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幸福里小区公寓楼灯火通明。
谈宁好几天没出门，趁着假期好好补了几觉，睡了个天昏地暗，还下载了不少这个世界优秀的影视作品, 好好放松娱乐了一番。
年前她收到了很多快递, 有苏蓝最新专辑, 小云家乡水果、甜儿专门为她设计的人物形象周边以及甜儿奶奶亲手编制的竹艺挂件，还有印着《罪无可恕》周边的卫衣和文化衫、《推法》节目组留念道具、于小乔寄来的静阳县特产干货等等。
林林总总的纸箱, 堆满小半间客厅, 也解决了她过年期间的饮食问题。
除此之外, 还有很多人嚷嚷着要跟谈宁约饭聚餐。
除夕要吃年夜饭, 初一初二走亲戚, 大家都把和朋友聚会这一天安排在年初三——以至于到了这天，谈宁中午和灿灿刚子吃完午饭, 下午就得奔赴彭圆圆张欣路文惠刘影杜秋等检察院同事的KTV邀请，到了晚饭时分，毛雪晴裴司晨闻人汪郜曲邢牧已经在别墅做了一大桌子菜, 就等着她到场开席了。
谈宁没想到自己人缘能有这么好，赶场赶得像个小陀螺。
灿灿和刚子从国外旅游归来，带了一大包免税店的护肤品和零食。
谈宁看着那些大包小包, 深吸口气，头疼猴年马月才能吃完用完。
灿灿说不打紧，“送人也行, 反正是我的心意。”
她这次出门, 整个人晒黑了, 饿瘦了，但是神采奕奕, 精气神特别足，整顿饭都在和刚子眉来眼去眼神拉丝。
电灯泡谈宁对此表示没眼看。
趁着刚子去买单的功夫，灿灿害羞地拉着谈宁的手：“我们旅游时试过了，挺好的……嗯，等开春就去把证领了，然后我和刚子分头说服父母，把仪式省掉，这笔钱用来置换套大一点的房子，这样离你也近一点。”
谈宁给她比了个大拇指，“遥想去年咱俩还都是单身狗，没想到转眼你就要结婚……可真是发展神速啊！”
灿灿揽着她的胳膊扭了扭，咯咯笑道：“宁宁，结婚还挺爽的，要是你遇到不错的对象，也该去享受人生嘛。”
谈宁正准备捂她的嘴，刚子抓着钱包和发票回来了，困惑地问她们：“聊什么呢，笑成这样。”
灿灿和谈宁一秒收起笑容，异口同声正色答道：“没什么。”
恋情甜蜜的不止这一对，《推理的法则》第二季录制接近尾声，节目虽然不如第一季热度高，但在下半年一众综艺里也算金鸡独立，热度吊打一众竞品。
导演年前给谈宁发微信：“姑奶奶，第三季也不来吗？”
谈宁笑着回复：“不来。”
导演：“拒绝得好干脆，我心都碎了……”
晚上见面时，谈宁发现毛雪晴和裴司晨感情也越来越浓，言谈间透漏，两人准备过几天带着礼品去拜访对方的父母了。
郜曲一脸怅然：“没想到裴大少爷竟然是我们中间最早脱单的那一个，我们小晴晴才毕业没多久啊！就被你这头猪给拱了！”
裴司晨鼓着腮，作势要拿酒瓶子打他，“再这么满嘴跑火车，下次节目组关灯你别跟着我了！”
郜曲哇哇乱叫，抓住邢牧当挡箭牌，“裴大少不要啊！”
几个男生在客厅里追来逐去，谈宁和毛雪晴笑嘻嘻坐在沙发上吃水果。
谈宁问毛雪晴：“《罪无可恕》杀青后什么打算？”
毛雪晴挑了颗鲜红的草莓：“继续拍戏，有两个本子已经递到手上了，我正在看……对了宁姐，你觉得我是拍古偶争取一下流量路线呢，还是深耕电影赛道？”
问题太专业了，谈宁垂眸想了想，“你的外形很好，撑得起古偶，演技能得到吕新认可，演电影也没问题，就是看你想要什么，赚钱还是艺术？”
毛雪晴叹了口气：“谁会不想赚大钱呢？裴司晨家条件这么好，我想多挣点，才不会让对方看轻。”
倾向已经很明显了，谈宁问：“那就去试试偶像剧，反正你还年轻。”
毛雪晴说：“但是这行有鄙视链，你也知道，电影咖总是大过电视剧咖，古偶在最底层，而且以我现在的流量，扛不起S级以上的一番女主，送到手上的本子，要么给当红小生做二番，要么就是A级剧……经纪人的意思是，要不还是在去拍电影……”
谈宁想了想，“其实我赞成你经纪人的观点，多少明星成也流量败也流量，何况拍偶像剧能不能火起来也是玄学，腾酷视频多得是扑穿地心的S+，一旦走错了路子，后面再怎么扑腾也起不来了……还不如去电影里好好磨练演技，女艺人的职业生涯本来就短，再过十年，好的电影演员可以自己造饼，偶像剧演员说不定只能去演主角的妈妈。”
毛雪晴深吸口气，“宁姐，你说得有道理，没想到离开内娱，你依然是目光最敏锐的那一个。”
谈宁握了握她的手，背着裴司晨小声道：“还有恋情，也别急着公开。”
毛雪晴弯唇一笑，“放心，我心里有数。”
“——护法怎么能少了我！”
闻人汪握着手机走过来，一脸不客气地在毛雪晴和谈宁中间坐下。
自从那次住院后，闻人汪减少了工作量，下半年仅有《推理的法则》第二季一个节目，整个人状态好了不少。
大概是习惯了节目组的套路，他胆子也渐渐变大了，现在是所有嘉宾里除了邢牧和毛雪晴以外公认的第三坦王。
“宁姐，你看我长胖了吗？”小狗乖巧地剥着砂糖桔问。
谈宁仔细端详过去，灯光从上面照下来，把闻人汪的皮肤照得又白又细腻，腮边的肉也长回来了，颜值重回刚归国时的巅峰。
“胖了！”谈宁肯定地点点头，“帅了！”
小狗眉开眼笑，“和八方传媒的官司快要开庭了！我和老裴做了很多功课，还从B城请来律师，相信这次一定能赢，打败他们，哼！”
毛雪晴打趣他：“别得瑟，考研成绩快下来了吧？”
闻人汪一哆嗦：“别说，别说！这个月底出笔试分，唉呀妈呀我现在一想到这个事就提心吊胆整夜失眠……宁姐，我报了传媒大学的硕士，现在觉得步子迈得有点太大了，要是报S大传媒学会不会好过一点……”
谈宁拍拍他，“放宽心，大不了调剂嘛。”
闻人汪认真点头。
外面天色渐渐黑下来，传来“噼里啪啦”烟花爆竹的声响，小狗一拍大腿，“我车后备箱里有新买的烟花，反正外卖还有一会才能到，我们先去院子里放几个？”
大家都说好。
风寒浸浸的，空气里有淡淡的硫磺味，男生们要玩加特林，谈宁裹着羽绒服，挑了根仙女棒。
刚点燃，便听见旁边“咔嚓咔嚓”的相机快门声。
毛雪晴捧着拍立得说：“我抓拍的这两张太好看啦！”
相机吐出照片，谈宁借着烟花的火光看了一眼。
烟火五彩斑斓，仙女棒的火光璀璨金黄，她站在众人中笑眼弯弯，羽绒服的毛领在脖子上围了一圈，衬得脸蛋吹弹可破，肌肤剔透晶莹。
“照片收好！”毛雪晴笑着说，“我把电子照发到群里啦，给那位没来的乔老师瞧瞧，这个新年宁姐和我们一起有多快乐！”
谈宁刚把照片塞进口袋，手机震就震了起来。
眼前众人沉迷与放烟花的快乐中，没人看微信。
谈宁将燃尽的烟花丢进垃圾桶，摸出手机，【晴宁共度】群里好久没冒泡的乔聿白说了句：“真好看。”
谈宁唇角微微抿起，点进乔聿白的头像，切换到私聊界面，走到角落打字。
谈宁：“乔老师在S城过年吗？”
乔聿白：“是的。”
谈宁：“那，明天中午有空吗？请你吃饭。”
“对方正在输入”了一会，乔聿白才回复道：“好呀。”
谈宁盯着对话框里那两个字眼，莫名有种直觉——
对方打出这句话的时候，一定笑得很开心。
既然是她主动请客，就得拿出点请客的诚意。
谈宁晚上回到家，在手机上搜了好一会。
S城的大街小巷因为过年而变得空空荡荡，不少好吃的私房菜都选择元宵节后再开门营业，少数正常营业的都是商场连锁店，味道一般不说，人还特别多。
谈宁琢磨了一会，忽然想起上回苏蓝被跟踪恐吓时请她吃饭的那家地下私房餐厅。
环境美，味道好，隐私性极高，请乔老师吃饭再合适不过了。
谈宁打电话过去一问，恰好对方过年不放假，于是立刻订了个卡座，把时间地址发送给乔聿白。
那边回到很快。
乔聿白：“明天见。”
*
到了假期末尾，路上返程的车辆渐渐变得多了起来，乔聿白提前从郊区别墅往市里开，没想到以前从来不堵车的高架竟然连环撞了五辆，无数台小汽车排在桥中央，纹丝不动。
他拿起手机点开地图软件，前方一片深红，预计通行时间二十分钟。
想了想，乔聿白给谈宁发微信：“堵车，晚点到，你别急着出门。”
谈宁没有回。
乔聿白垂下眸子，将手机放回中控台。
穿过拥堵路段，下了高架，往餐厅去的这段路上，路虎在车流间左腾右挪，贴着限速标准，六十码开出了一百二的气势。
停车，进门，跟着迎宾的引导进电梯。
迈进餐厅前乔聿白理了下衣领，才朝那个位置上望去——
旋即脚步一涩，停在原地。
谈宁坐在玻璃和鲜花的掩映间，穿了件很有春天气息的粉色毛衣，整个人姿态惬意松弛，天窗光线极好，照得她那张画了淡妆的脸明艳如朝阳，就连脸颊的茸毛和微微弯起的唇角都清晰可见。
只是她对面还坐了个人，长得很壮，穿休闲牛仔衬衫，咧嘴笑得正欢。
乔聿白认出来了，《推理的法则》第二期时，他曾经以飞行嘉宾的身份参与录制。
这段时间，老安也陆陆续续提了好几回这个人的名字。
——唐子晋。
乔聿白感觉自己的心莫名沉了一下。
他在原地站了数秒，很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抬步向前走去，沉声唤了句——
“谈宁。”
谈宁一回头，站起身：“乔老师。”
“不好意思，堵车，来晚了。”他目不转睛地走到她面前，然后才调转视线，不客气地看向对面坐姿吊儿郎当的人，“这位是……”
唐子晋站起身，谈宁“哦”了一声。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乔聿白乔老师，犯罪心理学者。”她礼貌地说，这位是唐子晋，之前参加过《推法》第二期。”
唐子晋笑着朝他伸出手，乔聿白不动声色地握了握。
“不好意思，没印象了。”乔聿白说。
唐子晋笑得很爽朗，“没关系，我今天也是心血来潮，听说这家味道好又不怕被拍，一个人出来尝尝，没想到还能碰上熟人……那个，不介意的话，我们拼桌吧，这顿我来请！”
谈宁眉头轻轻一皱。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平常总被生物钟叫起，今天却醒得格外早，拿出为数不多的化妆品画了个妆，又挑了件看起来很符合季节的鲜亮衣裙……一切收拾妥当，坐在沙发上时，竟然还没到十点。
她在家心不在焉地处理了一会工作，最后决定提前出门，反正餐厅离幸福里不远，这一路走过去，就当citywalk。
结果不仅错过了乔聿白的消息，还撞上了一个人出来的觅食的唐子晋。
半年前加上微信之后，她和唐子晋之间的关系还挺微妙。
对方不时给她点个赞，在逢年过节发条祝福，还有一次半夜发了十几条语音，她皱着眉头转文字看了第一条，全是在抱怨梦茹现在变化太大，让他觉得很失望。
对此谈宁选择退出无视，从来没给过对方任何回应。
但是他们之间并没有过节，今天迎面撞上，总不能装作不认识对方。
没想到唐子晋就像牛皮膏药一样黏了上来。
谈宁抓了抓额角，明明提前说好，今天她请乔聿白吃饭，现在被唐子晋这么一掺和，就彻底变了味。
“不用……”
“不介意。”乔聿白却抢先开口，直视着唐子晋，重复了一遍，“我不介意，一起吃吧。”
第62章 醋意心头起
乔聿白又偏头看了谈宁一样, “你介意吗？”
谈宁垂下眼，轻轻呼了口气。
……算了，找个机会再单独请他吧。
她挤出一个笑脸：“不介意，一起吧。”
乔聿白脱下大衣, 抽出谈宁旁边的座位, 端正坐下, 双手搁在面前的桌子上。
和对面吊儿郎打扮休闲的唐子晋相比，他穿着剪裁合身得体的黑色高领毛衣, 笼着颀长挺拔的身姿, 和谈宁坐在一起, 十分登对养眼。
哪个是专程来赴宴, 哪个是来蹭吃蹭喝的, 一目了然。
乔聿白的目光从谈宁手腕上那一抹墨色上略过。
“服务生。”他微微仰首示意，“菜单。”
唐子晋看着服务生递来厚重菜单本, 不甘示弱地扭着脖颈坐直身体，“你们点，我请客。”
乔聿白翻开菜单, 递到谈宁面前。
“想吃什么？”
借由动作遮挡，他不经意间掖了下袖口，露出那块同样型号的智能手表。
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地盯着唐子晋。
果然, 那人嘻嘻哈哈的笑容僵了一下。
乔聿白垂下眸子，毫不掩饰自己唇角的笑意。
那边谈宁浑然不觉，已经选了几样菜和饮料, 然后将菜单还给服务生, 旋即眸色一凝。
她大大方方地从包里拿出纸巾和卫生用品, “我去一下洗手间。”
唐子晋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嘀咕道：“就这么直接说出来啊……”
乔聿白反问：“地球上一半人口的正常生理现象, 有什么躲躲藏藏的必要吗？”
“啊，没有，没有。”唐子晋摸了下头发，企图找个话题，“那什么……乔专家是谈小姐的同事？”
乔聿白察觉到坐在对面的男人隐隐的争锋相对，他不相信唐子晋没有看《推理的法则》第一季的后面两期，更不相信对方没有认出来他是谁。
他冷淡笑了一声，“算是吧。”
“哦——”唐子晋拉长话音。
空气安静了片刻，乔聿白放在手边的手机震了震，他拿起一看，是工作上的事情。
简单回复了两句，再次放下手机，他发现唐子晋还在打量他。
“唐先生，怎么了？”乔聿白问。
唐子晋说：“我只是在好奇乔先生手上的这块表。”
他瞪大眼凑近过来，“谈宁的智能手表，是你送的？”
乔聿白一颔首，诚恳答道：“是。”
唐子晋又“哦”了一声，半晌道：“还挺会送，不过我觉得谈宁更适合女性化的饰品，我看她平时穿制服，整个单位的人都穿一样，多没意思，这个时候手上戴一块镶钻的百达翡丽或者江诗丹顿，那气质不就凸显出来了嘛。”
他得意地伸了伸自己的胳膊。
乔聿白抬眸一瞥，面无表情地说：“手|雷，百达翡丽最便宜的一款男表，华而不实，我看不戴也罢。”
唐子晋吃瘪，撸下袖子，重重往后一靠。
“乔专家，我看你是在追谈宁吧？”过了一会，唐子晋选择直接挑衅对方。
