋转，回到操作屏。
操作屏上冒出一个颜文字，闭眼的表情上一排“zzz”。
娄敬策没有好奇诸如机器人也要休息一类的事。
“能帮忙照顾他吗？”尹胜寒喝了药剂情况特殊，娄敬策不敢打包票能够将人照顾好。万一出现点什么情况，星星还能做出判断，他只会两眼一抹黑。
【照顾病人，义不容辞。】
闭眼安睡的小脸顿时一变，竖起两只小手在跟前，脑门上还绑了一块红布，看着真是努力满满。
娄敬策点点头，轻声跟它闲聊。
内容不过是刚才的药剂。
红色的是外伤两件套，他知道。
“那支透明的药剂是什么作用的？”
星星一板一眼回答。
【舒缓精神压力，助眠。】
娄敬策点点头，沙发上尹胜寒的呼吸平稳，他其实并不如何担心人挨不到明暨起床。倒是星星，先前各种外出和忙碌，他都没注意到，一般对话时星星回复的电子音听起来带些俏皮，而当询问问题时，电子音更为生硬，一板一眼。
“星星有什么目标吗？”
【全心全意为主人服务呀。】
“那可以告诉我，如果有除主人外的其他人向你索要药剂，你的处理方案。”
【切换进入攻击模式，以自毁为底线誓死守卫主人财产。】
难怪明暨会这般放心把药剂放这么多在星星这里。
娄敬策又问了些有的没的，听星星一会儿卖萌一会儿冰冷，电子音在两者间不断切换，简直是把星星当智能陪聊机器人来使。
屋外夜色尽褪，东方泛起一片鱼肚白，红澄澄的太阳早已按捺不住要跃出地平线。
娄敬策也不再折腾星星，放它去厨房为众人烹饪早餐。
【老年人陪伴服务已结束，进入下一项工作内容。】
娄敬策：？？？
在娄敬策的哑然中，星星转动滚轮进入厨房。
娄敬策望着那在晨光下折射出璀璨光芒的金属背影，哼笑了声：“老年人陪伴服务……”喃喃中带上点笑意。
很快，左家兄弟并排从楼上下来，还没看见桌上热气腾腾的早饭，就先被沙发上躺着的人吸引了注意。
尹胜寒流了太多血，即便娄敬策让星星给他用湿布把能擦的地方都擦过一遍，依旧遮掩不住血腥味。就连他躺着的那张长沙发都渗进去不少血。
“娄哥，他怎么成这样了？”左棠华问坐在餐桌旁正在用餐的娄敬策，一手拽住想要过去看看情况的左棣华。
“对啊，他这是遇到什么袭击了吗？异能丧尸？”左棣华还记得他哥昨天跟他讲的这人在外狩猎丧尸，还跟他们收拾掉两只异能丧尸，见他这般惨样怀疑是不是落单被异能丧尸报复了。
左棠华敲他脑门，那得是多厉害异能丧尸能把人伤成这样。
“不清楚，等他醒过来再问问。”娄敬策没把自己怀疑是基地方动手的可能告诉他们。不过即便他没有说，左棠华大概也能猜出来，也就没跟他们出去的左棣华还以为人是在外面受到的攻击。
经过大半个夜晚的时间，尹胜寒身上的一些外伤已经好上许多，烧伤和脚上的伤口都已经结痂，现在痂块眼看着快要脱落。其他一些更细微的伤口在强大的药效下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因为楼下有个昏迷的病人，左棣华吃完早饭就又钻回房间里搓零件，今天中午又要上交的事他没忘记。现在不把任务完成，他连享受都有些提心吊胆的。
左棠华则转出门去，进行每日必定的收拾工作。外面的这些植物真是长势越发生猛，昨天才清理开的路，不过一天时间又遍布密密麻麻的各种植物。
想到明暨先前说的离开，他越发觉得时间紧迫。
明暨一直睡过十点才起床，先去给房间里那盆向日葵浇水。向日葵迎着太阳恣意绽放，茎秆已经长到人胸口的位置，再过几天大概就能比人还高。
他下楼先解决早饭，看了看尹胜寒的伤势。经过繁星的扫描和分析，造成尹胜寒这一身伤的异能不止是五种，应该有七种，换而言之，起码有七个人对他出手。
除了这一身的伤，他抵死反抗，能跑回半山别墅，异能透支严重。
