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暨惋惜地叹口气, 半身映着收费站里透出的昏黄光亮，格外萧索。
其他人对没在意，便是看见了也不甚在意, 末日里唉声叹气的海了去了。唯独娄敬策时刻注意着那边的动静。
巴哥凑过来想跟他们搭话, 打着跟他们换东西的主意，同时也想摸摸他们的底细。
娄敬策在商场和前世都见多了这样的人, 三言两语便把话题带跑偏去。旁边有唐安笠助攻，他本就负责对外的生意，看出娄敬策的意思后, 不着痕迹便反过来从巴哥口中套出不少中心区的情况。
娄敬策搭过几句话后，给唐安笠使了个眼色, 便慢慢淡出聊天圈。他不再开口捧场, 话题节奏又有唐安笠把握，自然没人搭理他。
四下环境又黑, 娄敬策身形闪现了下。
便出现在明暨身边。
他没有开口，只是凑脑袋过去, 故意挤着明暨向内看的那块缺口, 往里望。
明暨往后退开半步, 给他留点距离。
娄敬策只看一眼便收回，伸手碰到明暨的手，随着肌肤温感同时传来的还有响在脑海中的话音。
娄敬策：这人有什么不对吗？
他话音才落，收费站里的烛光灭下, 四下昏昏。
明暨反手搭在他伸来的手上。
明暨：时间系，但是已经没法活了。
这倒是不让人意外, 娄敬策觉得。
在看见这个女人那双眼睛的时候, 他大概也能够看出这人求生意愿不强。他只是想不通，为什么一个时间系异能者会龟缩在这样逼仄窄小的收费站里, 不断重复着点灯又熄灭，熄灭后再次电灯这件事？
她是故意在这里成为前往中心区的“灯塔”么？
繁星刚刚扫描完毕收费站里女人的身体情况。
隔着女人异能影响的时间，让它的数据收集进度第一次缓慢如龟速。
明暨将繁星上报的信息一一浏览。
基本信息没什么可看的，孤身一人，没有亲人。空间系异能者、受到过邪神众的蛊惑、因为异能特殊在关键时候恢复理智逃离，这些也都一目了然。有过超过十次求死经历，并不让人意外。
唯独让明暨视线停滞的是最后一条。
——疑似诞育过幼生态邪神众。
疑似？
在明暨再次质询后，繁星基本确定这一项。
还是因为异能的缘故，诞育邪神众的痕迹在她身体上随着时间渐渐在消退。
明暨点点头，那这诞育下的幼生态邪神众应该不在先前那批中了。
这般出色的母体资质，诞育下的怪物定然会有些另类天赋。
明暨暂且将这点记下。
娄敬策又传来新的消息：她想求死？
可这么干耗着异能的方式，这样求死是不是新奇了点？得多费多少力气，还不如找个没人的地方，在脖颈间那道伤口上再来一道，来得干脆利落得多。
“她，精神海崩溃了。”
明暨的声音在那边唐安笠炒热的话题下，被盖住大半，不凑近听不清。
与此同时娄敬策脑袋里响起另一句：跟先前那个男人一样，诞育过邪神众。
这，就很能理解了。
收费站里灯光再次亮起，映照在两人面庞上。
昏黄的灯光柔和面部轮廓，连明暗分界线也变得模糊。
两双眼睛透过玻璃窥见其中一方安宁，又纷纷转开。
明暨转手把回搭的手上移，挽上娄敬策的胳膊。
明暨可不会在有房车有房间有软床软被的情况下，跟这么群狼狈又满身都是味道的人挤一起。他不需要跟同类挤在一起，相互取暖，给飘荡的心找点慰藉，和暂时停泊的港湾。
他需要的，陪睡的温暖怀抱，人已经被他抱住了。
“回车上去睡觉。”
没法带走利用的时间系异能者，就继续留在这里，当她愿意与否的“灯塔”吧。
明暨拉拉娄敬策的胳膊，向房车门口示意。
娄敬策回身往往唐安笠那边看一眼，那边仍旧聊得热火朝天。
这会儿正聊到唐安笠他们在北区沙漠的求生经历。
打听消息，自然得讲究个你来我往。
房车上都是秘密不好说，先前在沙漠的见识却可以大谈特谈，畅所欲言。
唐安笠即便再是畅快，也保留上两分。
妹妹的异能，还有明暨让隼给他们带来的那东西，他半个字也没提。
少了这段，多些他的大展神威和感知敏锐，倒是把经历说得比评书段子还要精彩有趣上几分。
唐安朵一只缩在哥哥怀里，没一会儿就贴着人睡着了。
对于这么半大的孩子，这里也没小心眼比针眼小的酸柠檬，没人会苛责。
娄敬策多看上两眼，应该没问题。
左棣华被左棠华看着，主打一个放空思绪、光明正大摸鱼。
当着这么多人，他也不好搓零件，可不就摸鱼了么。
尹胜寒是最不需要人关注的，他心里都有数。
既然这样，娄敬策便也顺着明暨的脚步往房车挪。
他们两的动静，惹得有几个人看过来一眼。
看人举止亲昵，胳膊手臂搂在一起，相互之间打过几个暧昧戏谑的眼神，对两人的关系似乎都有了点底。
末日里，两人都还能活下来，真是上天眷顾啊。
不少曾经有过对象伴侣的，不经触景伤情起来，想想自己的另一半。有几个眼窝浅的，不住眨眼，还有捏鼻子的……可不能哭，不能丢这个脸。
明暨不仅打算自己上车去睡觉，他明目张胆拉着娄敬策到唐安笠那一撮人边，伸手要从唐安笠怀里捞唐安朵。
唐安笠正讲得眉目飞扬，陡然顿下。
“明哥？”
“我带回车里去睡。”明暨理直气壮。
唐安朵不知道是被动静吵醒，还是被声音吵醒，揉着眼睛仰头张望。在发现搂着自己的是明暨后，小姑娘瞌睡劲儿还没醒，顺势窝过去，闭着眼打了哈欠，迷迷糊糊埋明暨怀里又睡着了。
“哦，行。”唐安笠还能说啥，他张张嘴又闭上，觉得嘴里有点干巴，咽了咽口水，目送着明暨一手搂一个，踏上房车去休息了。
在明暨他们钻进车里后，场面凝滞十几秒。
巴哥眼神在房车门上多停留了几秒，逮着怀里空空的唐安笠向那边示意。
“诶，兄弟。”他挤眉弄眼，“那边是什么情况？”
唐安笠觉得嘴里更干了，回答也干巴巴的：“能怎么回事，去睡觉了。”
在巴哥的沉默中，唐安笠又补充道：“没见过两人睡觉啊？”
他不补这句还没人反应过来，补上就让人砸吧出点什么。
值得一提的是，末日以后，出于环境不稳定、提心吊胆活过一天是一天、每天为了生存奔波、累如死狗，还有没了伴侣诸多原因，还能活下来的底层这批人，半是被逼，半是淡了心思，都被迫素了下来。
温饱才能思那啥，他们现在温饱都没能保障呢。
想那档子事，还不如早点洗洗睡。
顺着唐安笠开的歪路，一群人直接开起了歪车。
几句话下来，自己给脑补好了，前因后果，经历发展。
话题很快又扯到了其他地方。
纵然巴哥觉得有些不对，也不好继续追问。
他总不好开口问人家床上那档子事吧，干脆放过这一茬。
黑灯瞎火的，时间过得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有几个人撑不住黑夜的寂寂，倚靠着同伴小睡片刻。
本来，交替轮换着休息，实属正常。
然而，他们忘了一睡觉就会失常的某个定时炸弹。
起初是没人注意到姚林的，只是他今天梦游得格外明显。
一个人直直朝着海边走过去了。
身后有个与他相识的人纳闷，朝他大喊：“姚林，你干什么去？”
这一嗓子，没睡熟的人都醒了。
有几个以为出状况了，异能都出现在手里。
转头一看，嘛事没有。
再看看，姚林走得头也不回。
随着他越发靠近海边，大家觉得不对劲，几个跑得快的立马冲过去要把人拽回来。
几人才刚起身，那边就见姚林站住了。
姚林坐下了。
姚林悉悉索索不知道在干什么，他朝着海里扔了团空气。
姚林坐着不动了。
跑过去几步的人，被这怪异的情况，惊骇住脚步，回头看巴哥。
无声用眼神询问，该怎么办？
大家都觉得棘手，这看起来真的让人有点发怵。
一直被左棠华压着不让开口的左棣华，终于找到机会出声。
“你们看他那样……”
众人看一眼他，又纷纷扭头看姚林。
“像不像是在钓鱼？”
左棣华一语惊醒梦中人。
别说，还真别说！
巴哥末日前不喜欢钓鱼，但他老爹喜欢。一根杆，一顶遮阳帽，一把小椅，带个红桶，找个野河小池塘，一坐就能坐一天。
跟现在姚林，背影像了个八成。
差的两成是姚林没有小椅，直接一屁股坐沙滩上了。
看暂时不会出事，碰到新鲜事的队员当即讨论开。
“是梦游吧？”
“是吧，我看也是。”
“梦游的人是不是不能叫起来的啊？我记得我之前看到过这个说法。”
“这谁知道，也没准。”
“那他这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啊？”
“睡醒应该就醒了吧。”
……
姚林梦游钓鱼这事，可算是把这群人剩下的那点活力都榨了出来。
明暨一觉睡醒，神清气爽。
反正外面一片漆黑，他也不在意到底睡了多久。
“啪！”房车打开大灯，耀眼的灯光把车外的人都惊醒。
娄敬策站在车门口，挨个点名，让人都回车上来。
没叫姚林，默认把姚林留给这队人。
左棣华和左棠华起身，甩甩坐着睡酸疼的胳膊腿儿，欢快地奔向房车。尹胜寒就在一边也朝这边走来。他基本没出过声儿，跟个隐形人似的。
唐安笠起身也要走，被巴哥一把拉住。
“咱们回头到中心区基地再聊啊。”
没人提引路的事，毕竟就他们这一路开过来的情况看，也不需要。
巴哥依旧不肯松手。
他走近几步，唐安笠立即会意，是有什么话想跟自己说。
巴哥凑近，脑袋挨到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在唐安笠惊讶的目光中，点点头，又攥拳在心口锤了锤。
这意思，不骗你。
唐安笠点点头，转身回到车上。
【122】野火和海路
大概是习惯睡在房车上安逸舒适, 在外面小睡上一个晚上，休息缺缺，反而睡得手脚发麻, 肩膀都要担不起脑袋的重量。
于是, 唐安笠就跟巴哥多说两句的功夫，等他上车, 左棣华在短短十分钟，打第三个哈欠后，被明暨赶回房间里补觉去了。
左棠华眼底下也挂着浅淡的黑眼圈, 不过他表示还能撑住，明暨也不勉强。尹胜寒跟个没事人一样, 钻进驾驶舱里跟往常一样。
唐安笠上车, 环视过一圈，没看见唐安朵。
目光扫过座钟, 这个点，应该还在睡。
他琢磨着巴哥刚刚透给他的消息, 朝明暨和娄敬策对坐的桌边走过去。
明暨目不斜视, 筷子夹起热乎乎的小笼包, 尖牙在薄薄的皮子上咬开一个小缺口，满足地将精华的汤水含进口中，一口咽下，唇齿间满溢调配好的内馅肉的鲜香和面皮的清香。
娄敬策坐在对面, 筷子上是同款小笼包。他吃起来就比明暨快多，直接一整只小笼包塞进嘴里。不管是汤汁还是外皮内馅, 一口满足, 统统吃进。
唐安笠刚过来就闻着那股荤香，还没来得及馋到吞咽, 肚子就先闹腾起来。
娄敬策刚刚就注意到巴哥把唐安笠拦下来说了什么，看他眼珠子都快挂蒸笼上了，给他拿个小碟。
“过来坐着吃吧。”
唐安笠不跟他客气，就他们这交情，客气那叫矫情。
明暨放慢咀嚼的动作，看唐安笠越过娄敬策，坐到内侧。
唐安笠被他盯着，赶紧夹起一个小笼包到自己的小碟里。他像是护食的兽等美滋滋咬开一口，任由汤水从缺口流出，在小碟里积了个底，这才开口。
“巴哥跟我说个消息，我觉得还挺可靠。”