乔聿白沉声回答：“是，不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只不过……哥们，据我所知，你们体制内的工资好像不高啊。”唐子晋打量他浑身上下没有logo的衣装，笑了一声，“这个，我对谈宁本人没想法哈，她虽然家里差了点，挣得也不多，但是长得不错，人也聪明，可以找条件更好的对象……说实话，我有个朋友做律师的，虽然人呢不如乔老师帅气，但是年入近百万，我打算给他俩撮合撮合。”
“哦。”乔聿白平淡无波地点点头，“唐先生把谈宁当朋友吗？”
唐子晋觉得莫名其妙，“算……朋友吧。”
乔聿白无辜地撇了下嘴角：“那您刚才的言论可不太尊重朋友。”
唐子晋有点急：“我这是为她好，怎么就不尊重朋友了？”
谈宁的身影从几道玻璃门掩映后走过来。
靠近的时候，她听见乔聿白一板一眼地向唐子晋介绍道：“五年前，S城检察院就下了道回避禁止令，配偶为执业律师禁做检察官，现有检察人员配偶是执业律师又不愿意退出的，不能遴选为纳入员额管理的检察官……如果她接受了唐先生的撮合，前途可就没了。”
唐子晋傻眼地摸了摸鼻子，正要说话，谈宁已经走回桌边。
“你们在聊什么？”她优雅地坐下。
乔聿白回答：“工作。”
谈宁“哦”了一声。
过年期间人手短缺，菜品迟迟不上，唐子晋一个人坐在沙发椅上，看着对面两位越瞧越登对的人，气短地说了句：“我去催一下菜。”
他顺手抓起手机，边刷边走路。
刚走了两步远，却仿佛被一道霹雳击中在原地。
唐子晋快步走回来，带着一脸诧异，将手机往谈宁面前一塞。
“……谈小姐，怎么回事？”
谈宁朝屏幕上看去，这条微博带了话题——
#谈宁 男神原来是唐子晋#
下面关联了一个剪辑过的视频，视频的前半段截取原身刚入行时被点星安排的一次采访。她坐在角落，面对镜头，表情还很青涩。
主持人问：“宁宁有欣赏的男艺人吗？”
原身害羞地回答：“有的。”
几名TobeRose的成员一起哄笑了起来。
主持人笑着说：“可以告诉我们是谁吗？”
原身惊慌失措地摇了摇头。
主持人又说：“那你是为了接近男神才进入娱乐圈的吗？”
原身想了想：“差不多吧。”
柯竹悦在旁边起哄：“谈宁最近在苦练钢琴呢，说是为了男神才学的，以后要弹琴给男神听。”
梦茹赵嘉禾几个开始起哄，原身脸一下子红透了，“是……是的，正在努力学。”
视频中段拼接了一段唐子晋刚出道时在晚会上演奏《热情的快板》的表演，最后无缝衔接到杜秋拍摄的文艺汇演上的谈宁。
两首《热情的快板》贴在一起，稍微懂点乐理的人都能听出来，谈宁的演奏水平比唐子晋成熟圆融多了。
谈宁划拉了一下屏幕，不少网友评论——
【TN暗恋唐子晋？】
【这是明目张胆抢队友男朋友的意思吗？】
【一直知道谈宁梦茹不对付，没想到还是为了男人】
【是啊，本来以为谈是事业心大女主，现在觉得索然无味】
谈宁：“…………”
大部分都是负面言论，点赞很高。
“亏我还把你当朋友，还想请你吃饭……非要把暗恋我这件事抖出来吗？”
服务生目不斜视地走过，唐子晋向周围张望了一圈，攥紧拳头压低嗓子，“让梦茹生气，你就高兴了？谈宁，我还以为你不是这种小心眼的人。”
说真的，谈宁觉得这件事越看越好笑，她没想到自己在文艺汇演上无心插柳选的钢琴曲竟然成了暗恋唐子晋的佐证。
她将视线从手机上抬起来，面不改色地看着唐子晋：“第一段采访视频一直在点星手里，文艺汇演是同事录的，在网上传了好几天了，唐先生，这条微博真的不是我找人做的。”
唐子晋冷哼一声。
乔聿白在旁边看了半晌，冲着唐子晋凉凉开口：“……谈宁两年前出道，如果是为了你才苦练钢琴，就算肖邦再世，也不可能这么快达到专业十级水准。”
他话语里没有责备意味，声腔淡淡的，莫名打乱了唐子晋高涨的气势。
梦茹的电话果然如预料一样打过来了，唐子晋下意识将通话摁断，站在原地叉腰想了一会。
“我去找经纪人处理。”他撂下一句话，“谈宁，这件事最好和你没关系。”
这厢唐子晋抓起外套，头也不回地离开餐厅，那厢谈宁看着服务生端上来的一桌菜，可惜地慨叹一声：“点多了……”
乔聿白勤俭持家地说：“没关系，可以打包，我回去加工一下，会更好吃些。”
谈宁咧嘴一笑，随意道：“那条热搜，你不必放在心上。”
乔聿白看了她半天，忽然委屈巴巴地小声说：“其实……还是有点吃醋的。”
谈宁：“……”
谈宁给他舀了一碗竹荪鸡汤：“来来来，冲冲醋味儿。”
乔聿白眉眼和薄唇都不受控制地弯了起来，忙低头喝了一大口汤。
没人去坐唐子晋留下的位置，他们并肩坐在一起，在热菜蒸腾的白汽中，舒适又惬意地吃完这顿午饭。
不过这条视频只是个引子，等到谈宁买完单，两人上了车，谈宁翻着微博，看见好几条话题正在上升趋势里发酵。
#谈宁 无脑发言合集#
#谈宁 双十一晚会欺负梦茹#
#原来谈宁以前是个癫婆啊#
#谈宁 塌房#
……
仿佛是她前几天劝毛雪晴的那句“成也流量败也流量”得到印证，原身一年多前口无遮拦的几段视频都被挖出来，实时评论很快就被目的明显的黑水军和不明真相的路人占领。
【这是……黑料上长了个人？】
【那她现在也太会伪装了】
【我相信宁姐】
【我也相信】
【看完了，感觉和我认识的谈宁不像一个人，这是被买黑热搜了吧？】
【人本来就很复杂，你怎么知道谈宁到底什么样】
【讲道理，这种事情就不会空穴来风】
……
谈宁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诧异地挑起眉头：“我得罪谁了？”
她一撇嘴，摇了摇头，“也是，我得罪的人太多了。”
乔聿白借她手机看了一眼，一言不发地沉下眸子。
灿灿的电话最先赶到，大呼小叫：“宁姐！你可是公职人员，告死他们，这是诽谤！”
话音在封闭的车厢里回荡，谈宁将手机拿远了一点，淡定地解释道：“有视频，可能告不赢。”
“那也是断章取义！”灿灿气得嗷嗷叫，“我现在就发条微博，说你不是那样的人！”
小助理也没几个微博粉丝，热度明显不能和黑水军比。
【晴宁共度】群里，郜曲闻人汪毛雪晴裴司晨邢牧都很生气，大家一致跳出来说要帮忙解释澄清。
谈宁想了想，打字回复道：“愿意相信黑料的人，给他们再多解释也不会听的。”
这话倒是真理，群里沉默了一会，闻人汪问：“宁姐，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任由他们污蔑？”
谈宁熄灭手机屏幕，望着外面冬日中午的晴光，静静思考了一会。
乔聿白目不斜视地说：“现在支持你的网友也不少，等黑水军散去，相信你的人还会是大多数。”
“但是万一还有下次呢？”谈宁轻声喃喃。
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很多明星顶流爆火，也经不住一次又一次舆论风向的折磨。
乔聿白默然片刻，她却像想到什么似的，眸光一亮，一下子从座椅上弹直了身体，抱着手机捣鼓了起来。
“……妥了！”片刻后，谈宁轻快地叹了口气，收起手机得意一笑。
知道她有很多出其不意的点子，乔聿白不由好奇：“是什么好办法？”
谈宁嘿嘿笑：“你想想，这些词条也是经过人为营销才成为热搜的，背后有人指使不假，但是也得依托营销号才能形成舆论矩阵。”
乔聿白琢磨了一下，“所以你针对的是营销公司？”
谈宁眉头一挑，眼睛清澈，笑得自然又开心，“刚刚和领导报告情况……我想向这些营销公司制发检察建议，反正是为了进一步助力网络经济新业态健康发展，营造公平公正透明可预期的法治化营商环境嘛，领导答应得很爽快，年后我写建议书初稿，提交上会讨论。”
乔聿白看着谈宁在副驾驶上手舞足蹈，眉眼温柔道：“那就好。”
*
这一波黑料没能登顶热搜，但是在榜上也待了足足一天，到了假期最后一天，除了谈宁上线，用自己的微博号发了一条说明“这是断章取义的视频”外，没有更多行动。
深夜酒吧灯红酒绿，穿着怪异的男女在舞台穿梭，二楼落地玻璃窗前，Gary品着红酒洋洋得意，没想到第一次试探就逼得对方哑口无言。
给敖振海和吴特助发了消息，他放下手机，拿起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翻了翻视频，选中打包发送给营销公司，并打电话叮嘱道：“事情办得不错，下周再放一批。”
“我说Gary哥，这个谈宁跟你们什么仇什么怨，没必要下死手整她吧？”营销公司的对接支吾道，“再说人是检察官，咱们事情别做太绝，万一真给惹毛了……”
“怎么，不是造谣，又没犯法，她又不能把你们抓进去。”绿光照在Gary冷笑的脸上。
“说是这么说，但是老板在S城也有业务，总不好得罪公家人……”对接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念道，“谈宁闻人汪，老牛吃嫩草……怎么还有闻人汪的黑料啊，哥，他不是你们八方传媒的吗？”
Gary冷淡地说：“他在跟我们打解约官司，不用管他死活。”
“好吧。”对接叹了口气。
Gary挂了电话，拿起桌上的飞镖，狠狠向前一丢——
飞镖脱靶，掉落在地。
“啧，最近是怎么了！”Gary皱起眉头。
一名打扮妖娆的年轻男生依偎过来，娇声笑道：“哥，手气都用在对付谈宁上了。”
Gary受用地点点头，拍了拍男生的头，“会说话，有机会给你找个好角色。”
“谢谢哥！”男生激动地给他捏起肩膀。
Gary舒服地眯起眼。他抿了口酒，在心中盘算着，说不定不用吴家出马，就能把谈宁拉下水。
到时候必须得好好表上一功，怎么着也得像当年的司徒鸿才一样，改当一把手吧！
只不过他美好的畅想很快就被打破——
几天后，先是营销公司对接打来电话，说暂时不能合作了。
Gary蹙起眉头：“不合作？为什么，是钱不够吗？”
对接支支吾吾：“这个……要不您还是问我们老板吧。”
Gary虎着脸，立刻拨通营销公司老板的号码。
……忙音。
他换了两家合作对象，其中甚至还有一家是八方传媒自己养的号。
……还是忙音。
Gary有点急了，重新询问对接。
对接磨蹭了好半天，才在他威逼利诱之下，回复来一个pdf文件。
“检察建议？”Gary眯着眼，一脸不敢置信，“这是什么东西？”
对接说：“哥，还是算了吧，如果我们没有听从检察建议书提出的意见，可能会遭受法律责任。”
Gary泄气地往沙发上一倒。
与此同时，坐在剧组保姆车里的唐子晋向谈宁拨去电话。
“经纪人问清楚了，视频确实不是你发出去的。”唐子晋刚摘下头套，一边换装一边急哄哄地说，“那天实在不好意思，给个机会我请客吃饭赔罪吧。”
谈宁说：“不用。”
唐子晋擦了擦汗：“唉，谈小姐，我看了视频，才知道你以前这么钟意我，那我总不能……”
听筒中，谈宁诚恳而冷淡的语气传过来——
“以前是以前，现在我没那么多精力花在您身上。”她顿了下，“唐先生，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第63章 春夜的错肩
黑热搜事件对现实世界谈宁的生活并没有产生什么影响。
单位里从王检到门卫大爷对谈宁的评价都很高, 同事们也都是长眼睛的，都知道谈宁每天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精力全部放在工作上, 堪称全检察院卷王之王, 根本没有其他闲暇心思。
在食堂吃饭的时候, 刘影气哄哄地咬着包子表示：“我用S城检察院官方微博和公众号发了咱们给营销公司的检察建议书，我要让他们知道, 惹到我们谈宁, 他们算是踢到钢板啦！”
张欣放下豆浆, 也说：“今天出去报材料, 还有人无耻地跑过来问我谈宁是不是网上说的那样, 我当场把对方骂了一顿！”
彭圆圆捧着面碗冷笑三声：“骂得好，骂得再响些！我已经在广场上跟人对骂一天了！作为高贵的微博会员, 只要被我删评并拉黑的人，就会被禁止评论一周，除非答题解封……哈哈哈哈我要气死那些黑子和杠精！”
杨主任从隔壁桌探过脑袋, 一边说：“小彭啊不要忘记工作！”一边偷偷咨询她怎么和黑粉对喷。
就连向来和谈宁不对付的小刘也在背后帮谈宁说话。
有天谈宁路过走廊，听见他站在露台边和人打电话，大声争辩道：“……是是是, 我确实把谈宁当竞争对手，不过她真的不是什么绿茶biao汉子biao，干嘛说话那么难听啊……一个办公室大半年, 她是什么人还用你教我？”
谈宁哭笑不得地从走廊离开, 并且豪爽地在当天定的奶茶里给小刘多加了份小料。
遴选为检察官的文件已经正式下来了, 第五检察部作为全单位业务最重的部门，一共配置了十五名检察官。
恰好有一名老检察官即将退休, 杨主任安排谈宁直接接过他手上的刑事检察办案任务。
检察官的任务比检察官助理重多了，要高质效地办理提请逮捕和审查起诉案件、开庭支持公诉、法律监督、参与社会综合治理、开展法治宣传等等。
除了书记员彭圆圆之外，杨主任给谈宁手下派遣一名检察官助理，帮助她处理摘卷、案卡填录以及草拟法律文书。
生活节奏仿佛又回到了穿书前的生活，家和单位两点一线，还要抽空提升理论素养，根本没时间精力关注工作以外的世界。
网络世界纷纷扰扰，都与她无关，就连微博也是好几天才打开一次，微信消息下班后才有空统一回复，【晴宁共度】群聊每次打开都有999+未读，久而久之，她便不再每条查看了。
等到谈宁发现单位里出现了很多青涩陌生的脸庞时，她才惊觉新的一批公务员已经到岗，温暖明媚的春天也随着大家脱下的防寒外套而降临人间。
与此一同到来的，是上级单位关于组织青年检察官支援Y省的公告。
谈宁查阅了前几年支援工作开始的时间，对此一直留心，等到正式文件一来，下载填写打印报名表一气呵成，然后噔噔噔跑到了政治部办公室。
“戴主任。”她礼貌地敲了敲门，对里面正在沏茶的戴宽说，“您在忙吗？”
“不忙，不忙！”戴宽看见她很高兴，招手道，“小谈宁快进来，新到的信阳毛尖，尝尝？”
谈宁接过袖珍的功夫茶杯，称赞：“清爽！”
