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随意被人改了姓名,萧遥心中也不知该作何感想。
他哭笑不得地走向外院,眼前忽然笼罩下一个黑影。
抬头一看,薛怀信站在面前,投向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萧遥好奇:“做什么?”
战败之后,薛怀信在萧遥面前,再没了那份倨傲心气。对他的态度不仅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连说话都有点窘迫。
“你……登记好了?”
萧遥点头。
“我……”薛怀信十分刻意地清咳两声,“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点仙台上,萧遥正要朝他报名字时,被南台的那个修士硬生生打断。
之后二人分别下了点仙台。
不知为何,薛怀信只觉心痒难耐,迫不及待寻了过来,想要问个清楚。
说话的同时,他漂浮的目光移到了萧遥手中拿着的凭证上。
“你叫吴铭?”
薛怀信看到了凭证上的字,称赞说:“好名字。”
萧遥:“……”
这么敷衍的名字,哪里好了。
这些世家子弟,抱着所谓的礼节,违心的称赞也十分敷衍。
况且,他根本不叫这个名字。
正思忖着是否将本名告知薛怀信,上天根本不给机会。
外院门口的仙宗弟子等得久了,不耐烦地走了过来:“吴铭是吧,跟我走,先给你安排住宿。”
正事重要。
反正“吴铭”这名字,只暂用几天,薛怀信这边,解不解释都可。
萧遥朝薛怀信颔首,以示告别,跟着仙宗弟子去往客栈。
……
上林仙宗在下院附近包下了一整座客栈,专门安置通过了点仙会的新弟子。
今日是点仙会第一天,萧遥表现不俗,成为第一批点入仙门的修士,待遇优厚。
下院给他分配了一间天字号上房。
上房宽敞明亮,一应器具一尘不染,丝绸的崭新衾被泛着盈润微光。
穿越至今,萧遥从没住过如此豪华的房间。虽不至于幼稚地跳上床滚两圈,心中喜悦却难免不争气地涌上。
他泡了整整半个时辰的热水澡,泡得骨头都酥了,一头栽进被子,陷在松软的床上,舒服得完全不想动弹。
时间仿佛被什么妖鬼一口吞了,什么事情都没做,一转眼就来到傍晚。
房门忽然被人敲响,安静悠闲的空气瞬间染上几分急躁。
萧遥眉头微蹙,是谁?这个时候,找他做什么?
他迟疑了片刻,因未立即起身开门,敲门的咚咚声便急如骤雨,听得人心烦意乱。
开门一看,门口站着一个仙宗弟子,手上拿着一本名册:“吴铭是吧?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将房间让出来。”
萧遥一愣:“为什么?”
“弄错了呗。”仙宗弟子满不在乎,“不知道哪个弟子,把住的房间安排错了。现在上房住满,你得给别人让位。”
住都住进去了,还有把人赶出来的?
萧遥略有不服:“凭什么让我搬,而非让其他人腾一间空房?”
弟子奇道:“因为就你这间弄错了,为什么让其他人搬?”
似乎有点道理,萧遥竟一时语塞。
“那我搬去哪?”
弟子瞅了一眼手中名册:“房间都安排满了,你暂时先去柴房住吧。”
萧遥:“……”
从上房到柴房,待遇降格得令人无语。
正犹豫着该顺从地腾出房间,还是据理力争,楼梯方向突然传来脚步声,一个人影上了楼,沿着走廊缓步走来。
萧遥下意识抬眼去看,霎然一愣。
仙宗弟子没注意到他的反应,继续说:“正好,原本该住这间房的人来了,你有什么意见,自己同他说去。”
“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那人是萧遥。就是一剑将人砍成五段的那个萧遥。”
虽然那个萧遥的扬名,乃因他传音入脑,朝所有人宣告自己的名字,众人印象最深的点,却是他一剑将人五马分尸。
毕竟这样说,威慑力显然要大上许多。
萧遥……现在被人改成了吴铭,心中一突,脑中有个念头隐约浮现……
“这间房,原本分配给萧遥的?”
“是啊。他人来了,你快去收拾包袱吧。”
就这么几句话的时间,那个萧遥已经穿过走廊,行至房间门口。
他依旧一身玄衣,神色冰冷倨傲,看起来就很不好惹。
仙宗弟子一直站在“四零四号萧遥”,如今的吴铭身前,阻挡了视线,以玄衣萧遥的角度,一路走过来,只能看到一点侧身,看不到脸。
他不好奇,也不在意,根本没把人放眼里。
直到走至门前,视线豁然开朗,白衣少年的脸庞完整映入眼帘。
二人就这么相见,没有丝毫缓冲,带着微妙的戏剧性。
玄衣萧遥九尺出头的身量,高出自己半个头,吴铭扬起下颌同他对视。
却见这朵“高岭之花”,冷峻神色突然一变,一脸震惊地立在原地,如同活见鬼似的。
吴铭:“?”
……自己的长相,应该不至于那么可怕吧……
“你见过我?”