明暨盯着泡在汁水里的小笼包，整个小笼包的底皮都染上汤水的油光，好像有点浪费又觉得没准也不错。
唐安笠没注意到明暨的视线都在他碟子里的小笼包上，说的时候刻意收敛神色，希望引起桌上另外两人重视。
“嗯，说说。”娄敬策看明暨学着唐安笠的方式吃小笼包，一时半会儿大概是分不出嘴巴。
他便把筷子搁下，担任嘴替。
唐安笠把声音压低一些。
“巴哥跟我说，姚林加入的那个组织，野火……有点问题。”
娄敬策挑挑眉，做出一派洗耳恭听的模样，让他摊开说说。
“野火跟中心区高层人员有关系，因此得以获取许多优待，甚至是一些破例的‘绿色通道’。”
只“优待”两个字，就足以娄敬策明白他的意思。
用末日前的话来打比方就是——“关系户”和“纳税大户”。
这点娄敬策不意外，有这样的一伙势力，当权者自然会试图加以利用。
“但是，有意思的是……”
唐安笠将筷子反过来，筷头在桌上杵了杵，发出“笃笃”两声。
“野火暗地里还有别的勾当，和投资人——”
他刻意把“投资人”拉得老长，意思明显。
娄敬策立即做出两种猜测。
“是中心区官方另一派的人？”
别看世界已经末日，到处都是苟活的人。
社会的阶级会换人，却不会变。
掌管中心区的那群人中，未必没有人想把一把手拖下去，自己当老大。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何况是在这种本就资源紧缺的环境下，一把手能握在手里的资源，自然要比二把手多。
“可能性不大。”
能够成为一个组织的二金主，这投入的人力物力定然不小。
要是真是中心区管理层内部争斗，那都不用猜了，定然是一二把手之间选一个。
那剩下的，娄敬策与唐安笠对视，眸底双双清明。
他吐出一个名字，唐安笠提前点头赞同。
“艾达尔法。”
还真是阴魂不散，哪里都能看到它的身影。
明暨咽下嘴里的小笼包，“哦”了一声。
“那还真是挺有胆色和脑子的。”
听着似乎是在夸人。
谁说不是呢？
已知，艾达尔法与怀梦窝有关联。
死人窠也借了他家的大楼。
现在他家还是中心区官方编外异能者组织“野火”的榜二大哥。
瞧瞧这多方下注的架势，真不是一般有能耐。
也足够有野心。
把几方关系在脑海中画出关系图，娄敬策冒出一个有些疯狂的念头。
怀梦窝里那些消失不见的丧尸，该不会是被悄悄摸摸运进中心区，甚至是借由私底下的关系网，直接送进基地了吧。
不会吧，艾达尔法上层那群家伙，爱财如命，应该不至于癫成这样。
不过话又说回来，背叛人类，各方资助，从中牟利，这真的还有底线和理智么？
“啊！”小姑娘还带着几分迷迷糊糊的尖叫响起。
唐安笠顾不得坐在内侧不好活动，一跃而起，踩着靠背飞身过去。
“朵朵，你怎么样？疼么？”
唐安朵揉揉眼睛，显然还不太清醒。
她刚刚下楼梯，突然房车摇晃了下，本来稳稳要踩到的台阶与鞋底擦肩而过，她重心不稳，往下一滑，就叫了一声。还没叫完，担心要摔倒挥舞的手撑住旁边墙壁上的扶梯，稳住了身形。
“我没事。”小姑娘声音糯糯的，为了彰显自己真的没事，她往下跳了一步跃下台阶，站到唐安笠跟前，冲哥哥露出一个“你看吧”的灿烂笑容。
随后，就被捏住了脸颊肉肉。
“呜呜，臭锅锅！”
房车又一阵摇晃，唐安笠松下手，唐安朵立马蹦跶到娄敬策那边，求好心哥哥庇护。
娄敬策给她让开一条路，让小姑娘钻进内侧。
唐安朵占据唐安笠本来的位置，桌上的小碟子里还有一只完好的小笼包。小姑娘立即高兴起来，乐呵呵地用筷子在小笼包表皮上戳三个洞洞，让汤水从洞里流出。再凑到嘴边咬一口，吃完最后再把汤汁也喝尽。
“怎么回事？”唐安笠瞪她一眼，看她美滋滋吃着自己的碟子里的小笼包，舌头在上牙关舔舔，没阻拦。吃吧吃吧，不过就是几只小笼包。
明暨给唐安朵又拿来一笼四个小笼包，还有袋装的甜豆浆。
得到小姑娘的感谢后，摆正自己面前碟子上震外的筷子。
“没什么。”
“就是大桥断了，房车在把底部的充气艇打开，准备变成迷你型游艇游过去。”
唐安笠收敛起惊讶，他发现自己总是为明暨的“没什么”而惊愕不已。
他听见自己声音有些飘，干巴巴问：“游过去？不会中途出意外吧。”他们这里可没有一个是水系的啊。
明暨摆摆手，不在意的态度，让他安心。
大概是这“变身”的动静太大，补觉到一半的左棣华着急忙慌从二楼冲下来。天知道，左棣华迷糊间从窗户往外看一眼，发现被大海包围时，是如何的懵逼惊恐。
明暨也不等他开口，直接了当说：“桥断了，我们游过去。”
“哦哦。”左棣华本来想说的话全卡死在嗓子眼，他挠挠后脑勺，把睡成鸡窝头的头发再揉乱几分。
得到答案，他一时间有点茫然。
他要干什么来着？是继续回去睡觉还是就起床？
“吃早饭了吗？”
自然是没有。
明暨站起身，把自己的座位让出。
左棣华感受到一丝丝异样，往后倒退半步，似乎想落跑。“明哥，我还没洗漱来着。”他刚刚可是以为出事冲下来，能在下楼后保证脚上的两只拖鞋完好就不错了。
“嗯。”明暨起身的动作不停，“洗漱完吃完，赶紧搓零件。”
“今天中午，你知道的。”大魔王这般开口。
“嗷！”左棣华顿时被冲击醒了脑子，抱着脑袋开始痛苦。
之前摸鱼多快乐，现在临近死线就有多痛苦！
其他人纷纷投去“祝你好运”的怜悯目光，然后扭头到一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挂起不到三秒，所有人动作顿住。
左棣华也是。
他迟疑着开口：“你们有没有听见？”
他又听了听，有些不确定。
“好像，有人在喊救命？”
茫茫大海上，这有可能么？是有人从大桥上往下跳了吗？
左棣华看向哥哥，试图寻求个答案。
左棠华点点头，确定他并没有听错，就是有人在喊救命。
左棠华觉得这个声线，好像还有点微妙的熟悉。
繁星默默调整行驶的方向，众人就听着叫救命的声音越来越近。
他们终于在白花花的浪涛拍打间，房车光亮映亮的这一片范围内，看见一个小点人影。
那人似乎也发现了他们，朝着房车化身的船拼命游来。
十分钟后，这人被救上房车。
尹胜寒下去捞的人，最后一段路这人累得险些淹没在浪里。
为此，尹胜寒湿了一身衣服。
救上来这人，不算是熟人，但也有过一面之缘。
在别墅那会儿，跟柳明暨一伙儿的，那个带队的女队长。
后来洪水滔滔中，他们一队人都失去了行踪。
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见。
她在这里，那么很大可能，柳明暨也在这里。
可四下海面空空，再不见半个人影。
明暨皱皱眉，转手就给人灌下三支药剂。
女队长几乎是被他强行给补缓过来，没一会儿就眼皮抖动，眼见着要醒来。
等她睁眼，看见近在伸手可及的明暨。
看着这张脸，不经潸然泪下。
【123】扒皮和警报
她为之落泪的对象, 自然不是明暨。
在场人都心知肚明，却没人打断她。
任由她哭上片刻，从情绪崩溃的深渊中挣扎爬起。粗糙的双手将眼眶擦得通红, 英气的面颊两侧泛起大朵红云, 整个人像是浸泡在煮沸的汤锅里，靠着深呼吸续上一口命。
等人情绪耗尽, 哽咽着重归平静。
他们开始沟通。
第一次碰面的时候，有听过一个男人称呼她叫“璐姐”，现在自我介绍后才知道, 她叫做宁璐。
宁璐捧着星星递到她手中的一杯温牛奶，指尖摸索玻璃杯壁, 玻璃杯上的纹路与指尖按压, 将玻璃的冰凉传递回来。
她有些怔然，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触感。
温热的牛奶滋润咽喉, 带着宁璐不喜欢的奶腥味。
她将那只空玻璃杯攥在手中，开始给众人讲述他们自别墅区离开后的经历。
与明暨他们呆到洪水褪去, 好好准备一番再离开不同。他们走得仓促, 甚至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原因也很显而易见。
她说到此处，微妙的停顿一下而后便略过去。
他们从别墅区离开后，靠着柳明暨的异能，抱着一块漂浮板, 被那滔滔的洪水从东区带离，一路横冲直撞, 控制不了方向。
等到他们醒过来, 发现人已经在中心区。
柳明暨作为柳家少爷，除了为他带来优越的物质生活, 还有游玩五大区的见闻经历。他最先通过周围的环境，认出他们来到中心区。
本来大家都还很欣喜，直接换了一个区，与明暨他们离那么远也能松口气。
可谁也没有想到，来到中心区，反而是他们噩梦的开始。
作为一支全是异能者的小队，来到中心区，最好的生存方式自然是加入基地，凭借着异能者的身份在基地里，只要循规蹈矩就能过得不错。
他们那是正需要休整，自然都觉得稳妥起见，还是先去基地。
中心区的基地对当时他们这种外区异能者的态度十分热络。
起初，宁璐并没有起疑。
毕竟局势就摆在眼前。中心区需要异能者，而他们一整支小队的人都是，得到一些优待，有人热络上来攀关系什么的，在利益趋势面前，宁璐他们所有人都没觉出不对。
事实上，也确实没有什么不对。
那是第一步，就跟小偷在动手前，也要踩点。
之后，他们被各自分开到不同的部门，担任的工作也不尽相同。
这也没什么稀奇，异能本就不一样，自然各自承担的工作不同。
直到，小队里那个植物系的小姑娘死了。
宁璐惨笑了一声，眼里重又笑出泪来。
“希希死后三天，小泽也出意外死了。”
短时间内就失去两个队员，再是迟钝的队长也该明白——这不是意外，是刻意谋杀。
他们自然想报仇，但自知背后的水很深。
眼下最好的办法，是先保全自己，再暗中打探，伺机而动。
只可惜，对面根本没有给他们足够的时间。
柳明暨与她约定好离开的时间，两人依旧继续原先的工作。
可那天，柳明暨失约了。
从头到尾都不见人影。
宁璐偷偷去找过，在约定地点外几百米的地方，找到了柳明暨的一只断手，缺了三根指头。
还要多亏之前遇到的那个疯子，在他手背上留下一道狰狞的贯穿伤，结成伤疤后留下狰狞的一片。
见到这个，宁璐还有什么不明白。
柳明暨已经遭了不测。
她当即离开基地，就在离开基地后半天，她身后就跟上了尾巴。
……
后来她是如何被逼着跳海，如何在海中与追杀的人又是如何一番斗智斗勇，在她说来便是一笔带过。
最后，这段长时间的苦难，在宁璐的一句“之后，就是你们见到的这样，只有我活下来了。”中落下句号。
房车内一时寂寂，无人作声。
“知道追杀你的人来路么？”
明暨在听她说断手的时候，便狠皱一下眉头。
听到最后，基本也能够确定，杀死队友的人跟追杀宁璐的那一波人是一伙儿的。
宁璐和柳明暨当时会选择保存己方，就是隐约猜出背后下黑手的是谁。他们无力正面硬刚，才选择暂时避让。
明暨这么问，她也不做保留，将当初两人的商量和讨论内容一气儿全倒给明暨。