戴宽问：“怎么，谈检今天有空来政治部？是想调岗还是想换部门啊？”
谈宁哑然：“平常上您这儿来的人都这么有所求吗？”
戴宽哈哈笑，朝她手上的纸张一点下巴：“材料不都带过来了吗？”
姜还老的辣，谈宁放下茶杯，从容不迫地双手地递上表格。
戴宽目光扫过，眉头一挑，“哦？和杨主任说了吗？”
谈宁诚恳说没有，“您是我在单位的第一个领导，还是想先问问您的意思。”
戴宽徐徐点了下头，半晌放下报名表。
“为什么想去Y省？”他正色起来，“不喜欢第五检察部的工作？”
“不，第五检察部很好。”谈宁琢磨着说，“只是，有些事情值得去尝试一回，或许一辈子……也就那么一次机会。”
戴宽自然不知道这句解释背后的隐情，他顿了一下，“你真的想好了吗？去援助的地方条件都不好，说不定还会遇到高寒低压缺氧这种情况，远离家乡，远离繁华都市，杨主任自己都受不了，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能吃这个苦？”
“我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谈宁没打算抬杠，“戴主任，我真的想去一趟。”
戴宽忍不住反问：“你家里人都知道吗？要是我的女儿，我可不会同意她一个人去这么远的地方……”
谈宁垂下眸子：“我爸早就走了，我妈有自己的生活。”
戴宽打量她半晌，幽幽叹了口气。
“行，我收到你的报名表了，反正离最终上报人选还有一段时间，表就先放在我这，我建议你和杨主任还有其他同事朋友商量商量再做决定，领导们也会开会讨论的。”
“好。”谈宁站起身，“谢谢您。”
谈宁主动要求去支援Y省的消息不胫而走，过了几天，她刚从法院回来，路文惠悄悄将她拉到一边。
“宁姐，你不会是因为上次那几条黑热搜，被伤透了心，打算出去散散心吧？”
谈宁哭笑不得地回复：“真不是，那些东西我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路文惠撇撇嘴，“那也不能跑那么远啊，万一遇到坏人……”
谈宁算了算时间，问道：“报名已经截止了吧？还有别的同事吗？”
路文惠摇头：“虽然回来能升职，但是这种事大家躲都来不及，你以为杨主任当年是自己乐意去吗？还不是上面说咱们院必须出个人，领导点兵点将点到他的么！”
看来Y省的条件比自己想象中更为艰苦，谈宁倒没退缩，只是打开淘宝，又下单了几样防身物品和户外设备。
又过了几天，一个阴霾的午后，谈宁坐在电脑前奋笔疾书量刑建议时，忽然接到尾号001的固定电话。
放下话筒，她理了理制服的下摆，转身走向顶楼王检察长的办公室。
大概是刚从外面回来，王检察长今天穿着便服，很精神的短款皮衣夹克，她正在往桌上的玻璃花瓶里注水，摆弄着一大捧怒放的鲜花，整个办公室的氛围也被装点得清新柔和。
王检抽手指了指沙发，客气地说：“坐吧。”
谈宁应声坐下。
王检将花瓶放在茶几上，顺手抽了两张纸巾揩手，笑道：“中午和以前的师姐吃饭，哦，小谈你应该不知道，就是以前法院的白院长，现在法援基金会会长，这花是他儿子送来的，师姐下午有事，就转赠给我了……你看这花，好看吗？”
谈宁点点头，盯着那捧来自乔聿白的花束，心说怎么会不知道呢，明明都见过面了。
客套完，王检在沙发对面坐下，进入正题，“小谈啊，听说你想去支援Y省？”
谈宁点头：“是的。”
王检“唔”了一声，“你进院也一年多了吧？”
谈宁又点了点头。
王检沉思了片刻：“你们这一批新来的公务员，年纪都和我女儿差不多，我也就跟你直白点讲，一来这Y省条件确实艰苦，戴主任应该也劝过，怕你吃不消，这二来，你又是参加综艺节目，又是去基层挂职，刚遴选上检察官，又想往外地跑……单位培养一个人不容易，你让同事心里怎么想？”
如果谈宁还是一个刚参加工作的薄脸皮大学生，自然会认为自己行事过分，觉得不好意思。
不过她穿书前的年纪就比原身略大两岁，穿过来后的一切遭遇又让她快速成长起来，这种话术根本不会引起任何心理波动。
“谢谢王检提点，我也跟您说实话。”谈宁垂下眸子，“我之前处理的那几件影视公司诈骗案，还有更深的线索没有挖透……幕后黑手或许就就在Y国，而Y省和Y国交接，等到了那边，我想或许会发现新的切入点。”
王检“哦”了一声，打量她片刻，问：“还有呢？”
能够做到单位一把手的女检察官，果然不是一般人，谈宁笑了一下，诚恳道：“是，我发现这件案子的真凶……或许和我父亲的死亡有关。”
王检皱眉：“有直接证据吗？”
谈宁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我的直觉……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能坚持查这个案子。”
王检幽幽叹了口气。
“这个情况，如果有直接证据，按规定来说，你反而要避嫌。”她沉默片刻，“但是现在没有证据，你跟到现在，没人比你更熟悉，如果是奔着案子去的，你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谈宁笑了一下：“谢谢领导支持。”
王检还是很忧心忡忡：“但是谈宁，办案要讲证据，不能靠直觉。”
谈宁认真点头：“我明白。”
王检看了她一眼，“行吧，过完会，政治部会把你的名字报上去。”
谈宁站起身，再次表示感谢。
“这个案子……我会帮你留意的。”王检把她送到门口，“我师姐的儿子是很厉害的犯罪心理学者……对了，我才想起来，你应该认识啊，你们上过同一个节目。”
谈宁抿唇，“确实认识。”
“下次……嗯，你先去吧。”屋内传来电话铃声，王检回过头，将说了一半的话咽回去。
谈宁回到办公室，拿出手机，翻出乔聿白的微信对话框，犹豫了一会。
要不要和他说一声呢？
自从上次吃饭后，他们好像也没有更多的联系，对话框里是她按时按点上缴的房租，天气变换时他发来的关心，还有几次他做了好吃饭菜，主动询问要不要送一点给她尝尝。
只可惜那几次谈宁不是在加班就是要出庭，手机调在静音模式，等到看见的时候，好几个小时都过去了。
在谈宁心中，感情这种事只能算是锦上添花的那个花，有，更好，没有，也没多大关系。
偶尔撞见老安，他还习惯地八卦两句，谈宁只能挤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所以到底要不要跟乔聿白说支援Y省这件事呢？
时间没有容许她犹豫太久，杨主任丢来一个档案袋，“小谈，明天出庭，抓紧时间吃透。”
“好。”谈宁立刻放下手机，转眼研读起卷宗。
*
时间过得飞快，两周后，出发去Y省的名额就下来了。
这次去的时间比挂职久，长达半年，出发时间就在明天。
交接完手上的全部任务，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办公室人走光了，谈宁握着文件走到窗前，外面还在倒春寒，天色黑沉沉的，孤零零的路灯照着门口的石狮子，枯黄叶片随着空调室外机的嗡嗡震动飘零在地。
她浅浅吸了口气，给乔聿白打去电话。
她还没说话，对方先笑了下，音节沉沉，音色好听。
“你在笑什么？”谈宁也忍俊不禁。
乔聿白大概在室外，声音里混了风的呼啸，“我在笑……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
谈宁感觉自己耳尖一热，“你在等我电话？”
“嗯。”乔聿白好听地发出一个单调的音节。
谈宁心头一阵舒软，靠着身后的书桌，曼声道：“……前几次我都在工作，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
乔聿白大概回到室内，声音变得清晰起来：“我知道，我妈以前也这样。”
谈宁“嗯”了一声，“还有一件事，我要去Y省支援，半年。”
“好。”乔聿白听起来并不意外。
“……你知道了？”谈宁有些诧异，不过转念一想，以王检和白院长的关系，他听说这件事并不稀奇。
乔聿白说：“一周前就知道了，我还在猜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谈宁尴尬地笑了声，“唔，明天中午的飞机，公寓半年没人住，我要不要把钥匙留给你？”
“明天就走？”听筒里，乔聿白的语气略显诧异。
谈宁有点不好意思：“是，临时告诉你，实在不好意思。”
“谈宁，你我之间不必这么客气。”乔聿白顿了一下，“晚饭吃了吗？”
谈宁说没呢，“还在单位。”
乔聿白温沉地讲话：“我刚从市场回来，买了新鲜的鲫鱼，想喝鲫鱼豆腐汤吗？你从单位过来的话，到幸福里时，鱼汤恰好能炖成奶白色。”
谈宁笑着说好。
挂了电话，她背上双肩包，匆匆离开单位。
幸福里小区外面的马路上，行道内的樱花树正徐徐绽放，淡粉在枝头上雀跃，下面围了一圈又一圈高举手机的情侣，铺陈出春夜独有的旖旎氛围。
谈宁忍不住驻足多看了几眼，然后就接到了乔聿白的电话。
“到哪儿了？”他浅笑着说，“不会想放我鸽子吧？”
“不会。”谈宁收回视线，弯起唇角，“马上就进小区。”
乔聿白说好，“汤已经炖好了，对了，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个带去Y省的东西。”
谈宁握着电话，好奇问道：“是什么？”
乔聿白说：“吃饭的时候再拿给你。”
谈宁心头漾起一阵蜜意，放下手机，脚步轻快地穿过小区铁门。
距离洋楼门口就差几步远，她踮了踮脚，仰头能望见顶层窗内淡金色的光芒。
……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式进乔聿白家。
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
“方初南”三个字在屏幕上跳动，谈宁站在楼道门口，停下脚步，摁下接听。
“妈……”
“谈宁！我是老陈！”陌生男人呼哧呼哧的声音在听筒那端响起，“你妈晕倒，120送医院了！”
第64章 医院到机场
小区忽然变得安静起来, 谈宁下意识回头张望，也不知怎么了，刚才还有那么多情侣聚在外面拍樱花，现在好像都慢慢散去了。
谈宁吸了口气, 才冷静问道：“什么情况？”
“嗯, 你等等, 我找下病历啊……是那个，胃穿孔！”老陈听起来好像推着什么东西在跑, 声音抖得厉害, “我现在送你妈进手术室, 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 我没办法给她签字, 现在只能你过来。”
是啊，从法律意义上来说, 老陈和方初南都不是合法夫妻，手术签字这种事，只能谈宁亲自来。
“好。”她言简意赅地挂了电话, 切换到打车软件。
回到小区门口等车来的时候，谈宁拨了乔聿白的号码。
“……实在是不好意思。”她盯着自己被路灯拉得老长的影子，语气很诚恳, “刚接到电话，我妈胃穿孔，人躺在手术台上, 就等我去签字。”
“没关系, 你赶紧去。”乔聿白立刻说, “有车吗？要不我送你过去？”
“车已经来了。”谈宁朝着远远过来的那台双闪车伸手。
“好，注意安全。”乔聿白温声, “我这边认识一些医院熟人和专家，有需要尽管张口。”
谈宁拉开车门，闪身钻进去，“我还不清楚，先去医院看看情况。”
她深吸口气，再一次说：“对不起，乔老师……还是放了你鸽子。”
“真的不用觉得抱歉，你又不是故意不来。”他顿了一下，才说，“谈宁，这顿饭总有机会吃上的。”
即便隔着听筒，乔聿白情绪沉稳的声音听起来也格外近，让谈宁心头安宁了不少。
她放下手机，靠在后排椅背上，惆怅地望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车辆。
司机见多识广，看了眼打车订单上的终点，又从后视镜里瞥了瞥她脸色，安慰道：“小姑娘，你家里人生病了啊？”
谈宁“嗯”了一声，“我妈进手术室了。”
司机说：“我这单给你开快一点啊，不用愁眉苦脸，俗话说得好，人各有命数，你当子女的，尽力就行。”
谈宁叹了口气，是啊，对于方初南，她也只能做到尽力就行了。
下了车，她抓着包直奔手术室。
医院灯光白惨惨的，老陈坐在走廊地板上，看起来不苟言笑的粗粝中年男人，此刻泪流满面，哭得像个三岁的小孩。
谈宁心头一惊，“我妈她……”
老陈指了指手术间上“手术中”的红色指示灯，抽噎着说：“已经推进去了。”
谈宁抚了抚心口，这时一名医护人员抓着签字板从门内推了出来，轻声向她交代了病情，叮嘱她在手术知情同意书上签字。
“您母亲情况比较严重，考虑胃大部切除术。”医护人员轻声说，“手术时长大约三到四小时，风险已经写在同意书上了，麻烦您看一下，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在这里签字，然后里面就可以开始了。”
谈宁浏览了一遍，颤抖着抬起手，在空白处签上姓名。
到底是原身的亲生母亲，记忆里还有小时候来自对方的体贴与温存，她实在做不到冷酷无情。
老陈捂着脸哭个不停，谈宁揪心地叹了口气，在他对面的长椅上坐下。
这个男人吧，你也不能说他不好……哭成这样，可见是足够爱方初南的，但是大事当前，一味哭泣又能有什么用呢？
“吃饭了吗？”她问老陈。
老陈摇了摇头，“你妈那时正在做晚饭……”
他猛地站起来，眼一瞪。
“……火没关？”谈宁瞧他神色，帮他说了下半句。
老陈机械地点了点头。
“你去吧，我留在这里。”谈宁没什么情绪地说。
“我马上就回来。”老陈失魂落魄地跑了出去，半路又折回来，塞给她一个黑色刺绣小钱包，“这是你妈的证件、社保卡、银行卡，密码是她自己生日。”
