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说,直郡王胤禔。
自从太子重病后,这个家伙就明显的开始上蹿下跳起来,甚至连装都不愿意装了,郡王府里,每日进进出出的朝臣不知有多少,胤禔本人也是眉飞色舞的,就等着什么时候德州传来好消息,说太子没了,他好能直接上位呢!
胤禔的这番做派,自然瞒不过康熙的眼睛。
这让皇帝陛下的内心十分的不满。
怎么滴,这是盼着兄弟嗝屁,自己当太子呢?
康熙很生气,身为君王和父亲,他自然不会压抑自己的情绪,于是在某一日的朝会上,康熙随便寻了个由头,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大阿哥一顿训斥,其声量之宏大,言语之刻薄,简直让人肝胆俱裂。
起码,胤禔就被吓得不轻。
请罪时,从额头流下的汗珠子都快把青石的地砖给砸穿了。
有胤禔做例,因为太子病重而引起的诸多暗潮,总算被有效地遏制了下去,如此这般又过了大半个月,德州那边传来消息,说胤礽的病情有所好转,再休息一段时间,便可平安返京了。然而康熙得知此消息后,看起来却并不如何欣慰,如何高兴,反而眉头紧蹙,一脸阴郁。
“太子在德州行宫养病时,一应用具,皆为金器。且所穿衣物也是明黄色的,还带着龙纹样式——”
“……常常与索额图关门秘会……”
一封封的告状信,真真假假的摆在康熙的案头上。
当父子关系亲密无间时,这些东西自然撼动不了胤礽的地位,但当父子关系已然出现巨大裂痕的时候,这些东西可就成了要命的武器了!
“太子也是个傻蛋。不去拼命舔亲爹,反而与索额图走的那般近!”年羹尧撇嘴说:“我看他早晚要完犊子。”
一边振振有词的发表感慨,一边还不忘把手里的牙签递到老婆的嘴边。李云英咬下了签上的苹果块,并推了推他的手:“好了,已经够多了,不想吃了。”自从进入到了孕中期,年羹尧便每日要求她必须吃足够量的水果,鸡蛋和酸奶。至于时不时的燕窝,阿胶等补品那就更不用说了。
似乎察觉到云英对朝堂的话题并不是很感兴趣,年羹尧果断的说起了别的,他表示老家来信了,信上提及了孩子的名讳问题。
“是父给亲取的,若是男孩,就叫年佑。若是女孩,就叫年碧桐。”
很明显,年羹尧对于自己孩子命名权被无情剥夺一事,感到十分不满,于是他愤愤地对李云英表示,这两名字都不好听——
“我都想好了。若是男孩就叫年富。将来他有了弟弟,直接就叫年贵。若是女孩,就叫年爱英,乳名小心肝儿。你觉得怎么样?”
李云英仔细想了想,而后十分认真地告诉年羹尧,说:“还是听父亲的吧!”
年羹尧:“……”
时如流水,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李云英偶会出门一趟,她这个人比较神秘,出门的时候从来都是不带下人的,年羹尧不放心地说了她几次,她也全然当做耳旁风,时间久了,年羹尧也就听之任之了。
紫檀木的高几上摆着青釉的瓷瓶,瓶中斜斜地插着几束开的正盛的狐尾百合。百合清香,让整个暖阁中都盈满了好闻的气息。康熙放下手中的毫笔,微微晃了晃子腕子,刚一抬头,结果就看见不远处正在魂游天外的年羹尧。他傻乎乎的站在那里,脸上带着傻乎乎的表情,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傻乎乎的事情,露出了那种傻乎乎的笑容。
康熙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于是其呵斥道:“年羹尧!”
被呵斥的某人倏然从天外间魂魄归来,连忙躬身道:“微臣在。”
康熙问:“你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在想些什么?”
想的肯定不是什么国家大事,更不是如何替君主分忧,甚至也不是自己的未来前程,而是——“大夫说,我老婆就快生了。”年羹尧懦懦地表示:“我是第一次当爹,又高兴又紧张,最近连头发都开始大把的掉,简直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瞧你这出息!!!!!!!!!!!!!!!!!!!!!
作为一生拥有几十个子女的猛男,康熙的眼中立刻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心想:是你媳妇生,又不是你生,你紧张个什么劲。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是因为第一次当爹的关系吧,当年荣妃生承瑞时,自己站在产房门口,心跳的也挺快。想到这里,康熙又看了年羹尧一眼,他想到了半年前,对方被人袭击的事情。那件事情,在表面上被不了了之了,但实际上……
想到这里,康熙的心中不禁涌现出一丝愧意来。
于是等到第二天,年羹尧再次上班时,他猛然发现,自己居然“升职了”。由一个庶吉士正式成为了翰林院学士,虽然只是学士里最低级的侍读学士,但是却拥有了参与皇帝决策,和撰写奏折和谏言的权利。换句话说,他在御前,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
“莫名其妙的升官。”年羹尧对李云英嘀咕说:“总感觉这里面有什么阴谋。”
李云英闻言却笑了笑,并打趣道:“这难道不是好事?”