要不是分别前明暨给了他四分之一支药剂，这人现在没因为这一身伤，也要因为异能尺超上限而尸体冰凉了。
繁星很快给出方案，明暨把药给人灌下，就不管了。
等人醒过来头疼上两天就好了，他又不是救苦救难的圣人，还要贴心把人照顾到痊愈。
明暨没撑伞晃到庭院里，绕到车库看了眼。
几辆豪车排列在车库角落里吃灰，排在最外面的是他们最常坐的那辆越野车，隔壁还有两辆房车。
明暨就直直朝着那辆大房车走过去。
既然他计划着要离开自然不会半点准备不做，就先从改装这两房车开始。
繁星侵入房车内的智能系统，为明暨打开车门。
明暨进去转悠一圈，双层，有四个能够住人的房间，倒也还算足够。繁星将房车的立体图和平面三视图尽数展现在他眼前，明暨圈圈划划，虚空进行改装。
等他一番圈画结束，房车外表看着似乎没有变化，内里却是大变样。
明暨从房车里钻出来，回到别墅，摸出零件开始组装。
中午，随着厨房里飘出饭菜香，沙发上陷入昏迷的尹胜寒呼吸乱了一下，眼皮轻动，睁开眼来。
他有些怔怔回不过神来，等到记忆里有些熟悉的装潢引入眼帘，一手捂上心口，感受到掌心之下心脏依旧在有力地跳动，他长长舒出一口气，向后仰仰头——他还活着。
他提起的心放下一半，再活动活动身体，感觉到些许酸疼，肌肉在发出抗议。这点感觉他没多在意，再看伤口。
尹胜寒转了转脚腕，脚上被穿两个洞，他担心以后就残废了。
诶，也没事。
他抬高脚，看到已经结疤的伤口，有一点点疼，还有长肉愈合的痒。
他终于放下心，整个人松懈下来，瘫倒在沙发上。
鼻子翕动两下，不对！
什么东西那么香？
尹胜寒扒着沙发边缘撑起身，看到桌上热气腾腾的六菜一汤。
卧槽，这也吃得太好了吧！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都忘了自己身上的疼，只能听到肚子在疯狂抗议。
“哥！”正好娄敬策从楼上下来，尹胜寒顿时饱含激动叫人。
【70】干饭和叙述
娄敬策被尹胜寒这一声叫得就是一激灵。
对上他饱含急迫的目光, 娄敬策无语了至少三秒。
最终，尹胜寒在星星和娄敬策的帮助下坐到左家兄弟对面的位置上，娄敬策就坐在他旁边, 相互之间虽说不是很熟也起码有过一面之缘, 倒是没太多尴尬。
尹胜寒此时也全然顾不上尴尬，他这些天三顿都在吃那糊糊般的东西, 没口感还难吃，嘴里早就淡出鸟了。
这会儿看看眼前的这一桌，六菜一汤, 放在末日前那是家常小菜，往日这半山别墅里的大厨基本不做的普通菜色, 可放到这会儿, 硬菜，十足十的硬菜。
他惯用的右手胳膊上还有伤, 握筷子夹菜有些不妨便，可他又不怎么甘心放着到眼前的菜不吃, 干脆就左手勺子右手筷, 两手齐上阵, 就像是以前某些不会用筷子的老外那般。
一筷红烧肉送到嘴里，洁白的牙齿咬下酥软的五花肉，红色的酱汁染上齿贝与舌头。尹胜寒差点激动到热泪盈眶，仿佛热刀切黄油般轻而易举便能咬下, 不会像是研究出那种饼子，梆硬程度赶超列巴, 多嚼几下腮帮子叫疼。还有这充沛流油的脂层, 油脂带来满满的热量，充斥在口中, 配上赤红酱汁，简直再是幸福不过。
不夸张的说，尹胜寒沾着红烧肉的酱汁和一块肉就扒完一整碗饭。
等到筷尖戳到碗底，留下道道酱汁痕迹，埋头干饭的他终于抬头。
“能再来一碗吗？”嘴里塞满的米饭还没能咽下，说话声音都带着吞咽感。
桌上其他人都若有若无地关注着他，不怪其他人失礼，主要是他这吃得也太香了一点。吃肉吃得格外小心和专注，桌上分明有六个菜一道汤呢，也没人压着他筷子不让吃。一块肉把饭顶上一层米饭染上色后，他三两口就把饭扒干净，没噎到打嗝真是个奇迹。
左棣华忍不住在餐桌底下拽拽他哥的衣服边，他这种吃法，这得吃多少碗啊？他估计尹胜寒能干掉十碗饭，起码也得八碗。