拉拉杂杂一堆只是皮毛的依据，最后得出一个结果
——“是野火。”
这似乎并不让人意外。
明暨看向娄敬策，再跟娄敬策一起看向唐安笠。
唐安笠正在纳闷呢，这么巧？
“野火”这个明面上的中心区官方编外的异能组织，这到底是一群什么龙蛇混杂的东西弄出来的披皮组织。
尤其是刚才听宁璐说的那些，又是杀人，又是剁手砍手指的，还有千里追杀……该不会是末日前哪个杀手组织或者雇佣兵团在线转职吧。
唐安笠满肚腹诽，在心里把这个组织打上“高危”的红戳。
他忍不住开始阴谋论，姚林受伤撞上他们，靠着那么点交情被救下，会不会也是宁璐口中“热络”的一种。打入他们内部，了解情况。
“姚林会不会有问题？”
他话音落下，众人都屏息细想，之前几天的种种。
明暨看他们一个个如临大敌，摆摆手，不用这么疑神疑鬼。
“就算是，我们也没有暴露什么。”
没有暴露么？
不见得吧。
众人对视一眼，心下开始盘算。
他们的异能，房车的特殊性，搭载的高危武器，星星这样的高智能机器人，房车上充沛的物资资源，还有与怀梦窝、死人窠相关的等等……
这暴露的可多了去。
人要是回去打份报告都得十张纸起步。
越想越觉得危险。
明暨看他们就要给人盖棺定论的架势，摇摇头。
这暴露出来的，不是冰山一角吗？
知道了又如何？
还能从自己手里把这些都夺了去？
明暨仰仰脑袋，松快松快脖颈，思绪放空了几秒。
如果真让人得手，为了遮掩这样的黑历史，就让中心区基地变成这个世界的禁区好了。
【预警，预警！】
繁星的电子音陡然响起。
【前方海面下三百米海域发现不明物体飞速靠近中。】
【动作分析核对中……】
宁璐脸色霎时变得难看起来。
难道是那群追杀她的人还没有放弃？
【核对完成。】
【经核对，前方应为蛙人，异化蛙类拟人种，拟态型为蛙系异化人。】
简单来说，就是人做蛙人装扮的，蛙异化成蛙人的，人异化成蛙人的。
明暨环视一圈后，还是下令击沉。
无论是哪个，在他们前面拦路就不成。
众人只觉脚下传来隐隐的晃动。
左棣华凑到明暨身边：“明哥，刚刚发射了什么东西出去？”
“浅水型Ⅱ系导弹。”
“导弹？”左棣华声音立即变了个调。
其他人也纷纷看过来，这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点。
对面只是一个蛙人，直接发射一枚导弹？
明暨耸耸肩。
他当时做预计方案的时候，预计最小的场面是面对成群的异化鱼类，或者是遇到敌方船只一类，谁能想到，敌方战斗单位为蛙人一人。
总不好为这一个蛙人，动用其他威力更大的武器吧。
导弹在繁星的瞄准操控下，精确命中目标。
在导弹击起的巨大水花中，水面剧烈来回晃荡。
房车往旁侧绕了个小弯，避开导弹的影响范围。
“这么大的动静，中心区的人应该已经发现了吧。”
唐安笠一向搞事不怕大，想着中心区那边可能有的反应，总觉得有些畅快。
“这肯定会被发现的吧。”
左棣华指指这炸得高飞，简直是要冲天而起的水花。
或许，明暨就是想他们发现呢？
娄敬策其实刚才有打算出手。
队伍里其他人的异能都不太好对海中的目标出手，总不好让唐安笠直接引一道雷下来，来个大范围攻击。
只是他动手前，看见明暨环视过一圈，显然是在心下做过打算后才下达的那个命令。
既然这样，现在这样未必不是明暨想要的局面。
中心区那边的情况，暂时还不清楚。
只是繁星在明暨的首肯下，速度又提高一截。
左右也无需申请航道，想来也不会有人这时候闲的没事干出海打鱼，没有撞船风险，自是肆无忌惮几分。
跨越东区抵达中心区的这片海域，在繁星加速行驶后，在这天夜深之际，遥遥望见中心区的轮廓。
翌日，众人起身，齐聚在一处，遥遥望着彼端黑暗处亮起的星点灯光。
唐安笠拿起手机，“咔嚓”照了一张。
见娄敬策在看他，回以一个白眼。
娄敬策明白这白眼的背后意义。
唐安笠小时候就想过，离家出走到中心区开辟他的商业帝国，让老爷子到时候舔着脸来求他回去。
只可惜，那会儿人太小，别说什么驾船去中心区，坐车也没人肯拉他。
想到此处，娄敬策摸摸自己的口袋，里面装着手机。
他有好些时候没有看手机，戳戳屏幕，不知何时已经自行关机。
星星给他递上充电器，刚接上手机自动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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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霎时像是同时触发五个闹钟。
【叮！前方十二点方向发现丧尸。】
【叮！前方十一点方向发现丧尸。】
【叮！前方一点方向发现丧尸。】
【叮！前方十点方向发现丧尸。】
【叮！前方九点方向发现丧尸。】
【叮！前方二点方向发现丧尸。】
……
发现丧尸语音播报响成一片。
惊讶对视后，在场人的脸色都沉了下去。
【124】先手攻击
就是唐安朵这么个小姑娘, 也知道这一连串发现丧尸的播报不寻常。
总不会是中心区的丧尸提前知道他们的到来，齐聚到岸边列队欢迎吧。
倘若是，那真正欢迎的也不是丧尸, 而是它们背后的人。
手机里发现丧尸的播报仍在继续。
没人说话, 直到它将九点钟方向到四点方向范围内播报个遍，终于消音停下。
房车里似乎还有那一连串的通报声在回响。
“看来是有人提前安排布置好, 准备欢迎我们。”
星星身上的灯带在播报响起后，陡然切换成亮眼的红。
红光映在每个人的身上脸上，战斗还未开始, 硝烟味却四起。
“繁星，侦测播报范围内情况。”
众人心下一正, 端肃神色再望向远处黑暗一片的海岸线, 有点点寒意升起，这片黑暗中不知道潜伏着多少丧尸又或者是人正在翘首以待他们。
丝丝缕缕的蓝色线条在他们眼前蔓延伸展。
桌旁亮起一盏灯, 镶嵌在墙壁里，先前根本没人注意到。
黑暗中, 亮起的蓝色线条华丽又科幻。
延伸、转折、勾角、平行, 很快凭空勾勒出对岸中心区的沿岸一带风貌。
还不等人惊叹起这凭空构建3D的技术, 在一片蓝色铺就的地图上突然冒出一个红点，显眼犹如刺破指尖滚落的小血珠。
代表探测的射线以房车所在位置为起点，开始进行全方位360度扫描。
随着射线扫过，密密麻麻的红点在地图上亮起, 一层叠一层，将圆与圆之间的间隙全部占满, 猩红得刺眼。
本以为这就是对面大部分布置, 射线扫到跨海大桥方向，又亮起一片红点。还有一些零散的红点亮起的位置在海中, 可能是落水的丧尸或者刚刚导弹干掉的那种蛙人。
探测的射线漫扫过三轮后才停止。
看着眼前亮起成片的红点，除了感慨对面大手笔外，先前的那点不安已经散去。
这还要多亏明暨先前炸蛙人的那枚导弹。
打一个蛙人是杀鸡用牛刀。
对上这成片的敌人，岂不是正好？
探测的射线消失，以房车为圆心一圈圈波纹向四周发射而去。
很快，在蓝红两色割据的地图上出现第三种颜色。
成片的黄点在海中亮起，有的圆点大如玻璃珠，有的圆点却小如针眼。
在众人纷纷心中猜测黄点意味着什么的时候，地图上再次有新的蓝色丝线勾勒成一行行数据。
【经探测】
敌方单位：1749
地区海域内异化动物：24684
原来黄点代表的是异化动物。
周围海域里有这么多异化动物，这倒是并不让人意外。水中生物基数本就庞大，这么大片海域里有两万之数，只能算是马马虎虎。
“用声波驱散这些异化动物，减少在我们上岸前它们靠近这里的数量。”明暨瞥过一眼鲜红的1749，目光更多还是落在异化动物上。
没必要为这些异化动物浪费能源攻击，驱离更省事。
【是。】
房车微微摇晃，周围的海面上漾开大大小小的波纹。
无声中，摆开鸿门宴请君入瓮的敌人还未察觉间，明暨已转手把握主动，为之后的会面清场腾位置。
黄点渐渐从蓝色地图上消失。
靠近房车的那几个红点越加明显，似是顺流而下中唯一逆行的那尾鱼。
明暨计算着距离，下达命令。
“繁星，把房车上所有灯源打开。”
“噌！”随着明暨话音落下，房车不知名角落响起一声似是摩托车引擎拉响，倏忽间光亮闪耀。
亮起的灯光覆盖房车每个角落，娄敬策他们近乎瞠目地望着周身耀目的灯光。他们在房车上度过这么久时光，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车上有这么多灯。
一齐亮起的时候，光芒万丈，将他们的影子挤压到只能龟缩在脚下一隅。
陡然亮起的光亮，透过房车透明玻璃的车窗将周围一片海域映亮。
在光亮边缘，几道偷摸着靠近的身影半浮在水面上，清楚地出现在众人视野。
娄敬策与尹胜寒几乎是同时掏枪，娄敬策连扣动七次扳机，尹胜寒只扣下一次。
没办法，敌人所在方向正好面对的窗户打开的只有一个，他可不想杀敌一个，还赔进去一扇窗户。
八个海中的红点消失。
娄敬策将情况汇报给明暨：“有四个是异化的丧尸。”
明暨挑眼看他，轻轻颔首示意知道。
他抱臂看着那成片的红点。
蓝红的光亮落入他眼底，映染本就熠熠生辉眸光，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格外搭调的感觉。红色象征的危险与战争，蓝色代表的理智与科技，两者就像是他脚下踏着的影子，不是自身的一部分，又是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明暨鼻腔翕动，呼出长长吐息。
好了，战场清理完毕，试探的小卒解决。
接下来，还有什么手段呢？
娄敬策隐隐察觉出几分他不经意下的兴奋，皱皱眉，只希望别弄得最后无法收场才是。
“繁星，全速前进。”
明暨没有再让加速，继续一点点试探，直接下令全速。
随着引擎全开，亮起灯的房车简直是海面上一个硕大的显眼包，黑暗中亮起的55瓦大灯，像是一支火箭向着中心区的海岸笔直而去。
速度之快，别说敌人吃惊，便是车上众人也吓了一跳。
提速差点把他们甩出去，找地方坐下来后这感觉也像是坐在一列正俯冲向下的过山车，有点刺激过了头。
还好，大家扛着等下要战斗的信念，没有一个吐出来。
繁星构建的地图非常智能，在本来的红点基础上，有几点红变成深红，压在其他红点上格外显眼。
深红点上方出现标注：【移动】。
明暨瞥过一眼，垂下眼睛。
这有这么点反应么？
他嘴角翘起一些，身体突然向后倒去，靠在沙发的靠背上。舒展地动了动脖颈，向后枕在边缘，目光顺势上移落到天花板。
“繁星，离海岸线五百米远处停下。”
前行速度渐渐慢下，像是即将进站的列车。
明暨目光放空，双眼并没有聚焦，在其他人若有似无的关注下，他动动唇瓣，下达一条又一条指令。
“八百米外，发射一枚次地级Ⅰ型导弹。”