谈宁抓着钱包，很想反问对方一句：是打算再也不来吗？
她在原地站了会儿，才感觉肚子里空空荡荡。
家属等候区对面有一台自动贩卖机，她买了个饭团慢慢啃，肉松和金枪鱼的馅用沙拉酱拌过，冰冷油腻，速溶咖啡虽然难喝，好在是热的，一杯下肚，身体渐渐暖起来。
墙上时钟显示现在八点，如果手术顺利，最快也要到十一点才能结束。
术后的护理少不了人，还不知道老陈几点回来……谈宁深深摁了下眉心，熬吧，看来今晚又得是个通宵了。
食物全部塞进嘴里，她理了理思路，从双肩包里掏出电脑搁在膝头。
现在还不知道要去Y省哪里的检察院，她干脆把当地所有市级的检察院官方网站和公众号都打开了看了一遍，梳理当地常见的案件类型，做了个excel表汇总。
忙完这些，谈宁抬头扭了扭脖颈，时针已经走到数字11与12中间的位置。
她扭头往走廊上瞧了瞧，来时熙熙攘攘的人潮已经消散大半，医院变得安静起来，偶尔传来远处护士站接电话的声响。
老陈的身影一直没再出现。
谈宁深吸口气，把电脑阖上，装回双肩包。
眼角余光一抬，手术间指示灯恰在此时关闭，两名医生走了出来。
谈宁起身迎过去。
为首的医生有点诧异：“我记得刚才送来的是个男人……”
“我妈妈的伴侣临时有点事。”谈宁沉静回答。
医生对这个称呼“哦”了一声，“病人的女儿是吧，手术很成功，住一晚ICU留观吧……现在还剩一点收尾工作，等下推出来后，你记得跟护士去缴费。”
谈宁松了口气，徐徐点头。
她没有老陈的联系方式，看着母亲躺在病床上那张惨白苍老不复昔日美丽的脸蛋，总不能丢下不管。
听完医护人员的叮嘱，交完费用，已经凌晨一点半了。
这是间离舒丰苑社区很近的老旧医院，ICU里睡满了重症病人，坐在门口的护士轻声道：“小声点，不要打扰，明早可以探视，不过不能超过十分钟。”
谈宁悄声问：“有陪护留宿的行军床吗？”
护士摇了摇头，往另一侧的走廊外一指——
过道上摆着横七竖八的地铺和包裹，睡了好几个人。
“……好吧，谢谢。”
谈宁在当地站了会，她是做不到在地上睡觉的，只能就近找了个摆在角落的方凳坐下，怀抱大大的双肩包足以挡风，而后将头抵在冰凉发黄的瓷砖墙面上。
大概是困极了，这么简陋条件，她也睡了足足四个小时。
从方凳上站起身时，从脖颈到腰椎僵硬酸疼得不行，她一边站在原地拉伸，一边往icu里看去——方初南躺在洁白被囊里，双目紧闭，在旁边仪器点点滴滴的声响里睡得很安详。
护士说：“49号床？昨晚情况挺好的，等上午查房过后应该就能转去普通病房了。”
谈宁点点头。
简单洗漱后，她站过道边眺望窗外，清凉潮湿的风灌满口鼻，半夜大概下了雨，无星无月，夜空是黎明前极黑极深的墨色，路上没有行人，偶有一两台车经过，在路灯下划出长长的金河。
时间已经到了六点，谈宁拿定主意，如果老陈今天不来，她就只剩下给方初南找护工这一条路了。
几个护士提着食品袋从旁边经过，茶叶蛋和肉包的香气漫入鼻腔。
昨晚的小饭团实在不顶饱，谈宁觉得整个人都快空了，于是匆匆下楼，摸去食堂，香甜地吃了碗皮蛋瘦肉粥。
方初南要禁食三到五天，谈宁路过超市时琢磨了一下，给她买了两罐养胃的山药粉。
提着东西走到icu门口，护士看见她，眼睛一亮。
“49床家属？你爸刚刚过来，帮你妈转去普通病房了！”
谈宁默了默，“那不是我爸。”
“哦！”护士自觉失言，“反正就在住院部三楼，你到了问那边的护士站。”
住院部的普通病房和icu相比完全是另一种景象，满地溜达的分不出病人还是家属，大家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聊天，有一种脱离危险的闲适与安乐。
谈宁问到了方初南的房间，还没走到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熟悉的说话声——
“昨晚是谁在守着我啊？”这是方初南在发问。
“宁宁吧。”老陈唉声叹气，“家里失火了，物业和119都来了，咱家厨房烧得一片漆黑，还好没蔓延到邻居家，要不我现在也过不来。”
方初南埋怨，“都怪你，出门前不关火！”
老陈讷讷道：“是是，都是我的错。”
方初南声音孱弱：“宁宁这孩子也不知道上哪去了，我看她八成直接回家睡大觉，才不管我这个老婆子死活。”
老陈说：“不会，护士还在夸宁宁有孝心呢，守了你一夜，你的证件还在她那儿，不会走太远的。”
谈宁站在门外，面无表情地听完这段对话。
她没再犹豫，掏出口袋里的证件放进装山药粉的袋子里，递给旁边的护士。
“麻烦您帮我拿给里面叫方初南的病人，谢谢。”
护士一脸懵：“你都到门口了，不进去？”
谈宁摇了摇头，大踏步离开医院。
*
航班在下午两点半，十二点一过，谈宁换了身休闲装，提着箱子走出幸福里小区。
出租车直接开到机场门口，蒙蒙雾雨天，外面却围了不少人。
S城有这么多明星，难免会撞上送机接机的粉丝，谈宁下意识拿出准备好的口罩帽子，将自己围了个严实。
果然，刚进机场大门，一路好几个粉丝团绵延到安检入口，他们举着横幅捧着鲜花，一脸期待地盯着大门方向望去。
谈宁拉低鸭舌帽，低调地从粉丝团前溜了过去。
过完安检，她坐在登机口旁的椅子上看资料，旁边一脸兴奋的小女生戳戳她：“小姐姐，你也是去Y省看哥哥录节目的吗？”
“？”谈宁视线还停留在平板电脑上。
“哦哦哦不好意思打扰了，我还以为飞这班的都是为了《桃花源》呢！”
谈宁猛然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晴宁共度】群里好像有人提过。
她打开群聊翻了一下，时间过去太久了，最近几天的聊天记录被得意洋洋分享新手奶爸美好生活的邢牧占了满屏。
于是她切到私聊问毛雪晴：“《桃花源》是什么节目？咱们群有人参见吗？”
毛雪晴已经杀青，最近正和裴司晨在国外度假，回得很快：“在Y省的旅游慢综，咱们群没人去，不过有两个老熟人，唐子晋和梦茹。”
她又发了张微博截图，上面是所有嘉宾的出发照，看时间，和谈宁前后脚到机场。
今天下午时间点合适的就剩一班，谈宁扶了把额头，身边很有可能是唐子晋的粉丝，而他们等下会和自己坐同一班飞机去Y省！
她的眉眼体型气质都太有辨识度了，此刻不由开始庆幸，还好今天穿得是宽松肥大的休闲装，堪堪遮住了一大半，才没让人立刻认出来。
果然，登机后，谈宁路过头等舱时看见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大概是为了避嫌，梦茹和唐子晋也把脸包裹得严严实实，还分头坐了对角线的位置。
粉丝认不出她来，但两位正主还是一转眼就愣在原地。
谈宁不欲攀谈，随着人流来到后面经济舱的区域，找到位置后抬手将背包放上行李架。
座位靠窗，虽然狭小，但正好在紧急出口，还算舒适。
刚坐下来，唐子晋就发来微信。
“谈小姐来出差？”
谈宁回了个“嗯”。
唐子晋：“有机会在Y省吃顿饭？”
谈宁没回复，正要熄灭屏幕，梦茹的头像却弹了出来。
“好巧啊宁宁，我和子晋一起去Y省录节目，前面宽敞还有空位，要不帮你升个舱，我们一起坐吧。”
经过上回柯竹悦齐志杰吸毒事件，谈宁相信梦茹此刻对她没什么恶意。
不过她明明记得，上次电话里梦茹还说要把唐子晋让给她，这会却又如此浓情蜜意，看来原书男女主之间吸引力就像她和内娱之间的关系一样，怎么都逃不开啊……
谈宁撇撇嘴，漠不关心地打字：“不用。”
空姐播报：受阴雨天气影响，飞机将进入排队等待序列。
距离起飞还有一段时间，她安之若素地打开平板电脑，继续看提前下载好的资料。
就在这时，手机却响了起来，来电显示“乔聿白”。
谈宁心神一凝，看四周乘客都各忙各的，于是转了转身子，面向舱门接起电话。
“登机了吗？”乔聿白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过来，沉稳又温柔。
想到偌大世界里还有个人正在关心自己，谈宁心头一软，小小“嗯”了一声。
第65章 有对象关心
乔聿白轻声问：“阿姨怎么样了？”
明明昨晚才通过电话, 这一夜过去，仿佛过了小半辈子那么长。
谈宁呼了口气：“手术做完了，很顺利，有人照顾她。”
“那就好。”乔聿白说。
谈宁轻轻“嗯”了一声。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似乎也不知道说什么, 但是谈宁感觉到一点温柔的笑意。
她问：“对了, 你昨天说要给我带去Y省的，是什么？”
乔聿白笑出了声, “好奇？”
他语气里有一种“现在晚了”的傲娇意味。谈宁忍不住小声说：“对啊, 好奇, 要不我落地后把地址发给你, 你寄过来吧？”
乔聿白不置可否, “那我得想想。”
谈宁带着笑意轻哼了一声，“请乔老师慢慢想吧。”
“别叫乔老师。”乔聿白平稳而笃定地说, “好。”
头顶广播传来空姐甜美机械的嗓音：“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很快就要起飞了, 请您关闭手机等电子设备，或调至飞行模式，收起小桌板, 调直座椅靠背，并系好安全带。”
乔聿白在电话那端应该也听见了广播，他温声道：“昨晚一定很辛苦, 好好休息吧, 到了给我发消息。”
谈宁温声说好, 想了想，忍不住又叮嘱：“我之前换了次门锁, 本想昨晚把备用钥匙给你的，现在被我贴在门口地垫的背面了，乔……麻烦你抽空去拿一下。”
乔聿白沉沉笑了一声，“好。”
“那我挂电话了。”谈宁挑了下唇，“到了跟你说。”
乔聿白说：“好，一路顺风。”
谈宁放下手机，旁边的小姑娘被迫听了一耳朵，一直不敢喘大气，此刻才吸溜着叹了一声。
谈宁听力一直很好，听见她用极其轻微的声音在和另一边的朋友说：“唉，有对象关心，真好。”
她朋友问：“你怎么知道是对象，说不定是闺蜜呢？”
小姑娘努力压低嗓子，用气声说：“都说到房子和钥匙啦！再说这语气，绝壁暧昧中！”
谈宁觉得脸颊莫名有点烧，连忙用冰凉的手指抹了一把，顺手把鸭舌帽压得更低了些。
大概是昨晚累极了，她在座椅上窝着睡了一觉，直到被飞机着落时巨大的轰鸣声吵醒。
Y省省会K市一直有“四季如春”的美誉，即便快到傍晚，气温也比S城要高一点。
谈宁精神恢复得很好，推着行李箱快速穿过唐子晋和梦茹的接机团，从机场门口走出，一眼瞧见有人举着硕大的“欢迎S城检察院检察官莅临”的牌子。
“您好！”她赶紧迎上去，“我是检察官谈宁。”
“谈检您好！之前跟您在微信上联系过，我是Y省检察院政治部小宋，您跟我来，车停在B2。”
年轻男生看起来有点憨，肤色黑黝黝得发亮，接过了她手上的行李箱，一边领着她去扶梯方向，一边害羞地说，“谈检，没想到真的是您来支援……我是您的粉丝！”
谈宁友善地笑了下，主动伸手，“粉丝你好。”
小宋握了握谈宁的手，高兴地摸头直笑。
上了公务用车，谈宁跟司机师傅打了招呼，分别给乔聿白、灿灿和【晴宁共度】群里发去报平安短信，才抬头问小宋：“这一批只有我一个人？你知道我分到哪里的检察院吗？”
小宋把行李箱塞进后备箱，沉沉关上箱门：“谈检您是第一个到的，晚上还有几名同志飞过来，明天上午才能全部到齐。我们主任说今晚您在单位招待所休息一晚，等明天下午大家都到了，再召开动员大会，进行统一安排。”
这个安排挺松弛，谈宁点了点头，她也是第一次来Y省，刚好今晚可以到处走走逛逛，感受一下这座著名旅游城市的氛围。
Y省检察院在锦水港区，老单位就是这点好，后面有家属大院，里面从幼儿园小学到卫生所单身公寓一应俱全。
招待所设在临街，条件和普通快捷酒店差不多，大床房，房间不大，贴片的木制家具微微掉漆，有一种体制内的老派感，好在还算干净整洁。
想着明天或许就要离开K城，谈宁没有把箱子里的东西全部拿出来，只挑了今晚要用的衣物和零碎物品。
她在浴室里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出来换上睡衣，一边拿吹风机吹头发，一边在大众点评上搜索附近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手机震动一声，乔聿白发来微信：“住下了吗？”
谈宁简单汇报完情况，又把招待所的定位发给他，才补充道：“正准备出门逛逛。”
乔聿白丢来附近几个小吃的名字，叮嘱：“K城治安不比S城，出门注意安全，证件和防身物品一定要带在身上。”
谈宁关了吹风机，走到窗边张望——楼下很热闹，不远处好像有个夜市，霓虹灯光将黑夜照得五彩斑斓，人声鼎沸，烟火十足。
她回了句好，扎起头发，换了件又厚又大的卫衣外套，下面配牛仔裤和运动鞋，揣着证件手机和房卡便出了门。
春城果然名不虚传，和繁忙的S城比起来，这里街边有怒放的杏花、盛开的玉兰，远处朦胧高山将天空分成好几个层次，头顶的星和云变得很低，枝头上甚至还飞过几只未离的鸟。
下了班的年轻人和刚放学的孩子一起在夜市里溜达，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松弛而惬意的神色。
大概是因为靠近东南亚，这里的食物不仅便宜，而且种类繁多，色彩鲜艳，食材大胆，很有少数民族和异域风情。
十五块可以买十个肥美生蚝，臭豆腐只要六元一份，小肉串二十块一大把，烤乳扇烧饵块炸猪皮鲜肉饼的小摊目不暇接，谈宁根本吃不完，只能每样少买一点，还点了份加了很多辣椒的小锅米线。
她被辣得鼻涕直流，买了一份泡鲁走站在路边看成筐售卖的新鲜花枝，卫衣口袋里的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来电是个陌生号码，谈宁摁下接听。