左棠华给他夹一筷左棣华不爱吃的胡萝卜，让他乖乖吃饭。别人爱吃多少吃多少，娄哥和明哥都没有意见，你管那么多呢？
明暨还没来得及有意见，娄敬策就让星星先拿个小碗出来，再去添个菜。
添个菜，就当是欢迎新成员入队了。
等到小碗拿来，娄敬策率先舀一碗汤递到明暨手边。
左棠华和左棣华都悄悄看他，也就只有尹胜寒沉迷干饭之中不可自拔。
明暨看看那碗汤，雪菜飘在汤面上，微黄的汤水里面沉着几根土豆条，凑到近前，引人吞咽的酸味便已经飘出。天热的时候，用来配饭喝，正开胃口。
其实他没什么意见，开口同意做交易让尹胜寒入队的也有他，都同意让人入队了也不置于人饭量大点就有意见。
每天不重样的美食供养，还有他收在空间纽里那么多杂七杂八的零食和饮料，重重美食堆积之下，明暨已经升级了。不过就是眼前的这些菜罢了，尹胜寒又不是清盘不让人吃，这算什么。
所以，对于这碗娄敬策递来的汤，他接的心安理得。
他没意见，放开吃。
左家兄弟看在眼里便是娄哥巧妙用一碗汤把明哥给“哄好”了。
两兄弟默默对视一眼，低头扒饭。
尹胜寒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第二碗米饭也见了底。
他松口气，像是在饿死边缘线的人终于给自己肚子填了个底，而后很快被酸汤吸引去注意力，舀半碗汤再添饭进去，弄了个汤泡饭吃。
汤泡饭解决起来，速度就更快了。
左棣华看他端起碗，像是喝水一样往下倒，喉结不断上下耸动，前后不到一分钟，等放下碗的时候，碗里又光了。
左棣华：6。
大抵是尹胜寒吃饭真的太香，围坐在餐桌边这么些人，看着看着被他带得胃口大开，今天的中饭在不知不觉中都吃多了些。
本来星星焖一锅饭就足够，今天硬是又焖了一锅。
等到餐盘里就剩点汤汁，大家都吃了个肚儿圆，也就剩下尹胜寒还在将红烧肉的汁水倒进他新添的米饭上。
明暨坐在座位上，难得觉出几分不科学，这个食物摄入量……这家伙难道胃是个无底洞吗？
不过也有件好事，明暨发现尹胜寒除了风系异能和武力值这方面，他还能为自己提供情绪价值——他吃饭是真的很香！
不知道是不是驻军出来的都这个样，总之就像是这酸汤一样能刺激食欲。
对美食一道提高追求的明暨觉得，交易的价值又提高了一些，以后就把尹胜寒当在线吃播了。
等到解决完餐桌上所有盘里的食物，尹胜寒终于停止进食，往后一瘫倒在软软的椅背上，吃下去的那些东西终于在他保持这个姿势后，冲破他腹肌的封锁，显露出微鼓的小肚子。
尹胜寒揉揉肚皮，打了个满是油腥味的饱嗝，红烧肉的滋味萦绕在他周身。许久没能吃这么饱，能这么放松，他浑身散发出懒洋洋的气息，跟对面吃饱后瘫在椅子里的左棣华没什么区别。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吃饱的原因，他整个人放松下来后，脑袋就开始隐隐作痛。尹胜寒伸手贴在一侧脑门上，脑袋里像是有一只手把神经绷紧，然后开始时不时拨弄一下又一下。
阵阵晕眩袭来，伴随晕眩而来的是想要呕吐的冲动。
可是，一想到自己刚才吃进肚里的那些菜和米饭，尹胜寒又打了个嗝，喉头紧锁，硬是把翻涌着快要到喉口的冲动又咽了回去。
酸水味道里还有刚刚喝的两碗酸汤味，尹胜寒砸吧出点雪菜味，没有如同往常呕吐那般倒嗓子。
“吃饱了吗？”
娄敬策手抓在他胳膊上，想让人躺回自己房间里去。要是嫌远也能在沙发里凑合，星星刚刚趁着他们吃饭的时间重新收拾了沙发，如今整洁如初。
尹胜寒直起腰，头疼让他微微皱起眉，脸色看起来便严肃几分。
他将先前的事做个总结和简述。
“交易算是达成了。”
“我与基地管理层谈判，他们对于我离开没有异议。”