“瞄准目标，就中间吧。”
“停下后，开启车前顶盖，将沸水排出。”
“侧盖开启，伸出炮口，把大桥靠近中心区端连接处炸掉。”
“随炮发射探测三号，指令扫荡区域捡取掉落晶核能源。”
“晶核能有几百枚，给它加上一个小型空间纽吧。”
……
众人脸上的惊愕宛如车外不断涌来的海浪，一浪高过一浪。
车里灯光集体闪烁一下，像是突然遭遇电压不稳，噼啪闪现几点电光后，重又稳住光亮。
在闪烁间，黑暗与光明交错不到一秒，坐在明暨身边的娄敬策，看着身旁的人扯开嘴角，食指在膝头敲击出轻快的节奏，是有什么让他愉悦。
娄敬策望向窗外，拖出长长一道火光的导弹在空中飞舞出夸张的弹道，转上千八百个圈，按照明暨的指令，在繁星的操作下在红点正中央炸开一个圈。
在地图上看起来很夸张，像是有人用橡皮擦在地图上蹭去一片。
现实中看更为震撼。在消失的一片红点和地图顶上减少的数字代表的背后，更为直观的、绚丽爆炸。
像是礼花筒在地面爆炸，绚丽的烟花在咫尺炸开，火光中吞噬掉落点附近，爆炸范围内所有生命及存在。火星落入丧尸灰白的瞳仁，宛如白昼刺眼的光亮消解躯体，死亡降临得猝不及防，在这个陷入黑暗的世界亮起的白色爆炸火光中，纷纷消弭归于尘土。
导弹的白光好似才乍起，车前盖在一声“咔哒”中弹开，刺啦刺啦的动静，应该是在排沸水吧。
没等人去驾驶舱确认，侧边炮口便已展开。
两声闷响后，火光在桥头迸溅。
哗啦啦的砖石带着钢筋和火星坠落，溅起几米高的水花。
“咔哒”声再响。
探测三号在众人的视线中远去，高高抛弃，飞快缩小到不见。
明暨下发的指令一条又一条，很有效率得完成。
明暨闭上眼，食指依旧在膝头敲击。
他似乎是敲完一段旋律的最后音符，悄然停下。
“繁星。”
听他下达的那些指令，再听他开口唤“繁星”，其他人都不自觉屏息，变得有些局促，总觉得明暨又要下达什么威力巨大的攻击。
就每次攻击，明暨口中吐出的那些武器和导弹名，就没一个重样的。
这感觉，就好像……他装了一座武器库和弹药工厂在房车上。
明暨似乎察觉到周围的不寻常，睁开一只眼扫过一圈，他们紧张严肃到快要滴出水的脸。
他轻笑了一声。
喉间哼出一个音符，像是什么奏鸣曲的开头。
“放首歌来听听。”
等轻快愉悦的音乐缭绕在耳畔，几人面面相觑，就这？
明暨又闭起眼靠回他的位置，指尖继续轻点在膝头，享受这一刻熟悉的乐曲奏响，来消磨他等待的腻烦和暴躁。
【125】上岸
黑暗中, 火光后散开的灰烬宛如一朵绽放的白花。
明暨一直听到曲子步入高潮后的第四部曲调，房车映亮的这片舞台外，终于有“观众”献上回礼。
【检测到武器轨道锁定。】
在离海岸线还有一段距离的黑暗中, 猝然乍现一道火光。
一枚导弹拖着长长的尾气, 划过遍布红点丧尸的上空，在己方丧尸的欢呼中向着目标狠狠冲去。
导弹飞快进入海面区域, 高度迅速下降，贴近海面，带起的气流将海水自行分开到两边, 白浪翻飞间水花四溅。
房车上的众人自然将这枚正常来说，轻而易举就能将房车炸成碎片的导弹看在眼中。
尹胜寒眼中闪过一道青芒, 风缭绕在那枚导弹的周围, 延缓其前进的速度，还慢慢带偏角度, 试图以这样的方式改变导弹的落点。
繁星的电子音就在这时响彻整辆房车。
【已自行测量计算导弹落点及攻击波及范围，房车已驶离。】
【检测到三枚导弹即将对房车攻击, 攻击角度分别为一点、两点及十一点方向。】
【防御模式已展开, 是否进行反弹道追击？】
“是。”
明暨并没有把这几朵小火花看在眼里, 这才哪到哪，三朵两朵火花，也就能放上夜空当个信号弹，连保护罩都打不破。
繁星收到指令, 立即操纵。
“咔哒”车侧的炮管再次展开。
车轮向前行驶偏转过一个小角度，还没停稳当, 炮管当即一红, 硝烟四起，“砰砰”连续两枚炮弹发射而去。
而后, 又是同样的两次，调整车身角度，发射炮弹。
导弹与炮弹在黑暗中相撞，迸溅出火花四溅。
像是有人在半空双手击掌，“砰”的一声掀起白色烟雾弥漫成白云。
“扑通扑通”的落水声陆续响起，碰撞爆炸剩下的那点残骸坠落如流星落雨，尽数落入水中。在海面上翻涌出一连串的气泡，气泡从海水中、海底滚起，很快在海平面破裂成泡沫，浪头左右冲刷，散作不见。
按照明暨的交代，稍晚一些时间发射而去的三枚炮弹依循着导弹发射而来的轨道，静默三秒听海浪风声在耳边嗡嗡哗哗，“砰”响炸开又一朵火花。
火舌舔舐上周围早死的人类身躯，脏污的衣服布料牵引去火苗，黑暗中多了几个挥动双手舞动的火人。
没有惨叫声，没有哀嚎声。
黑暗中，火光中，只有丧尸的嗷嗷叫唤。
这样的战场，就像是拖拖拉拉的回合制战斗先手的那方忘了开自动代打。后手的一方简直等到花儿都谢了。
明暨指尖重新开始轻敲膝盖，将耳边重新开始播放的曲子节拍记了个分明。指节叩落的角度歪歪一斜，他眸光落到敲击的手指间，重又重重落下。
三次叩落后，不曾再抬起。
世界像是落入一个无声的怪圈，在明暨皱起眉目，表示不悦的这一刻。知道他不虞，没有人开口，安静的光静静洒在每个人身上，窒息的气氛像是房车外皮映照的水光摇曳渐起。
左棣华手中零件脱落下小小一颗螺丝，从没有拧紧的钮口落到地上，“骨碌碌”滚过两圈。
明暨循声望去，盯着那颗小螺丝，动了动身换了只手，侧倾身托住腮。
“既然他们没有动静，那我们还是登陆吧。”
明暨松松眉头，冷笑带着讽，“干等着太久也显得太傻了。”
“繁星，那边晶核收集得怎么样了？”
【已完成62%。】
明暨点点头，还算不错。
“全速前进，撞上去。”
既然岸上的家伙没后手，那这些丧尸就送到车顶当花泥好了。
明暨摸摸凑过来星星的后脑勺上那颗装饰的五角星。
从它保管的那些药剂中挑出一管，在灯光下泛着艳红的光泽，璀璨如鸽血红的顶级宝石。
“把这个倒给花儿们。”
星星很快离开，乘坐着电梯上到车顶。
左棠华突然环抱住自己，微微颤抖着滑坐到地上。
明暨瞥他一眼，对他反应这么剧烈有些意外。
“你去给花儿们松过多少次土了？”
左棠华这会儿说不出话来，牙关打颤到差点咬舌自尽。
“收回精神力，不要想着操作异能。”
明暨探出精神力感受一下便知道是怎么回事。
左棠华该是好意办了坏事。
周围都是海，这里他能够接触到的泥土，只有车顶玫瑰花们的那层泥。他本意是想略尽一些绵薄之力，这些花从暴晒到没阳光还不适应，多少有些蔫巴，土地浸透他的异能自然有效。
只是那管药剂倒进去的时候，精神力和异能没能收回来，被药剂的大补和玫瑰们的疯狂汲取影响到了。
【博士，丧尸们下海了。】
左棠华坐在椅子上很快缓下来，繁星的播报便在耳边响起。
“不管，冲上去。”
蓝色的地图上红点不断向前，密密麻麻一大片，突破代表陆地的线条边缘，步入大海之中。看样子像是对面放手一搏，直接大军压境。
只可惜，明暨完全没在怕的，不光没有暂缓冲势，甚至还有点后悔当时没给房车后部改装上两个推进式制式装备，否则这会儿早就飞着上岸了。
所幸还有个尹胜寒能助力一把，让明暨松松眉。
车轮碾压上第一只丧尸，左棣华立马来了精神。
房车一路势如破竹，车轮滚碾到沙滩，左棠华脸色好了许多。
按照繁星规划的路线，他们沿着海岸线行驶，大概两天一夜就能够看见中心区的基地轮廓。
宁璐从明暨下达第一条命令之后就傻了。
等到一连串命令执行完毕，造成的震撼场面，宁璐已经麻了。
她还有几分虚弱，脑袋抵在窗玻璃上，感受着凉意从玻璃那头袭来，借以此保持理智，回忆以及思考。
“你既然这么厉害，当初怎么会……”放过我们？
当时他们虽说也输得挺惨，但宁璐觉得有几分偷袭和异能高低的因素在，谁能想到，这没出手的还藏着这么厉害的一手。
房车起伏上下颠簸一下，是碾压过几只摞在一起的丧尸了。
房车驶过的地方，不说尸横遍野，那也是前行及身后周围一片都清理掉了的。
除了被勒令休息的左棠华外，其他人在上岸之后，就像是一群放归回自然的猛兽，早就按捺不住野性，肆意攻击涌上来的丧尸大军。
是的，大军。
少说有几千只丧尸，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
有异能的、没有异能的掺杂在一起，像是清晨水产摊上老板懒得挑拣的小鱼小虾。自然也不怎么厉害，虾兵蟹将级别，顶多做个牵绊住房车和明暨脚步的绊脚石罢了。
明暨看透对面的意思，但他确实又不急了。
这是遍地的丧尸不假，同样也是遍地的能源。
到这会儿的丧尸，脑子里晶核都已长成。
那不就跟拿着镰刀下麦田，随手一割一大把么？
这是赤果果的阳谋。
明暨心安理得地接下这阳谋，转头就拎着左棣华到工作间里嘀嘀咕咕。
起先左棣华还纳闷，等到明暨给他这个那个一解释，顿时就像是打了鸡血一般，举一反三，手速搓的飞快。
很快就把明暨要的东西搓了个样品出来。
两人埋头搞制作，其他人埋头杀丧尸赚晶核。
中心区基地里却有人坐不住。
或者说，急得就差火烧眉毛。
“老陈，你说来的这是什么厉害角色？”
基地最核心，一间房间里，两个男人面对面叙话。
一个心烦气躁，不住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走了有七八个来回，终于站住脚，长叹一口气，开口。
被叫做老陈的男人，长了一张再是刚正不过的国字脸。额角和下巴拐点像是有把尺子量过一般，板板正正，笔直到有些锋利。两道上飞的剑眉下一双虎目，加上常年训练出的紧实肌肉，挺拔优越的身高。
整个人从板寸头到43码的大脚，无不诉说着——这个人正气不过。
来回踱步的男人比之文弱许多，身高体型上比不过，儒雅地挂着一副眼镜，先前该是蓄着须，才剃去还留着青渣。他的眼角有两道与年龄不符的深深皱纹，眼下几分黑眼圈，眼镜架压住的双鬓已微微发白。
眼下，他愁眉不展，盯着前方发回来的消息，眉头深锁。
怎么中心区突然会来这么厉害的家伙！
这会不会是因为，因为那个已经到了关键的时机！
越是关键，越不容有错。
儒雅男人又踱步过两圈，一咬牙，“继续增派支援。”
他转身迫近国字脸男人，眸中闪烁着坚定光彩。
“到了关键时候，绝对不容允许有失。”
国字脸男人对于他压来的势头，半点不虚。
他嗓音里带着些哑，最近用嗓太多缓不过来。
他问：“你觉得，继续走下去，真的可能回到末日前吗？”
儒雅男人退后一步，将摊开微微颤抖的手攥成拳头，背到自己身后。
“事到如今，我们也只有一条路走到黑了。”
“至少，至少那个外星生物是祸根之一，我们绝对不能让它好过。”
国字脸男人定定看他良久，从那背过身去的佝偻背影中，看到无奈与悲苦……还有玉石俱焚的决绝。
他的视线重新落回前线传回来的报告上。
上面列举着损失的丧尸数量和那辆房车的战损。
前者不断翻倍，后者是一个岿然不动的“0”。