萧遥怔愣了好半天,听到他说话才回过神,匆忙回答:“没,没见过。”
原本高傲冷冽的神情,此时已然大变,仓惶的眼神游移不定,竟透出几分腼腆和羞涩之感来。
对方忽然害羞,吴铭一头雾水,完全想不通他在害羞个什么劲。
走廊上突然安静,气氛莫名有些尴尬。
过了一会,吴铭问:“这原本是安排给你的房间?”
萧遥高视阔步,走过来的那气势,一看就知打算当仁不让,定然要住进上房。
此时却十分局促,连舌头都有些打结:“没,没关系,你继续住着。我……我另外换间房!”
话虽这么说,他却犹如脚下生根一般,缠在地面上,寸步不移。
仙宗弟子听到这话,有些为难,插嘴道:“房间都安排满了,找人调换很麻烦呀……”
睡柴房这句他不太敢说。这个萧遥,道术能破法器,实力比他强,人又不好说话。
一剑将人五马分尸,威慑力确实很大。
反倒是萧遥自己主动说:“方才在走道上听到你们谈话……我去柴房。”
脚仍旧黏在地板上没动。
空气再次陷入寂静。
“这样如何,”吴铭扶额,“上房挺宽敞的,如果你不介意,我两住一间房。”
“住,住一间房?!”明明很平淡的一句话,萧遥却似如雷劈似的,震惊,仓惶,以及……羞涩。
“甚好!甚好!”吴铭的话可把仙宗弟子高兴坏了,他完全不在意这些修士的个人想法,只想把事情快些解决,别再出其他岔子。
他生怕萧遥不答应,连忙附和劝诱,“这上房比通铺的房间还大,别说两个人,就算住十个八个都不挤。”
“玄门修士,布衣荆钗,粗茶淡饭,不做那么多讲究,太娇贵了可不行!”
“就这么决定了啊,你两就这么住,遇到什么事情自己商量。”仙宗弟子把包袱一甩,抬脚就走,很快小跑下了楼。
吴铭:“……”
萧遥:“……”
两人在安静的走道上沉默对视半晌,吴铭侧身让出门口:“进来吧。”
吴铭主动提议和这个萧遥同住一屋,并非他宅心仁厚,古道热肠。
对于这一重名之人,他心中有许多疑惑,本就想找机会试探打听。没想到这么快,机会自己就送上了门。
进屋后,他招呼萧遥在茶桌边坐下,打算闲聊几句,借机问出对方底细。
开场便是看似寻常的寒暄:“萧道友打哪儿来呀?”
萧遥跪坐蒲团,腰背挺得笔直,整个身子都十分紧绷,对答倒是如流:
“我出自一个修真家族,世代隐居在昊天东部的一个小镇里。那镇不大,距离此处千里,镇名平安,你可能没听说过。”
“祖上修行的长辈,或运气不好或资质不行,没几个修成的,家族便因此没落。父母在我少时,外出寻机缘,从此杳无音讯。”
“如今整个家族唯剩我一人,无牵无挂,恰逢仙宗收徒,所以我……”
就这么来了。
吴铭只问了一句,本还谋算着后面如何套话,谁曾想他还未作试探,对方已经一五一十全部告知——生怕自己说得不够详细。
而其内容,十分诡异。
除开几处无伤大雅的细节,吴铭甚至以为,对方在讲述他的身世。
这些身世背景,和他,和“主角萧遥”,几乎一模一样:出身平凡,但天赋极高。家族留有道法传承,自己便可修行。
这些话若非编纂,那也巧合得太过离奇。
若是编的……
吴铭从未将身世告诉过他人,眼前的这个萧遥必不可能知晓。
若是编造都能编的如此雷同,那巧合得更加离奇。
他双眸紧缩,不着声色审视对方片刻,装作不经意地再次试探:“长年独自修行,有没有遇到过受伤撞到头,影响到记忆的情况?”
“有!”萧遥紧绷的脊背瞬间弹起,激动地撑桌而立,惊讶中带着喜色,“你怎么知道!”
他又坐下,详细讲述:“不过并非因为遭受外伤,而是我家心法所致。”
“我家传承的道法,艰难晦涩,参悟不易。我入道早,小时候很多句子都读不明白,时常炼岔气。有好几次因为岔了气,昏迷三两天,醒来之后丢了大段时间的记忆。”
“因此,我少时的事情,大多都没有记忆。”
“不过我想出了一个应对之法,”他侧身在后腰的乾坤袋中翻了翻,拿出一本册子,摆到桌上,“为了避免失忆造成生活不便,自小开始,遇到的大事小事,我都会写下来。即便失忆,只要翻一翻,便能很快理清状况。”
“虽然过了炼气中阶后,就没有再岔气失忆的情况,不过已经养成习惯,所以……”
这么些年,一直在写。
吴铭:“写日记手札,是个好习惯。”
“嗯。”萧遥像得了表扬的孩童,微低下头,有些脸红,“你……要看看吗?”
这本手札里,很可能写有什么重要的内容,为这离奇的巧合解谜。
吴铭很想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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