“谈小姐您好，我是《桃花源》节目组导演。”对方是位女士，笑得很亲切，“听嘉宾说在飞机上碰见您了，想问下您来Y省是旅游还是……”
“您好，来工作，明天就离开K城。”谈宁没什么表情地回答。
……她就知道节目组八成会找上门。
对方长长“哦——”了一声，“我非常喜欢您在《推理的法则》和《田野在呼唤》里的表演，如果您愿意来《桃花源》露个面，那就再好不过了……”
“实在不好意思。”谈宁说，“我不打算参加任何综艺活动，上次《田野在呼唤》也是因为单位的普法工作。”
对方听出了她的委婉拒绝，但仍然尝试挽留，“我们也可以增加普法环节的！”
谈宁吸了口气，直接拒绝，“抱歉，我不想去，谢谢您。”
“好吧……”对方话语里满是失望，“这是我的号码，您可以惠存一下，如果改变主意了，欢迎随时来找我，我们这个节目会走遍Y省各个地市，您不在K城也没关系的。”
谈宁“嗯”了一声，礼貌地用一声“再见”结束通话。
天色已然黑透，肚子也填饱了，手中泡鲁达已经融化成一碗甜水，她叹了口气，将塑料碗丢进垃圾桶，擦了擦手往回走。
手机又响了起来。
谈宁摁下眉心，真想和对方说不用再劝了，没想到来电人却是刚见面不久的小宋。
小宋说：“谈检，您在外面吗？”
谈宁：“是的，在附近的夜市。”
小宋支吾了一声，“那个，主任说，您现在有空的话，能不能来一趟锦水港区检察院，不远，走路十分钟，我等下把地址发到您手机上。”
谈宁说等等，“发生什么事了？不是明天才会分派单位吗？”
小宋无奈叹气，“锦水港区检察院有个案子的嫌疑人是艺人，承办检察官怕造成舆论影响，将案情上报到了K城检察院……正好那个主任和咱们政治部主任又是同学，当场就想到谈检您了，毕竟S城那么多影视圈相关的案子都经您手，还是很有名哒。”
谈宁没犹豫，立刻说：“我现在就过去。”
正好她带着证件，也不用回招待所，直奔锦水港区检察院。
这里的建筑风格机构设置和静阳县差不多，整栋楼都在加班，灯火通明。
谈宁熟门熟路摸到第一检察部，门半敞开着，里面讨论声很激烈。
她叩了叩门，朗声道：“您好，我是S城检察院检察官谈宁。”
办公室立刻就安静了，一个穿皮衣的中年男人吸了口气才迎上来，“您好您好，小宋刚给我们打过电话，没想到您这么快就赶过来了！”
谈宁笑了下，“正好在附近。”
中年男人自称姓柯，是第一检察部的检察官，他们这儿人手严重不足，除了主任外，剩下的检察官要么年纪大准备退休了，要么出去挂职了。
办公室里几个年轻人脸上都挂着大黑眼圈，柯检介绍，他们都是助理和书记员，必要时也会分担检察官的工作任务。
寒暄完毕，大家全都目不转睛盯着谈宁——虽然早在电视和新闻上见过，但是当这么高挑美貌气质绝佳的年轻女孩走到面前，还是让所有人心头生出一种天神下凡的惊叹。
谈宁早就习惯被所有人目光包围的感觉，她坦然地找了个位置坐下，从桌上拿起纸笔，昂首道：“柯检，说说案情吧。”
“哦哦！”被她专业又锐利的态度抓回现实，柯检晃了晃脑袋，站回白板前。
“——案子是这样的，公安接到本地一名女性报案，声称自己被人诈骗了二十多万，嫌疑人也是我们K城本地人，姓张，自称是一名主持人。”
谈宁耳廓一动，拿出档案袋里卷宗，扶额露出一个苦笑。
没想到还能遇见穿来第一天在团综上对她开黄腔的张主持人啊……
第66章 收拾老熟人
“……综上, 这名张姓主持人以谈恋爱的名义和一名女子交往，实际上从对方手中骗了很多钱，涉案金额二十余万元，考虑到该主持人早年名气较大, 这次案件的量刑务必审慎。”
柯检操着带口音的普通话介绍完毕, 看着下面的一群人, 抬了抬手，“说说, 有什么想法？”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管他什么主持人, 我看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一个年轻男生说。
“当然。”柯检说, “但是你也不是新人, 不用我提醒，规矩虽然是死的, 人可是活的，检察官量刑的空间很大，要不也不用我们检察官工作了, 直接让法官判不就行了？”
谈宁抿了抿唇角，有了静阳县检察院的经历，她愈发觉得基层和S城检察院的工作不大一样, 更活泛，也更接地气。
办公室里唯一的女生举了举手，表情义愤填膺, “我觉得考虑到社会影响, 他这样应该重判吧……艺人诈骗唉, 给现在的小孩带来多不好的影响！”
柯检摸了摸下巴，一言不发。
“可是谈恋爱的定义很模糊啊。”另一个年轻男孩反驳, “说真的，谁在恋爱期间没给对象花过钱？就拿我自己来说，恋爱一年半，我给女朋友也花了好几万块，不也超过了非法吸收资金的标准吗？”
女生白他一眼，“行了哥，知道你有钱，舍得给女朋友花，我和男朋友都是AA的。”
男生举起尔康手，“我也不是这个想法，我啊思想传统些，觉得男方给女方花钱是天经地义，但是你比较潮，体谅对方挣钱不易，也无可厚非嘛。”
谈宁默不作声地想了一会，其实她穿书前没有谈过正儿八经的恋爱，读书工作期间都有人追，只是被她雷厉风行的性格和事业心给吓跑了。
就在穿书前也有一次相亲，当时饭吃到一半，刚交换完个人信息就接了个工作电话，主任临时叫她回去加班，她往桌上放了两百元现金，把目瞪口呆相亲对象留在原地，自己便直接离开了。
等工作完成后，谈宁想跟对方发微信解释一下，这才发现对方已将她的联系方式彻底拉黑，连介绍人都埋怨她——提前离开就算了，还跟人AA，这是羞辱啊！
穿书后她也没时间恋爱，那一点旖旎的桃色心思，好像都用在了……乔聿白身上。
她不知道双肩包和智能手表要多少钱，不过以他的身家，送出手的东西，必定价值不菲。
办公室里响起一片关于恋爱期间该不该花钱、怎么花钱的争论。话题被扯远了，柯检咳嗽一声，敲了敲白板，“说正事！”
刚才的女生举手，小心翼翼道：“我想听听谈检的意见。”
其他男同志们也一并附和起来。
作为临时加入的帮手，谈宁本来没打算这么快露出锋芒。
不过她在这坐了半个小时，也看出基层院的问题所在——
年龄断层严重，柯检起不到核心作用，助理和书记员都太年轻，还不够专业。
她垂下眸子，看着自己在纸上写下来的几个问题，沉声问道：“被告目前认罪认罚情况如何？”
柯检摇了摇头：“他不觉得自己有错。”
谈宁淡笑一声，确实符合她对此人厚颜无耻没有下限的印象。
她继续问：“是初犯吗？辩护人怎么说？”
柯检道：“是初犯，也没请律师，而是让本地法律援助中心指派了一位。”
谈宁沉吟片刻，既然他找原告骗了二十多万，那么应该可以确定，张主持现在非常缺钱。
她打开手机简单搜索——在团综结束后，此人名誉大跌，长达半年没有接到节目。
谈宁想起来了，之前还听苏蓝提过一次，在她考公上岸后，张主持很生气，以至于精神状态欠佳，无法应对主持工作。
……这么说来，张主持变成这样，还是她无意中推波助澜的结果啊……
谈宁说：“我想去看守所见见他，明天可以吗？”
柯检说可以，“但我听小宋说，明天你要去省检察院参加支援干警动员大会？”
谈宁扫了眼时间，现在已经七点多了，不像在S城有老安罩着，她现在没办法闯去K城看守所。
“我和小宋说一声。”她拿定主意，“都是为了工作，领导会理解的。”
柯检说好，“明天你要是能来，我陪你一起去。”
眼看差不多到了结束加班的时间，谈宁应付完年轻同事的合照和签名要求，独自走回招待所。
和小宋说完之后，她换了睡衣，躺在床上翻了翻手机。
案子涉及艺人，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灿灿苏蓝毛雪晴他们，而是给乔聿白发了条短信。
“我在K城这边参与一个案子。”谈宁慢慢打字道，“可能得在这多住两天。”
乔聿白秒回：“好。”
乔聿白：“分派去向定了，第一时间告诉我。”
谈宁躺在床上，仰面看着天花板，感觉身下的被褥柔软又熨贴。
不知道是不是人在异乡的影响，心头有一种古怪的蜜意在慢慢融化，滚烫地流向四肢，让人惴惴，却不会不安。
该怎么形容呢？有点像是论文拿了满分后被老师点去台上朗读，有点像是一天里每一样工作妥妥当当地被全部完成，又有点像是双十一晚会那天尽情展现自我然后被所有人注目……
这种说不上来的滋味，平生第一次让谈宁有了“恋爱”的体会。
所以乔聿白，就是她的恋爱对象吗？
说不上来，用进度来形容的话，大概在……百分之七十吧。
谈宁翻了个身，陷入对“恋爱就究竟是什么”的思索中。
手机响了一声，小宋那边也来了消息：“我和主任说了，主任说柯检那边也报告过了，领导们说您尽管在招待所住，把案件办好就行。”
谈宁说：“好，那分派岗位怎么办？”
小宋：“我帮您留意着，及时跟您联系。”
谈宁发了个小胖猫抱拳感谢的表情包。
第二天她背上双肩包，在上班前抵达锦水港区检察院，刚踏进大门，就听见停车场边传来“叭叭”两声鸣笛，黑色的公务用车顺着小道开过来。
“谈检！”柯检摇下窗，伸了个脑袋出来，“小宋跟我说了，咱们现在就去看守所，上车吧！”
谈宁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和S城一样，K城看守所也在市郊，恰好一路给谈宁提供了欣赏风景的机会——这座城市是彩色的，路边到处都是花树，明艳的花朵随春风摇曳生姿。
“谈检来得刚好，正赶上春天。”柯检笑道，“听说还有个综艺节目要来我们这边拍摄。”
谈宁点头，“叫《桃花源》。”
毕竟才认识一天，谈宁不想说太多关于娱乐圈的事，她把话题转回到案子本身，讨论起审问策略，K城不堵车，很快便抵达看守所。
张主持戴着镣铐走出来，看见坐在铁栏杆那侧的谈宁，面色瞬间一沉。
“张老师？”谈宁偏了偏头，“不记得我了吗？”
“怎么会不记得？”张主持自嘲地一笑，“上次见面，还是在S城影视园区，没想到现在我已经是阶下囚了。”
谈宁纠正道：“您这么说不准确，现在还没审判，您只是犯罪嫌疑人，等转到监狱，那才是真正的犯人。”
张主持翻了个白眼，重重往后一靠：“柯检察官，我不想跟她说话，我怕她会公报私仇。”
柯检说：“这是上面安排的，只怕你没得选。”
张主持从鼻腔里重重出了口气。
谈宁：“那咱们开始吧，张老师，你这两天考虑得怎么样，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吗？”
“我没错，我有什么错？”张主持死鸭子嘴硬，“我给了我女朋友换位思考，尊重和倾诉的空间，在她困难伤心的时候伸出双手，没想到她竟然反咬我一口……”
柯检敲了敲桌子：“你没有想过给她带来的伤害吗？”
“伤害？”张主持反问了一句，笑着说，“我可是著名主持人，她说她暗恋我这么多年，终于能和我在一起，她应该感谢天感谢地才对！”
谈宁抓了抓额角，回想一下那次团综录制情况，她就应该知道对方是名法盲。
柯检：“我们这有原告的口供和转账记录，证明你从她那里转走二十多万。”
张主持翘起二郎腿，“拜你身边那位美女所赐，我这两年工作不稳定，只能回乡找找机会，K城这个破地方也没什么好工作，资金周转不过来，她作为我女朋友，给我转点生活费，不应该吗？”
谈宁眯起眼，直接抓重点：“所以你找她要钱的借口是生活费？”
张主持琢磨了一下，“还有别的，我说我打算经营公司，还要买跟她的婚房，装修不要钱吗？再说我也没骗人，以后有钱了自然会还给她啊……”
“真能狡辩啊……”柯检头疼地嘟囔了一句。
谈宁将视线从对面恬不知耻的张主持身上移回来，翻了翻面前的证据材料——
片刻之后，她发现了一点端倪。
“转账记录显示，你找原告要的第一笔钱在半年前。”谈宁疑惑地抬起头，“就这半年时间，你用完了二十万？”
张主持兀自点头，“我大手大脚惯了。”
谈宁“哦”了一声，“可是你住原告的房子，吃原告的饭菜，穿原告给你买的衣服，这钱到底是花在哪里了呢？”
张主持厚着脸皮地说：“工作啊，社交啊……总是要花钱的嘛。”
谈宁琢磨了一下，偏过脸低声和柯检说：“我怀疑他还有别的原因，能在这么短时间花掉巨款，要么赌博，要么外面有人，要么涉毒。”
入所体检表上显示张主持身体很健康，柯检有了思路，立刻给负责侦查案件的公安发消息：“查一下张主持的人物关系。”
谈宁补充：“还有这段时间的开房记录。”
三人就这么僵持着，半个小时后，公安发来几张截图，上面显示张主持既没有去过任何赌博场所，在酒店留宿的记录却是不少，只是每次要么一个人，要么同行者性别为男，最常出现的人名，是他曾经的助理。
谈宁莫名就想到了团综现场他开的那个黄腔，脑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她转眼看向张主持，斟酌着用词沉声问道：“你包养了一位……同性友人？”
第67章 娱乐圈柯南
审问室里的空气安静了一瞬, 就连坐在后面对着电脑负责记录的民警都停下了敲键盘的声音。
张主持的脸变成猪肝色，夹起肩膀盯着谈宁。
谈宁已经很注意措辞了，她还是听见旁边的柯检深吸口气。
长期待在体制内的中年男人，就算对内娱比较开放的风气有所耳闻, 真真正正亲耳听见, 仍是狠狠吓了一跳。
“你你你你个浓眉大眼的, 还喜欢男的啊！”柯检大叫一声，“卧槽卧槽卧槽, 你跟你的助理, 那得多少年了……”
“我也喜欢女的, 我都喜欢！”张主持也很激动, 一拍桌子, 对着柯检大叫：“什么检察官，你tm搞歧视！”
两个男人隔着铁栏杆互骂, 谈宁抱着手臂坐在一边，感觉场景很搞笑。
事情到这里，已然很明了——
张主持就算不是纯给子, 至少在私生活上也一片混乱。
而原告那位倒霉的女士，不仅被张主持当了半年的ATM机，还被他认定成同妻预备役。
谈宁看了眼智能手表, “好了，张老师，你现在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吗？”