直闯丧尸大军的人，他们能挡得住吗？
国字脸男人心里也没有底。
毕竟，他们最后的导弹也没能阻止对方分毫不是吗？
【126】三选一
明暨与左棣华沉浸在新的实验中, 半点没觉得一辆房车加凑一起不够两只手的异能者，在丧尸大军的包围中把对面杀个片甲不留有什么不对。
沉浸在收割人头中的娄敬策他们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尤其是在唐安笠挑事，激起众人的好胜心后, 一个个只恨不得自己一个大招下去, 外面丧尸全灭，攻击手段层出不穷, 暗地里还要用眼神较劲。一个轻笑、一个瞥眼都成了暗示满满的挑衅，几人幼稚地攀比着各自的人头数，一如小时候打守护碉堡的时候, 攀比得分。
他们眼下也有得分。
“星星，清算得分。”
【您已击杀74只丧尸。】
【哇！好棒呢！】电子音的捧读, 听起来带着点机械式的敷衍。
唐安笠甩给尹胜寒一个得意眼神。
自从尹胜寒进入驻军后, 他们就没再动过手，经过训练的自然与他们不同, 唐安笠没那么傻送上门当沙袋。但，眼下不是有个绝佳的机会压人一头。
尹胜寒对他的眼神视若无睹。
“星星。”
他轻轻唤了一声, 星星移动到他身后, 显示屏上冒出一个“欢喜”的颜表情, 电子音不急不慢响起：【您已击杀90只丧尸。】
【哇哦！您真是超级棒呢！】
尹胜寒没给任何回应，无论是对星星还是那边咬牙的唐安笠。
他长长舒出一口气，似乎什么也没有说，又似乎什么都已包含其中。
娄敬策不作声, 手中扳机迅速连续扣下三次。
车窗外黑暗中，有三道身影在无知无觉中倒地不起。
在周围充斥着丧尸怒吼的眼下, 就扣动扳机的这三下声细微“咔哒”声, 轻不可闻。
左棣华不在身边，左棠华被明暨勒令不能出手, 就在沙发边跟唐安朵小姑娘大眼对小眼，拍拍坐着欣赏那边三人迎着光，将黑暗中丧尸尽数诛杀的场面。
唐安朵手里捧着一杯星星鲜榨出的芒果汁，嘬着吸管，把腮帮子吸得鼓鼓。
那边热火朝天的战斗看久了总觉得腻味，两人很快又开始大眼对小眼。唐安朵纠结了一下，跑到左棠华的身旁坐下，歪着脑袋跟这个不熟悉的大哥哥试探着交流。
作为一个把弟弟照顾到大的哥哥，左棠华对别的不熟悉，对养崽可有心得。很快，唐安笠暂停转身打算缓缓，走到沙发边，就看见这两人好得玩到一起去了。
唐安朵扒着左棠华一边大腿，就差把人当亲哥。
作为正儿八经哥哥的唐安笠：撇嘴不爽.jpg。
唐安笠叉腰看妹妹，半天没得到半个眼神，一弯腰把唐安朵剩下的半杯芒果汁举起倒进嘴里，砸吧了下这酸甜滋味，甜得有点腻嗓子，果然是小女孩的喜好。
他在肚中腹诽一句，那边小姑娘震惊地“啊”了一声，蹦跳着要抢回杯子。
唐安笠故意鼓起腮帮子，把最后一点果汁倒进嘴里，憋着喉头的甜腻腻，刻意做出一个狠狠吞咽的动作，喉结上下滚动三回，而后伸出染得发黄的舌头朝唐安朵做鬼脸。
摆明把她的果汁喝掉了。
唐安朵扁扁嘴，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了。在沙发上挪了挪，把自己往左棠华坐的位置挪过去。
这臭哥哥，反正现在不想原谅他！
哼！
逗了逗妹妹的唐安笠心情大好，休息没多久就重新回到战局。
三人这一连番攻击不知道持续多久，只是到后来，丧尸已不足以形成包围之势，房车行驶的前方也不再传来接连不断的撞击声……
娄敬策停下攻击，转身在车厢里扫视一圈，正巧明暨跟左棣华从二楼下来。一个是一贯的懒散闲适，一个激动万分，只是疲倦的眼睛将他的状态暴露无遗，眼底黑眼圈盖过卧蚕区域，满是红血丝不说，眼皮每抬起一次都是沉重。
左棣华刚要长嘴，嘴巴才张开便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他忍不住揉揉眼睛，生理盐水沾了满手。
“明哥，娄……哥。”
明暨看不惯他这样，按着肩膀把人一转，当场来了个180度旋转，而后一推，把人往沙发方向推去。这意思就是，叫他休息。
娄敬策发现明暨心情不错，应该是有所收获。
“做出来什么新的东西？”
“嗯哼。”明暨指指天上，而后摇摇头，半个字也不肯透露。
娄敬策好奇心被他这一应声一指勾起来，回头想找左棣华问个清楚，那边脑袋靠在他哥肩头，人已睡得不知四五六。
只好作罢收心。
唐安笠和尹胜寒的人头赛也已分出输赢。
人头数多的，依旧是尹胜寒。
唐安笠差了三个，落于下风。
人头数最多的，还属娄敬策莫属。
星星公布他的人头数，高达足足近四百。
引得唐安笠啧啧作声。
明暨拍拍娄敬策肩膀，那意思——干得不错么。
娄敬策耸耸肩，显然没觉得这有什么。
“检测丧尸的手机还开着吗？”
明暨拍他肩膀的手，落下后没再抬起，换个方向便倚靠上来。
娄敬策将身体的重心换到左脚，撑着他。
“还开着。”不过现在显然派不上什么用途。
因为它随时随地一直在播报，大概是因为周围都是丧尸的缘故，这播报一连串长到报不完。
“开着就行。”明暨听到那不断的播报，没说什么，似乎就打算任由它一直播报下去。
“繁星，向中心区基地前进。”明暨瞥一眼蓝色地图上清减去一大片的红点，被代表自己所在的图标甩在身后，重新去看前行的道路，改过两个途径地点。
房车依旧维持着全车开灯的状态，像是漆黑夜幕中独亮的孤星，隔着大老远也能注意到。
明暨在地图上勾勾画画，凭空勾画出三个三角，而后用一个大圆将之全部覆盖。
娄敬策注意到三角与圆的交点，刚好落在中心区基地，艾达尔法中心区总部以及基地边大概三公里位置的废弃机场。
“这三个位置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没什么特别的，”明暨指尖戳戳距离手指最近的废弃机场，机场所在的位置冒出一个比之先前都要大上两倍的标记圆。
圆的正中心出现一个向下的正三角，正三角上面显出几个字来：
——“野火”。
艾达尔法总部的标记圆上本来显示为“艾达尔法中心区总部”的字样，翻转一变，重新被标记为“怀梦窝总部”。
中心区基地则变为“陷阱”。
“陷阱？”娄敬策念出这两个字，有些不可思议。
明暨耸耸肩，示意他再看。
就见，“陷阱”的底下冒出来三根支线，分别与“怀梦窝”“死人窠”“人类”连接。
娄敬策陡然意识到，这三根线联系的是什么。
中心区基地已经被怀梦窝和死人窠的势力渗透，其中的人类或许归属于两边，或许无知无觉，或许在这两者的夹缝中苟活。
“死人窠？”之前不是已经收拾地差不多了么？
“哦，对。”明暨似乎被他的一句提醒到，“死人窠”的字样再次发生变化，更改为“稀有种族幼崽”。
然而，这点更改也只是让娄敬策皱起的眉目深锁。
温凉的手指从旁伸出，点在娄敬策眉心，强行抚平他眉间的皱起。
“娄敬策，123，你选个数。”
明暨突然给他抛了个选择题，莫名其妙的选择题。
不清楚谜底，只有一个简单的序号。
“123？”娄敬策重复道，“各自是什么？”
明暨笑着摇摇头，不肯说。
“你选一个数字，其他的就交给命运好了。”
交给命运什么的，娄敬策觉得不怎么靠谱。
只是明暨怎么也不开口，他也就只好深呼吸，靠着直觉。
“我选1。”
明暨低头笑着用脑袋顶了顶他的肩膀。
磨蹭着肩窝，不曾抬头去看，手飞快在地图上轻点了一下。
在他指尖离开后，地图宛如泛起波浪的水面，摇晃几下后出现呲呲啦啦的光影，陡然破碎成莹蓝星子，斑斑零落，化作不见。
即便动作很快，娄敬策眼角余光还是隐约瞥见点到的那个位置。
是废弃的机场，也就是“野火”所在。
他有些意外，123自然不是纯然的盲猜。
将一切交由命运什么的，明暨看上去是那么相信命运的人不成？
娄敬策猜是按照明暨心里对三处的在意程度排序，又或者是危险等级，所以他选了“1”。
他以为会是由邪神众操纵的“邪神众总部”，再不济也是三方混乱的中心区基地，独独没将最不起眼的野火看在眼中。
一群中心区基地编外的异能者，这样的组织对于一方势力或许需要忌惮一二，但对于明暨，异能者和他们刚刚干掉的那些丧尸其实差别不大。
“为什么会是1？”
“我也不知道，不是说了么？都交给命运。”明暨手指在半空画了个圆，就像他刚刚在三个三角上画的那个一样。
“我也很好奇，与邪神众和陷阱并列其上的野火，到底背后藏着什么大杀器。”
“又或者，藏着中心区不想让人知道的什么？”
明暨眯起眼睛，官方编外啊，能做到编外，该是有点编外的特殊吧。
【127】拉响警报
房车在明暨规划的路线上, 平稳行驶。
中心区的环境并不比东区和北区好上多少。因为保留下目前五大区最多的人口，中心区在资源消耗上反而耗资更为巨大。野外能够用以充饥饱腹的动植物，几乎都被列入采集名单中, 作为储备食物存在。
他们不光需要安顿那些普通人和异能者, 还有丧尸。丧尸不加以约束谁知哪天睡梦里自己就成了口粮，为了将丧尸与人类隔绝, 那就只能划出一片区域安置丧尸。
丧尸出没的那片区域，几乎没有什么普通的植被草木。那些早都被攫取作为食物，也就只有生命力顽强的异化植物能够在日复一日的采集下, 依旧从土地中冒出头来。
房车就是一个发光源，行驶到一处, 将周围照得透亮。
尤其是房车车前亮着的大灯, 在黑暗中宛如两盏高瓦数探照灯，将前方路边一块小石头上的裂痕都照得清明。
行驶在黑暗中, 车轮与不平的地面摩擦，时不时压到凸起的高石, 上下颠簸起伏, 轻微到不足以让唐安笠小姑娘杯子里的牛奶溅出。
从登陆的海边位置到野火总部所在的那个废弃机场, 最近路线途中需要在中心区基地边绕过半圈。
这多少有点多此一举，先去中心区基地，再去废弃机场才是顺路。
但既然明暨这般决定，知道的娄敬策对于自己选出来的这个“1”不好说什么, 不知道的人只知道房车在继续前进，等到了地方自然会停下。
路上的这段时间各自想办法打发。
为之后的战斗做准备努力嗑瓜子的有之, 休整状态直接趴桌上休息的有之, 吃吃喝喝补充能量的有之，激动万分拿着一堆金属在手中不断揉搓的有之, 车顶浇花翻土的也有之……
众人以逸待劳，车外突然响起警报。
非常古老的危险预警警报。
以至于，除了明暨这个非本星球土著外，其他人几乎在预警警报的长鸣拉响的下一秒，都不约而同停下手中动作，四下环顾。神情一个个都很严肃，像是现在所在的区域下一分钟就要天降陨石击中一般。
这是从降生成长到现在，在一遍遍演习中，几乎刻进DNA里化作本能的下意识。
“拉警报了？”唐安朵抿抿唇松开口中的吸管，印有两个牙印的吸管沿着玻璃杯的边缘滚动两圈，飞溅出一滴牛奶到她手指上。
没有人回答，各自在心中计数着警报拉响的时间。
警报拉响两轮，足足2分36秒。