想到后来遭遇的那支明显是冲着自己性命来的小队，尹胜寒改口。
“看在配方的面上，没有表露出异议。”
谁都能看出，这句改口就已经意味很多事了。
“一开始还算是顺利，我收拾东西朝这边来的途中发现有人尾随。”尹胜寒说到尾随时，脸色冷下来，“是基地里的一支小队。”
“跟我不对付。”
他用“不对付”三个字简单描述了一下双方的关系，其实双方是存在矛盾的。之前队里的那个阿英就在这队人里，他后背上那块烧伤就是阿英的手笔。
其他人已经简单从“基地小队”和“不对付”里猜测出大致情况。
一队围杀一人，他还能留一口气逃到这里来。
左棣华昨天缺席，没能与他们并肩打异能丧尸，听到这里也对尹胜寒的实力有所拜服。
“我跟他们打游击战，他们中的那个风系不及我。”
“出了点血，受了点伤，干掉了两个。”
“然后我就跑了。”
尹胜寒如今说来平静，当时的惊险与愤恨似乎尽数都留在昨夜。
他说完抬头，见众人都在看他，语滞一下，绞尽脑汁回忆自己还有什么没说，搜索枯肠才又干巴巴补充一句：
“从基地带走的那些东西，打斗的时候不知道丢去哪了。”
“你觉得那些人会是基地派来的吗？”娄敬策手搭在他肩上，算作安慰。
为驻军卖命这么些年，得来这样的结果，作为被叫一声“哥”的他，站在家长的角度，不可抑制地有些气闷与怨恨。
尹胜寒没有沉默太久：“总归，是在默许下的。”
在晚上，没有允许的话，异能者小队不会离开基地。
经过这段时间，他也看清了一些。
如今由驻军建立起的基地，早就已经不是他昔日训练、出任务和生活的那个东区驻军了。有太多乱七八糟的势力插手进来，人人都有私心，末日当头，改变的人不会再变回来。
反正，他现在跑出来，也回不去了。
不用与那些人勾心斗角，争权夺利。
他应该往前看。
唯独庆幸的是，娄哥他们能够收留自己。
尽管没有血脉羁绊，但在这里，真的很让他安心。
说完这些，尹胜寒话音一转，直直看向明暨。
“我在基地里发现了昨天那个人那样的邪|教分子。”
“展开说说。”明暨对于邪|教势力渗透进基地并没有太大感觉。
昨天那人就是个普通人，现在普通人最多的地方不就是基地吗？
“是我准备离开回去收拾东西，撞到一个人。”
“他的衣服领口比较大，我把人差点撞倒就顺手拉了他衣领子，发现他背后同样的红线。红线具体勾勒的形状图案，我没有来得及看清。”
“后来有十来个人招呼那个人，我怕打草惊蛇就没有把人抓住。”
尹胜寒简单把发现那人的全过程描述一遍，单纯是巧合。
他没说的是，他当时其实想逮人，但那伙人里有一个是长官的亲眷。
邪|教已经渗透到管理层的亲眷中，真的一直没有人发现吗？
他预感这其中的水很深，好在交易后基地应该能够保证民众吃饱饭，不会再有多少人受蛊惑进入邪|教。
这自然是最好的局面。
尹胜寒心存一丝侥幸，希望未来能够如他所想的发展。
倘若不，其实他也无力改变什么。
这样的末日，再让人失去信仰，那他就真把人逼上了绝路。
难以言说，这算不算是一种慢性死亡，终归还是先活着。
末日里苟活，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慢性死亡呢？
“哦。”明暨反应平平。
他从口袋里拿出东西分给大家，似乎就一个“哦”字就把邪|教|徒的事揭过去了。
尹胜寒还没多说什么，只觉得手中拿到的东西一凉，身上就像是有微风吹拂。他不由将东西攥紧，追问：“这是什么？”
“自体感温调节贴。”
明暨轻描淡写，仿佛拿出的并不是什么黑科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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