年羹尧哼唧一声,果然不说话了。
正所谓福气双至,年羹尧升官没几天,这一日晚上,李云英便正式发动了。与一般孕妇不同,她表现的及其冷静克制,冷静到半夜推醒年羹尧,脸不白,眉不皱,气不喘地告诉他说:“我要生了!”
一开始的时候年羹尧都没反应过来,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惊吓到连人带被子的从床上摔下来,随后就撕心裂肺地大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啊啊啊啊啊!!!!!!!!!”
听见动静,春夏秋冬四个丫头一窝蜂地冲了进来。
再之后,全京城最好的稳婆和大夫,也依次到位。
年羹尧被无情地撵了出去,产房的大门在他眼前狠狠合上,差点没把他高挺的鼻子给夹掉。年羹尧浑身发抖,双腿瘫软,好像生的人是他,而不是里面的李云英。名义上是小厮,但实际上却是年府管家的旺儿,死死扶住他六神皆无的主子,耐心劝慰道:“爷别担心,夫人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你说平安无事就平安无事了!
知不知道女人生产就像是在过鬼门关啊,万一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呢……
想到这里,年羹尧的脸色看起来更差了,几乎跟纸糊的也没什么区别了。
“云英!云英!你要坚持住,我在这里,你千万不能有事啊!!!!”年羹尧在外面喊的声嘶力竭,然而产房中本该叫出声来的那个人却表现的平静异常,她躺在床上,甚至都不用稳婆指挥,十分平静且有序地开始用力。
就这样一下接着一下的,过了能有半个时辰的功夫。屋里的稳婆也好,大夫也罢,甚至是秋香等丫鬟全都露出了古怪的表情,无它,夫人生的实在是太过淡定,与此相比。外面却叫的太过吵闹,让人有一种完全颠倒过来的荒唐之感。
“旺儿!!”年羹尧死死抓住他的胳膊,哭着说:“我要窒息了!”
旺儿闻言心想:二爷啊,您要再这么叫下去,咱全府的人都得窒息了。老天啊,赶紧让夫人生出来吧。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听到了他虔诚的祈祷,又或者是觉得年羹尧的喊叫声实在是太过让人心烦,总而言之,一声响亮的啼哭之音,就在天色蒙亮之时乍然响起了。
孩子平安落地。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夫人生了位千金。”
稳婆出来的时候,嘴上说着恭喜的话,脸色却显得格外古怪,倒不是孩子有什么问题,主要是作为当事人的产妇太过生猛了。真的!她干了二十多年的稳婆就没见过有女人生孩子一声不吭的,甚至连孩子出来后的脐带,都是她自己亲自剪断的。
厉害的一塌糊涂!
连稳婆都忍不住叹一句:简直不是人。
不过此时此刻的年羹尧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产房大门一开,他就火箭样的冲了进去。屋子里面充满了未曾散开的血腥之气。李云英半坐在床上,怀里抱着个小小的婴儿。
“快来看看咱们的女儿。”她轻轻叹了口气,嘀咕道:“有点丑啊!”
一点都不丑!!!
人家只是有点皱巴而已,而且皮肤还是粉嫩嫩的,多可爱!
年羹尧父爱爆棚,兴奋的简直无所适从。
小家伙静静的躺在一张粉红色的绣花小被子里,大概是哭累了的原因,此时倒是正呼呼大睡着。年羹尧越看越喜欢,越看越爱,一颗心都恨不得掏出来给她了。
天色完全大亮,年羹尧该去上班了,其实他本来是不想去的,就想守在妻女的身边感受着因新生命的到来而产生的澎湃激情,但是他又忍不住想要出去炫耀一番,于是整个人就变得无比纠结起来,最后还是李云英看不去,对他说:“快去吧,不然你那几百个的红鸡蛋岂不是白煮了!”
年羹尧闻言羞涩一笑,他果然没再拒绝,只附下身亲了亲媳妇的脸颊,欢喜道:“你好好休息,我今天会早点回来的。”
李云英嗯了一声,她目视着年羹尧放下孩子,目视着他蹦蹦跶跶远去的背影。
今天天气不错。
李云英想:是个添丁进口……杀人见血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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