这个时常是过往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的。
“一轮警报39秒，普通预警，一般是台风天、下冰雹、大雾弥漫、附近区域内有恐怖事件发生。”
“两轮警报1分18秒，紧急预警，要求强制撤离，一般出现地震、海啸、洪水、雪灾、大型山火这类范围型灾害时拉响。”
尹胜寒声音拉长，在又一次响起的警报声中，他的科普平直又冷静。
这些也都是常识，除了明暨是初次听闻，其他人都在等着接下来的2分36秒。
无声的等待并没有持续多久，间隔时间甚至只是尹胜寒的一次深呼吸。
“两轮警报2分36秒，特大级危害预警，警报会拉响三遍。”
“一旦响起，预示着即将有毁天灭地的大灾难出现。”
别说其他人，就是明暨也挑眉。
“毁天灭地？”
他很好奇，让繁星开始检索周围区域内的情况。
是有歼星炮从外太空其他的星球上瞄准这颗星球了？
还是在末日天灾升级，终于进化到双层，在黑暗中即将迎来双重二次的天灾，是地震、海啸还是飓风？
明暨在想，其他人同样在想这个问题。
等到尹胜寒说的话余音也消止，外面基地里警报不再拉响，房车中没有人再说话。
安静如心跳悦动在每个人的耳畔。
他们都在等，等一个警报针对的对象。
几重精神力展开，将周围一圈天地尽数纳入其中。
没有邪神众的怪物，没有异化的丧尸，没有异能者。
现在靠近中心区基地的，只有打算绕路借过的这辆房车，以及乘坐其上的他们几人。
精神力收回，一张张脸孔攀上茫然与警惕。
没有？
周围真的只有他们一行。
左棣华“哈哈”尬笑了两声，声音里犹是不可置信。
他一拉身旁人的手臂，试图从别人那得到个否定的答案。
站他身边的是尹胜寒。
“尹、尹哥，那个警报拉响的对象，该不会是我们吧？”
这说出来几多荒谬？
别说是他们这几个人，就是这辆房车，在中心区基地的围墙底下都衬托得跟只蚂蚁似的。怎么就至于用这么大的规格来招待他们？！
左棣华到至今也就只有四年前地震那会儿，听到过一次正式拉响的警报。其他时候都是演习的时候，作为一贯以来的服从方，突然就发现眼前持续2分36秒的超长警报是为自己拉响的……
这感觉就跟自己阳台窗外摆放的花盆突然被风吹落，结果不偏不倚砸在所在区最高长官的脑门上，直接就把人给干趴下了一样——离谱又荒诞，却又不是没可能。
“恐怕是的。”
尹胜寒没有给他半点幻想的余地，让心里还怀揣着的那点侥幸心理顷刻间荡然无存。
“警报是在房车的大灯光照到城墙上之后响起的。”
“没有平白无故，只有可能是我们。”
“唉。”左棣华一屁股原地坐回沙发上，把先前自己做的小东西搁到一边。而后双手摊开伸直在桌面，正面埋进双臂之间，一副摆烂不管的干咸鱼样。
显然是放弃继续想下去了。
随着警报的拉响，基地里混乱起来。
隔着高墙，在外面听不太真切，只是隐约还能分辨出人声嘈杂，像是灾难降临的那一天。熟悉的、陌生的、有过一面之缘的人突然变成丧尸，剩下的人张皇奔逃，四处藏匿。
墙里的动静比之那天不遑多让，听起来还要更激烈一些。
像是有一群无头的马蜂，在迷失方向后四处乱窜，到处都是争吵和谩骂，吵嚷还有打斗。
作为“罪魁祸首”的他们，却在面面相觑。
他们还什么也没有做，对方便溃不成军，狼狈成这样。
这样的情况真有些不可思议。
甚至几人前后在心中想，等下房车按照规定好的轨迹驶离中心区基地，让警报拉响成为一个笑话，之后又该是什么样的情况。
愤怒与谩骂应该会像是早先连绵不断持续半月的大雨积蓄出的洪水那样，势不可当，一波又一波冲击向拉响警报的基地高层。
这不是演习。
兵荒马乱的，发生踩踏事故的可能性太高了。
尤其是，天一直都黑着，没有光亮给与这些几近临界点的人以喘息。压抑如此之久，他们发现愚弄，发现欺瞒，这就相当于一个导火索。
拉响警报的那一刻便是点燃了火线，已经没有第二条路摆在眼前。
在一双双或明或暗的目光注视中，房车悠悠然地离开城墙，驶向其他地方。不少人都松了一口气，转头再看城里，依旧还有些乱糟糟的，不过即便是这样也让他们老怀甚慰了。
起码盘子都还在。
他们先前可是看到过那群丧尸的惨状，没多少还能囫囵整个儿站着。丧尸数量更是直接掉到先前的十分之一。
他们这，乱是乱了点，但好歹还在。
明暨要是知道，指不定玩心一起又绕回去一趟，没准又能将对面吓得拉警报呢。
眼下房车已经顺利从中心区基地借道，直直行驶向废弃机场。
这座机场先前是中心区最大的机场，周围修筑通往的道路还不少。
房车的速度因而进一步提升，在不算平坦的公路上行驶如流星。
在房车扭转车头驶向别处时，中心区的高层还在密切关注这边的情况，及时进行讨论分析和做出应对。
房车转向，在基地高层看来，或许是车上人虚晃一枪，只为吓唬他们。或许是临时改变计划，那就值得他们研究讨论了。
他们虽然没有繁星那样的黑科技立体地图，但早先中心区的纸质地图还是不缺的。
纸质地图角上标注有——“中心区热烈欢迎您的到来”的字样，从前是出售给别的区前来参观的旅客，不够详细，不过该有的都有。
笔尖落在地图上，沿着明暨他们房车驶离的方向，执笔的人哆嗦着拉出一条直线。直线顺着他的笔尖无限延长，直直穿过地图上表示“机场”的那个点，突兀顿下。
“他们可能去机场！”
话音落下，顿时整个会议室又都慌了。
一如不久前，发现房车朝着中心区基地驶来那会儿。
唯独领头几位还沉得住气。
“他们向野火所在的方向驶去了。”
“他们去野火该不会是为了，那个吧。”
“那个东西不就是个废品吗？拆又拆不开。”
“对于我们来说或许是的，但对于他们不是。”
“那怎么办？谈判吗？”
“如果谈得拢的话，我能接受。”
……
在距离机场大门还有五百米距离，房车慢慢停了下来。
大灯灯光将来人的影子拉得老长，长到尽头没入黑暗中。
高帮的马靴在地上踩出“咯叽咯叽”的响动。
来人在黑暗中点起一支烟，火星亮起一点，格外明显。
他长长呼出烟气，白色的烟气吹散进黑暗深处。
为首的男人以一个不太雅观的姿势蹲在地上，粗犷地声音朝着明暨“喂”了一声。
“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这般质问道。
【128】双方交谈
“目的？”明暨的声音借由房车的出声器, 听入耳中有几分失真。
房车车灯光亮耀眼，明暨站在驾驶舱，于他们逆光站立, 只能看见一个人影轮廓, 具体面容看不分明。
车里不知道哪个机器亮起两点红灯，映照在车前玻璃上, 恰巧落入明暨眼瞳中，恍惚间让他们觉得像是被什么野兽又或是死灵盯上。
黑暗中吹来一阵冷风，激起一个激灵。
明暨声音里带着几分他们都不明白的笑意, 听在他们耳中反而让人有些毛毛的。
“我们没有什么目的啊。”
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让带头的陈则叼在嘴上的烟险些滑落, 手快夹在指尖, 扑簌簌抖落一段烟灰。
他嗤笑了一声，气息从鼻腔喷吐而出, 连带着烟气被风吹向后方。
这意思是，没有目的, 想去野火总部看看所以就行动了么？
听听这意思, 基地里随便扯个吃奶的娃娃都不信。
“或者, 你能告诉我。”
繁星已经将眼前这个带头男人的信息摆到明暨眼前。
明暨草草瞥过一眼，在男人的军衔和家世荣誉上略顿。
这个人，看来应该就是“野火”的首领了。
即便不是明面上的，那也是幕后真的那个。
“野火保管着什么？”明暨贴心给他补充具体信息, “严密保管、毫无动静、你们无法使用的，可能与某个存在一同降临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某样东西。”
“这样东西, 在你们那里吧。”
明暨抬抬头, 越过他们落向身后的黑暗中。
在那个机场里，定然有这样一件物品。
繁星向他汇报了磁场的异样, 他也能够感受到些微精神上的波动。
“咔哒！”
是子弹上膛的动静。
陈则身后的几人在明暨略微停顿后，说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时候，敌意达到顶峰。
明暨对他们的小动作视若无睹，手在驾驶舱的控制台金属边缘划过，金属的表面似乎凝着冰，在他手掌的触碰下，蒙上一层薄薄湿气。
陈则抬手阻止底下人的动作。
有两个不服管教的，也在他严厉的目光中不情不愿收起枪，暂停攻击。
他试图透过车前玻璃，看清明暨的表情。
“你想要那样东西做什么？”
明暨耸耸肩，能做什么？
稀有种族的东西，很多只有它们自己能用，他拿到手里至多研究一下。想要使用，限制很大，无论是在使用条件还是能耗上。况且极大部分，在帝星上都能够找到同类或者相似用途的替代品。
即便这些平替同样珍贵，但就他的权限而言，基本不算什么。
眼下，比起说他想要，不如说让那样东西发挥发挥作用。
赶紧把对于这颗星球而言，最大的隐患送走。
“用来把麻烦送走，你应该能听懂吧。”
明暨不怀疑陈则现在的地位接触不到高层机密。
中心区基地和邪神众合作，把稀有种族的那个小崽儿困在了中心区。明暨是不明白他们这么做的意思和打算，但显然他们并没有完全困住那个稀有种族的幼崽。
以陈则的身份，无论是稀有种族的幼崽，还是邪神众操|办起的怀梦窝实力，不可能避开这位“官方编外”异能者组织的首领。
陈则定定看了他一会儿，车灯映出他喷吐出每一口泛寒的白气。
明暨等得不耐烦，背过身靠坐在操作台上，借着灯光的遮掩剥开一根棒棒糖叼进嘴里。
娄敬策就站在他斜侧，见此多少是有些无语。
明暨含着糖果抿嘴笑，口腔里鼓起一团，有牙齿磕碰糖块的轻微声响。他硬塞了一支到娄敬策手里，挤眉歪头示意。
娄敬策默默收下“贿赂”，收进口袋里。
两人之间的动作没人察觉。
良久之后，车外传来陈则的一声“行”。
明暨转身面向他。
陈则似乎经历好一番心理斗争，终于做出抉择。
既然对方都说行了，房车“吭哧吭哧”发动引擎。
拦在车前的人在陈则的示意下向两边让开。
车轮滚过一圈，陡然便是一顿。
像是才拉开手刹，发动油门，又立马踩下急刹。
车上人随着惯性向前一个踉跄。
车厢里立马传出左棣华的嚷嚷。
陈则当即反应过来，原因不在房车，而在自己手底下的人。
他心底暗骂一句，对于不同从命令的蠢货，恨不得自己动手打上一顿。但这事，眼下顾不上。
他从发现到相通前后不过两三秒，立即重新站到房车跟前，不过是背对向房车。
这是极为危险的行为。
将后背的破绽暴露给不信任的人，某种程度上与找死无异。
陈则正是想以这样的形式，向车里的人证明，他们对于房车里的人没有恶意……起码，不是这般低端且幼稚的一时针对。
同时，他面向队友，想让动手的蠢蛋不要继续犯傻。