“我什么错？”张主持理不直气也壮。
谈宁：“原告那二十万, 还不愿承认是诈骗吗？”
“……我说, 我确实偶尔和助理一起睡睡觉, 但是这并不妨碍我把原告小姐当女朋友啊！”张主持挺起胸膛，“古往今来男女通吃的男人多了去了, 在历史上这可是风流韵事，再说我也没同时交往两个女生犯重婚罪吧……既然没有欺骗我女朋友的感情，我找她要钱，当时她也心甘情愿地给我了，怎么就是诈骗了呢？”
不怕法外狂徒，就怕法盲装作懂法，谈宁听见重婚罪这个字眼，哭笑不得地扶住额头。
“好吧。”她敲了敲桌子，“既然你不认为自己有错，那我们还是会坚持原有的量刑标准，至于最后什么结果，就看法官怎么判吧。”
谈宁站起身，作势要走，张主持有点急了。
“谈宁，你这是公报私仇！”他吼了一声，“我知道，就是因为《玫瑰与蔷薇》最后一次录制我那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无伤大雅？
谈宁听了这话，摇了摇头，无语地收拾着桌上的材料。
张主持开启和尚念经模式：“谈宁啊谈宁，没想到你是心眼这么小的人，大哥我在娱乐圈这么多年，要劝你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次帮我一把，说不定下次还有求我帮你的时候呢？”
柯检听了半晌，终于明白自己刚才在和一个什么样的白痴浪费口舌。
他“呵”地冷笑了一声——
就这一声，立刻点燃了张主持的怒火点。
“我再说一遍，我就是个人生活开放了一点，你们这些公职人员却动不动就歧视我，等我出去了，我要在国内国外的网站上公开曝光你们的丑恶行径，让大家都看看华国是多么地不人……”
眼看他越说越偏激，谈宁忙抬手制止了他的唾沫横飞。
“被告，我和柯检察官对你的私人生活都不会做任何评价，你的同性行为在我们看来只是你涉嫌诈骗的佐证，你抬头看看，这上面都有监控摄像头，到底我们是歧视还是惊讶，录像一定能展示得很清楚。”
张主持翻着眼皮往上瞧了一眼，没有说话。
谈宁松了口气，示意民警进来将他手铐带好。
她看着张主持拖拖沓沓的脚步，最后重申道：“如果你不认罪的话，诈骗金额二十余万，已经达到严重情节，量刑标准在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无法适用缓刑，上法庭前你都还有机会，好好考虑吧，望你好自为之。”
在审问室大门关上的那一秒，谈宁瞧见张主持最后深深看了过来。
见过那么多犯人和嫌疑人，谈宁现在很确定，张主持的内心正在动摇。
“走吧。”谈宁很有把握地和柯检一起走出看守所。
锦水港区检察院的工位不多，在食堂吃了顿具有本地特色的午饭，谈宁收拾了几本资料，回到省院招待所待命。
果然，就在她一个闲适的午觉过后，柯检发来消息，“张某已经向看守所民警递交认罪认罚书了！”
谈宁盘腿坐在小沙发上，啃了一大口苹果。
看来张主持是真的很不想再见到她啊……
作为穿书后第一个对她开黄腔的人，她偏不让他如愿。
谈宁叼着苹果打字：“什么时候开庭？”
柯检估计也在笑：“如果你想出庭支持公诉的话，我可以跟法院说说，让他们尽快安排。”
一周后，谈宁坐在法庭公诉人的席位上，再次见到张主持人和那名专门从B城赶过来的著名律师。
张主持人见到谈宁一身制服，巧笑倩兮地望着他，面色立刻垮下来。
而那位身着高档西装的律师业务繁忙，显然在开庭前才开始翻阅张主持的谈话笔录，表情也越来越凝重。
书记员念法庭纪律时，律师对张主持频频抛来的眼神并无回应，甚至在看到张主持男女通吃、用女朋友的钱养男朋友时，皱眉深深吸了口气。
谈宁看见他拿出一张手帕包裹着手指，小心翼翼地翻动张主持提供的资料。
——很显然，这位才是真正歧视同性行为的人。
柯检戳了戳谈宁，指向张主持，他的神情已经变得生无可恋，仿佛生吞了一整只癞蛤蟆。
谈宁抿了抿唇，此时审判长宣布开始走流程，柯检作为公诉人宣读完起诉书后，轮到张主持进行陈述。
“……嗯。”他有气无力地说，“我骗了我女朋友二十万元，我认罪。”
顺理成章到了法庭辩论的环节，不知道张主持给律师许诺了多少报酬，谈宁见对面穿西装衣冠楚楚的男人一脸恶心，还得硬着头皮为他辩护。
“我的当事人非法占有的目的不明确，那位友人……是他的助理，这些钱完全可以归为工作需要，再说当事人也说了，以后挣到钱，会还给原告女士的。”
这个辩护理由谈宁和柯检早就模拟过，柯检立刻提出发对意见——
“被告的主观恶意很大，他明知道这件事会深深伤害到原告，还是没有任何犹豫地、一而再再而三地找她借钱，甚至以各种借口欺骗她。”
律师没有一点反驳的意图，继续说：“我的当事人也说了，以后会向原告偿还这笔钱。”
柯检摇头：“不是主动归还，迟来的道歉，狗都不要。”
旁听席上响起一片笑声，就连审判长也带着笑意瞥来一眼——眼神中警告意味不浓，他也觉得这句话说得很对。
律师翻了翻手头资料：“当事人已经主动认罪了，应当能适用认罪认罚从宽制度。”
这回没等到柯检说话，谈宁轻咳一声，澄澈双目盯着张主持：“他是不是真心认罪，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张主持在台下吸起了鼻子。
律师摊了摊手，表示没有问题了，而审判长和合议庭的几名审判员商量片刻，很快做出最终判决——
“……以张某犯诈骗罪，判处其有期徒刑三年六个月，并处罚金三万元。同时，责令张某退赔受害人经济损失。”
律师对他的当事人避之不及，走得比审判长还快，而张主持眼看缓刑无望，难过地埋下脑袋。
不过更叫他难过的是，趁着从法庭上被带走的机会，他拼尽全部力量和勇气，回头看了眼旁听席——
那个曾在他人生最风光时接近，成为他助理兼情人，并让他舍身违法骗钱的男人——
根本就没有出现在庭审现场。
张主持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
虽然过气了很多年，好歹是从K城电视台走出去的艺人，张主持锒铛入狱的消息还是被捕风捉影的媒体发现。
“……据悉，主持人张某声称一审认定的诈骗金额有误，正准备向K市中级法院提出上诉。根据K市在线独家消息，来Y省支援的S城检察院检察官谈宁也参与了此案的侦办工作。”
这条官方微博已经被抬到了热搜前排，下面的评论十分热闹——
【还有人记得TobeRose的团综《玫瑰对蔷薇》最后一期吗？妈呀妈呀谈姐血洗当年台上被开黄腔的耻辱！】
【啊啊啊还有人记得我们小糊团小糊综！虽然当时都说谈姐不尊重前辈，但是看过的人都知道，那就是张主持太恶心人了，换我骂更凶！】
【看到原告的采访了吗？张主持包了个男小三还是他助理？】
【我去！查了张主持这几年的照片，那个助理真真的，一直跟着他啊都好多年了……】
【代入原告女生我要被恶心死了，赶紧去做体检！】
【盲生，我发现了华点，谈宁来Y省做什么，不会是参加《桃花源》吧？】
【烦死了，梦梦和子晋走到哪tan姐就跟到哪】
【我说都这么久了还在黑谈宁累不累啊……】
【没看见新闻吗？我们谈宁来Y省是支援边远地区法检工作，请晋茹人意cp粉不要尬黑ok？】
【有人统计过宁姐送几个明星进局子了吗？】
【她真的是内娱的名侦探柯南，人家是走到哪死亡就到哪里，她是走到哪塌房就到哪里】
……
清晨，K市郊区的一座五星级酒店里，梦茹坐在沙发上翻看微博。
如果说以前在热搜上看见谈宁的名字还会让她感觉失落或者烦躁，经过了上次酒吧惊魂一夜，她现在对谈宁的感觉更多是羡慕。
她知道，不管谈宁以后做什么工作，选择什么样的生活，对方都已经将她远远甩在身后了。
梦茹阖上平板电脑，长长叹了口气。
走廊传来笃笃敲门声响。
梦茹从猫眼看了一眼才打开房门，唐子晋戴着鸭舌帽走进来，缓了口气说：“我一出门就看见是私生粉探头探脑，从楼下餐厅绕了一圈上来才把人甩掉。”
梦茹抿唇笑笑。
“怎么了，兴致不高的样子？”唐子晋伸出胳膊揽住她。
梦茹说：“看见了张主持的新闻……谈宁真的是，越来越让人钦佩了。”
唐子晋温柔地看着她侧脸，“我觉得你也很好，不要把总跟别人比。”
梦茹体贴地将头靠在他肩膀上。
两人温存了片刻，唐子晋说：“看通告单了吗？今天我们要专场去M市拍摄了，那里风景很好，水果种类丰富，还有个口岸，和Y国交接。”
梦茹点点头，恋恋不舍地把头从男友肩头移开。
“户外活动很多，我得准备点防晒的衣服。”她担忧地吸了口气，“子晋，我听说Y国那一带很乱，要不咱们还是带点防身的东西吧。”
*
与此同时，谈宁穿着制服，昂首阔步走进Y省检察院政治部办公室。
主任诚恳地握了握她的手：“小谈同志刚来就帮了这么大的忙，没想到S城为我们送来一位这么年轻优秀的干警啊！”
谈宁礼貌微笑：“您过奖了，基层的经验值得我学习。”
主任赞许地点点头，“你们一线干警时间宝贵，我不浪费，咱们直接说正事……现在支援分派的地方还剩两个，一是本地K市锦水港区检察院，你和柯检已经合作过，我个人和区检察院都非常希望你能留下来。”
谈宁沉吟问道：“另一个选项呢？”
主任说：“M市检察院，说实话，那里条件比较艰苦，因为是和Y国交界的边境城市，甚至可以称得上危险。”
谈宁唇角一弯，没有任何犹豫地说——
“主任，我去M市。”
第68章 姓吴的太多
“——M市到了嘞！”
司机吆喝了一声, 车门向两边开启。
几名背包客兴奋地蹦蹦跳跳，欢声笑语溢了出来。
只有最后那双沾了尘土的马丁靴，拖着牛津布行李箱沉稳地从车上跃下。
大巴离去，地上尘土飞扬。
虽然同在Y省, 但是K市距离M市山高路远, 唯一的直达方式是飞机。
为数不多的航班都被《桃花源》剧组瓜分了, 作为最后一个离开K市的支援法官，谈宁谢绝了主任让小宋开车送到M市的美意, 转而研究起中转的路线。
高铁转绿皮火车再转大巴, 整整一天过去, 她的双脚才踏上M市的土地。
又湿又热的空气迎面扑来, 谈宁深深吸了口气, 风里有热带水果的清香和香料辛辣的气味。
她顺着风的方向往前眺望——
时值黄昏，橙黄夕阳照着路边高大漂亮的棕榈树, 马路不算宽，行人骑着电动车悠然驶过，小摊贩舒适安逸地聚在路边, 传递出浓郁而地道的东南亚气息。
在原身的记忆中，谈同光早年做食品生意时要来这里进原材料，经常两地跑。想到父亲曾品尝过这里的美食, 走过这里的路，谈宁心头涌起一点淡淡的暖意。
她在路边买了牛肉圆子和鸡蛋粑粑果腹，然后拨通了临行前Y省检察院主任留给她的电话。
“您好, 我是S城检察院检察官谈宁。”她吸着椰子水沉声问, “我现在已经到M市了, 在汽车站对面的市场，请问我是直接去报道, 还是……”
“谈检您怎么都不提前说一声！”对方很诧异，“我们派个车去接您啊！”
“没关系，基层人力紧张，不用浪费大家时间。”谈宁笑笑，“我在地图上查到了办公大楼地址，那我现在过去？”
对方愣了一下，赞叹地说了声好，“大城市来的同志就是执行力高！”
这座城市很小，风景也很优美，本地人受地域和气候影响，几乎都生着黝黑的肌肤和深浓的眉眼，而剩下的外地游客能被一眼认出。
路过几个旅游景区，还有不少人身穿唐子晋和梦茹应援色的衣服，一看就是追到此地的粉丝。
出租车载着谈宁抵达检察院，检察长亲切地招待了谈宁。
“我姓吴，你叫我吴检就好。”对方客气地说，“听说你不愿留在省会，而是选择来我们这个小城市，真是蓬荜生辉！”
……姓吴？
谈宁坐在沙发上，心头一顿，抓着双肩包的背带笑了笑。
“吴检您好，这是我的干部任免表。”她双手递上写着简历的材料。
检察官隔着老花镜片浏览了一遍，“谈检果真年轻有为！”
他放下材料打电话，“吴主任啊，叫小吴过来一趟。”
谈宁眉头又是一跳，这个地方到底有多少人姓吴……
十分钟后，一个身形纤瘦的女生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谈检，这是我们办公室的小吴同志，既然你愿意来M市支援半年，我们也不能亏待……本来想在最近的五星级酒店给你长租个房间，只不过最近有个什么节目组跑到这里来了，竟然一个空房都不剩，那就只能委屈你住普通酒店了。”
“不委屈，应该的，S城那边也给我补助了。”谈宁可不想和《桃花源》节目组打照面，“住普通酒店刚好符合报销标准。”
“那行，小吴你带谈检去办一下入住手续，挂我们院账上。”吴检说。
谈宁站起身，礼貌地问：“请问我分在哪个部门？我想和主任问声好。”
吴检唇角浮起微笑，“我们这边最多的就是刑事案件和公益诉讼，正好缺一个生态环境领域的检察官，虽然你没有相关经验，但是人这么年轻，不妨锻炼一下，走走看看我们M市的大好河山。”
谈宁当然想去刑事检察部门，不过反正时间还长，倒也不用太着急。
她神色自如地点了点头，跟着小吴一起向公益诉讼的主任打了招呼，然后拖着箱子走出检察院。
“……M市这边很多人姓吴？”去酒店的路上，她向小吴提出自己的疑问。
小吴点点头道：“是，在本地和隔壁Y国都是大姓，占到六成以上。”
谈宁若有所思，这么一来，吴秀美背后的势力就更是大海捞针了。
进了酒店，她洗去一天的风尘仆仆，躺在床上看了会书，直到睡前才给乔聿白发去短信。
“我到M市了，被分去办公益诉讼案件，这边吴是大姓，吴秀美的线索很难找。”
谈宁琢磨着措辞，让语句柔软一点，看起来不要那么像汇报工作，最后打了又删，删了又打，选择在句子末尾添上一个笑脸emoji。
乔聿白回得很快，“别急，试试在系统里查人名。”
谈宁也是这么想的，正要回复，对话框里跳出来一个30秒视频。
灯光昏黄，那只叫小黑的猫躺在光洁的瓷砖地板上，大眼睛眨巴了两下，然后得意洋洋翻起肚皮。
乔聿白卷着袖子，拿了个冻干在逗它。
