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絮辞别那位公子,看了看时辰,回寺院。
进了寺院,正遇张妈妈出来寻人。
张妈妈说辛氏已经在厢房等她了,祝夫人也快到了,让她过去准备着。
沈如絮点头。
进得厢房,却见辛氏脸上笼罩着些忧愁,她心下一紧。
“舅母,可是发生了事?”
辛氏摇头,勉强扯了个笑出来。适才她去为范蘅和林荟求姻缘签,却是支下下签,当然是愁的。
只是这话不好对沈如絮一个闺阁小姐提,便换了话头:“你且坐着吃会茶,一会祝夫人到了.....”
辛氏交代了些事,大意是等会辛氏跟祝夫人去看薛家的法式。薛府请高僧做法,并广耀池州的贵人们同观,谓之沾染佛气。
至于沈如絮,自然是寻个僻静且风景优美之地与祝家公子相看。届时祝家婢女会过来请人,沈如絮只管过去就是。
沈如絮应声:“絮儿知道的。”
辛氏看向她,见她娴静乖巧,心底一阵叹息。多好的人儿,可惜范蘅没福分。
没多久,祝夫人的婢女前来相请,辛氏欣然起身。出门前笑着对沈如絮道:“我们絮絮这般好,定能觅得好姻缘,如此,老天爷也不算亏待我。”
她这话说得深意,沈如絮听不明白,福了福,送她出门。
辛氏跟祝夫人去大殿看佛法,沈如絮便带着紫菱和紫英跟着祝家婢女出门。
广清寺西边种了一片桃林,原本是种来吃果子的,后来游人络绎不绝,所幸成了赏桃花的开放之地。
沈如絮沿着小径走,进得桃林深处,停在一座凉亭前。
凉亭里,已经等了个人。
这人一身天青直裰,俊逸挺拔,端正君子,自成清风。
他听见动静,缓缓转身,见是沈如絮,唇边露出一抹惊喜。
“原来是你!”
沈如絮也诧异,没想到适才见到的那位公子就是祝家次子祝叙白。
因两人此前见过,这会儿再见,竟有些故旧之意。
沈如絮大大方方福礼:“小女子沈如絮,祝公子有礼了。”
祝叙白抿唇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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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芳菲,桃花烂漫,白鹭与青山环绕,流水潺潺戏鱼。
正是人间好时节。
沈如絮与祝叙白沿着林间小路走。祝叙白走在前面,遇到伸出来的枝丫,主动帮沈如絮拂开。
他举手投足斯文儒雅,说话温和细语,令人如沐春风。
沈如絮忽然想起诗经里说的,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沈姑娘在想什么?”他转过头问,唇边始终含着浅浅笑意。
既不显殷勤,又不失礼数。像这四月香梅,静谧盛放,自在欢喜。
沈如絮摇头,问:“祝公子爱茶?”
“谈不上爱茶,略懂一二。”
“适才在寺院外见公子对碧螺春说得详细,堪比行家。”
祝叙白笑道:“只因喝得多了,就了解些。”
他又拂开一支枝丫,等在前头。
沈如絮福了福,三两步走上前去。
又说:“我喜吃茶,却不懂茶。在京城,女子以饮龙井清淡之类居多,倒鲜少听说碧螺春此名。”
祝叙白道:“碧螺春乃池州名品,却因其产量少且价高是以曲高和寡。古往圣贤多爱龙井和大红袍,因其滋味浓郁,香气高长。甚至为此作诗附庸风雅之人繁不胜数,然茶滋味亦如人生百态,各有千秋,也各有所好。”
“如此说来,祝公子偏爱碧螺春。”沈如絮转头道。
她一身水红长裙,轻盈灵动。言笑间,眸光灿灿,竟令漫山桃花也失了颜色。
祝叙白不禁恍了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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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祝叙白的见面无疑是愉快的,他谈吐风趣却不失真诚,举止斯文且矜持优雅。
圣贤古训侃侃而谈,晓天文知地理又不会故意卖弄。
懂分寸,知进退,骨子里刻着一派清正。
这样的人,难怪辛氏只见过两面就这般喜欢他。
沈如絮从桃林回来,已经是巳时三刻。
“舅母还在大殿?”她问。
婢女回道:“薛府的法式办得热闹,法式结束后,薛夫人请众位夫人去吃斋酒呢。”
“酒还有斋的?”
一旁的婆子笑:“表姑娘有所不知,这斋酒也是前几年一位老太爷想出来的。老人家好酒,却又信佛,斋戒之日馋得慌了,就用后院的果梨酿酒,这酒滋味与传统的不一样,有酒香气吃起来却是甘甜的,所以叫斋酒。”
沈如絮点头,进了屋子,她忍不住打哈欠。
婆子见了,说:“寺院今日备了斋膳,但这会儿离午膳还早,不若姑娘先躺个回笼觉?”
“好。”沈如絮解下外衫,嘱咐:“你们也去打个盹,舅母回来再叫我。”
婢女婆子们应“是”,鱼贯出门。
今日起得早,沈如絮有些困,躺在寺院古朴素净的床榻上,没多久,就混沌入梦。
梦里,仍旧是前世的糟心琐事,陆亭知反复去鸳雪院惹得她伤心不已,为此,她孕事也不顺,时常因忧虑过多而请大夫。
陆亭知叹气,最后决定将鸳雪院的人送走,可谁知,就在送走的前两天,她腹中孩子却出事了。
这个梦实在沉重,沈如絮明知是梦中,却怎么也醒不来。
迷糊间,她听到一阵喧闹,随即“吱呀”地一声响,像是窗户被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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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陆亭知一身便服翻墙跃进一处院落。院落厢房四间,他飞快思索,立即闪身进了西边的一间屋子。
进门后,顿时后悔了。
屋内一股熟悉的女子香气,这香味他只在沈如絮身上闻到过。且此前在寺院外碰见她,此刻不必怀疑,他自知进了沈如絮的厢房。
但眼下再退出去已经来不及,外头正来人搜查。
“里头住的是何人?”
“你们休要乱闯,里头是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可是范将军的外甥女,从京城来的表姑娘。”
紫菱拦在那些人面前:“我不管你们找什么人,总之,我家小姐的屋子是不能进的,她正在歇息,你们这些大男人闯进去像什么话?”
那些人听见范将军的名号,犹豫了会。
“走,去别处看看。”
很快,院内安静下来。
陆亭知站在窗边,见搜查之人走后,原是打算离去。却在触碰窗棂时,鬼使神差地转头瞧了眼内室。
床榻上的人睡得很不安稳,黛眉拧起,眼睫紧闭,嘴里细碎地说着些什么。
像是在做噩梦。
她也有噩梦么?
忖了忖,他缓缓往内室走。
靠近月门纱帘处,总算听清她说了什么。
“陆亭知......我恨你......我不等你了。”
陆亭知脚步一顿,心口隐隐发疼。
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冒出来,身体里有种不听使唤的执念,引着他艰难走过去。
沈如絮仍在喃喃细语,语调模糊。
陆亭知忍着胸口的难受,在床边坐下来。他语气轻柔地诱哄:“沈如絮,你恨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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