想得很好，只是在发现有人出手做小动作的时候，明暨叼着的棒棒糖小柄在嘴里转过一个方向。他侧头看向娄敬策，眨巴眨巴眼。
娄敬策会意，出手直接制住了人群后面那个暗中下手的家伙。
“啊！”人群中短促发出一声惊叫。
陈则和其他人立即扭头看去。
娄敬策没有直接杀掉那个人。
空间系想要折腾一个人，手段再多不过。
他简单在那人的脑袋上套了个空间，就像是把那人的脑袋塞进一个鱼缸，鱼缸缸口的大小就是那么恰好与脖颈等同罢了。
看着那个人对着空无一物的空气胡乱挣扎，抓挠，甩头……诸多尝试，最后不过换来氧气的急剧消耗和窒息让脖颈粗大，脸色憋得越发酱紫。
娄敬策在心中默数着分秒。
他无意弄死这人，不过小惩大诫。
直到他数到倒数三秒，那人窒息得快翻白眼。
陈则快步过去，试图为那人争取时间，又愤愤向房车看来。
那人同他一起看来。他痛苦地扒拉着脖子那一块，眼睛上移，落在车顶的玫瑰花丛上，凶狠在那双痛苦的眼睛中犹如滚水翻涌气泡。
娄敬策解开空间的手一顿，他明白这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明暨把嘴里的棒棒糖咬得“咯吱咯吱”响，他没笑出声，对着那人的作死行为只给与低声意味不明的“哎呀哎呀”。
娄敬策觉得，那意思大概等同于——不自量力。
陈则在意识到他与小队中任何人都对这个情况无能为力，当即向房车跑来。
玫瑰们的茎条与他擦身而过。
等眼睛意识到身边绿色的茎条，身后那人已经哀叫出声。
娄敬策适时撤去空间，半点也不耽误他自食恶果。
“咳咳。”明暨的声音再次通过房车的出声器传出。
“请勿攻击我养的花。”他这般说道。
无视车前那群人愤愤的目光，他像是一座坚冰对灼人的目光全然免疫。
“植物系的异能者，任意操控植物的能力很了不起么？觉得我的玫瑰们能在你的操纵下反戈一击？”
诸多嘲讽，化成明暨舌尖的一声轻笑，带着可乐味的。
陈则咬牙，是这蠢货自己作的死，他当然知道。
怒气鼓胀得他脖颈到额角青筋爆出，任谁都能看出他眼下的心情差到极点。
“干看着做什么！还不去帮忙！等着看他死吗！？”
三连爆喝，让一群人醒转回神，七手八脚上前帮忙。
玫瑰们没有干脆把人弄死，收取一些血肉作为赔偿，再就是留了一些汁液在那人体内。它们可爱惜自己的茎条，那么多人涌上来便立即收回。
至于那人沾满它们的汁液后，身体会在一定时间内痛感放大到风吹上来都宛如刀剐……植物天生地养，阳光雨露风霜雪，就是这么过来的。那么喜欢操控植物，便给他个机会体验体验植物生存于这个世界是如何的感受。
那人叫得太惨，声音传出二里地，在空旷的黑暗中荡起回声。
车厢里，几个脑袋在窗口挤作一团，都想看看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陈则倍感心力交瘁，深呼一口气，舔舔嘴唇似乎还能尝到先前那支烟残留下的一点尼古丁味。他垂垂头，猛地转身冲着队里最不安分的几个瞪去，直把人看得往人群里缩。
“走，回去！”
众人多少还有些不情不愿，但陈则已经表明了态度。
事不过三，他警告至此，再有蠢货动手，他便也不会再伸手。
搅乱了计划，害了大局，他同样也会出手。
房车跟在这群人身后，慢悠悠滚着车轮。
盯着在前面走着的背影，娄敬策不安心，放出精神力绕着废弃机场感受过一圈。保险起见，他没有直接探入机场内部核心位置，却也发现不少蛛丝马迹。
提醒明暨道：“他们不安好心，机场那边……”
明暨笑看了他一眼，娄敬策的提醒戛然而止。
随后伸手在他胸前拍了拍，往后一倚，脑袋靠在肩窝。
“本来就是敌人，哪里来的好心？”
说到“敌人”的时候，明暨咬了个重音。
棒棒糖从口中滑出，明暨双指夹着，向后面车厢里方向指了指。
眼波流转在他含笑的眸中，未尽的话音就抵在舌尖。
对视间，不言自明。
明暨伸舌重新卷回棒棒糖。
可乐味的棒棒糖在离开的这几息间，似乎沾上周围的寒意，刺激满是碳酸的甜味翻涌浓重。
【129】威胁反弹
难说是在玫瑰茎条之下那个痛叫不休的植物系异能者凄惨得让人胆寒, 还是陈则这个首领额角的青筋和攥紧的拳头让人忌惮。
总之，在剩下的五百米，走完四百八十米, 都平安无事。
废弃机场近在眼前, 房车车轮再转个几圈，车头就能扎进大门。
一路行进过来, 明暨打量一圈废弃机场周围的情况。
机场周围主干道和停车场早就被野火的人打扫过，角落里堆积着一些从废弃车辆上拆下的旧坐垫、玻璃水还有车上常见的一些装饰品，挂绳、平安牌、红绳和摇头摆件。
整体来说, 清理得很干净。如果有丧尸进入，空旷的环境不会给那些丧尸提供任何掩护的遮挡物。
当然, 这同样意味着废弃机场与周围隔绝开。如果里面的人受到围困, 想从中突围出来，寻找掩体艰难反过来会成为他们的绊脚石。
明暨扫过一圈, 对周围情况心中有数。
时间差不多了，距离也差不多了。
是该摊牌的时候。
房车陡然熄灭引擎, 沸水从管道中排出, 在房车另一侧的地上积蓄起一滩热水, 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热意，夜寒与风吹过来，脸颊感受到一阵又一阵暖风。
房车在这里停下，并不突兀。
距离机场主体建筑本就只剩下几步路, 停车步行属实正常。
陈则做好车门打开，车上人一一下车的准备。
他暗中攥攥发汗的掌心, 等待的时机即将到来, 喉结顺着吞咽的动作小幅度上下滚动，既是忐忑, 亦是激动。
只是车门迟迟不开，严丝合缝得嵌在房车上，半点门轴拉动的动静也没有。
不明所以的队员面面相觑，几个关系好的几步间凑到一起，脑袋挨着脑袋开始嘀嘀咕咕说小话。
在一片絮语中，陈则心跳得飞快，似乎顶着嗓子眼，只需一开口便就此脱离身体拖累，就此高飞。他妄图开口斥责这些给他的不安频添上郁躁的队员，但嘴张到一半硬生生哽了回去。
因为那个安静一路的发声口中，再次传出明暨无来由的嘻笑。
他笑得很轻，砸在陈则心上却很重。
陈则僵硬着身体，像是缠上发条的老式机械，扭转过身时，脚下自然而言地走出向后转的步法。铁板板，看在明暨眼中，兴味越浓。
“怎么不走了？”
陈则中气十足的声音带着紧张的困惑，传进车里明暨的耳中，只听出勉强与硬撑。
明暨双手撑在操作台上，可乐味棒棒糖的小棍在略微锋利的犬牙咀嚼下脱离糖块，从嘴边滑落，落在操作台上滚了几圈。
他垂眸盯着那来回滚动的短白小棍片刻，实心的小棍滚到按钮边，找到一个平衡的支点，稳住不动。
这大概花去不到三十秒。
三十秒的时间，短促不够明暨将口中的可乐糖含化。
却足够用短暂的沉默击溃人心中的一道防线。
尤其是在明暨收回目光看向窗外的人时，很快便溃不成军。
“不走了的原因，你不该最是清楚么？”
明暨说话的时候滚了滚嘴里的糖，出声器里有轻微的牙齿磕碰声，在“清楚”前定下一个停顿，叫人直觉这似是有意为之。
陈则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但这种时候侥幸心理该有还是要有。万一，万一对面就是打着有枣没枣，先打上三杆的主意呢。
从明暨含笑的话音中，他吃不准明暨的意思，以防有诈之下，脑中那根弦绷紧到极致，激发出他刻板脸上少有的演技。
“哈哈，是我们招待不周了。”
声音是一贯的中气十足。
差点让人梦回末日前遇到热心好客的汉子，酒桌上干下二两白混黄啤，还被拍肩寒暄的时刻。
浸染饭桌文化多时的唐安笠掏掏耳朵，抖抖肩膀。
“那倒不是。”
他这一句说的陈则心抖了抖。
他不知道，明暨总爱在一些微妙的地方较真。
车前灯的白光映在陈则的脸上，晃眼让他微微眯眼，投出一片深邃阴影在身上脸上，将人照得惨白无血色的同时，轮廓叠着厚重的阴影，将寻常血肉化作狰狞鬼面。
嘴角翘起僵硬在脸上，陈则定然没从玻璃的反光中看到自己现在的表情和模样。
可站在光后的明暨却将之尽数收入眼中。
这个人好像要撑不住了。
明暨看着那双眼睛，有这样一种感觉。
是什么让他变成这样？
是不是他觉得就差临门一脚？
偏偏就差临门一脚！
“首领准备了那么多的炸药来招待我们，”明暨仿佛听到弦拉到极致绷断的铮鸣，还有眼前人陡然冷肃起的脸。五官每个部位都表现着对他的厌憎和抗拒。
偏偏明暨不急不徐，“怎么说招待不周呐。”
有人倒抽一口冷气，四下环顾。
寒意顺着气管侵袭入五脏六腑，他们中有的人有所察觉，早有所心理准备；有的人直到明暨点明才惊觉，挺着最后的胆气憋一口气死撑；也有茫然无所觉的，乍闻噩耗成了最先折断的弓，怨憎怒怯齐齐涌上，身体于理智之前做出反应，只是还来不及有所动作，就很快被身边的人按下。
陈则身后那些人的动静，微小且鲜明。
明暨盯着那张脸上似乎写着“大义”的脸，国字脸宛如一个田字格，板板正正，有棱有角。
恍惚中看到几分其他人的影子。不同的脸型，不同的风格，五官没有半分相似，身形身高也没有半点匹配，偏偏严肃做出这种表情的时候，眼睛里好像闪烁着相似的光。
不过，还是有不同。
“你计划着一换一，不想放过我们，也没给自己留活路。怎么不给你身后这些人机会？不告诉他们就叫人赴死，合适么，首领？”
那人不会欺瞒别人，即便前路站着死神手执镰刀等候。
随着明暨轻飘飘的问，身后溢出几声哽咽与吞咽。
陈则的眼眶红了，酸水直直往鼻尖眼眶冒。
但他没资格哭。
既然全都被看穿了，那也没有什么继续遮遮掩掩的必要。
长长的鼻息喷吐，他似乎在抽一支看不见的烟。
整个人都平静下来。
手掌中跳跃出一点火苗。
陈则小心着不叫落下火星。
闪烁的火苗给惨白的脸庞描摹粉饰上红与黄。
“既然你已经察觉到，那我们便摊开来说吧。”
“立刻离开中心区！”
“或者我们一起留在这里。”
他说的肯定又决绝。
这本来就是计划好的一步，如果这些人不离开，势必会让中心区的局势越发不利，这些人的强大会是中心区最二大的威胁。
既然如此，那便只有除掉。
他口中说着叫人离开，但看神色平静如死水，便知道选择权或许在明暨他们手中，但是答案早就在陈则心中确定。
二选一的选择题，做出抉择需要多少秒？
或许只要三秒，盲猜二选一，五五开的赢面。
或许需要漫长到回忆完过往人生，提前为自己走过一遭走马灯，叫别太遗憾。
明暨的回应只花了一秒。
在话音落下的同时，他没忍住笑，在出声器的加持下笑得其他人莫名悚然。
黑暗中，他哈哈大笑。
其他人不懂为什么会觉得背后毛毛的，娄敬策懂。
在某个夜晚，他也听到过类似这样的笑声。
不是如何欢愉，不是如何畅快，带着点难言的……释放自我的癫狂。
当时明暨轻描淡写说出，一发歼星炮直接毁灭一颗星球。
又在下一秒，理智将封印的自我压回躯体身处，他反口只是开玩笑。
这一次……
“知道么？”