小黑对近在嘴边的美食急不可耐，男人却温柔而有耐心，半截结实有力的胳膊和毛茸茸颤巍巍的猫咪相映成趣。
谈宁冷冽了许久的唇角自然勾起。
打开音量，能听见背景里乔聿白轻轻叫“小黑”的声音。
镜头拉得远了一点，还能看见乔聿白家简单而有质感的黑白灰色装潢。
她搂着被子翻了个身，一整天的疲惫好像都在此刻消失殆尽。
即便对公益诉讼案没什么经验，谈宁也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对待手上的工作。
M市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但仍会有各种破坏生态领域的现象。
在领导指派下，她沉下心思投入案件，参加了几次专项行动，办理类似案件也渐渐上手，足以独当一面。
在办案的间隙，谈宁去了几次档案室，企图查找吴秀美的相关资料。
结果一无所获。
如果真的像她猜测那样，吴秀美的老巢在Y国，在没有犯罪事实的支撑下，很难收集固定现场电子证据、作案工具等客观证据，也无法通过国内金融机构，查明涉案资金的来源和去向。
谈宁靠着档案室的墙壁深吸口气，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观察了半个多月，她有了个新发现——M市口岸每天往来两国的人都不少。
根据检察院专业的说法，这群人叫“Y国回流高危人员”，是公检法重点监视的对象。
谈宁很想从他们口中探听线索。
M市这里姓吴的太多，不好说背后有没有家族势力，谈宁也不敢随便向同事询问，只能和乔聿白、老安在微信上探讨。
老安：“小谈宁你可别乱来啊，一个人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那群人很危险的，三教九流干什么的都有，我这不是危言耸听！我华国多少壮汉被骗，回来四肢都不全了！”
谈宁：“我可以和本地公安联系……”
老安：“港片没看过？确定M市没有黑警？我的话你不听是不是？忘记上次在epic酒吧怎么受伤的了？”
四个问号砸过来，谈宁闭了闭眼，打了一长串省略号。
老安：“@乔聿白，出来劝劝。”
乔聿白难得跟她意见相左，也站在老安那边。
乔聿白：“在找到更多证据之前，不要贸然行动，我接触过那边的犯人，可以称得上草菅人命。”
谈宁：“……”
她捏着手机正在叹气，主任从门边伸了个头进来，“谈宁，新案子，Y省督导组发现的线索，指定分给你。”
谈宁立刻站起身。
接过卷宗，看见上面“桃花源节目组”六个大字，便抬手重重按了下太阳穴。
穿书到底给她带来什么buff啊……
那句“内娱的柯南”可真没说错，谁能想到上次的张主持诈骗案只是个开胃小菜，还有个节目组破坏生态污染环境的线索在这儿等着呢！
*
半小时后，M市院的警车在呼啸警铃中抵达野鸭湖。
谈宁在车上已经看过材料，这里是M市城郊的一处自然湿地，人烟稀少，景色优美。
卷宗里附上了去年此时无人机航拍的照片，放眼望去一片舒心的翠绿色，树木丛生，水草丰茂，还有许多珍稀野生动物出入其间。
因此，当她带着痕检中心的工作人员下车，看着野鸭湖岸边的一片狼藉时，面色不由越来越凝重。
虽然叫《桃花源》，但是节目组对大自然没有一点敬畏之心，一群人就像一个移动垃圾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破坏环境。
原本满目青翠的野鸭湖边到处是他们砍伐树木的痕迹，树根下堆着塑料瓶、饭盒等垃圾，半山腰上的主题小屋是用水泥浇筑的，灰色的钢筋混凝土刺穿苔藓，深入地表之下。
动物们因为树木凋零、水源污染而惊慌失措，纷纷离开了它们原本的栖息地。
一个戴鸭舌帽的中年男子走过来，他穿着黑色的短袖T恤，上面还有胶印的“桃花源”节目组logo。
“谈宁！”男人有点诧异，“还真是你啊！”
“您是？”谈宁皱眉，不怒自威的气场让男人吓了一跳。
“哦哦，不好意思，谈检察官，我是桃花源节目组导演。”男人伸手摸了摸帽子，“您不认识我，是我听说过您的大名，没想到竟还真碰上了！”
谈宁看了他一眼，先出示工作证件，然后打开执法记录仪，示意身后工作人员去做评估鉴定。
最后她才转眼望向导演。
“您好，接有关人士举报，贵节目组的车辆直接驶入原始湿地，碾压植被，随意搭建场地和拍摄设备，影响到湿地中动植物栖息和繁殖，对生态环境及生物多样性造成损害，社会公共利益收到侵害，正式进行公益诉讼立案调查。”
痕迹工作动静很大，山坡上主题小屋里钻出几个身影，有扛着摄像机的跟拍pd，还有衣着光鲜正在进行“任务”的艺人。
谈宁余光扫见唐子晋高高壮壮的轮廓，和缩在他身后的梦茹，默不作声地垂下了眸子。
导演见她态度坚决，也有点发怂。
“拍摄先中断一下。”他跟主题小屋众人比了个暂停的手势，然后拿起手机，“谈检您稍等，我和制片人、出品人他们打个电话。”
他往后方树林里去了，谈宁点点头，掖手站在一边。
唐子晋和梦茹踏过草地，一起往这边走。
谈宁明显感到四周有很多双眼睛看了过来。
在外人眼中，这三人站在一块，那就是妥妥的修罗场！
——梦茹和谈宁是历来不对付的前队友，唐子晋与梦茹在内娱也称得上模范情侣，据闻谈宁暗恋唐子晋多年，同时谈宁曾在梦茹涉险时施以援手。
而在谈宁无暇顾及的小道消息里，晋茹人意这对cp也因谈宁而发生龃龉。
据闻在《桃花源》节目录制之前，狗仔拍到梦茹深夜拖着大行李箱，从唐子晋的别墅里搬了出来。
……所以这次三人相见，是梦茹要宣誓主权，还是谈宁会横刀夺爱，又或者是唐子晋要在两位美女的示好中做出艰难的抉择？
众目睽睽之下，三位当事人之间的气氛却很和谐。
唐子晋首先向谈宁伸出手，礼貌微笑道：“好久不见啊谈宁。”
谈宁弯起唇角：“好久不见。”
梦茹朝谈宁甜甜一笑，向旁边小树林里指了指：“那边没人，我们过去说话。”
三个人不顾旁人伸长的脖子，转到一处树木环绕的地方。
确认四周安全，梦茹眉开眼笑地一把挽着谈宁的胳膊，眨起了眼睛。
“导演一定想不到，这次举报就是我和子晋的主意！”
第69章 舆论又反转
谈宁个子高, 胳膊上挂了个娇小的梦茹，又被唐子晋这么含笑瞧着，颇有种被迫当众搞姬的感觉。
她示意要去拿公文包里的材料，同时不动声色地把胳膊抽出来。
“我看见举报书上是你们俩签名, 也给吓了一跳。”
梦茹咬着嘴唇, “我们做艺人的, 平常也会被经纪人要求做公益，在人前说着冠冕堂皇的话, 背地里却要被迫参与这种损阴德的勾当, 我真是看不下去！”
她补充说：“对了, 我签到子晋的公司不二传媒了, 但是经纪人希望我们在公众面前淡化情侣的固有印象, 方便后面拓宽戏路，所以我才从子晋别墅搬了出去……宁宁, 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
“和我有什么关系？”谈宁不解地蹙起眉头。
梦茹看她不明白，便没多解释。
“节目组和野鸭湖是什么情况？”谈宁将话题转到正事上，“我记得之前在K市时没有发生过类似破坏生态的问题啊, 而且你们不是住五星级酒店吗，怎么到这边建主题小屋了？”
唐子晋抱起手臂，“确实, 前面几站都还好，在景区拍摄，住原本建好了的民宿, 对环境危害为零……到了M市, 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导演忽然更改综艺剧本，决定来野鸭湖拍摄新环节。”
梦茹点头：“我们都是签了合同的, 对方没超期也没危害我们人身安全，就只能乖乖听话照办。”
谈宁垂眸想了想，“拍摄中断，对你们报酬会有影响吗？”
在内娱那会儿她参加的节目不多，又要经过点星传媒的克扣，到手实在不多。
不过唐子晋混到顶流，梦茹也进了内娱业内口碑最好的大经纪公司不二传媒，分配方式应该和以前不一样了。
唐子晋和梦茹对视一眼，“我们签合同时就已经拿了定金，约好分阶段收尾款，现在拍摄过半，我们差不多也到手六成了。”
“我们的事你不用担心。”梦茹说，“钱肯定是不缺的，只要没人透露我俩是举报者，后续接新工作也不会受影响。”
谈宁说好，“放心，我会和办案人员说好，帮你们保密。”
话音刚落，她耳朵一动，敏锐察觉有人走过来的脚步声。
谈宁朝拍摄现场那边偏了偏头，唐子晋立刻会意，“我过去看看。”
树林后只剩下了两个女生，这还是上次梦茹请谈宁帮忙后两人第一次单独相处。
梦茹有点尴尬地抓着衣摆，“宁宁，子晋说你们过年吃了顿饭……你没告诉他，我那回给你打的电话吧？”
谈宁明白什么意思，就在抓捕齐志杰柯竹悦的第二天，梦茹打电话来说要把唐子晋让给她，不过当场就被她拒绝了。
看原书男女主现在你侬我侬的甜蜜模样，她猜测这对小情侣当时八成正闹着别扭，梦茹说的全都是气话。
谈宁摇摇头，笑道：“我可不想当你们play中的一环。”
梦茹害羞起来，娇嗔地拍了下谈宁的胳膊，然后又怅然道：“没想到咱俩还能有好好说话的时候。”
谈宁漠然点点头，神色称不上多愉快。
原身的悲惨结局虽然主要是因为点星，但是就她穿越后短暂住林滨天地那段时间来看，梦茹的态度也很不友善。
她还没健忘到可以和梦茹冰释前嫌当好闺蜜的地步。
杂乱的说话声从树丛那边传来，谈宁说：“导演电话应该已经打完了，我先过去。”
梦茹乖乖“嗯”了一声。
不知道刚才那个电话给了导演什么信心，对方看起来比刚见面时气势足了很多。
“谈检察官，请您带来的工作人员先停一停手吧！”导演嗓门变大了，语气里有几分傲慢，“我已经问清楚情况，这片湿地也是有运营公司的，节目组呢，也提前支付了租金，就像房东和租客，我们在自家租的房子里进行拍摄，你们检察官也要管吗？”
远处有几名工作人员拿起手机，镜头对准这边。
谈宁穿着板正的制服，面无表情：“作为公诉机关，公益诉讼是刑法赋予检察院的权力，你们的拍摄行为已经严重污染环境，检察院可成为原告主体，通过法律程序维护公众合法权益。”
这一套法言法语让导演听得发懵，过了一会，他才反应过来，“所以你还是要告我们是吧？”
谈宁无情点了下头，“至少你们的拍摄活动要中止一段时间，配合痕检人员调查工作。”
导演又是叉腰又是挠头又是舔嘴地换了八百个姿势，企图讲道理——
“谈检，谈姑奶奶，听说你以前也混娱乐圈，我们这开机一天要烧多少钱，你不知道吗？”
谈宁全力克制自己不翻白眼，“被破坏的生态环境千金不换，你不知道吗？”
导演被怼得没话说，盯着谈宁看了一会，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这次他没再走远，当着谈宁的面就接了起来。
“好……好好，我知道了。”他低头说话，用脚拨弄地上的石子，“对，是谈宁……好，明白了。”
放下手机，导演闷哼一声，转身做了个“收”的动作。
——这是同意中止拍摄，给检察官调查的意思。
节目组工作人员一片哗然，纷纷低头收拾起地上的工具，唐子晋、梦茹以及另外几名艺人登上保姆车，司机伸头问：“去哪儿啊？”
导演没好气地回答：“先回酒店等消息。”
车队一窝蜂地离去，留下满地垃圾，丝毫没有因为检察官的调查而有所收敛。
痕迹技术员小跑过来：“谈检，咱们怎么办？”
“以不变应万变，该怎么调查就怎么调查。”谈宁沉着指挥工作人员重点调查的几个方位，然后握着手机走到车边。
她打开企业查询软件，很快就查到了M市野鸭湖生态湿地建设有限公司。
从简介上来看，这间公司和Y省其他同类企业没有什么区别，成立十年有余，经营范围包括生态治理、水域整治、湿地保护、园林景观、文化旅游等等。
Y省湿地千千万，是什么原因让节目组来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野鸭湖，丝毫不顾法律约束，大肆破坏生态环境呢？
谈宁皱眉继续往下翻，股东信息那一栏里，一个眼熟的人名跳了出来。
——吴元甲。
这半个月来整理“Y国回流高危人员”名单，她对这个和霍元甲有几分相似的名字印象很深，尤其对方又姓吴。
谈宁犀利地眼光眯起，仿佛嗅到了一丝暗中勾当的气味。
*
起初几方都没说什么，粉丝们只是发现嘉宾们都停止录制，整日整日在酒店躺着，还有业务繁忙的，请假飞回B城S城接商务活动，没有小道消息，大家也只当是行程变更或是节目组下一步安排还没定好。
这种按兵不动持续了一周后，粉丝们开始着急起来，有人开始去酒店门口堵工作人员，还有人在微博给演员发私信。
得到的都是一些模棱两可的回答。
谈宁却无暇顾及舆论，湿地公益诉讼案牵扯的利益方非常繁复，每天要和各种各样的相关单位部门打交道。
野鸭湖周边地势复杂，调查工作也很难开展，她想运用卫星遥感、无人机巡查、沿岸走访等手段，少不了四处打报告。
同时还要抽空查吴元甲，和公安一起盯梢。
忙得晕头转向时，书记员捧着手机告诉她，谈检你又上热搜了。
谈宁从山一样高的卷宗里抬起头，抓起手机看了一眼——
#桃花源中止拍摄#
#曝桃花源节目组破坏M市湿地#
#谈宁 桃花源#
#唐子晋梦茹谈宁修罗场#
……
她点进写着自己大名的那条看了一眼。
从照片拍摄的视角，很容易就能看出是节目组工作人员这边流传出去的照片。
导演能这么快同意中止拍摄，背后的制片方八成要对她下黑手，谈宁心中早有准备，不过看见热门里全是批判她滥用职权的营销号矩阵时，还是深深吸了口气。
梦茹和唐子晋应该和粉丝沟通过，实时广场上没有真粉丝往“修罗场”话题上带，不过节目组买的黑水军不少——
【没想到TN竟然手握公权做伤天害理之事】
【一开始就看她不爽，现在终于能说了，都不在内娱了还天天上热搜营销买得飞起】
【建议严查内部！】
【有些公职人员素质真的很差，拽的跟个二五八万一样，恨的我牙痒】
【tan姐从一开始就是这样，难道互联网没有记忆吗？前两个月的黑料视频也能忘？】