“你大可以把那火苗扔进那些炸药堆里。”
“我会让所有人不得阻止。”
车外人双眼瞪大如铜铃，这所有人里也包括他们么？
车厢里，唐安朵小姑娘早被捂了耳朵。左棣华搓搓肩膀上冒出的鸡皮疙瘩，往后缩了缩，贴近玻璃果然还是有点冷。
陈则手中的火焰跳动了一下，提起所有人的心。
“陈队！”有人真怕他就如明暨说的那般，直接引燃炸药，送大家齐齐上天堂。
陈则没有搭理，定定死盯着明暨。
“你是火系的异能者可真是不错。”
明暨突然夸了一句。
“你能活到最后，眼睁睁地看着这栋建筑和你们化作飞灰。而我们……”
明暨的大笑收敛到嘴边，化作带笑意的句号砸到陈则的头上。
“我们和你们藏起来的那个东西，不伤分毫。”
他还不忘挑唆：“你大可试试看，或者需要我帮个忙？”
陈则平静的脸孔在房车顶上突然往下抖落火星的时候，顷刻瓦解。
这可真是个疯子！
任性妄为的疯子！
他自然心中愧疚，对于身后的队员，为大义赴死，他能说服自己的良心。可这个人说的如果是真的，那牺牲又有什么价值意义？
伤敌负一，自损全军吗？
陈则手忙脚乱收敛起那些散落的火花，呼吸似乎都在此刻凝滞。
房车里，明暨被娄敬策强硬扳过身体。
对上他紧皱的眉头，明暨一秒收敛嘴边的笑。
“玩笑过头了？”
听着似乎意识到错误，语气里可听不出多少反思。
“那好心的娄总就再帮忙灭个火吧。”
明暨咬碎嘴里的棒棒糖，背过身喝一口雪花碧冷静一下。
娄敬策按着人脑袋到怀里，只剩叹息。
对于外面的兵荒马乱，他抬手划分空间，将火星尽数纳入。
火星在几重异能的严防死守中，终于连半点灰烬也不剩。
明暨拧上雪花碧的瓶盖，打了个满是碳酸的气嗝。
“好了，那我们继续谈？”
【130】莹绿三棱柱
谈？谈什么谈！
明暨说继续谈, 让车下为了灭火星搞得灰头土脸的几人回转不过神来。他们怔怔然地看向明暨，穿透大灯的灯光，依旧只能看见那人的轮廓。
仅仅只是一个身影轮廓, 气定神闲的散漫姿态, 就让人无端对他刚才说的再添上几分信任。
陈则像是一个泄气的皮球，本在他手掌中飘浮的那个火球已经熄灭。
方才他眼中一往无前、破釜沉舟的光芒也熄灭。
炸药构成不了威胁, 现在反过来想保住那样东西，为时已晚。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好谈。
没有筹码, 没有底牌，再多的做来都是无用功。
陈则认清这一点, 回过神面对身后队友的眼神带着说不出的晦涩, 他哽了哽，还是先行道歉。
“你们先回基地吧。我陪他们去拿那个东西。”
陈则做好支走队友后, 等这群人拿到东西就把自己击杀当场的心理准备。等拿到东西，自己就没了价值, 而谁又会放过一个用炸药威胁过自己的人继续活着呢？
陈则自觉, 自己的下场至多是留个全尸。
对方不选择继续谈, 而是直接妥协认输。
明暨盯着疲惫带出颓废的陈则，又找到一个与哥哥不同的地方。
果然没人能与哥哥相似，连相似也难寻呐。
刚才的眼神，明暨现在回味, 便什么也不剩了。
走向败局的决绝，没有力挽狂澜的反败为胜作果, 还差得远。
“走吧, 我引你们去拿那个东西。”
直到队友犹疑不决地离去，陈则目送他们走远, 转身再面向明暨时，语气里带上几分自碰面起没有的轻松。
娄敬策捏着明暨右手指节的根部，来回转着圈。
“下去吗？”他问明暨。
“为什么不去？”明暨抽回自己的手，反问他。
脚步迈开，从驾驶舱走出，舱门打开正对上车厢里五双眼睛。
明暨迈开的脚步一顿，落回原处。
“你们也想下去？”
一个个都点头。
“拿个东西花不了多少时间。”明暨抱臂倚着车门，提醒他们，“机场里那些炸药可没有清除，在车上就算炸开也没什么。跟我下去，来不来得及防御避开可就得看你们自己。”
左棣华手上滚圆的玻璃珠一抛一接，映着头顶的灯湛湛闪着光。
他笑得讨巧，把玩着玻璃珠：“明哥，不是还有这个吗？”
簇簇新的玻璃珠，应该能在爆炸中保下他们吧。
明暨飘他一眼，不接受讨好，冷酷无情地拒绝所有人。
“不行。”
他懒得给他们解释，关于珍惜种族的这种东西，对于才开发精神力没有多久的人会引起多少可能的危险。
他就连娄敬策都没打算带去。
明暨一步步布下层阶，对上陈则投来的打量视线，视若无睹。
房车车门在明暨身后闭合，恢复到开启前严丝合缝的状态。
陈则转开看一眼车门：“就你一个人？”
明暨迈前一步，步态闲适，踏地的凿凿脚步声无声给予回答。
——就他一个人。
明暨越过他走向机场建筑群。
陈则往他身后望，房车窗边一个个脑袋贴着玻璃，眼睛齐齐看向他。
他看见有一张稚嫩的小女孩脸孔，才丁点大，不知道有没有十岁，跟自己女儿差不多大，冲着他做凶恶的鬼脸，张牙舞爪地做出凶狠的威胁动作。
玲珑精致的脸颊不像小公主那般白嫩，却透着小公主没有的活泼与生气。在这样的世道下，把孩子养成这样，非常好。
他收回视线，快跑两步追上明暨的脚步。
影子在身后灯的光照下投在身前脚下，他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步步靠近明暨。对方全然无所觉地将后背暴露给自己，陈则没从这样放松漫步的散漫背影中看出什么，这个人与这个苦难的世界格格不入。
或许，可以继续谈？
“嘿！”陈则本想开口叫人，话到嘴边从“喂”转成“嘿”，他好像还不知道这人叫什么。
明暨侧身回头瞥他一眼，眼神无声表示着一分疑惑一分嫌弃，其余的全是催促。
陈则加快脚步大步跑到明暨身边。
“把东西给你们，你们能帮帮基地吗？”
明暨斜他一眼，没有说话。
机场的感应门在两人跟前自行打开。
明暨在陈则发挥引路作用前，脚跟一转径直穿越大厅，向角落里一扇逃生出口的小门走去。
陈则追着脚步跟上，他大迈步到前面，背过身倒退着走路。
他也不问明暨分明没有来过，怎么会在没人引路的情况下，直接锁定角落里的那道小门。
他自说自话给明暨描述起现在中心区的形势来，从野火到中心区基地，从基地高层的意见不一到怀梦窝的渗透，还有那些看似听从指令但始终是隐患的丧尸。
明暨似乎有将这些纳入耳中，神色半点不变，直叫陈则看不出他的想法。
为了跟上明暨的脚步，陈则不得不调整自己的步态与速度，比明暨走得快一点点，又不能快许多，明暨可不会配合他的步速。
他像是提前背过稿子一般，从开口到明暨的手握上门把，一路都不曾停下，就好像不需要呼吸似的。
陈则的努力，换来明暨开门前抛过来一个白眼。
即便只得到一个白眼，陈则也算是得到回应，知道这人是听到耳中了。
他殷勤地把门打开，引着明暨步上向下的楼梯。
明暨听着白送上门的消息，分析判断出这人是希望他们能够帮助中心区基地，解决掉怀梦窝，包括那些为其操控的丧尸。
帮助是不可能帮助的，自己的命自己负责，前路也自己寻。
不过，怀梦窝及其身后的邪神众，他确实是计划要解决掉。
这就无需告诉这人了。
楼梯间里的感应灯坏了，无人点灯，一前一后两道脚步踏着黑暗，拾级而下。
明暨不知道陈则能不能看见脚下的台阶，反正他能看见。
绕过一层又一层的居中平台，下到地下三楼。
黑灯瞎火的，楼道里不知哪个角落渗着水。水一滴滴从高处滴落，落在地上的小水洼里，溅开水花。
他们步入地下三层。
这里原先是一个小型的防空洞，后来中心区改建，与安排建造地铁线路的位置有所重合，封封堵堵下，留下一个类似地窖的藏间。
不算小的空间垮塌下一半，剩下的一半空间里最为醒目的就是堆积成山的沙包和沙袋——环境简陋。
这种时候要单独辟出一个空间，像是对待博物馆里藏品那般对待一个来路不明的东西，那是为难人。形式主义浪费储物空间的同时，增加人力方面的压力。
起码，陈则就没有想过安排的人一天二十四小时守着，这种国宝级待遇，到这会儿就算是真国宝也享受不起。
能保证这东西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不受外来攻击，就是陈则给出的最高待遇了。
虽说以这个东西的坚固程度，应该也不需要。
明暨盯着那个放在一张高脚软椅上的东西，有那么三秒是无语的。
他径直朝着高脚椅走过去，伸手把那枚像极十二面体魔方的东西抄起捏在手中。
陈则想说什么，声音还卡在嘴里。
就见明暨不客气地坐上那张高脚椅，拿着十二面体在手中把玩。高脚椅的椅面在他脚尖的推动下开始旋转。
顺时针转过一圈，明暨弓着背，一手托着十二面体，一手不断拨转十二面体上体块，连续不断的“咔哒咔哒”声跟那高脚椅有些生锈的转轴弹簧一并响起。
陈则瞪大眼看着那枚十二面体。
他们先前也有人觉得这就是个魔方，可完全拧转不动，最后不得不放弃这个猜想。
可看看明暨那单手拨弄的轻快劲儿，好像那只是一个拨弄久玩松的旧魔方。
他不出声站在一边，心跳如擂鼓，莫名有一种预感，这人能够解开这个谜题。
明暨拨弄过一圈又一圈，对珍惜种族给小崽子准备的这种益智类玩具有些无语。真是生命太悠久，玩也要找这种能打发时间的东西，不然不知道漫长生命该怎么度过是吧。
拨弄过几百步后，明暨满腹牢骚。
脑中他已经还原这个十二面体，但现实中还差182步。
兴致缺缺的机械式拨弄，对于本人相当无趣，纯纯属于浪费时间。
但在不明觉厉外人看来，陈则已经看他拨弄的那只手看到眼花缭乱，眼前似乎有个十二面体打转成球样。
时间就像是楼道中不停滴落的水，一滴一滴中仓促流逝。
“咔哒！”
伴随右手将十二面体顶上一层向身体方向扭转，最后一块拼合。
重新拼合的十二面体周身绽放出丝丝缕缕的白色光辉。
在黑暗中格外明显，从十二面体上一道一道微小裂隙中渗出，组成形若密语的一个个图案。
明暨托着十二面体在眼前顺时针转过一圈，又逆时针回转过一圈，他动动唇瓣，似是轻读。
陈则舔着脸过来，好奇问：“这上面写着什么？”
明暨没给他一个眼神，指尖在十二面体的顶部和底部中心各叩击一下，随着两声敲空的响声一并的是，十二面体外壳的脱落。
十二面体从叩击的那个点裂开，露出其下一个三棱柱，长度不过巴掌那么大，透明材质，发着淡淡的莹绿光辉。
“这是什么！”陈则好奇又激动。
明暨不明白他的激动，收起莹绿三棱柱，一句反问把话题拉回前面。
“你想知道刚刚的十二面体上写的内容？”
陈则“啊”了一声，点点头。
明暨一个迈步，跳下高脚椅，与他擦肩而过。
眼睛盯着人转动，露出更多眼白，像是对人翻了个白眼。嘴角翘成微妙的弧度：“写着，母亲叫你回家吃饭。”
“哈？！”
陈则觉得，这八成是胡说八道。
剩下的两成，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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