【我现在怀疑她干的那些事都是公报私仇】
……
公职人员是个非常庞大的群体，素质自然参差不齐，老百姓在办事时与之发生冲突，只是通常都不会掀起太大风浪，最多闹到网上，隔几日就散了。
但是谈宁不一样，她之前就是爱豆，这两年考公上岸，又是参加综艺节目，又是整治内娱风气，还亲手将好几个大人物送进监狱。
只要会上网，上到八十老妪，下到八岁儿童，都听说过谈宁的大名。
网民的情绪很容易被轻易掀动，尤其是当大家把所有对公职人员的负面情绪都投射到谈宁身上时，那些曾经信誓旦旦说着“相信宁姐”的人，纷纷倒戈相向，表示自己当初瞎了眼站错了队。
仅仅半天时间，谈宁的微博粉丝掉了几十万，剩下为数不多的谈粉见谈宁始终一言不发，只好纷纷跑到节目组官方微博下，求个官方解释。
毛雪晴闻人汪郜曲邢牧苏蓝灿灿等一众好友发来关心，谈宁琢磨了一下，谢绝大家要在网上公开支持的美意。
现在尘埃尚未落定，轻易跳出来，只会显得她沉不住气。
她还是想作壁上观，静待调查结果。如果能找到一个机会，让节目组和运营公司的勾当在所有人面前主动暴露，给以后的剧组和节目组警示，那就更好了。
到了第二天上午，《桃花源》节目组发了条官方声明，说明中止拍摄是“介质”原因。
——同时阴阳怪气地给排在最前面辱骂谈宁的热评点了个赞。
这一行为更向广大不明真相的网友证明——没错，我们清清白白的节目组就是被谈宁给霸凌了！
于是黑粉又把前两个月Gary放出来那波黑料刷上热搜，最后网上甚至都出现了#谈宁滚出来道歉#的话题。
就在事情发展到白热化之际，M市检察院发出一条公告——
@M市检察：“M市院以事立案，将于三天后会同人大、政府、林业、农业农村、水利、文旅、运营公司、节目组等单位，就旅游发展和生态保护间如何取得最佳平衡点进行磋商。”
“届时，将会通过三微一端向广大网友现场直播。”
第70章 离真凶很近
负责外宣的同事发完这条微博, 谈宁站起身扭了扭脖颈，看着单位外面热烈的阳光沉默不语。
吴检走过来，哈哈笑道：“小谈这几天累坏了吧？”
谈宁看了眼刚发出去的微博下迅速增长的评论，淡声道：“还好, 就是给单位添麻烦了。”
吴检摇了摇头, “这也是给咱们检察院解释误会, 树立良好形象的机会嘛。”
谈宁问：“这次磋商会，可以交给主任来陈述案情吗？”
吴检诧异地看看了她一眼, “可以是可以, 不过这个案子一直是你在办……”
谈宁说：“我已经把PPT做好了, 下午可以发您邮箱, 要是没什么问题的话, 发言稿写完交给主任就行。”
她沉声补充道：“证据摆在面前，无论节目组怎么说, 也扭曲不了他们破坏生态环境的现实。”
吴检思索了一下，“行，就按你说的来吧。”
他又若有所思地打量了谈宁一眼, “如果你想通过磋商会获得什么新线索，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谈检，虽然你是来支援的, 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恪守检察职业道德，因为你上热搜的事，院里承担了很大的压力。”
话说得很直白, 谈宁面色凝重：“放心, 明白。”
“……吴检、谈检。”负责外宣的同事叫了一声, 指着电脑说，“好几家检察院都转发了咱们这条公告。”
谈宁一挑眉梢, 立刻低头看屏幕。
大概是为了感谢谈宁上次在张主持诈骗案中的帮忙，第一个公开转发的竟然是锦水港区检察院，再然后是K市检察院、Y省检察院。
同事点了下刷新键，这回谈宁的老东家S城检察院、还有她曾经挂职锻炼过的静阳县检察院都默默转发表示站队支持。
舆论风向开始有了一点转变，有路人站出来说：【这么多单位都支持谈宁，这件事说不定有什么隐情呢？】
不过这些质疑的声音却抵不过纷纷扬扬的水军。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
无论怀着什么样的目的，网友们还是在第一时间打开政法专线，观看此次磋商会的直播。
不过让人失望的是，谈宁并没有出现在镜头前，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年过半百的小老头。
【tan姐心虚了吗？】
【我要看谈宁我要看谈宁我要看谈宁】
【挂羊头卖狗肉，走了88】
【公告本来也没说是谈宁来汇报啊】
【一看你们就没在体制内干过，这种事当然是领导出面】
【我就是想看看《桃花源》节目到底为什么中止拍摄】
【对对对，回到这个瓜本身来吧，如果节目组确实违法，那不就不存在谈宁霸凌的说法了么？】
……
虽然这个直播不能发弹幕，但是微博、豆瓣、贴吧，甚至《推理的法则》小组都成了讨论这件事的场地。
小老头操着浓厚的口音，自我介绍是M市检察院负责公益诉讼部门的主任，同样坐在主席台上的，还有检察长和分管副检察长。
镜头调转方向，下面第一排长桌上摆着席卡，有人大、政府、林业、农业农村、水利、文旅、运营公司、节目组等等，甚至还请来了Y省自然博物院的专家。
谈宁站在镜头拍不到的角落，目光漠然地盯着运营公司席位上的年轻人。
她看了眼签到表上的字迹，又低头比对了手上“Y国回流高危人员”名单的照片，确定了——这个年轻人就是吴元甲。
吴元甲现在还嬉皮笑脸地伸着脖子，和隔壁节目组制片人说话。
谈宁拿出手机，给技术人员发短信：“监控准备好了吗？”
技术人员：“准备好了，我身上也戴了拾音器，保证把他们之间的交流全部原原本本录下来。”
谈宁回了个“OK”的表情，抬头去看主任介绍案情。
后门涌进来几个记者，小老头兢兢业业办案半辈子，忽然面对这么多人，感觉有点紧张。
他摸着下巴颤颤巍巍道：“这个，我院在收到相关案件线索后，通过多种开展调查查明……”
“——请问！”节目组制片人不客气地打断他发言，“从哪里收到的线索，要一直藏着掖着吗？”
主任吸了口气，“哎呀，这是匿名举报……”
“我们制片组只是觉得很好奇，怀疑是有人别有用心，破坏我们的节目录制计划，所以想请贵院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小老头余光向谈宁看了一眼，谈宁轻轻点了点头。
这个问题是他们之前模拟过的，主任深吸口气，“根据《检察院举报工作规定》，举报人不愿提供姓名等个人信息的，应当尊重举报人的意愿，还有《民法典》第三条，民事主体的人身权利、财产权利以及其他合法权益受法律保护，任何组织或者个人不得侵犯。”
制片人冷笑：“就是不愿意说呗。”
吴检生冷的眼风从主席台上飘下来，制片人只好乖乖闭上嘴。
谈宁听见后排有记者嘀咕：“不是说检察官霸凌节目组吗？我看这制片人挺蛮横啊……”
同样的困惑也在观看磋商会直播的网友中弥漫开来。
【怎么感觉节目组确实不懂法啊……】
【我靠，对公职人员什么态度】
【往下看吧，我现在觉得谁敢公开谁占理】
主任清清嗓子，接着道：“根据调查，野鸭湖总面积36.78平方公里，位于我市郊区，是Y省南部最大的重要湖泊湿地，生物多样性丰富，具有独特性、代表性和重要生态价值。野鸭湖被列入省级湿地生态保护示范区，湿地内珍稀动植物200多种，含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
他翻了页PPT，台下一片快门的“咔嚓”声响。
“……今年以来，《桃花源》节目组来我市拍摄，严重破坏了湿地生态环境，致使野生动物濒临绝境。”
主席台后方的大屏幕上显示了谈宁带着工作人员在野鸭湖边拍下的照片——原本茂密的林子被人为开辟通道，大量的残枝堆在地上，偶尔还有鸟类的尸体，树林没有了往日的生趣，碧绿的草地也变得稀疏，湖岸边堆着塑料垃圾，灰色的水泥钢筋深深插入泥土。
制片人问：“这位检察官，你们怎么证明这和我们节目组有关呢？说不定本来就……”
他看了眼旁边脸色越来越沉的吴元甲一眼，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主任面不改色地拿起遥控器往下翻了一页，“我们比对了去年同期、今年1月以及节目组开拍前的航拍照片，虽然因天气原因有轻微差别，但是可以明显看出，野鸭湖湿地大量水土流失正是在3月《桃花源》节目组开拍之后。”
制片人冷哼一声，抬手拉了拉吴元甲的衣袖。
两个人低下头，神神秘秘交头接耳了一番。
谈宁收回视线，问技术人员：“能听见吗？”
那边传来一个“ok”的手势，跟来一段文字，“吴让制片人不要乱提问，制片人在抱怨你动作太快了，三天就查到这么多，有点措手不及。”
谈宁弯唇一笑。
接下来，自然博物院的专家就野鸭湖独特区位进行说明，对节目组施工将影响珍稀动物栖息地和湿地原生态进行了论证，并提出专业意见。
文旅宣传固然重要，但是生活在本地的百姓，还是希望M市的生态环境能保持一如既往的优良。
有了专家的支持，维护野鸭湖湿地环境得到大多与会人员的赞同，制片人的脸也拉得越来越长。
一场磋商会下来，各部门达成共同保护野鸭湖的共识，是以《桃花源》录制必然要中止。
已经耽搁了这么久，本来还以为靠抹黑谈宁就能逼检察院做出让步，同意他们完成这一周期的拍摄计划。
没想到谈宁脸皮这么厚，心情丝毫没受影响，不声不响完成了调查取证工作。
现在不仅浪费了这么长时间，还要另找拍摄地址。重新开机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资金不够不说，恐怕连平台下个季度的排播都赶不上了！
从会议厅走出去的时候，制片人故意留到最后，紧贴吴元甲的脚步。
谈宁缩在角落，看见装备拾音器的技术人员假装收拾水杯，从他们身边穿了过去。
制片人一个字一个字小声道：“明明早就说好了，我给你钱，你给我们野鸭湖开采使用权。”
吴元甲：“那你们也不能违法啊！”
他那双颇具地域特色的深眼扫视一圈，冷厉地压低声音，“你不明白吗？允许你们来野鸭湖拍摄，也就是个给我们送钱的手段罢了，不是想深度合作，做第二个司徒吗？不拿出点诚意怎么行？”
技术人员把这段对话的文字版发到谈宁手机上，谈宁盯着对话，心怦怦狂跳。
她颤抖着手打字：“确定吴元甲说了司徒？”
技术人员直接把那段录音截取发了过来。
谈宁此刻站在走廊落地玻璃窗边，眼看一众人鱼贯走出检察院，她从口袋拿出耳机戴上，点下语音文件——
“司徒”两个字清清楚楚传入耳中。
谈宁深深吸了口气，拨通远在S城的老安的电话。
她用清晰而有力地声音说：“；老安，我在M市的一起公益诉讼案中遇到一名吴姓嫌疑人，严重怀疑他与多起影视诈骗案有关，现申请办理协助办案公函，在M市就地拘传！”
*
老安办事效率很高，公函的电子扫描件在当天下午发送至M市公安和检察院的邮箱。
谈宁直接找到吴检，说明自己想去参与拘传行动。
没想到吴检却瞧着她，摇了摇头。
“谈宁。”他靠在桌边点了支烟，“你来我们M市当支援检察官，就是奔着这个人来的吧？”
谈宁垂下眼眸，她不想撒谎。
“您说的不完全对。”她斟酌用词，“吴元甲背后的势力，和S城影视公司诈骗案的幕后黑手应该是同一拨人，我之前查案时确实遇到瓶颈，所以才想借支援Y省的机会来找一找线索。”
吴检盯着她默然片刻，从身后办公桌上拿起一沓卷宗。
“你说的这个犯罪团伙，其实我们已经盯了很久了。”他将烟蒂掐灭在烟灰缸，打开窗户通风，“只是没想到他们的手伸到了S城，为了洗钱，竟然将娱乐圈搅得天翻地覆。”
谈宁皱眉翻看卷宗——果然，吴元甲和吴秀美一样，也是Y籍华人，若干年前带着一大笔钱入境，来M市做投资，靠“钞能力”成为野鸭湖生态湿地建设有限公司的股东兼董事长。
“既然有线索，为什么不行动？”
“他盘下公司的流程很正规，剩下的部分，虽然我们怀疑过资金来源或许涉险诈骗，但是要去境外取证是很难的。”吴检苦笑一声，“我们这儿是边缘省份的边境城市，能调动多少人力物力支持，和S城那种一线大城市不能比。”
他说的是事实，谈宁放下档案袋，攥紧的手指微微发白。
“老实说，我很欣赏你。”吴检笑着说，“知道是这么大的团伙势力，你还敢一个人什么都不说就跑过来。”
距离真凶已经很近了，谈宁吸了口气，“所以拘传……”
吴检笑了声，“谈宁，我知道你破案心切，不过我敢说，就算你拘传吴元甲，也问不出来什么线索……我们办过类似的案子，这些高危回流人员，从他们带着钱来华国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与老巢切割的准备。”
谈宁目色渐渐发冷。
“还是交给公安吧，他们有分寸。”
吴检说完，又指了指摆在茶几上一个档案箱。
“不过呢，我们也会尽力配合你工作，我刚刚让书记员把院里所有相关资料都找出来了，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到你的。”
有这个收获也不错，谈宁点点头，抱起档案箱走回办公室。
眼下不过四月初，M市的天气已经变得无比燥热。
空调风扇呼呼直响，谈宁站在桌边咕嘟咕嘟喝下一整杯柠檬茶，然后才打开档案箱的盒盖，将所有东西抱了出来。
也不知道存了多久，U盘接头有明显磨损的痕迹，纸张发黄，乱七八糟地用订书针钉在一起。
她小心翼翼地将又薄又脆的纸页分开，分门别类放好。
就在此时，一张很有复古感的照片飘了出来。
谈宁像是被雷电劈中，定定立在原处——
照片上，原身的父亲谈同光面目磊落，正与一男一女站在一起，对着镜头露出灿烂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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